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龙环————风掠一
风掠一  发于:2008年12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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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夜的寂空,惟有一颗孤独的星子璀璨夺目。在广袤的时空中恣意绚烂。
"天师,我朝国运将如何?"座上的男子隐在无边的夜色之中,不动如山。深沉的吐纳起伏,而眸中精光乍现,一闪而逝。
诺大的观星台,静得都可以听到身旁呼啸的风声。
另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距于一角。衣袖御风而动,洁然出尘的气息令他的身份不言而喻。
言出。王朝的第一天师。谪仙般高雅淡漠的面孔,年岁不详。堪称能解天下迷局的万世解者。
他抬头凝望天际,沉吟了一番后,这才转身将视线精准地投向依旧坐拥黄金龙椅的男人,扯开唇畔轻笑道:"若能解命环,王朝还能保十七世强盛。"
"若不能解呢?"男人从椅上站起,高大的影子随即便与地面上的黑暗融为一体了。
言出缓缓地收回视线,调转身子背对着他,"若不能解......"他顿了半晌,才定定地启口道:"若不能解,没有人知道结局会怎样。"
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这最终的结局。一如他,即使解遍万世迷局,也依旧猜不透这场由无道持局的宿命与发展。
一切,但凭天命,人格。
半分强求不得。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沉淀着各自的心思。
那颗星子在夜的上空越来越亮,越来越亮,仿佛就要--破空而翔!
"恭喜皇上!淑云贵妃产下三皇子,母子平安!"急促的脚步声由殿外一直延续到观星台正殿口方才停下。宫人低头立于殿外高声传报。
皇上从暗处快步走了出来。"朕去看看!"向天师微一颔首后便与宫人一同急急离开。
言出不经意间又抬首观望星象,这才大惊失色。"怎么会这样......"他忙掐指一算,而那本该明朗的命环如今已被一团青雾包围,再不由人窥探一分。
这下子,他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天际的东方,一颗不起眼的亮点匆匆陨落。
而此时,丑时已过。
原本寂寥无星的夜空,群星大放异彩。

第一章

"站住!"一个手持赤炼鞭的男童站在大石块上扬声喝道。一身上好的金色丝线纺成的练功服上,有用黑色的真织刺成的一条小小飞龙。
他是当今的皇三子--赤宿。也是宫内人人畏惧的小主子。因为......他有一双诡异的赤红色眸子。没有人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际遇与劫难。他们只知道,即使只是不小心瞥见了那一双赤裸裸的眸子,也会不由得从心底发毛。
那妖异流转的艳红光芒,他们害怕被吞噬。
听说淑云贵妃生下他还好好的,哪知一看见自己儿子赤红色的眼眸时,便给硬生生地吓晕了过去。而本该托在云贵妃手中的三皇子在被惊落至地后,居然是毫发无伤!......呃,当然,他那时候还没长毫发。
还听说咧,他半夜时总是习惯到御花园里逛逛。逮住一个宫女就是一口咬断她的脖子,吸光她的鲜血,再将那具干瘪的尸体随手投入井中,一了百了。不然,你道他那双赤红色的眼眸哪能越来越艳红如血?!
还有还有......
宫中每一个人都惶惶不安,每一张脸孔都因这广泛流传的私语而吓得苍白如雪,每一双眼睛总是不由地在暗处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却又不敢正大光明地与他狭路相逢。他们的嘴会在主子的背后不住地呢喃不知所云的咒文。
他是妖魔!即使身上流淌着的是皇室最高贵的血液。
即使是他的母亲,在他那双赤艳的眸子下,也要不能自控地轻颤。
赤宿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父皇除外。父皇是这宫内唯一不怕他的人。但他总是以若有所思的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却又是有意无意地纵容他在宫内放肆横行。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宫内那些怕他的奴才,才不敢一人揍他一拳地揍死他吧。
猜不透父皇的心思。
那就索性不猜喽!反正他年纪还小嘛,这很正常。一个七岁的男孩,你想对他要求多高呢?
