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岩点头。"每个见过奶奶的人都会觉得她凶残,谁能知道在她凶残的背后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没人知道。奶奶从不开口提及过去,只有跟我们讲梧桐树的传说时,她才会隐隐提到他的情人--一个已经分离的情人。阿珏,你能想象吗?奶奶每当提起这些时,往日凶残的目光全然变了,不再凶残,不再具有威慑力,只有淡淡的温情。所以,我觉得,砻基一定有它的过去。"
"祖母也有她的过去。"
"其实我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了,凶狠不仁只是奶奶的一个面具,她的心中藏着和我们一样的东西--"
"呵,"阿珏笑起来,挑起的眉毛微微抖动着,墨黑的眼睛中闪过无人知晓的情感,冷冷的似能冻伤一切。"她的心中藏着和我们一样的东西?是什么?是情吗?......大哥,你真会说笑。"
"是情。"舞岩又转过头去,不让阿珏轻易瞧见他的表情。"只是奶奶的情从不让我们看到罢了。"藏起的那张脸有着些哀伤,是一份孩童时代得不到母爱般的哀伤,此时他的哀伤来自一个抚养他长大的祖母的身上,而祖母给他的只是一份恩情,却没有亲情。
走出大哥的房间,侯荆珏冷笑着,轻蔑的冷笑着。大哥居然如此的大言不惭,居然告诉他,祖母有情。一个至残至恶之人,居然有情。不由得他不笑,如此天大的笑话,让阿珏不自觉的淌下好笑的泪水来。
他嘴角在笑,眼角却发出不耐而轻蔑的寒光。
如同个潦倒的商人,落败垂下肩,他慢慢走着,浑然不知自己已走到那片梧桐树下。
"阿珏?"细小轻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打个寒颤,突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敏锐向那处张望。是青稞。
青稞抿起唇角笑着看他,诧异着他看到的情景。"三......三哥?"
"干什么?"阿珏转过头去,有些气馁的拭掉几滴可笑的泪水。才问,"叫我做什么?"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你是在......?"青稞好奇的走到他身前,瞪起眼睛看。
"什么事?"
"呃,我找过其他人,他们说你在这儿。奶奶叫我跟你一起去办案子,就来找你了。"
"今天还不办呢。"
"我知道,"青稞挑挑眉毛,贴近阿珏,甚为仔细的看阿珏浓密的睫毛。"但我把该做的功课都做好了,你瞧。"他从怀里拿出一些资料。
阿珏接过来,略略看两眼道。"这些我已经做好了。你等着下手就可以了。"
"我知道,我知道。"他调皮的从阿珏手中抢走资料,"我也都看过了,但你没我做的详细。--不信?你看这里--"献宝似的抽出一叠来,"怎么样?"
所有关于凡恃的情况都十分详尽的跃然纸上,左青稞做得比他自己还好。侯荆珏定定的看着青稞,回想着大哥的那些话来。他与我们这些人无关,他的本事也与我们无关。他也许是祖母的--亲人!阿珏狠狠的甩开纸张,怒气冲天的喊道。"不怎么样!不怎么样!"
青稞急忙接住自己的心血,瞪着眼珠也喊,"你有病啊!我做了这么久的案子,你说扔就扔!吃错药了?"
不能接受!不能接受的事实!阿珏咬起牙关,狠狠的想,左青稞你如果跟祖母有一点瓜葛,你就死定了!
"喂!"莫名其妙!青稞跟紧阿珏不让他走,"你到底怎么了?我这么认真做事,是为了砻基,是为了大家好!你怎么说生气就生气,说发火就发火?"
阿珏恶狠狠的转回头,问。"为了砻基?你只为了砻基?你没有想过为你的奶奶吗?"
"为了......为了奶奶?"是没想过啊?突然被他问得晕头转向,只好说,"有啊,为了奶奶,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啊!"
"哈!"阿珏大笑着,"就是说嘛,你承认了吧?青稞少爷!"
