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泣雨
泣雨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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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瞪大了双眼看着刺入我胸口的利刀.嘴里的一股咸腥味涌了出来.倒在地上,杀我的人早已抽刀离去,在他的眼中我不过就停留了一刹那而已.但我知道,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人在死前,总会回想起很多事情.包括想想的和不想想的,都在我的脑袋里回旋的重演着.人生数十年,在这一刹那竟会全部涌出,岂不好笑.
家乡大灾,我五岁便被卖入妓院,十一岁接客,十六岁自以为遇到良人自赎了身跟了他去,没想他又把我转卖给我现在的丈夫做了他第十四个妾.从未有受宠的时候,直到我连生两个女儿,日子更是难过.我怕死,就算受尽侮辱被万人践踏,拿着剪刀我还是没有勇气刺入自己的身体.直到现在,被这个突然闯进家中的男人侮辱一番后便一刀杀了我.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扯了扯嘴角,看来我这个半老徐娘,终归还是勾引得了男人.

我趴跪在地,望着高台上坐着的红衣男人.他是判官吗?长得还真丑.没想到,人死了还真的会到地府来.我生前不信神不信鬼,当我被一个五十岁的老头开苞时,我就认定,这世上是没有神鬼的.看来,我还是错了.
浑浑愕愕的听着他大声的宣判着.我轻轻的笑了,原来因我大奸大恶,杀人不止万千.被判受苦六世,偿还我犯下的罪恶.
看来老天还是挺怜惜我的,给了我六这个吉利的数字.没听清这已经是我的第几世了,因为旁边的几个鬼闹得太凶,把我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为什么闹呢,生前闹得不够,死了还不肯罢休吗?
被拖着走了,我有些好奇的看着地府的一切,这是我第一次抬头看东西,得趁机会看个仔细不可.毕竟,得又过好多年才能再来这里.
都是穿着白衣裳的人,披头散发鬼模鬼样.我生前虽不是最美,但好歹也是个美人.急急的扒了扒头发,怕只有我没有鬼的自觉。
"喝!"一碗汤递在我的面前,听惯了命令的我毫不犹豫的接过它喝了.仰头的同时,我从碗的空隙中看到了我面前坐着的是一个绝顶的美人,比我家老爷最后一房妾还要美上不知多少倍,那小妾嫁过来也是个花魁,但如今看了这人,我才知道那花魁不算什么.
喝完了汤我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着,脑海中的记忆在渐渐的消失.我才知道,刚刚喝的是孟婆汤.你说人转世为什么要喝孟婆汤呢.既然前世搭不上后世,那为什么还要我为不知道哪世造的孽还债.不是都要忘了吗?让一个遗忘了所有的人还债,那不是笑掉大牙.
跟着前面的那个人一起往桥下跳去,我终于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也不过是从暗到亮的一瞬间而已.那脸上皱纹比我家还多的老婆子用力的扯我一下,我想大声喝斥她,却没想到嘴里发出的是一阵阵凄厉的哭叫声.
再次反应过来原来我已投胎,还好判官没让我投生为畜牲.脑海中又象我死之前堆积了很多东西,我更凄厉的大喊不要.听着耳边众人欣赏的向人恭喜着说我声音洪亮,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两个女儿出生的时候会哭得那么惨烈.原来,人在一出生便知道了做人的痛苦,便知道了这世所要历经的苦难.
哭得很累,也很饿.白嫩嫩的乳房晃入我的视线,我一口咬住了滴着奶水的乳房,我很饿,而且我知道如果要填饱肚子只能这样做.
努力的吸吮着,我想抬头看喂养我的女人,但只是一道微弱的光线,顿时反应初生的婴孩还没开眼.听到旁边有个人惊讶的说着,小少爷在笑.我暗叹,原来我这世是个男人.
含着我的食物来源,沉沉的睡意传来,我根本还没吃饱,肚子空空睡意怎会如此之浓.意识昏睡的那一刹那.我终于想起,孟婆动着嘴喃喃自语的话.
她说,最后一口孟婆汤,是转世后吸入口中的第一口奶水.

武德元年(618),李渊受禅代隋称帝,定都长安,国号称唐.
百姓欢庆,家家鞭炮连连,直呼苍天有眼,派神人救他们脱离苦难.
