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华灯初上,在这个繁荣的大都会中,罪恶的根源於其黑暗处继续滋长.......
一间名叫「舫」的豪华大酒楼内,正举行著黑帮凝重的「过继」仪式。
「从今天起,阿龙就是洪爷的义子,黑义堂的大小事务,都交由他打理。」帮会执事兼洪爷贴身保镳的陆飞,在台上高喊,随即两个高壮的大汉一左一右推著洪爷出来,他虽然坐在轮椅上,但精神看来却非常好,他示意两名手退下,自己按动轮椅来到金盘前,伸出手,用水洗涤几下,象徵"金盘洗手",从此不过问江湖事。
「阿龙.........」他叫了一声。
我识时走上台,瞬间感到灯光有点刺眼,在一双双审视的目光下,走到洪爷身旁,他从陆飞手上取过镶有龙型图案的长刀,在我手臂上轻轻一划,鲜血从手上流到刀锋,在那里形成一条鲜红的血道。
将刀子往自己手上划,洪爷把染了二人鲜血的长刀放进另一盘乾净的食水中,陆飞再从中盛了两杯水,一杯递给洪爷,一杯则递给我。我二话不说,一口气喝掉那杯水,一股腥咸的味道随即在口里弥漫开来。
「阿龙,从今以後,你便是我的义子,黑义堂就交给你了!」只有五十多岁的洪爷,已经有著一头花白的头发,严肃的脸上是一对锐利的鹰眼,就是这双眼睛,看事相当准确,从不会出错,说话语调虽然缓慢,却雄浑有劲。三年前,因为一场车祸,令他半身不遂,从此便养尊处优,退下火线,很少过问帮里的事,只对一些重要的事情作出决策。
「如果出现什麽问题,尽管来找我。」他说。自 由 自 在
「我知道了......」转过身,我无惧地迎接众人的目光,当中包括各区各层的「龙头」、「渣数」,我可以说,他们大部份的眼神都是敌意的。
只有三十出头便当上黑义堂「龙头」的我,必须有被嫉妒的觉悟。
「我会尽自己能力打理帮会的事,如果对我的处事方法有任何批评或不满,大可说出来,我乐意接受。」我先下声明,对他们,我向来不惧怕,从前是,今後也是。
"啪、啪、啪" ,突然,某人在场内响起几下拍掌声。
「我最欣赏,就是龙哥这种豁达的性格。」陈胜坐在前排的餐桌旁,斯斯然,带著玩味但不屑的眼神说道,与别桌不同,整台只有他坐著,旁边则站著旗下一众的兄弟。有「铜锣湾长胜之虎」称号的他,此刻全身上下,正透射出不可视的杀气来。「我和阿龙是多年的兄弟,如果有人敢与他作对,亦即与我作对。」他假惺惺地向其他人大声喊道。
「对吧!阿龙。」
我没有说什麽,只当看一场笑戏,走到洪爷与陆飞坐著的餐桌,举起酒杯,带头说:「我敬各位,饮胜!!」
立刻,场内所有人都站起,同拿过面前的酒杯举起来。
虽然有点像古代帮主的升任仪式,但现实里的黑帮龙头「继任」,确实沿用了这套。
「敬新一任龙头!!」众人齐喊。
除了陈胜.......