"......你,你得了神经病!"青稞下结论道。"好好的,怎么说发就发了?"一掌劈过去。
那掌着实打懵了阿珏,阿珏愣住了,半晌才明了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只是......"
"只是见不得我好?"青稞气极了,"你见到我受奶奶喜欢,见我干活卖力,你就见不得了?你就发飙了!"
"......我没......青稞,你听我解释!"见青稞扭头就走,阿珏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20
凡恃伟业。
青稞看着总挤在前面的阿珏的背影不觉好笑,那天的事后,自己的确没跟阿珏说过一句话,可也没有少用眼神示意啊,他就一直板着脸,详细的讲着案子的详细程序,根本不对视他。小心眼的男人!青稞这么想着,身前的阿珏一个闪身,进入拐角。青稞快速跟上。
阿珏的心思青稞也不是不懂,怕他第一次行动有所不便,事事抢在他前面。可两人不说话就没办法勾通,没办法勾通,怎么行动?
凡恃大楼的十五层--机密地点。十层开始闲杂人等皆不能入内了,青稞看着阿珏敏捷的关掉十一层的监视器,换上自带的,又转身跑上另一层,快的让他有些目不暇接。
虽然行动不如阿珏快,可功课他也是做了不少的。知道这次任务的地点是在十五层,知道这次要杀十人以上,甚至更多,知道这次的任务是他正式行动的第一次,知道这次的案子很大......但青稞拿枪的手抖都没有抖过,他不怕。
也许是他老爹留给他的遗传,也许是他天生的嗜血本性。
"青稞,"阿珏轻叫一声,叫住发呆的青稞,"去门内侧站着。--他们快出来了。"后一句刚说完,阿珏打个小滚窜到大门的另一边。
青稞也迅速的转移地点,刚刚躲好,大厅内立刻喧闹起来。青稞的位置很安全,但能对形势看得一清二楚。来者共五人,为首的是这次暗杀的主角--白隽。满头的灰发,神情自若,微驼的背倔强的想挺直。
一行人越走越近,青稞向阿珏藏身的位置瞥去,阿珏示意他稍安毋躁。青稞点点头,提起左轮,移至自己面前,细细观察。
突然阿珏一个翻身,稳然跳出来,对着白隽就是一枪。青稞有些不满,不满他擅自行动。那边的几人没有慌神,为首的一个倒地不起后,身后四人窜到前方,手中早已握住手枪。
双方开战。
青稞没有闲着正要跟出来,阿珏一边开枪,一边对青稞喊,"......后门,白隽在后面。"
青稞明白了,倒地的那人不是真的白隽。他立刻转身往后门跑去,果然与刚才那人一样外貌衣着的白隽正慌忙带着几人从后门逃跑。
白隽身后的四个保镖拔出手枪保护他,青稞闪过保镖的子弹,对准白隽,扣却扳机,只听"砰"然一声,白隽心脏中了一枪,顿时鲜血四溢。青稞不敢停滞,迅速朝保镖各开几枪,几乎在瞬间,几人都同时倒地。
青稞返回大门处,阿珏正和最后一人顽战。又是几枪,那人也倒地不起。阿珏转过身子,冲青稞一笑。
似暖流般的滑过心田,青稞正要咧嘴一笑,却瞧见一黑衣人从门缝窜出,对准阿珏就是一枪,青稞一面叫他,一面冲出去推开他,阿珏仍是中了弹。青稞猛地举起枪,快速朝那人开枪,他脑里只剩下机针撞击扳机的声音。
那人残叫着倒地,又死了一个。青稞望着四周,好似只有他一人活着。他拦起阿珏的身子,阿珏眯着眼睛看他,道,"......从楼梯......走......我准备好了。"
青稞不语,扛起阿珏的身子,举步为艰的往前挪。
"......我还可以......"阿珏捂住受伤的前胸,笑着说,"......可以自己走......"
"......死吧你!"青稞白他一眼,骂道。"......可以走,干嘛全身的力气都靠在我身上?"