小人儿抓着奶娘的手,被她扯得双脚不停的乱跑.他乖乖的没有多问.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偷偷的躲在树后看着一大堆陌生人冲进他们家里,却被奶娘狠狠的抓到他常来的树林.
奶娘的表情很严肃,可是从来她胖胖的脸都是冲他笑着,难道他今天没有乖乖在书房写字,她生气了吗?他的脚好痛哦,肚子也好饿."奶娘,我饿了."
每当他这样说,奶娘总是会笑着点点他的鼻头,然后抱他到娘亲那里吃饭.可是,现在她却只是侧头对他笑了笑的说:"少爷乖,等会儿再吃饭好不好?"
"好吧."他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奶娘回身一把抱起他,快步的跑着。甜甜的依偎在奶娘的怀里,奶娘如此疼他,竟然知晓他的腿跑疼了.
从奶娘的肩后望去,他看到好多刚刚跟冲进我家里衣着一样的人.他笑着对奶娘说:"奶娘,好多叔叔在追我们呢."
"奶娘在跟他们玩官兵抓强盗,所以奶娘得努力跑啊."
原来是在玩游戏啊,嘟了嘟嘴,可是为什么他跟奶娘要做强盗呢?不过他还是有些兴奋的对奶娘说:"奶娘,那你放下雨儿,雨儿跟你一起跑."
这次奶娘没有理他,只是跑得很吃力,额头全是汗水.他小小的脸蛋上尽是心疼,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汗水,看着后面的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有些兴奋和紧张的说:"奶娘!他们快追上啦,我们快输啦!"
奶娘的喘气声越来越重.终于,一个人追上了他们。他失望的想说我们被抓住啦.可是,还没有等他开口,那人就抽出刀来一刀向奶娘砍去.
他尖叫着被倒地的奶娘扔了好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当他再爬起来时,看到两三个人往他最心爱的奶娘身上乱砍着.玩游戏会这么逼真吗?奶娘身上流出来好多红红的水,那是什么东西?
想向她爬去.可他却听到奶娘用尽力气对他大喊着:"少爷,快跑!"
他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可能大人们根本没把他这个三岁的孩子放在眼里,他翻身便跑.只听见奶娘凄厉的尖叫一声:"别让他们抓住你!"便再没了声息.泪水流了出来,糊了一脸,他好像有些明白,这不是游戏.
这就跟他以前偷偷看见爹爹拿刀杀了与他顶嘴的五娘一样,他们也杀了奶娘.
他只知道自那天以后,再也没见过五娘.二娘说,死就是代表雨儿再也见不着她了.那么,雨儿也再也见不着奶娘了吗?
"不要!"他大声的哭喊着.扭过头看见他们伸向他的手已经触到了他小小的脸蛋,本能的恐惧让他大喊着,腿一软踩了个空,便昏天暗地的往下滚.直到滚到他头昏目眩,才撞在一块石头上停了下来。他哭着爬起来,却看见那群人还是向他冲了过来.
他努力的想跑着,只因为奶娘的那一句不要让他们抓住你。可是他还是被抓住了,他们用刀尖把他挑得老高老高。四肢在空中乱舞,凄厉的尖叫着:"奶娘,雨儿好痛!奶娘!奶娘!"
"嘻嘻嘻嘻,声音真好听啊。"远远的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在落声之处那声音已近在耳旁了。小人儿张着泪眼望去,但泪水蒙蔽了眼睛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楚。他只是放声哭喊着:"爹爹娘亲大娘二娘你们在哪里呀,小雨被坏人欺负了。哇~~~~~"
在他哭得最尖锐的时刻,突然被重重的摔了下来。头咚的一声撞在了地上,浑浑谔谔的找不着东南西北。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哪受过这种委屈,但张开的嘴已经哑得再也哭不出声音来,只是泪水鼻涕混合着在脸上交缠。
背部被人一脚踩住,粉嫩的脸蛋在带着尖石的泥土中磨擦着,他只是个三岁的孩童而已,就势趴在地上哭得更见伤心难过。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闷闷的哭着,根本就没有听到他的问话。
"不说话当你愿意了。走吧,以后就跟着我生活。"身体腾空,被人一把捞在怀中,整个人像飞起来一样,被迎面而来的风刺得脸颊通红。
"哇~~~~我要爹爹娘亲大娘二娘,大姐二姐你们在哪里,奶娘,奶娘~~~哇~~~~咳咳咳咳!"被风呛着的喉咙,一口咬在舌头上,狠狠的一口咬得嘴里全是鲜血。
"嘻嘻嘻嘻,我很喜欢你这个娃儿,就当送个见面礼吧,我让你见他们。"一把将他挂在树上,那人转眼便没有了身影,只是留着他含着满口的鲜血恐惧的瞪大了眼流泪。
那人果然守诺,不到半刻便真的带他见到了所有他口中喊着的亲人。不过,只有头,只有一个个刚割下来滴着鲜血的头。
"好了,让你见着了他们,就该跟我走了。嘻嘻嘻嘻~~~~我第一次实现人家的愿望,感觉真舒服啊,嘻嘻嘻嘻~~~~"
又是那种腾飞的感觉,风在耳边呜呜的吹着,像鬼的凄厉声紧追着不放。
"小娃儿叫什么名字?"
