这种事,实在太突然,太荒谬,江雅始终无法接受,他只是僵硬的站在床边,看著床上如今只能靠氧气管来呼吸的男人,那个曾经温柔、优雅,什麽都为他著想的男人,此刻正像死了一样毫无生气。
唯有那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告诉别人他还活著。
"医生......"不知过了多久,甚至连江雅自己都忘了自己还能说话的时候,声音突然从唇齿间缓缓溢出,像流水般无情的融入了空气里。
俯下身子,再也无法支撑沈重的身体,江雅虚弱的趴在卓夜的手背上,脸轻轻摩擦那仅剩的一丝丝温暖,也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再次体会到那种重要的人离自己而去的痛苦与愤恨。
"医生,你骗我,你说过会带我回乡下,还说我们一起开诊所,孤儿院......我都听见了哦,一清二楚,所以你逃不了的。"江雅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眼眶里在发烫,好像有什麽东西不停的掉下来。
他伸手轻轻触碰眼角,忍不住苦笑:"呵呵,不是流不出来吗?为什麽还是......"
微弱的呼吸,微弱的心跳,都表明这个人的脆弱。
指尖划过卓夜紧抿的唇,江雅微微倾身,嘴唇贴著卓夜的唇,没有任何温度,却能感受到那来自灵魂深处的跳动。
"医生...我们能重新再来吗?嗯?能吗?"江雅趴在卓夜的胸口,听著从那胸膛里传来的微弱心跳,静静的,静静的闭上眼睛。
所有人都不知道,没有一个人看见江雅是从哪里离开的,什麽时候消失的,总之,当林姐再走进病房的时候,除了病床上仅剩一点生命的卓夜,就只有大开著的窗与被风吹起的窗帘,像是在诉说著春天的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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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阙凌疯了似的寻找江雅,他甚至丢下工作,退掉所有客户,一心只想找到江雅,他不知道自己还想挽回什麽,那麽残忍的话不是自己亲口对他说的吗?
不顾江雅的身体是否受得了,不管他是不是生病,就这麽无情的用残忍的话来赶走他,只因为他的自私。
江雅有罪,可那是多麽可悲的罪,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少年,只是为了得到一点幸福,一点温暖而再三犯错,可至始至终谁也没告诉他真正的幸福是什麽。
阙凌知道,他已经失去说"爱"江雅的资格,从自己把江雅送回江唯家的那天开始,便完全失去,无法挽回。
可他必须找到他,他相信,没有不可能的未来。
"林姐,求求你告诉我,江雅在哪里?"阙凌哀求的跟在林姐身後,几近吼叫的声音因为喉咙沙哑而无法发挥。
林姐可悲的停下脚步,看著他:"阙少爷,小雅走的时候我并不在场,我甚至连他是怎麽离开的都不知道。"林姐轻轻推开病房的门,"一个月以来,他像是完全从这个世界蒸发了一样,连一点气息都不存在。"
林姐哀叹著来到床边,看著儿子苍白的脸,心理有些哀怨:"他甚至离开了小夜。"
阙凌一怔,他别开脸,不敢看卓夜的脸,那会让他无地自容。
比起卓夜 ,自己的爱简直一文不值,对江雅完全不了,对江唯是完全不去了解,卓夜说的一点没错,他最爱的其实是自己,是自己。
到最後,也是亲手把江雅推入地狱。
阙凌懊悔的抓著头发,颤著声音说:"林姐,当初江雅出意外的事为什麽不告诉我?"
"阙少爷,当初不是您不想见小雅吗?您甚至连我们都不屑一见,我们又怎麽去把消息传达给你?你甚至狠心到让小雅爬完三十层楼梯,你知道那会要了他的命吗?"林姐的泪水溢出眼眶,她越来越激动的抽泣,"这一个月来,我心里有想法,但就是不敢去想,因为我依然希望小雅可以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好好活著,可是那种事,那种事......"