黑义堂又称「黑门」,是由上任龙头大哥洪继仁,亦即众称"洪爷"的人所成立,原本散落在各区的小帮派,经由他组织带领,日益强盛起来,在90年代势力更迅速发展,由几千至现在的几十万人,是一个不断培育新血的组织,亦是一个屡令警方束手无策的帮派。
黑义堂组织严密,家规亦很严格,专门在香港从事"黄"、"赌"、"毒"三种行业,「黄」即指色情、卖淫,「赌」即指开赌馆、麻雀馆等,「毒」泛指一切有关毒品交易的买卖。另外还有一些非法活动如印制伪钞、抢劫、甚至杀人等,只要能获得巨额的收入,我们无所不犯。
这些罪恶的行业在社会里越生滋长,只要有钱、有人,就不会磨灭。
黑义堂旗下主要分开两大派,俗称「白鹰」和「黑鹰」,「白鹰」由陈胜坐管,「黑鹰」则由我,沈世龙坐管,下分各区,各设一"龙头"和"渣数" ,"龙头"是组织的话事人,"渣数"则指管辖财政的人,一级管一级。两大支派表面相敬如宾,暗地里却争得你死我活,这是帮派里众人皆知,已维持多年的事实。
究竟是何时与他结下仇怨,我已不记得,只记得自己和陈胜几乎是同一时期进入帮派,当时大家只是个读不成书的毛头小子,在帮会里几番挣扎打滚後,才坐上今日的地位。帮与帮之间的仇杀本属平常事,但同一帮派若有内乱,只会加速该会的衰落。
「来,我单独敬你。」陈胜偕同一手下来到我面前,笑著说,如今我被洪爷升为本会龙头,可想而知,他心里一定不好受。
「谢谢!!」我皮笑肉不笑地回敬,两只杯子发出清脆的相碰声,亦代表我们的交恶已加深一层。
喝酒时,我留意到他身旁的手下,是个生面口,陈胜向来只留信任的人跟随左右,这个从来未见过的男人,令我产生一股莫名的好奇。
他定睛看著我,突然挑衅般微笑,眼神似在叮咛我某些东西,我无法否认,他确实是个外表俊朗的男子,一头棕黑色秀发用发胶简单地造型,浓黑的眼睫毛和俊挺的鼻梁,以及修长的四肢,不论穿什麽衣服都恰到好处,尤其他右耳那只银色的耳环,衬托得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他静静站在陈胜身後,当陈胜返回自己的坐位时,他亦紧随在後。
他的背影竟然令我想起阿秋........自 由 自 在
「阿龙,你待会留下来,我有话想跟你说。」进餐时,洪爷忽然这样说。
「是的。」洪爷是我最敬佩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违逆。
***
酒楼的接待室只有我、陆飞和洪爷三人,既然只留我们,可见洪爷将要说的话是非常重要,不想让任何人知道的。
室内的窗帘完全打开,透过落地玻璃,可清楚俯瞰香港繁荣的夜景。
洪爷放下茶杯,交给陆飞,继而叫我来到他面前。
「怎样?今晚的餐宴吃得好吗?」
我知道,他口中指的并不是食物的味道,或者胃口的问题。
「还好。」
「我看,你表现得挺不错。」
「我只是将想做的事做出来。」
「真客气.......」他笑著说:「这里只有我们三人,你不用这般拘谨。」
「是.......」事实上,不论身处什麽环境,我对洪爷尊敬的语气还是不会改变,他可能觉得是客气或拘谨,但我全不是。
「你知不知道,我为什麽要升你为『龙头』?」
我摇摇头。自 由 自 在
「因为你是最清楚这场游戏规则的人,有做老大的风范。」
「洪爷.........」
「你和阿胜都是最佳人选,你们"黑鹰""白鹰"向来就像我的左右手,缺一不可。阿胜是左手,而你则是右手。」他按动轮椅来到窗前,看著一夜璨烂的灯火说:「但不论人的左手做事怎样俐落,也不及运用右手时那样称心如意。」
我听得出洪爷的弦外之音,亦明白他心里的忧虑。
「阿胜他行事虽然果断,但太心狠手辣,为他做事的人,表面心服口服,其实处处想找他痛脚。」洪爷转而看著我,凝重地说:「阿龙,我希望你以『龙头』的身份看牢他,他其实是个人材,只要你能够与他合作,他必助你壮大黑义堂。」
「洪爷,可以的话,我一定这样做,但我和他一早结下仇怨,彼此间只存在敌对的竞争,没有手足的情义。」
「我知道,但是,我同样相信你的能力。」
一句简单的说话,却有如千斤担子落在我肩头,我反而因这份信任而感到头痛。
「你有事亦可以问陆飞,他辅助我多年,有足够的经验提供你意见。」
「知道了。」我只能这样说。
「那麽,好好打理黑义堂,我期望你的表现。」
「.........是」
(2)
