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这些天身体可好?"舞岩手捧茗茶,仍着唐装,让人有种时空换位的错觉。
"好啊。有你们关心着我能不好么?"她笑,拿起点心吃。"要是能常来就更好了!......不过,你们生意也忙啊。......对了,今天怪唐突的,忘了问小珏的事儿。你最近接的案子是--萧一?"
"......萧一。"阿珏点头。"已经办成了。"
"哦?......真是效率高,舞岩的眼光不错,招募来的人总入我眼。"
"......祖母过奖。"阿珏冷着脸,却也毕恭毕敬。
"嗯......青稞啊,你是新人。以后这些不懂得事儿多去问问小珏,他懂得不少。"祖母抿口茶,顿言。"......你已经培训多久了?"
"培训?"
"四个月,不多不少。"阿秋代答,眼睛看看阿珏,似有话说。
四个月?从进那黑屋子到现在真是四个月......那么,那些鞭打囚禁只是--培训?青稞只得苦笑,"我什么时候能行动?"
"呵,小伙子,按耐不住了?"老太太抬眼看青稞,如果青稞没看错的话,那是一种轻视的目光,还带着些许不信任。
"......既然要杀人,早也不如晚。反正迟早一刀,还不如让我先练练。"
"哈......"
"......青稞,明天起你便跟着我,没有我的命令,哪儿也不准去!"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又算什么?"青稞大叫,想探入侯荆珏的眼睛,可一到深夜,阿珏的黑眸便隐了起来,总也让人摸不透。
"......如果祖母同意,你会照办么?"
"如果奶奶同意,我......"
"我同意。"祖母沉着嗓子道,"小珏做事沉稳,我放心。青稞就交到你手上,这些天的案子能带上他就随便你带,让他见识见识。砻基要杀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唉,人老了,定是不中用了,我又累了,去歇着了。你们高兴便继续聊。"起身,回房。
那么深的夜,几乎掩去了月亮的所有光芒。祖母一走,茶桌上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每个人都若有所思,最后青稞忍不住了,才问。"你干嘛要拉上我,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就成。"
"看你的样子,一个毛头小子,又能成什么大事?......先跟着我,好得学不了,经验还是有的。"难得的心平气和。
"......青稞,你听阿珏的没错。......阿秋,你今天是怎么了,话都不多一句。"舞岩有品茶的心,却没品茶的意,阿秋板着的脸比晚娘的还难看,他怎能喝得下去?
"......大哥,"他见阿珏和青稞小子正闹得欢,只好压低声说。"......大哥,借一步说话可否?"
"......走吧。奶奶的后园很空,我们去那儿。"他肯回应是好事,不会让自己白担心一天。"......你冷么?"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青稞的视线。瞧见大哥脱下自己的衣服,给阿秋披上便问。"喂,你说大哥是不是喜欢二哥啊?"
一口入嘴的热茶全喷了出来。"......你如果真长了眼睛就不会这么说了......大哥是有老婆的!"
除了白眼,送他的只有暴打一顿。"他有老婆还总对二哥那么好?"
"......说你瞎了还不信!"是阿秋对舞岩一往情深才对,那半句压在肚中。
明月当空谈情,那阴月当空呢?......阿秋握紧双拳,突然觉得自己好傻,叫大哥出来做什么?跟他说明,告诉他,他把心弄丢了,而且那颗心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还是算了吧,那么久的付出从未想过会有回报。桑舞岩,桑舞岩,怎么可能把一个人全盘刻在心中,怎么可能再也除不去?......大哥,那年你将我救起,我便陷入你挖好的陷阱,可笑的是......那挖阱人却不自知......造化弄人吧?
"......阿秋,阿秋,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如果我回答是,你,你会如何反应?"......没什么。......大哥,你现在快乐么?......我是说,你过得好么?......尤其是......结婚后?"
舞岩不语,又似没有听清他的问话。那么深的夜,根本看不清他的眉眼,可亓官秋却能看个明白:清眉亮目,永远的开阔,永远让人一眼看明......但那只是表面,大哥呵,你的心谁又能看清?我么?不,我不能。我只能看见你的人,却读不懂你的心,你是你,我是我。你活得快乐,你便去,可我永远都快乐不了,只因有你!......禁忌的情,是你不能承受的么?我已感到,你怕......
"唉......"长久的沉默,让舞岩静如星子。"......阿秋,你要说什么?天很冷了,你觉得么?"
"......大哥,你真心喜欢过什么人么?"
喜欢?他笑起来,咧着嘴笑,那笑多少带着苦涩。"......诺静也许算一个吧?"
"如果她死,你会伤心么?......大哥,不要气我,只是个比方。"
"......也许会吧......如果我说不,反而觉得愧对她,她多少也是我的结发之妻......阿秋,你问够了么?今天怎么像个女人似的,问个没完。......怎么,你遇到喜欢的人了?"舞岩藏在心里的东西似乎一下就要跳出来,"......她好么?"