"林姐,"阙凌笑容扭曲的看著林姐,"林姐,你不要胡思乱想,江雅还活著,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找到他又能怎麽样?阙少爷,别忘了,你已经有了唯少爷。"林姐严厉的说出事实,把阙凌狠狠的怔在原地。
"阙少爷,你走吧,别再来了。"林姐面对著窗外,擦去脸上的泪水,不再看他。
阙凌痛苦的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不知为什麽,那天晚上,风特别大,还下著雨,像是在做梦似的,林姐半夜被冻醒,隐约的竟看见有人坐在病床旁边,她不敢致信的揉揉眼睛,终於看清那个人的脸,她张大嘴巴想大叫,却急忙用手捂住,害怕吓走那个人。
那寂寞的人,没待多久,最後俯身在卓夜的额角落下一个吻,然後放下一本本子,便悄悄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幽灵一般来去无踪。
然後第二天,阙凌听到了一个骇人的消息──......著名心理医师卓夜於昨晚在XX医院去世。
24
自此,就连林姐也跟著消失了,不论阙凌怎麽打探她的消息,依然毫无所获。
可就在所有人都疲惫的时候,警局里突然来了一个人,据说这个人二十出头,面目俊秀,身材纤细颀长,是个漂亮的少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他温和的笑容让人难以相信他竟是杀死了两个人的杀人凶手,而这却是事实。
阙凌当下便肯定了他的身份,疯狂的跑去要求见面,可终究还是被拒绝了。
听说卓夜早就替江雅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还有最好的律师,完美的让江雅的罪得到了宽恕,却也隔绝了一切阙凌与江雅在一起的可能性。
"卓夜,你果然够狠,就算死都不让我再碰他一下......吗?"阙凌站在卓夜的墓前,懊悔的看著照片上依然俊美的男人。
"阙少爷,听说你把MJ财阀分部交给了别人?"一年多後再度出现在阙凌面前的林姐明显老了好多,她的眼角多了不少皱纹,头发也白了,脸上带著憔悴和疲惫,但她的笑容依然和以前一样慈祥。
"嗯,她是个很能干的人。"阙凌仰头,深吸著空气,"我还是没办法相信,他就这麽死了。"看著照片上的卓夜,阙凌轻笑,"小时候他的运气就好,每次打赌输的总是我,所以这次我也无法相信他的运气会这麽差。"
林姐移开的视线落在旁边的大树上:"人不可能一直交好运的。"
阙凌看著林姐,张了张嘴,好久才尴尬的问:"林姐,你去看他了吗?"
林姐愣了一下,然後点了点头。
"他,还好吗?"
"请你放心。"把手中精致的小木盒放进阙凌手里,"这是他让我转交给你。"
阙凌皱著眉,看著手里的小盒子,忍不住轻笑,那家夥也懂的送人礼物了吗?
"他......没说别的吗?"
"没有。"林姐笑眯眯的拍拍阙凌的肩,"阙少爷,美国是个好地方,重新再开始吧,相信自己。"语毕,转身离开。
阙凌望著林姐的背影,过了好久才回到自己的车里,打开小木盒,不禁一怔,拿出小木盒里的沙漏,苦笑著爬了爬头发,轻哼:"江雅,真有你的。"
夏季的风很暖,比起十一月的风,有著无法言语的温和,轻轻吹起那边树梢上的绿叶,像是精灵的嘻笑。
尾声
八年後
阙凌没想到自己还会踏入这块土地,只是与离开时不同,这次他是带著期望回来的。
八年了,这个城市变化并不大,也或是因为自己早已预测八年後的今天它将会拥有的场景,不同的只有心情和旧人、新人。
(他在里面表现的很好,再加上这几年卓夜还有我们的律师都非常努力,所以他被无罪释放了,今天是他出狱的日子......)