他呆滞了双眼,三岁的孩童哪受得了如此惊吓,何况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少爷郎。腰间那似要折断他的痛楚让他稍稍回了神,瞪大了眼看着那虽是笑着,但阴晦到极点的麻子脸,愣愣的回答道:"齐雨。"
"好名字,好名字。嘻嘻嘻嘻嘻嘻~~~~~~"
意识终于离他远去,那尖锐的笑声一直充斥在他的脑海里,再也散不去。
第二章

空气中充满了让人作呕的腥臭味,黑暗的四周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只是阵阵"咝!咝!"的响动和奇异的交缠声让齐雨自嘲的轻笑着:"看来这蛇窑的蛇果然很多。"
"小娃儿,师父有事要出去一阵子哦,你就乖乖呆在那里不要乱跑!"洞顶传来高喊,像被人掐住喉咙似的尖锐,让人听了浑身难受。
"是,师父!"往墙角缩去,头顶上唯一的一丝光线在轰隆隆的声音响过之后,自此隐去不见。
腥臭味越来越浓,这些吃惯了人肉的蛇闻到人的气味都会特别兴奋,分泌出的液体熏得他眼睛都快睁不开来。更缩紧了身体的往墙上贴的时候,摸了摸自己身体两侧突出的胁骨,这么点,够它们吃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知道,这些馋极了的爬虫在像过去很多次一样,等着他身上的药味散去。
十年了,如果不是偷偷的每年都在墙角划一条杠,他还真的不知道,他在这里已经生活多久了。
摸出手中的火折子,还是没有让它点燃。有什么好看的呢?不过是让他除了嗅觉和感觉外,更从视觉上害怕而已。响动声越来越大,齐雨张开嘴,忍不住哈哈的大笑起来:"今早不是才丢下来十二个人吗?怎么,这么快就饿了?呵呵呵呵~~~~"
"算算看,我已经在你们这里做过200多次客了,你们怎么也不知道对我这个常客客气点。"轻叹了一口气,语句中还是压抑不住轻颤,看来,做了这么多次客他还是没学会不害怕。
第一次来是几岁呢?......侧头想了好久,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只知道,师父为了练百蛇毒而把他一次一次的丢进蛇窑,他只是牵着一根绳在上面看着,不让它们吃他,只是当他被啃咬得奄奄一息时,再扔下一把药粉把他拉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看着死盯着他纠缠到一起的蛇群,他也忍不住舔了舔嘴。爬上前去,一把抓住一条抖动着的蛇,就当着它的同伴们一口咬了下去。腥味十足的血在口腔中充斥漫延着,忍住作呕的感觉,大口大口的吞咽了起来。在蛇窑,不是他吃它们,就是它们吃他。不要怪他,他只是饿了。
黑暗能蒙闭人所有的感觉,已经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了。他只是饿了就抓一条蛇来吃,但如果不是饿极了,他也是会忍的。必竟,吃多了,万一把周围的那一群惹毛了可不好。
终于,头顶响起了熟悉的轰响,洞口太深阳光却透不下来。他只是抬头望着,等待着那个同样熟悉的绳索。
也许他的又一次大刺刺离去,惹毛了它们。骚动着在彼此的身上缠来缠去,最后终于有一条小蛇扑上来对准他的肩头就狠狠的一口咬了下去。
"啧!"已经麻木了的身体根本就感觉不到这些痛楚,他只是有些怜悯的看着已经越缠越紧才半米长的青蛇。"唉,果然还是个小孩啊,你父母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招惹别人吗?"轻叹着,任它咬着。当一块肉都快被撕下来的时候,像意料中的那样,它闭上了双眼垂下了小小的脑袋。