理所当然自我安慰着的小男孩,突然就这样一鞭子挥过去,扫向最后一个藏身于小树后面的太监,成功地让他卧地求饶。
他居高临下地睇着地上摊倒一堆的宫女太监们--匍匐哆嗦着莫敢仰视这个才只有七岁的小小男孩。
"哼!"他从鼻孔轻哼了声,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轻轻松松跳下三丈高的石板朝前走去。留下不敢大声哀号的狗奴才。
秋高气爽,他得好好思量思量该在哪儿找个僻静的地方睡上个午觉,活动了一早上的手可有些酸了。

呃?
穿过御花园池中央精雕细啄的假山,在出口处停下。
前方是一帘人工打造的瀑布,巧妙地将这片水上的秘密乐土与外界隔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可是他--堂堂皇三子几日前为了躲避厉害的秋老虎日头跳下水时无意中发现的呢。
而现在,在他的领地上--基本上,他喜欢的东西总是自说自话地先冠上他的所有物再说--一个一身青色布衣的小男孩正大刺刺地以手当枕侧窝在凉爽的石板出口上。黑发随意地披散着,有一些垂落在地上,都是清冷的色调。
这个不知死活的人!
赤宿此刻非常非常之不爽。他蹲下,俯在小男孩的耳边轻轻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再吸气,再吐出......再吸气--"喂!"用尽丹田之气将声音从嗓子间冒出,直射那个依旧正大光明侵占他领地的外来者。
然后,他看见哪个男孩的肩动了动,微微将头调转。侧身,睁眼--是一双黑得过分明亮得过分的眼睛。璀璨的像是夏天高悬的星子,却又有着山野水潭般寂静的深度。冷热交织的气息,让赤宿竟然呆坐在了地上,忘了呼吸。
真是,太漂亮了--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使那个原本不甚起眼的小小青衣男孩顿时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他此刻已经坐起,曲腿与赤宿平视着。
没有任何预兆地--手掌轻轻地贴向赤宿的眼皮,覆住。
赤宿不由地将眼随之合上。
有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任时光沉静地流逝。就连呼吸,仿佛也小心翼翼的样子。
赤宿听见,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水流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阵没有任何重量的烟般,缓缓地将他的思绪托到了一个很渺远的境地。
然后,是由肌肤间传来温暖的热度,在这空荡荡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珍贵。
这是一双,温暖的手啊。他想。
他不禁也好奇地悄悄抬手,学他的样子,用自己的掌心将那青衣男孩的手背轻轻地覆盖住。
耶?连手指都是温温的?
不过,他喜欢这个体温,刚好可以温暖他长年的冰凉体质。
赤宿满意地低声叹了口气。
他觉察到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但没有移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男孩淡淡的声音,不似其他同龄人的清亮,却别有一番另人安心的力量在里面:"为什么哭?"
为什么......哭?!
这个字仿佛打破了笼罩在两人周围安静的气氛,一瞬间,赤宿猛地被惊醒了。
他像烫手似地一把拿开覆在自己眼皮上的手掌,却又舍不得那片温暖,依旧抓紧他的手背不肯放。
他朝他急急地低吼:"我没哭!"
