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骄炎剑————晏环
晏环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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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还站在原地,沉浸在幸福里,忽然,手腕一疼,她忍不住“啊”的叫了一声,梅花掉到了地上,杨君淮循声回头,看见萧云的右手腕划了一条三寸来长的口子,鲜血直流。
“怎么回事?”杨君淮连忙去掏伤药,摸到一块手绢,却是当年沈芸娘送他的那块,心里不禁又是一阵恍惚。他轻轻替萧云包扎,免不了碰上萧云的芊芊玉手,他倒不觉得什么,萧大小姐的脸却越来越红。
杨君淮又伏下身,去拣梅枝,却看见雪地上直直插着一小截枯树枝,心里暗暗起疑,悄悄往四下看了看,冷清的院子里哪来的人影,除了他们两个再无他人。可他总感觉有人在暗处窥视他,这人功夫不错,居然没有让他发现。看来这里不能久留,他扶着萧云往主屋方向走。
“哼哼”,忽然随风传来几声冷笑,两人停步张望,静寂的中庭除了一阵阵凄冷的风,没有一丝动静。
萧云大吃一惊,对杨君淮说:“杨大哥,这里有些古怪,我们还是尽早离开啊。”
杨君淮却没有回答,他睁大眼睛,愣在原地,这声音实在是太熟悉了。

当天夜里,已近三更,杨君淮还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心乱如麻,怎么睡的着,震宇盟召开武林大会,江湖上早就传的纷纷扬扬,身在杭州的李炎不可能不知道,难道他们混进来了,昨晚那群闯出天雷阵的两个人可能就是炎教的探子,对方武功这么强,想来想去炎教里只有这么几个人。
杨君淮猛的推开窗子,寒夜冷气逼的他不禁打了个寒战,难道白天的人是小炎吗?
他真的来了,不可能,这里是北方,方圆几百里内都是他的敌人,他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危险来呢?不是他,决不是他,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正在思量,忽然屋外的小林子里有黑影一闪而过,杨君淮大惊,今晚又有人闯进来,他立刻飞身翻窗,向那人追去。
黑影忽纵忽跃,身法十分轻巧,杨君淮追了他三个院落,居然只是拉近一些距离,不能赶上,心里暗暗吃惊,这个人的轻功决不弱与自己,而且他对蔚州堡的地形布局,院落位置十分熟悉,门户长廊他都能够轻易找到,决不是初来人那种慌不择路的乱跑。杨君淮甚至觉得他是故意把自己往天雷阵方向引去。
那黑影忽然跃上城楼的一侧,杨君淮紧跟飞上,奔到塔楼,迎面飞来一把飞刀,慌忙让过,又一阵劲风袭来,同时一人大喝:“什么人,胆敢夜闯蔚州堡。”
杨君淮伸手捉住当头打来的铁棍,说:“这位兄弟,是我。”
塔楼的灯亮起来,挥棍的小伙子看清来人,顿时脸红起来,嘴里不住道歉:“杨盟主,属下无礼,抱歉。”杨君淮放下铁棍,往四周看了看说:“你有没有看见什么人过去?”几步外掷飞刀的卫士也过来,说:“属下二人,一直在这里留守,没有看见什么人?”
奇怪,明明追到这里,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杨君淮皱着眉头心想。可这里根本没有第二条路上下,那人会到哪里去?还在琢磨,在城楼上巡查的宁静臣提着一盏灯笼走来。
他看见杨君淮不禁奇怪的说:“盟主,这么晚了,您还没去休息。”杨君淮叹了口气说:“睡不着,刚才追个人到这里,却不知怎么的就不见了,可能是我迷糊眼花了。”宁静臣呵呵笑起来说:“这两天晚上都够热闹的,难怪盟主睡不着了,方才陆大哥也不放心,才来看了一遍呢。”
杨君淮说:“今晚你当班吗?晚上可够冷的。”宁静臣说:“是啊,晚上冷的很,不过兄弟们都有这个。盟主睡不着,要不要也来一点。”说着,他指了指腰间的酒葫芦。杨君淮笑着说:“好啊,喝几口,去去寒气,不过可不能喝醉了。”值班的两个小伙,见杨君淮首肯了,一个连声答应说:“行,行,盟主放心,绝对误不了事。”另一个喜滋滋的进塔楼拎来四五个酒葫芦。
杨君淮和宁静臣四人,坐在城墙上喝了起来。


5
杨君淮喝了一口,就觉得喉咙像火烧一样,一直滚烫下去,好不容易吞下肚,才吃惊的说:“这酒好烈啊。”
宁静臣也大口喝了,皱眉咽下,叫道:“好,这是正宗的烧刀子酒,喝起来够劲!”杨君淮笑着说:“喝下去是暖和多了,不过,我怎么感觉里面还加了什么?”宁静臣笑着又大喝一口,悄悄的说:“不瞒你说,这里面还加了家父平时吃的十全大补丹,家里的药师换了新手,居然在制药时放错了几味,药性太猛,家父是无福享用了,我就偷拿出来,呵呵,里面可是有百年的长白山人参,大大的便宜啊。”
杨君淮说:“那宁伯父不就没有药吃了,没有大碍吧?”