重见天日的感觉一点都不好,那还飘着雪花的天空竟然刺眼得让睁不开双眼。闭着的双目异样的涨痛,他眨了眨眼等待着慢慢适应。
"小娃儿,你身上缠着的小东西挺好看的嘛。让为师看看,嘻嘻嘻嘻~~~~是条扁头黑青嘛。"
"不错不错,这么毒的蛇也没有把你怎么样,看来为师的努力还是很有成效嘛,你说是不是啊,小娃儿?嘻嘻嘻嘻嘻嘻。"
睁开了眼,齐雨恭敬的站立一旁弯腰回答着:"是,师父。"
"嘻嘻嘻嘻,小娃儿,师父今天又带了一些好玩的东西回来哦。"庞大的身躯上是一个小得只有巴掌大的脸,特别是当他发出笑声时,更让人毛骨耸然。
"是。"淡淡的低头回答着,照例在原地快速的脱着衣服。这才发现臂上已经死去的小蛇还是不肯放松的紧紧缠着他,血液不通,导致上半臂已经呈了紫青色。用尖利的指甲抠断了它的身体,看着它一截截的断落在地,混在那散落一地的衣裳。让齐雨笑开了眼。
雪下得好大,才一瞬间,就看不见地上的一切了,没有任何感觉的身体赤裸着跟着师父往屋内走着,回头一望,天地之间真的好白......

鞭子一下又一下的往下抽,打在那皮包骨的小小身体上,响声过后出现的是一条又一条泛着血丝的鞭痕,但那红色却让打的人更加兴奋起来。
"看看你劈的什么柴,乱七八糟的,一点形状都没有,想死啊你。"持鞭的人,兴奋的往下狠狠的挥。在这大雪纷飞的天气,他竟然浑身是汗。
"打死你!打死你!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一字一鞭,转眼间,那本就没有一处完肤的身体布满了鞭痕,赤裸的幼小身体让人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啪!又是一鞭下去,那男人狠狠的喘着粗气,抹了一把额头冒出的汗,死死的瞪着那咬紧了牙至终没有哼过一声的男孩:"哟,还跟我讲骨气啊。不得了啊你,朱三,去端盆盐水来,我还整不死你这个死东西!"
"是。"穿着深冬的棉袄还打着寒颤的朱三,始终垂着的头不忍的抬起看了一眼面前的一幕。他不过也是个低下的仆人而已,那一鞭也曾经就这么抽在自己身上过,此时他早就背心发寒,周总管一声令下,便像逃离似的拨腿就跑。
啪!啪!啪!鞭子声重新在背后响起,夹带着强忍的闷哼声。朱三抹了一把眼中的泪水,脚步没停的往厨房跑去。回来得慢了,那鞭子是会落到他身上的。
颤抖着端着盐水站在累得已经瘫坐在木凳上的周总管旁边。盆中的水面浮起了薄薄的冰层,看着都觉得冷。
"去!给我泼上去!"大声的喝斥着,满意的看着朱三因他的话抖了一下。每次看见别人发抖,都能满足他的虚荣感,才能更体现出他才是这宅院里老爷最器重的那个人。
泼上去吗?朱三抖着双手,水溢了一地,差点端不住的翻倒在地。
"你磨蹭什么,朱三,你是不是想帮他感受一下鞭子和盐水的滋味啊?"举手一鞭狠抽在朱三的背部,周总管阴狠的轻哼着。
吓得丁点没差的把手中的已剩半盆的盐水全数泼了过去。听到那头惨烈的尖叫声,让朱三再也端不住铜盆的任它哐当落地。
铜盆在地上叮叮当当的转悠着乱响,白阳凄厉的一声声尖叫,周总管仰头狂乱的讽笑,朱三恐惧的喘气声,交织在一起飘出门外,却又被打着旋的北风吹得零碎破散。
"哼!我还以为你有多硬气,这不是还是叫出声来了吗?哈哈哈哈~~~~"周总管背着手鄙视的对准昏死过去的白阳吐了口唾沫,终于转身抬脚离去了。"不许放他下来,就这么给我吊着。明天再放,听见没有,朱三!"
"是、是、是、是,总、总、总管、管,朱、朱......"咬着舌头,他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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