天知道,当他在电话里听到ye的话时是多麽激动,毫不考虑的变连夜赶回来,直奔那个关著自己朝思暮想的人的牢笼,来不及跟朋友问好,也没来得及好好看这久违的城市,他兴奋的只希望快点看见那个人。
阙凌不知道自己什麽时候开始变成了小孩子,在美国的时候曾经试图忘记这边的一切,忘记过去,忘记江唯,忘记......江雅,和林姐说的一样重新来过,可无论自己怎麽努力,那些都是骗人。
爱一个的人心不可能这麽容易改变,对那个人的思念不可能轻易放下,就像这个沙漏,它能反反复复的提醒自己。
站在监狱门口,这巨大的门,就是他们两之间的最後一道隔膜吧?
那麽就推开吧。
"咳咳,你怎麽还在?"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阙凌不好意思的朝老人点点头,老人用没瞎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你在等谁吗?"
阙凌朝他点头,突然想起什麽的似的靠近老人,问:"老伯,你知道一个叫江雅的人吗?他今天出狱,可我已经等了他一个下午了。"如果ye没弄错,江雅应该在下午两点走的。
老人的表情明显变了变,阙凌没有放过,他急切的抓住老人瘦弱的肩说:"请你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没出来?你能让他快点吗?"
老人低斥了声,怒瞪著阙凌:"小夥子,性子别这麽急,把手拿开,肩膀都快给你捏碎了。"
阙凌急忙放开他的肩膀。
老人转身,点起烟斗,抬眼看他:"你是他什麽人?"
"我......"阙凌笑说:"或许你不信,不过我的确是一个爱著他的人,我叫阙凌。"
"哦..."老人挑了挑眉,"你说的那个人我是知道的,这个烟斗,就是他送的..."老人说著眼角露出笑意,"不过,他已经走了。"
"什麽?他不是下午才......"
"反正都要走的,早走晚走有什麽差别吗?"老人语气不悦,"他天还没亮就走了,谁也不知道,也没跟人打招呼......呵呵,他一直都是这样。"老人的视线在看著烟斗的时候变得非常慈祥,"明明是个温柔的孩子..."
阙凌挫败的垂下肩,可笑的仰头望著苍蓝的天:"江雅,为什麽......"终究还是无法在一起吗?还是说你在怪我?
为什麽这麽残忍呢?江雅......
阙凌颤著身体缓缓转身离开。
"等一下。"
老人的声音让阙凌猛地停下脚步,他满抱希望的回头,却看见老人拿著一本厚厚的笔记放在他手里。
"这是......什麽?"
"这是他前两天交给我的,说是如果有个自称阙凌的男人来找他,就把这个交给他,那个人就是你吧?"老人说著转身回到自己"站岗"的小房间,用沙哑的声音提高音量,"拿去吧,那是他这八年来的一切,他把它留给了你。"
阙凌紧紧抱著笔记,像是抱著一块沈重的铁,一步拖一步。
"阙总,好久不见。"
缓缓抬头,入眼的是ye的难得一见的笑容,披散的长发飘扬在完美的身躯後,美丽动人。
"ye,他还是走了。"
Ye上前,拉起阙凌的手,微笑著说:"那就只好放弃喽。"
阙凌微愣,突然笑出了声...
夏季的风吹散了声音,变成美丽的音符飘散在四周,融入记忆里,埋在思念里。
放弃吗?真的......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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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好吗?"目送车子远去,老人摸摸满头白发,转身看著从旁边走出来男人。
他和八年前一样漂亮的脸上多了几分属於男性的成熟,眼睛里依然是不符合年龄的悲伤。
"有什麽不对吗?"男人优雅的接过身边老妇人手里的大包小包,"林姐,我已经是大人了,这种事可以自己做。"
"可是你的身体没事吧?"林姐担忧的伸手摸摸男人的额头:"啧,还有点热。"
男人握住林姐的手,放在脸颊边,咯咯笑著说:"林姐,你说什麽傻话?我是个大活人耶,怎麽可能是冰的?"