宁静臣摇摇头说:“那有什么,说来惭愧,家父生平第一嗜好就是试练什么仙丹灵丸的,不知道耗了多少珍贵药材,家里这样的药丸没有一个仓库,也有一间屋子。我家小丫头偷了一整瓶出去也没被发现,更不用说我这里拿几颗失败的去了。”杨君淮听了,才安心喝起来。
酒过三循,两个值班小伙下去守卫,而宁静臣微有醉意,索性半躺在地上,仰头看向天空,今夜星空灿烂,如颗颗明珠在幽蓝的夜幕中闪烁。
宁静臣喃喃的说:“北方七宿压过中天,是个好兆头啊。可是白英星偏位,光芒太烈,北极星边贬,代表什么呢?”他的声音细碎,杨君淮听不清楚,问:“静臣,你说什么?”
“我说啊。”宁静臣猛的坐正,笑着说:“大珠小珠满苍穹。”
武林中人多以练武为先,震宇盟里文武双全的只三个人,杨君淮,陆剑英,宁静臣,这三人闲来常常对吟联句,今天酒性高涨,夜色又美,宁静臣忍不住说了一句。
杨君淮笑了笑,遥看蔚州堡外一片白雪茫茫的荒原,微一思量,说:“万山千水裹素裘。”宁静臣举起酒葫芦,说道:“将进杯盏论英雄。”杨君淮低眉叹道:“灰飞烟灭世事穷。”
宁静臣听出他话里颇有意冷的味道,不禁问道:“盟主,可是有什么心烦的事?”
杨君淮极目眺望银灰色的大地,感叹说:“没什么,只不过突然觉得,英雄这两个字实在是微妙,自古以来有多少英雄,有被人称颂的,也有自封的,曾经有多少壮举,建立多少霸业,可现在也不都是归于尘土,大丈夫做事无愧与自己良心就好,何必强做英雄,争个虚名。”
但是,说着一席话时,杨君淮自己也知道,自己现在的内心是在徒劳挣扎之中。身处在责任和真心之间的摇摆犹豫让他的心累极了,这些话也不过是暗示自己,不断提醒自己而已。
宁静臣看他黯淡的样子,忧心顿起,他向来欣赏杨君淮的为人处事,但是身为北方武林势力最大的震宇盟盟主,杨君淮少了许多霸气和雄心,适于守成却败于争夺。如今江湖上是群雄纷争,抢地划踞的局面,杨君淮肩上的压力可想而知。不知道他会怎样应对?