"我是有喜欢的人。可那些大哥不用管。"冷冷回嘴,只怕泄露更多。
舞岩呆住,那样一个人,一个离自己最近的人,突然跑来告诉自己,他喜欢一个人,甚至为那人想到了死亡......阿秋,仿佛我活着的时候你已经在我身边了,你很少咧开笑的嘴,你总会架起的金边眼镜,也总是遮住你好看的狭长的眼睛,你会吐出无数伤人伤已的话的薄唇,如今它们都将属于别人......心酸的感觉缓缓泛起......是为了兄弟之间的情谊吧?
"......对了,阿秋,诺静说她要来这里住一阵子......我说过这是男人住的地方,可她偏要来,我也没办法......我会叫她早来早回,成么?"
"成。"
"......你的心上人......能让我瞧瞧么?"
能。他一直都在你身边,一直都在。只要你清晨起来,对着镜子照照,你就能看到他。可我不用看,因为那人的一切都早已烙在心上,煺不去了。
"......大哥,你还记得祖母讲得那个传说么?......世上有一种会发光的梧桐树。白天,它的叶子能吸收太阳的万丈光芒并折射出金色的灿叶;夜晚,它能吸引月亮阴冷忧郁的光彩并转而散发出神秘浅蓝的荧光......世间凡是真心相爱的恋人见了,必定会分别爱上一种色彩--但凡是见过那发光的梧桐树的恋人却也必定预示着分离......你相信他们会分离么?"
"阿秋,那只是个传说!......阿秋,如果你是其中的一个人,你喜欢白天,还是夜晚?"
"......呵,大哥,你说呢?......我喜欢夜晚的浅蓝......你呢?"
"我喜欢白天,你不觉得么白天的灿叶极其灿烂,让人炫目么?我没有理由不喜欢。......如果我真有值得去爱的人,我倒不希望她喜欢夜晚,因为那注定着分离......"
"......只有那样才是真爱。"
"真爱有什么用,分离岂不更痛苦?......阿秋,回去吧,夜很深了,你会着凉的。"
11
青稞开始了属于他的训练生活。他的执教老师,是那个他最不想将其当作老师的人。可老太太有令,他也只能听从。
训练场在砻基的顶层基地,是很全面的可以兼备各项训练功能的地方。
"你可以选自己想用的工具。"侯荆珏扬扬下巴,指指面前摆着的多种武器。"你可以用刀,一般来说,刀具用起来没有枪击来得干净,可也有不少优点:它无声、快速,但有时却不能一刀致命;另外,你可以选毒药,这种东西我可不太会用。这是理波的专用品,如果你真要用这个,你还要去请教他。毒药杀人,需要的是更多的理性上的考虑,你要兼顾环境、场地,甚至温度;当然还有这个--"他指桌面上的一把左轮手枪,"你也可以选这个,不过要能熟练的击中对手,枪需要用更多的时间来练习,有时它可以成为你的朋友。"
"朋友?"青稞好笑的扬眉,"替你杀人的朋友?--你用什么?"
阿珏顿了下,慢条斯理的回答。"枪。大哥带我来选武器时,我就选枪。--还有银针什么的,这里人的口味各有不同,喜欢什么可以去定做,比如二哥,他就喜欢用银针,无声无息,可以在一招之内毙命。当然了,所有这些武器都有生命,它可以听从你的指挥,也可以不听从。所以,你要选好,这样才能......"
"我选枪。"青稞打断他的话,冷静的说,"我和你选一样的,枪。这个,对我来说够味。"
阿珏有些不知所措,说实话,祖母让他来教青稞他真有些不安。那种感觉不是来自头脑里的,可来自内心,怕一旦有些闪失,自己会拖不了干系。杀人工具千万种,他独选此种,让他觉得不安,很不安。"......枪击需要人的视力极好,有很快的反应能力,而且枪的声音不小,被发现的可能也很大......如果可以,还有很多东西,等我讲完了,你再选。"
"......我只要枪。我的视力很好,初中时还去考空军,只可惜自己年纪太小,要不然我今天就不会站在这儿。......我只要枪。"他重复解释道,"你可以的,我为什么不行?"
阿珏可像只能苦笑,祖母是个特别的人。他不喜欢男人和男人走得很近--很不喜欢。砻基所有的训练都由专门的人员来完成,可却偏偏找他来教青稞,可见祖母不喜欢他。一直都不喜欢,阿珏很明白,自己是唯一一个被杀家属中留下的人,祖母不喜欢这样。如果不是自己很出色,今天就活不下来。
青稞不语的拿起那支左轮,拿在手中翻来转去,动作极为熟练。
祖母知道,她看起来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老太太,可她什么都知道,砻基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谁都逃不出她的掌心。
眼前的左青稞却能轻而易举的得到她的信任,实为不易,更多的则是令人的不解。青稞,一个刚刚二十岁的男孩,从未有过杀人的经验,只凭自己的一点聪明便能骗取老太太的信任,谁都不会信--可他的确做到了。
"使枪不仅要快,而且要稳。我指得稳是指心里的,很稳。它让我觉得安心,只有手里握着枪,我才能完成任务。"青稞把玩着,认真的说。
"你用过枪?"动作很熟,拿枪的手也很稳,不像生手。
"......呵,"他笑,"何止用过,你忘了,左家老头子根本就是倒卖地下枪支的主要头目,他的儿子怎么会连枪都没碰过?"