青衣男孩认真地盯着赤宿看了半天。
这是第一次,赤宿觉得在他的目光下自己就快被看出个洞来,却无法遁形。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皮上越来越火热,他敢打赌,此时此刻,他的脸一定红成一片了。真是可耻......他郁闷地在心头憋了口闷气,不断地唾弃着自己。
"那你的眼睛怎么会是红色的?"那男孩没心没肺地问。
"我哪知道!"赤宿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却不小心不那青衣男孩也一并给扯了起来。这才记起原来是自己还紧抓着他的手背不放,就又急急忙忙地将它们甩开,满脸嫌恶的样子。
青衣男孩无辜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赤宿没有再看他。转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一脚一脚用力地蹬着铺路用的玉石板,发出"砰、砰"的闷哼声,居然还有回音呢。
赤宿走至洞口,忽又觉得不甘心。已跨出大步的脚就这样又硬生生地给收了回来。转身,再度气冲冲地沿着老路往前走。
石板依旧被他他的脚一步步重击着。青衣男孩怀疑这个人工打造出的假山从外边看来,会不会四处震动?或者,说不定就在下一步,整座石板都会被他一脚给踩进池底去吧。
看来自己该去学一学遁水术了。他有些担心地看着终于走至到他面前的赤宿。还好,暂时还不会有落水的危险。
但他那双红色的眼睛为什么像是燃烧着的两簇火焰,仿佛随时都有向外喷射的可能。而它喷射的方向--刚好是他的脸。
接着便听到一句万分别扭的话从眼前这个喷火的小男娃口中吐出:"我叫赤宿。"
青衣男孩点了点头。"哦。"这名字还真适合他。
哦。就这样完了?他难道不也该自报身家姓名什么的吗?
赤宿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青衣小子重新躺下,自在地又调了个舒适的姿势,不一会儿便去与周公杀起棋来。
他、他、他......他太过分了!
赤宿解下缠在腰际的赤炼鞭子高高地扬起,却始终下不了手。
或许是那张舒适且毫无防备的睡脸让他的心蓦地一动。也或许是他那双漂亮得不可思议的黑色眼睛,让他沉醉。又或许,是他手里温暖的热度,让他迷失。
头一次,他不知道可以拿一个人怎么办。
他愤愤地将解下的鞭子再一次辛苦地缠上腰际,一边再度不断地在心里面唾弃自己。
他向四周瞧了瞧,干净舒适,是个最恰当的午睡场所了。
他低头看了眼睡得正香的青衣男孩,也跟着仰身躺下--就睡在他身旁,面对着面。
他的手悄悄地贴向他的手背。石板因久未见阳光而变得非常凉。他有一些冷。而那男孩手背的温暖真的是用来弥补冰冷再合适不过的东西了。
唯一小小的不足与缺陷被这样轻易又自然地填补。赤宿合上眼,在入睡前,慢慢勾起了嘴角。
风儿安静地从他们两人身边吹过,水流琤琮,却不显浮躁。
真是天凉好个秋!

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所幸有颗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天上。透过假山精心布置的暗孔,也将洞内照得透亮,不至于他在一睁开眼睛,就处于一片措手不及的黑暗之中。
早过了晚膳时间吧。赤宿抚了抚肚皮,不出所料地听到几阵咕噜声。连饿了两顿,连个午膳都还没用呢。他发现自己还不是普通地饿了。
记忆中,母妃似乎从未与自己一起用过膳呢。他一向都只是自己呆在属于他的宫殿内独自用膳的。宫里的人都怕他,送来饭菜后便逃命似地退下了。
他曾爬上宫里高高的树上掏来小鸟儿养着。陪着他一起用膳。他花很长的时间来凝视着那两只羽翼未丰的鸟儿,有一双很小的,但非常灵活的眼--还没有形成眼珠子。还那么幼小啊。
他有时候会想,失了它们的鸟父母一定会很伤心,到处地鸣叫,到处地寻找吧。那段时间,他不敢踏出宫殿。他害怕听见鸟儿的鸣叫声,这会让他以为是那一对失去孩子的鸟夫妇。而他自己,是害他们分离的凶手。
他最终还是爬上了那棵立得很高的树,旧这对小鸟儿送还到原来的巢穴上。他站在枝繁叶茂的大树下,阳光是金黄色的。他听见鸟儿们在巢里欢快地叫起来,而他的泪水,则是不可抑制地落了下来。
他甩了甩头,企图将脑中一闪而逝的悲哀摆脱。
他坐起身,想回殿的念头忽然就被还在身侧熟睡的人影给牵拌了住。如果自己就这样离开了,不知道这家伙会不会一直睡死在这里,或者是饿昏在这里?
