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卿正闹得兴起呢,手里捏了樱桃,听了这话,知道崔正不是个孟浪之人,必是有要紧之事,当下趿了鞋道:"去问问是什么客?"
片刻那人来报,客人姓史。
林寒卿的脸色突然变了,小安心细,眼看着他端着水晶盘子的手微微颤抖,半晌放在桌上一顿道:让他自己到这里来。
外面的天色更暗了,雨脚如麻,牵丝扯线般地往下落。
小安从床上撑起身子,漆黑的眼珠衬着,嘴唇艳红欲滴,什么样的人能令林寒聊颤抖,他有些好奇。
林寒卿转过头来,看了看他的脸色,突然邪里邪气地笑了一下,半坐在床檐,一手撩开小安的衣服,道:"乖乖和王爷我演一出戏。"
话音刚落,只听得门帘一响,下人在外道:"史公子,请进吧。王爷在里面等你。"
林寒卿听了这话,便如听将军得了号令一般,搭在小安身上的手狠命一抓,小安痛得身子一颤,林寒卿眼里冷冷地闪着光,像是两团冰,寒气森森,极力抑制着,脸色依然白得怕人,愈发衬得眉睫浓黑,也不说话,一把将小安抱在膝上坐着,脸伏在小安胸膛上就是一气乱亲。
小安微侧了身子,将来人看了个正着,但见此人身材颀长,青衣素服,容貌秀雅,浑身清秀绝俗之气,竟将满屋的花团锦簇压了下去,身边那些富丽堂皇的摆设,娇艳欲滴的盆花,全成了陪衬,小安不由看呆了,他向来自负容色绝丽,此时见了这人,一时竟有些自惭形秽。
这人眼光缓缓扫过来,水红的唇边浮出一缕笑来,小安曾听李堤呤过一首诗,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此时想来,便是这般笑容了。
"王爷,玉书。。。。。。。给你请安来了。"
小安只觉得林寒卿埋在自己胸前的脸微微一震,心中雪亮,暗叹一声,各人有各人的孽报,他白小安的是李堤,林寒卿的只怕便是眼前这气韵沉静,却偏偏风姿撩人的公子了。
小安朝他一笑,笑得坦荡无边,这人回了他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神情甚是安祥,小安不禁替林寒卿好笑,轻轻道:"王爷,客人来了。"
林寒卿抬起脸来,也真有他的,倾刻间脸上早换出笑容来:"呵呵,史大公子,贵客临门啊。"一面说着一面将小安抱得更紧些:"请安什么的,我可不敢当。"
史玉书在椅上坐下:"王爷取笑了,玉书低贱之人,怎么当得起贵客二字。"
林寒卿出言刻薄:"你如今是我叔王最为心爱之人,那还不是贵客?不知大驾光临,史公子有何见教?"
史玉书脸色稍变,仍是淡淡说道:"王爷,玉书此番来得不巧了,只是事出紧急,不得已这才重踏旧地,请王爷见谅。"
林寒卿抓过小安一缕黑发,绕在指头上一圈圈缠紧,再慢慢松开,嘴里说道:"史玉书,这屋子你还记得吗?"
史玉书转头四顾,唇上红色褪尽,:"王爷,请听我说一句,说了再赶玉书走。"
林寒卿将小安一把推倒在床上,站起了身,冷笑道:"这屋子什么都没变,唯一变的是住的人,屋子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你当初走出这屋子,我说什么来?"
史玉书面色惨淡,小安看得不忍,几乎想出言安慰,却见林寒卿大步走到史玉书跟前,笑了了出来:"你还来做什么?"回手一指小安:"这里早有人在了,你不知道?"
史玉书紧闭了眼,颤声道:"王爷,你听我说。。。。。。。。。。"
林寒卿突然咦了一声,手往下一探,拉开了史玉书的衣衫,但见自颈及胸,竟全是大片红痕,三人都明白这是什么痕迹,林寒卿脸色煞白,一时竟说不出话。
史玉书缓缓拉好衣服,看着小安道:"这位小兄弟,我有一句要紧的话和王爷说。。。。。。。。。"
小安应了一声,下床穿鞋。林寒卿突然道:"小安不是外人,我知道的没有他不能知道的。有话,你当着小安说。"
小安立在屋中进退两难。屋子里一时静若死水。
好一阵子,史玉书低声道:"七哥,速禀圣上,北苑去不得。"
林寒卿身子一震,失声道:"什么?"
史玉书点了点头,林寒卿看了他一阵,突然说道:"小安,你出去。"
小安应了一声,披上外衣便出了房门。
十五
林寒卿沈吟一阵,对小安道:"你真要走,我也不拦你。可是皇袍案过去不过两三个月,我叔王正在得势,我一时也无法翻案。你的名头还在刑部挂著,这时候怕不能走。"
小安默然不语。
林寒卿在屋子里踱了两步,走到他面前:"你也陪了我不少日子,我本来也很喜欢你。你若是愿意在这府里住一辈子,也是无妨的。"
林寒卿待小安,向来是轻薄调情的时候我,少有这般正色时候。小安反倒有些不自在,林寒卿笑了笑,搂了他说:"先睡吧,这事以後慢慢再说。"
半夜里小安醒转过来,屋里却点著灯,林寒卿呆坐在灯下,望著红烛的光怔怔地不知在想什麽,小安隔了红纱帐望去,那脸有似罩了一层轻红,衬得神情更是落寞得不忍瞧。
小安轻轻地翻了个身。朝著墙躺了,只见那帐子上投的人影仍是一动不动。
第二天一早林寒卿便不在房中,这一去竟是半个多月不见踪影。
再回来时,人瘦了不少,精神却很好,似乎有什麽欢喜之极的事在心中,脸上没事也挂著三分笑意,对小安反倒成了君子似的,两个人倒相敬如宾起来。
小安摸不著头脑,可是府里的军士也好,清客先生们也好,却又开始日夜聚在院子里,秉烛夜谈,往往要通宵达旦,小安隐隐觉得林寒卿似乎在策划什麽大事。
日子过了三个月,春尽夏也过半,这一晚,林寒卿又召了众人过来,在南院书房里议事。
小安在廊下坐著,不多时,却见崔正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进小安便道:"小安,王爷在吗?"