"呵......"阿珏张开嘴想回答,却颓然的闭上眼。
"......喂......"青稞大叫起来,"阿珏,你不要死啊!......我跟你开玩笑的!......阿珏,阿珏......"空荡荡的四周只有青稞近似绝望的呼喊,先逃出去吧......只有逃了才能救阿珏。青稞咬着牙,背起阿珏,冲到楼梯口......十五层啊[自由自在]!
果然,阿珏一切都做得很到位。所有楼梯口的监视器都被定格在某一瞬间,他的时间算得很精确,此时每一层通道都很安全,因为十五层是机密地点,所以要有人发现此地出了命案也需要不少时间。可有一点,青稞却想不明白--白隽怎知有人来袭?否则怎会有人当他的替罪羊?
砻基。
幸运,很幸运。青稞记得奶奶就是这么表示对此次行动的看法的。阿珏的并没有受太重的伤,只伤到左肩胛骨,逃回砻基的半路他就醒过来了。
奶奶告诉青稞,她要为他准备一次庆功宴,为了他头一次就办成的案子。青稞也不好拒绝,只是觉得这么做对阿珏是一种讽刺,可没人听他说,他没有一点办法。好在,阿珏满脸的笑意告诉了他,他并没有多想。
庆功宴就设在砻基地下室里,来了不少人。可现在青稞却觉得奶奶举行这个庆功宴并不如她说得那么单纯。因为奶奶每一次转动眼神,都在巡视谁似的。尤其是在看二哥亓官秋时--
"阿秋,你好些了么?"奶奶端坐在席位之首慢腾腾的问道。
阿秋微微敛起眉头,回答,"好的。奶奶。"
"奶奶,"舞岩站起身子,给祖母敬杯酒道。"他的身体还没全好。"
"我没有问你。"祖母接过酒来,抑起头一饮而尽。"他自己的身子还了没好,还要你来答吗?"
舞岩顿首,绕开众人视线,转向阿秋。
"奶奶,"阿秋轻笑,一袭白装让人觉得淡雅脱俗,可眉宇间却透出半丝忧愁。"大哥是在帮我答话呢。我没事了,案子可以办了。"
"我缺你来办案子么?"奶奶不悦的皱眉,又语。"今天我要办这宴席,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砻基的人都是有能力的,谁都不吃闲饭......"
"奶奶!"舞岩拦住话柄。
祖母挥一挥手说,"等我把话说完。阿秋是个好孩子,这谁都知道。他病了,我不会让他去办什么案子,砻基还不缺这口!阿秋受了伤,小珏也受了伤,我也不会让他们在这种时候继续办案子,即使是受了小伤,大伤我也不会担心!如果他们都废了,我--也能养活他们!我这里不需要任何人来嚼舌根儿!"
大家都安静下来,祖母笑起来,说。"本来我们砻基就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哪有不受伤的理儿?......可我气大伙儿都不拿自个儿的命当命!阿秋也是,小珏也是。中东那么远的地方,我都不曾去过,一个那么远的地方,有人办事儿就不当心,如若不是有人救了回来,岂不要死在异地他乡了?今天的事,也是个教训,以后办起案子来眼睛都擦亮一点儿,谁都不是要活着见明天的太阳?"
"祖母说的是极了。"赵理波起身,去给祖母顺顺气儿。"可今天大家都开心着呢,青稞第一次办案子就成了,祖母就让大家伙儿开心一些吧。"
兄弟几个也在旁应着。阿珏斟杯酒走到祖母身边道。"祖母,今天是我自个不小心,以后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了。"
她接过,正色细瞧阿珏,说。"罢了,以后可要当心。"然后,她从位子上起,亮着嗓子道,"好了,我是老了,唠唠叨叨的说了好些时候,剩下时间都给你们这些小的吧。"
宴会这才算正式开始。大家三五成群都走上前给青稞斟酒,敬酒。青稞默声收着,有时抑首吞下,有时小口慢啜。却让一旁的阿珏觉得不乐意了,好些时候从别人手中抢过杯子,说是他想喝。青稞瞪起眼睛问他,"你到是病好了,有劲儿抢我酒喝?前些天却要我背着你走了那么长段路呢!"