想到那双漂亮的眼睛可能再也不睁开时,由心底蔓延开来的恐惧将赤宿压得快喘不过气来。
他急忙伸手推了推青衣男孩的肩头:"喂!醒醒!"
男孩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睁开。眨了眨眼睛适应了洞内的光线后,对着在眼前放大的男娃面孔皱眉:"你吵醒我了!"
"起来,我们去用膳!"赤宿说着就要拉他起来。
谁知那男孩不领情地甩开赤宿的手,冷冷地道:"我有丹药。不必这么麻烦。"他最痛恨别人在他睡得正香时吵醒他了。
可也奇怪,他一向睡眠极浅,这一次,却在这个陌生的男娃面前沉沉入睡?!自己对他......竟然毫无防备?!
青衣男孩的脸色在暗淡的光线中隐了隐,转过头看水帘。
"丹药?"赤宿一扬眉,"丹药跟用膳有什么关系?"
"丹药可以充饥!"他好笨哦。青衣男孩重新转过头来,看着他的目光里有丝同情。
"真的?"虽注意到他那怪异的眼光,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赤宿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丹药上。恩。丹药可以治病,这他是知道的。或者长生不老什么的。但和充饥的食物总不会搭得上关系吧?
谁会有把药当饭那样吃的人呢?!
"拿去。"青衣男孩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小瓶,摊开手心倒出两颗暗蓝色的丹药。一颗塞进自己的嘴里,一颗递给赤宿。
他,叫赤宿吧?他记得这个小男孩是这么跟自己说的。而他显然忘了其实自己也只是和他差不多大的乳臭未干的小娃子罢了。
"耶?"赤宿瞪大自己艳红的眼珠子,低叫:"真的不饿了?还会觉得饱!"他低头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肚子,又伸出手按了按,猜测肚皮也会不会鼓起来。
青衣男孩淡淡地勾起嘴角,笑了。
他的笑,像是夏夜里难得的凉风,舒畅而神秘。
赤宿不禁又呆呆地望着他的脸。
他原来不仅仅眼睛漂亮得像是夜空里最夺目的星子,就连笑起来,也是那么地摄人心魂。
"你叫什么?"赤宿喃喃地问道。
"不寻。"青衣男孩看着赤宿,静静地启口,一字一字分明从他的唇畔溢出,似一道魔咒,注定了二人开始纠缠的命运。"我叫不寻。"
至死方休。

"看!这就是我住的宫殿!"赤宿拖着一脸泛困的不寻,兴高采烈地说道:"很大吧?"
是很大。不寻抬起半眯的眼皮瞧了瞧,点点头:"床在哪里?"
"呃?"赤宿楞了下,"你......你还困啊?"他搞不好已经睡了一整天了呐!
"废话!"不寻理所当然地撇撇嘴角,"天黑了,不睡觉干啥?数星星啊!"他不耐烦地问:"床在哪?"
"可我还不困!"赤宿呐呐地开口。白天睡太足了,到晚上,他发而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不寻不再与他罗嗦。他决定自己找床!朝四下望了望,便选定一个方向大踏步地前进。左转,向前。往右,一个殿口。很好,进入。到达寝宫。再向左,前方七米处有一张大床。他再度昂首,义无返顾地前进。一跃,倒下仰身躺在床下。
分毫不差。
赤宿只能感着嘴巴尾随而至,瞪大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在这个皇宫内,除了父皇所处的太极殿,就属他的紫祥殿最大,构造最复杂。而不寻却仿佛老马识途般,轻而易举地进入自己的寝宫,并安然地睡在了他的床上?!
赤宿觉得自己真的快被眼前这个还没有他高的小男孩吓到了。
他也跃上床,反正床够大,完全容纳得下两个小小的身躯嘛。
他在不寻的身侧卧下,支着手臂一脸好奇地研究闭目似寐的人儿。
"喂!你怎么知道寝宫在这个位置?"赤宿低头研究了他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
"不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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