所以才会有人出重金来杀他。倒卖枪支,害得不仅仅是中枪之人,更多是那些死去亲人的家属。有时,阿珏觉得枪的危害比得上毒品[自由自在]。
"我们去哪儿练?刚才进来时,我瞧见了靶场。"青稞似无意的问道,却让阿珏吃惊不小。那靶场掩在基地的最里面,他只凭一眼便能瞧见,实在很灵敏。
"你真的选定了?"
"呵,"青稞嫣然一笑,似妩媚的笑拉近阿珏生硬的话语。"你又何必那么担心?我要的只是枪,可不是你身上的那支。我的命根本与你无关!"说完,自动走去靶场,留下阿珏独自品味那话中的滋味,他还是很聪明,轻轻一瞥便能得知自己想的是什么。左青稞,不是简单的人物,也许有一天,他将成为砻基真正的一代枭雄。
靶场。
青稞站在规定线内,稳妥的拿起枪,瞄准--射出。
10环。
坐在一边的侯荆珏无奈的摇头,如果真是这样,又何必要他这个老师?学生用得手法、枪法、准确度似乎都胜这老师一筹。
"......怎么,这么快你就教出了这学生?"从门外走来的桑舞岩一边看青稞,一边问阿珏。
阿珏站起,递给大哥一支烟才道。"......怎么会?我才是真的汗颜呢,什么都没教,他便会了。"
"练家子?"
"是。"阿珏点着烟,看着大哥熟练的做二哥才会做的"招鬼"动作问,"二哥呢?"
"他在准备新案子。奶奶一早就打电话找他,说有新案子,让他查清楚了好动手。"
"这么快?恒华的案子才结,这边就有新案子啦?"
舞岩吸口烟,慢慢吐出白烟,沉在烟雾中的他好像让人瞧不真实。他说,"奶奶的主意,谁也没办法。"
"二哥怎么说?"
"......他能说什么?他这一辈子都听奶奶的,即使奶奶让他今天去死,他也不会拖到明天!有时,我真恨他,恨他为何不能把自己的命当命。恒华的案子本来有的是时间,主人那边给了三个月,他却要在一个月里做完。"
"他是感恩,奶奶收养他,他在报答。二哥是条汉子!"阿珏由衷的说,可想起阿秋泪眼迷乱的神情却倍感伤神,他对奶奶的是报答之情,对大哥则会留一生的遗憾与伤痛。
"他就不为能我们想想!"大哥有些动气,猛然吸口烟,粗粗吐出,顺之吐出的话语似乎也带着很多烟草般的粗劣。"我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他死了--我们怎么办?"
"不是我绝情,"阿珏轻声道,眼睛一直注视着大哥的表情。"我是这样一个人。如果有一天,二哥真的不在了,也许我连哭得不会,因为那是他的命。我能做的只是祈祷,让他在那一个世界活得开心些,不要像在这里......"
舞岩若有所思的撇眉,半晌才回过神来,努力的回想着什么。"......阿珏,你说你二哥真的就不能快乐吗?"
这是个好问题!可阿珏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的快乐全都系在你的身上了。你不还给他,他如何快乐?
"呸!"他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重重呸了声,道。"真他妈的晦气!大清早的就咒阿秋,你也找死是么?"
然后和阿珏同时笑起来。只是,一个伤神,另一个心伤。
"你的新案子了么?"
"暂时没有。"舞岩道,"诺静想来看看奶奶,我只能让她来。奶奶知道了,很开心,让我过些日子再办案子。"
阿珏不满的皱眉。"她来做什么?"
"喂!她好歹也是我的老婆,你再不喜欢也不能这么问吧?"有些好笑,这小子对女人真是不感兴趣,所以才给他找个女人也算是整整他。
"二哥呢,他知道吗?"
"那天在梧桐别院,我就告诉他了。"
"怪不得。"怪不得,二哥肯这么快接手新案子,他又想逃了。那时大哥结婚,他就是这样逃的,在很短时间内完成一项案子,又在更短的时间内接新案子,不停的做,根本没有时间去参加大哥的婚礼。记得他那时很是凄苦的笑言,"我都忙成这样了,怎么能有空参加......婚礼。"似是平淡,似是无谓,似是无......情,但谁又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在那样的一种感情下,他却能挺直腰杆,瞪着说,"......怎么能有空参加......"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二哥要接新案子。"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们都不喜欢诺静真的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