"真是的,说什麽不吉利的话。"林姐的眼眶红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太好了,小雅..."
"嗯。"江雅俯身学著卓夜在林姐的脸颊边吻了一下,然後优雅朝老人笑了笑,说:"那麽,我们回家了哦。"
老人抽了一口烟,嘶的在空中吐出几个烟圈,然後什麽也没说,转身回到自己的"岗位",半晌才大声低斥:"快走快走,再不要让我看见你这个抽小鬼。"
江雅轻笑,挽著林姐的手,从怀里拿出一副金边眼睛优雅的挂在鼻梁上,笑说:"林姐,我马上可以拿到专业心理医师的高级证书了。"
"是吗?太好了,小夜要是知道一定会很高兴。"
"当然,回去之後我会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他。"江雅爽朗的笑了起来,"卓夜他......等急了吧?"
"是啊,小夜每天都会念你的名字,就连我这个老妈都不要了。"
"哈~不会啦,林姐永远是我们最爱的母亲。"
"少拍马屁。"
"呃,林姐,枫叶快红了吧...?"
"嗯......"
完
完了完了,洒花,哈哈!!
感谢喜欢这篇文滴大人,这个结局不知道大家是否满意,虽然不是HE,但不算太差吧?
嘿嘿,不过偶这里还有另一个结局,如果不喜欢这个结局D大人可以看看另一个。
就酱紫~
死罪 结局2号
22
冰冷的楼梯,带著死亡的呼唤,江雅固执的扶著栏杆,气息已经乱了,他感觉不到尽头,眼前看见的只有一片黑暗。
身体渐渐失去所有力量,不知道怎麽倒下的,皮肤贴著地面,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江雅觉得好可悲,为什麽自己必须这麽做?为什麽要这麽固执,明明不会有任何希望的。
阙凌,你真的这麽无情吗?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就连当面说清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江雅几近绝望的闭上眼睛,可黑暗中似乎有谁抓住了自己的手,紧紧的,很温暖。
"江雅。"卓夜几乎是用吼的,激动的抱起江雅,他没想到,万万没想到阙凌会绝情到这种地步,而江雅竟会执著到这种地步。
江雅全身都在颤抖,脸色惨白的几乎看不到一点色彩,乌黑的瞳孔是空洞的黑色,就像无边的黑暗,把人吸进去。
"没事了,没事了,江雅,没事了。"卓夜脱下外套把江雅包裹起来紧紧的包在怀里,悲哀的感觉到他竟然又瘦了好多,这个身体柔软的似乎只用那麽一点力气就可以捏碎。
江雅痛苦的闭著眼睛,乌黑的眼睫颤抖著,卓夜知道他正忍受著痛楚,那伤口裂开的痛,还有心里的痛。
卓夜不知道江雅在这里摔了多少次,又起来多少次,他不得不承认,江雅的毅力实在太惊人,只为了见那个人一面吗?
掌心传来粘湿的血腥味,卓夜恐惧到颤抖,他惊恐的抱起江雅,往楼下冲去,可江雅突然紧紧抓住自己的胸口的手却阻止了他,他的脚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无法动弹。
江雅急促的喘气,半晌才咽了咽口水,睁开眼睛,坚定的看著他的脸:"医生,就一下,我保证就一下,让我见他。"
"可是江雅,你会受不了的,我们先回去,等你的身体好了,我一定带你来见他,我跟你发誓。"卓夜低吼著。
江雅轻摇著头,就是不肯:"不行,我好不容易到了这里,如果你......不愿意,那我......自己去。"说著便开始挣扎,试图挣脱卓夜的怀抱。
卓夜无奈的叹气,紧紧抱著他,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带你去见他。"
"谢谢。"江雅安心的闭上眼睛,可感觉卓夜往下走,他急忙睁开眼睛,"医生,不要骗我......"
卓夜轻笑,低头在他发丝间吻了吻:"你放心,我知道去三十楼的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