"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兄弟,兄弟遇难了你不帮谁帮?"
"哼!"青稞呶呶嘴,眼睛瞟到另一处。"那女人是谁?"
阿珏顺着视线望去,本来僵着脸更是抽了筋,道。"她来做什么?"
"怎么,你认识?"
"......认识。"说完,阿珏走上前去招呼,青稞也跟着上前。
"你来做什么?"阿珏口气也不好,冷冷问道。青稞站在一旁撇嘴悄声问,"她是谁啊?"
"我为什么不能来?"那女子转动明目,缓缓递个秋波去。"我听说你受伤了,祖母又在这儿设了宴,才来看看你。"
"我来介绍,"阿珏转过头正巧看见青稞不满的表情,心情大好开来。"这是龚副长的爱女,龚蓓旗。这是左青稞。"
"你好,"龚蓓旗伸出纤纤玉手递给青稞,青稞默不做声接过,在掌中握了握。"我是阿珏的女朋友。"
"你!"阿珏分开两人的手,抢道。
"原来是你啊,"青稞不怒反笑道,"阿珏总跟我提到你呢。今天一见才知道龚小姐如此漂亮。"
"真的嘛?"那女子咧开嘴毫无芥蒂的笑起来。"谢谢你。"
"龚小姐本来就漂亮,"青稞一面笑着,一面收拾起沉重的心,转过头狠狠瞪阿珏一眼,说,"那你们聊吧,我还要去那边看看呢。"自己都不太明白气从何来。
"那儿有什么可看的?"阿珏也急了,叫道。
"有啊,不少美女呢!"青稞呶嘴,朝反方向走过去。
"你去找你爸吧,"阿珏对龚蓓旗说道。"我也有事。"去找青稞抓住他问个清楚。
"我来看你的啊,找我爸做什么?" 龚蓓旗跟在后面叫,可阿珏甩开她早已跑了。
21
亓官秋挺立墙角,捏着细柄的酒杯一口口浅啜着。眼里少不了大哥的每一次走动,可不由地被万绿丛中的一点红引去不少视线。那龚副长的爱女甚为大方的跟着阿珏前移后转,只差没有灌上侯姓了,可苦了青稞。想到这儿,阿秋无可奈何的笑笑,毕竟自己踏上同性相恋的分岔路已经万劫不复,那阿珏也跟着跌入岂不让人担忧?罢,罢,总是别人的人生,他也不好多管什么,只是觉得那青稞如荒野中的一根小草,多得是任性、倔强与不甘,要制服他,阿珏可要伤脑筋。
"想什么呢?"舞岩近前一步,似是温柔的抢走阿秋手中的酒。
阿秋眯起眼睛瞧站在灯光下的大哥,怎么也瞧不真识。"......大嫂怎么不来?"
"你总提她做什么?"
"我在关心。"阿秋吞下那个"她"字,说出来连自己都不会相信。
"她在家里过得很好,不需要你管。"舞岩越来越搞不懂现在的阿秋,总是沉着脸皱着眉,一见他就会问起诺静,难道自己给他一些允诺都不够吗?
"呵,大哥说笑了。"阿秋夺回自己的酒杯,将最后的一抹红抑首吞下。"大嫂的事多得是人管呢。你瞧--"他下颚轻扬,指指正朝他们走来的祖母。祖母的身旁挂着一人,正是方诺静。
舞岩立刻压下想说的话,换张微笑的脸上场。
"你怎么来了?"
"这话怎么说的?"祖母抢掉发言权,"砻基的宴会,龙头的夫人却来不得?是我叫小静来的,她总待在家里太闷,以后我不在了,你就是砻基的主事人,她可就是第一夫人了,不多见见世面怎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