忽然,杨君淮食指蘸酒,在地上写道:墙下有人。宁静臣不动声色,凝神细听后,也写道:左五右二。杨君淮笑着说:“我五你二,如何?”宁静臣拾起地上两颗石子,说:“属下得令。”
杨君淮往右手掌倒酒,五指一弹,五滴酒水飞在半空,他左臂逆转真力,挥出寒气,顿时把五滴酒水冻成五块冰片,右手紧接着挥出,冰片分别向右边五个人打去。宁静臣也不迟疑,手中暗扣的石子也同时挥出。贴住城墙往上爬的七个人原以为行动隐蔽,没想到七人同时腰间一麻,摔到地上。
守夜的卫士听到声响,把这七个人一一绑了。宁静臣佩服的说:“盟主真是好手法,好内力啊。”杨君淮笑了笑说:“你的暗器手法也很精妙啊,这几个人不知又是哪门哪派的,要好好盘问一番。”
“属下这就去查,哼,明天就是武林大会了,这些人居然还不死心,有他们好看的。”宁静臣说道:“时间不早了,盟主请去休息吧,明天还要辛苦呢。”
杨君淮点点头,提着酒葫芦笑说:“这养生好酒我就带走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禁莞尔。

杨君淮走下城墙,穿过天雷阵回后院,说起这天雷阵,其构件就是寻常人家的花园布置,屋宇院落,假山树林皆为疑阵,去年李炎一把火烧毁的瑶琳庄与之有相同道理,不过两者无论从设计布局上,还是计算巧妙上,都天差地别。蔚州堡除西院的主客住房大院外,全堡机要的议事庭,藏宝阁,武器库等等建筑,都是上下一体,浑然组成一个阵型,规模十分庞大,其中五行八卦相含相扣,变化当然更多。
这是蔚州堡上上代堡主神机百变乔老前辈留下来,被武林人士誉为瑰宝。杨君淮初入蔚州堡,也是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才熟记其中几条生路。
穿过几进屋舍,偶尔能听见阵中机关里有动静。他不禁摇了摇头,看来今天晚上又有几个人不自量力,陷到机关里去了,幸亏阵型中大部分机关都不伤人,不然震宇盟又要结下几桩仇杀恩怨。人心不足,都是一个贪字。杨君淮也不看机关,索性把这些人关到天亮,让他们知道教训。
拐角走到一个小花园,园中居然站着一个白衣人,只见他左右来回迈步,始终绕不出花园的小灌木丛围成的圈子。听见声响,那人转过身来。
杨君淮早就呆楞在当地,一看这背影,他就已经知道,高挑而立,挺拔如松,那背影实在太熟悉了,还会是谁?小炎,他真的来了。
李炎一点也没有变,还是那么俊俏帅气,玉面如冠,眼明如星,只是肩膀上落了些风尘落寞,眉宇间添了份成熟深沉。
两人相互看着对方,谁也没有说话,他们都没有想到,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再次碰面,是在这个悄无声息,宁静安详的星空下,再见面。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利害关系,没有正面对垒,这样的见面是多么幸运啊!
所以,哪怕是开口说一个字,这幸运安宁也许就要被脆弱的被打破,谁也没有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李炎终于垂下自己炙热的目光,转身要走开去。杨君淮情不自禁的说:“不行,那里是死路。”李炎停步,复转回来。杨君淮移开眼睛,没有正视他,说:“昨天晚上硬闯出去的是你吧,这阵厉害,就是小炎你和锦岚联手,第二次硬闯也不容易。”
李炎沉默站着,不说话。杨君淮又茫然的问:“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三天前?”
“就住在堡里吗?”
“不,在城外的一家小酒店里。”
“住的还好吗?”
“乡村小院的,也说不出好坏。”
“……”
杨君淮问一句,李炎都老老实实回答,忽然他们都觉得这对话平淡如水,没什么营养。不禁的,两人都微笑起来。
“白天那位小姐很漂亮。”李炎把目光投在左边的一棵小树上,定定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杨君淮心想,白天果然是你,看来他在一旁站了很多时间,什么都看见了。便说:“她是……”
“同盟的女儿,武当掌门的外孙女,和你真是门当户对,恭喜恭喜。”李炎脸色平静,也不知是怒是喜。杨君淮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说:“她自小在堡里长大,我就当她是妹妹一样,你不要乱想。”李炎淡淡的说:“我莽撞伤了你的好妹妹,实在抱歉了。”
杨君淮听了,知道他并不相信的,只好叹了口气,惨然的说:“你不信也罢,我现在心里乱的很,早就装不下什么事,什么人了。”
李炎听了,心中却有一阵说不出的心疼,便道:“你的脸色不好,瘦了。”
杨君淮苦笑说:“你看上去也不好。”
又是许久的沉默。远处传来更鸣声,已经四更了,当值的第三批卫士也换班了。