小安一指书房道:"在那边呢。"zybg
这崔正是林寒卿第一个得力的人,平时一直是一付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的模样,这般慌张却是从没有过的,想来是出了大事。
果然他进去没半盏茶,便见林寒卿带著崔正急冲冲地出了房门,府里几个武功高强的护卫全跟了出去。
直等到四更天,小安还没睡,听得院子里有动静,忙起身开了房门,只见崔正和著林寒卿半扶半抱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进来,放倒在床上,林寒卿急冲冲地吩咐崔正去府门前接太医,小安偷眼往床上瞧去,那人披头散发,满脸血污,恍然便是史玉书。
小安吓了一大跳,犹不相信,用手轻轻拔开那人披在脸上的发丝,这人双目紧闭,睫毛浓长,容貌秀雅,不是史玉书是谁?小安失声叫道:"史公子!"
林寒卿沈声道:"不要嚷。"小安看他面沈如水,眼里闪著怒火,他轻声问道:"王爷,史公子这是。。。。。这是。。。。。"
林寒卿接过丫环端过来的热水,打湿了帕子,一点点擦拭史玉书面上的血污,小安解开史玉书的衣裳,却见身上横七竖八全是伤痕,手指几乎没有一根是完好的,林寒卿咬著牙,不让小安和丫环们插手,一点点地拭干净史玉书身子,俯下身子在史玉书没有血色的双颊上一吻,喃喃地道:你等著,我定要剥了那人的皮给你报仇。
史玉书伤得虽重,好在都是皮肉伤,性命没有大碍,过得三日便慢慢醒转。睁开眼时,却见小安守著他,见他醒了不由欢呼了一声。
他游目四顾,知道是到了颖王府,低低地叹了口气。
小安道:"公子可醒转来了,再不醒王爷真要急死了。"
史玉书微微一笑:"醒不转来就醒不转来了,他急死也没用的。"
小安摇头道:"公子,王爷可是几天没睡一个安稳觉了。"
史玉书道:"他这时候在哪儿去了?"
"进宫去了。一早皇上就派人来宣进宫去了。"
史玉书微一沈呤,小安扶他坐起身子,端过药来喂他。吃了药,小安便陪著他说话。却见说话之际,他的眼不住望向门外,知道他心意也不点破,只是陪著他说些闲话。
林寒卿直到晚上才回来,听说史玉书醒转了,冠带也没去就奔了进来,一见了史玉书,四目相对,反倒都怔怔地瞧著对方,说不出话来,小安暗暗好笑,轻轻带上门走了出来。夏夜里,满天星斗,耳边只听得那荷塘里蛙声响成一片。
十月里,朝政大变,靖王以谋逆大罪满门处斩,其党羽四散,李堤被远远贬谪出京,临行时,到王府来见小安。小安想了半天,终於还是没有去见他。再过得一月,终於辞别了林寒卿,只身下了江南。
行前,史玉书一直将他送到船上。
他养伤之际一直是小安相陪,几个月下来,情意又重了一层。小安也觉得自己和这史公子竟是说不出的投缘,彼此虽不是情人般地甜腻,倒是惺惺相惜一般。
那船眼看著要开了,小安便催史玉书回去。
史玉书看著他笑道:"此去,小安你便是个老板了,祝你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将来史某落魄之时,也好来讨口饭吃。"
小安笑道:"公子说哪里话来,如今王爷得势,公子转眼也是平步青云,莫取笑小安了。"
史玉书本是笑呤呤地,听了这话却慢慢淡下脸色:"小安,我和他。。。。。。。。。。也难说几日好。"
小安奇道:"那又怎麽会?王爷对你,可是情比金坚的,公子莫说这种话。"
史玉书淡淡一笑:"我不是说他会变什麽的,只是,他不是池中之物,我又怎能牵绊住他的前程?小安,如果真的有朝一日我来投奔你,你可愿意收留我?"
小安呆了一呆,看史玉书脸上神情真挚,心中一热涎:"公子,小安随时恭候你!"
史玉书笑了开来,张开双臂,抱了抱他,转身上岸,那船开出好远了,犹看到那柳树下的人影,仍是在望著小安的座船。
三年後,皇帝驾崩,他并无子嗣,遗诏由御弟颖王林寒卿继位。
消息传到苏州,白记绸缎庄的老板突然命人在苏州城外买下一所庄子,又安排人装饰布置,白记绸缎庄生意兴隆,这些年来赚了不少银子,掌柜的却从没这般花费过银子,倒像是要迎接什麽贵客一般。
阳春三月,但见那白家庄大门外的石径上,走过来一个青衣书生,容貌颇有风霜之色,神情却潇洒飘逸,远远地见了白家庄的大门,脸上绽出一缕笑容来。
全文完
唔,这个结局也许大家不喜欢,可是我很喜欢。这篇文里我最喜欢的两个人就是白小安和史玉书。他们在一起是我最愿意的。林寒卿也许喜欢史玉书,可是他一直都是一个在权力倾扎中长大的人,所以他最喜欢的应该是权力。
这篇文里每一个人都得到自己想要的,欢情虽薄,恩爱永存。
唔,不喜欢的只管拍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