杨君淮说:“这里不能久留,你快走吧,北三木转南五门再转北,一直朝东,就能走出去。”
李炎贪恋的看了他一阵,仿佛下了狠心一样,甩手朝东走,跨出一步,又回头,轻轻说道:“我走了,你保重。”罢了,他快步离去。杨君淮一直目送他,直到那令人留恋的背影消失在院门之后。
杨君淮又在原地站了许久,一阵猛烈的寒风吹起他的衣服,吹的他猛的打了个冷战,才翻然醒悟过来,心情复杂的慢慢走回去。
他就这么恍恍惚惚的走回去,都没有发现在小花园地堡陷阱里关着一个人。
那人名叫赵常,杨君淮曾从塞北大盗林苍,黄河青竹帮手下两次救下他的命,这次他来参加震宇盟的英雄会,原是为杨君淮助威来的。今天夜里,他在客房发现有夜行人闯堡,好意追到这里,却被困在陷阱里。
赵常比李炎和杨君淮都要早到,杨君淮过来时,他来不及呼救,却把两人的对话都听仔细了,越听,狐疑越大,到最后都冷汗淋淋,看李炎的服饰打扮以及衣摆下那枚清楚的标记花纹来看,那小子虽然年纪轻轻,却是魔教人,武功可高的很,听杨盟主叫他“小炎”,难道他就是魔教教主李炎。再听杨盟主提到“锦岚”不就是魔教右使封锦岚。
杨盟主和大魔头居然说话这么亲密,最后还放了他,难道他真的和魔教有勾结,江湖上的那些谣言是真的,赵常心里好象七八个水桶摇来摆去。
还在思量间,地堡的门忽然悄然开了。赵常吃惊的看了看四周,一个人也没有,是谁把他放出来的,他狐疑的爬出地堡,还没站稳,一柄冰凉的宝剑当胸刺穿,“嗖”的一声,剑刃收回,他就歪倒在地上,悄无声息便死了。


6
杨君淮回到屋子里,才睡了一阵,天就亮了,勉强起来洗漱,下人就匆匆拿着拜贴进来。上面写道:兄弟鲁莽,向杨盟主告罪。署名有河间双煞,崆峒七剑,汉水五风帮等人。
当下,杨君淮走到大门外一看,陆剑英、宁静臣等人都已经到了。送贴的人恭恭敬敬的站在屋檐下,说话中十分客气。杨君淮知道,这些人的同伴大多都是昨晚陷在天雷阵里,他的目的不在伤人,让他们尝了教训就好。所以谦虚了几句,就让宁静臣放人。那些人唯唯诺诺的道谢走了。陆剑英和杨君淮相视一笑,这些人虽然在江湖上名气不响,人数却众多,现在这样一闹,今天这大会里的敌人又少了一成。
将近午时,设在蔚州堡外的广场上的大会宴席基本准备停当,各英雄好汉都被请入场中就坐。其中泰山刘乾,“醉不倒”彭千盅,雷中云雷老爷子等人都在列。众人坐定,震宇盟的首脑们分批入场,先是五位堡主一道进来与群雄见礼,最后是杨君淮和武当静虚道长一起进来,身后跟着燕云十六骑中的九骑。静虚道长是武林前辈,在场许多人都站起来向他行礼。
众人招呼寒暄的当口,夏鸣宇从角落里匆匆进来,他现在正式成为燕云十六骑中的一员,由于入门小,排行十六。只见他在宁静臣耳边说了几句,宁静臣皱着眉头,立刻起身快步出去。
杨君淮在正席间坐定,正要开口说话。广场外边一个破落铜嗓子大声的喊:“你们让我进去,让天下英雄评评理,杀了人就得偿命。”嘶喊之中略带着呜咽声。
众人听了,都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蓝布衣裳的胡须大汉,背着一个人,用力拍开挡路的震宇盟弟子,从东边入口冲了进来。而西边,宁静臣也跑进来,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晚去了一步,居然让人直接闹到大会上了。当下,他也不动声色,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那大汉一步一步走到场中央,把肩上的人轻轻放在地上,众人一看,全场哗然,地上的人,不,应该确切说是一具尸首,鲜血淋淋,身子被刀剑划的七零八落,面目全非,十分可怕。在场的人都看的触目惊心,宁郁洁一声惊叫,把头埋进夏鸣宇的怀里。
陆剑英坐在西首侧座。立刻向身边的宁静臣投去疑问的目光。宁静臣对他低声说:“方才手下兄弟们去放人时,在阵里的刀剑井发现的。”刀剑井是天雷阵里最危险的机关,人一旦陷进去,四面八方有三连排刀剑阵袭来,那人纵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陆剑英听了,心里颇为忧虑。
这时,场中的大汉已经开口说话:“赵大哥和我在洛阳听到武林大会的消息,专程赶过来拜拜天下各位英雄,长长见识,来到蔚州,咱们处处小心,事事谨慎,没做半点昧良心的事,也不知道得罪了你震宇盟,杨盟主什么地方,我大哥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被你们关了一夜,就成了这样,各位英雄,你们倒是给我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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