走出室外,我的心变得非常沉重,陆飞送我来到电梯旁,对我说:「我明白,这个摊子一点都不好管,里有内讧,外有其他帮派的斗争,可你要记著,只要你一天是黑义堂的话事人,就可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问题在你能否撑下去。」
我笑笑,用拳头在他胸前轻轻一搥,表示要互相努力。
「陆一哥,这番话我会永远记著。」
说完便走进电梯。
在酒楼大堂,世荣和几名兄弟已经在那里等侯,他是我最得力的助手,亦是继阿秋以後,令我最信任的人,他原本是赌场里一个普通看护,後在一次帮派仇杀中被我赏识,留在身边重用,我不明白,像他已经有家室,且上有父母、下有几个弟妹的男人,为何要干这种朝不保夕的危险工作,如果在赌场里安份守己,做一个普通的职员,甚至打杂,都可以获得为数不少的收入,但一踏入这个黑暗的世界里,就要有赔上性命的觉悟。虽然如此,他做事的能力却非常出色,不论面对什麽场面,都比一般人表现得勇敢,而最重要的,是他对我的忠心,就好像已赌上所有事物来跟随我似的。
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比一个人的忠心来得重要,因为他永远不会背叛你。
「龙哥,恭喜你接管了黑义堂。」世荣喜孜孜地说。
「这不是一份简单的工作,我们将来要面对的事情还多著。」
「无论是什麽事,我都为你扛下来。」
见他胸有成竹,我真佩服那份没由来的勇气。
刚步出酒楼,便看见"白鹰"的人站在外面。
「和洪爷的话谈完了吗?」陈胜从坐驾里走出来,领著几名手下来到我面前,好不气派的样子。「怎样?为庆祝你的升任,来我的夜总会和桌球室玩玩吧!我请客。」他虚伪地在我耳边笑著说:「如今你当了龙头,我怎样也得巴结一下嘛!」
我斜睨他,这句话说在他口,顿变成讽刺的语句。
「不,我想早点休息。」自 由 自 在
「真扫兴!!」他走回车上。「那麽,我就等看新一任龙头卓越的表现了。」
当他转身时,我看到他身後那个男子,依旧是挑衅般的笑容,不同的是,多了份妩媚的感觉。
没错,我用『妩媚』二字来形容一个男人确实有点奇怪,但他给我的,偏偏就是这种感觉,一种有别於女性,只属男性的妩媚感觉。
「他是甚麽人?从前没见过。」当对方所有人离开後,我问旁边的世荣。
「咦!哪个?」
「刚才站在陈胜身後的男人。」
「噢!你是指右边带著银色耳环那个?」
「嗯。」
「不知道,我也没见过,或许是新收的手下。」
「陈胜疑心极重,不会轻易将新收的人带在身边。」
「那麽,可能是"那种"人。」
「"那种"?」
「情人。不..........以陈胜来说,应该是性玩伴才对。」世荣有点鄙夷说:「龙哥,你也知道,他有这种癖好,喜欢男人的屁股多过女人的胸脯。」
我低头不语,陈胜向来好男色,用钱玩过的男人多不胜数,有些甚至招为自己的手下,为其做事。事实上,黑义堂亦有一些男女通吃的干部,因此,有些人是专门被招来,充当会里被众人泄欲的角色,只要有钱,凭人可上,说难听点,亦即黑帮里的「男妓」。
「似乎是新看上的目标,但这麽快便能够辅助陈胜左右,也不是简单的人,或许是靠"那个"上位也说不定。」
我没有说什麽,心里想的还是那个人。
***自 由 自 在
我乘著世荣开的车回家,马路上的街灯不停在我脸上一闪而过,看著香港璀璨的夜景,我有种虚幻不真实的感觉。
我将来会怎样?我要面对的困难可能是现在的一倍,甚至更多,我真的有能力撑下去吗?
『严实秋』我突然想到这个名字,为什麽会是他,他已经退出帮派多年,想他又有什麽用?但,我还是禁不住想起他。
「到了,龙哥。」世荣唤回我的注意力,他已经打开车门,等候我下车。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晚的交易很重要。」
「好的。」
「对了,钱准备好了吗?」
「一切都准备好,钱放在安全的地方。」
「小心看著办。」我千叮万咛,是不希望布什麽闪失,因为我口中的钱,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而是二百五十万。
「知道。」
世荣离去後,我来到家门口,正要输入门匙密码,便发现有个人影站在门边的柱子後。
「谁?」我立刻提高警觉,那个人抽著香烟,悠地在那里吞云吐雾,不像是埋伏的人,我慢慢走过去,透过街灯,我清楚看见来人的脸孔。
是整晚跟在陈胜身边的男人,他为什麽会在这里?
「你找我?」
「当然。」自 由 自 在
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是把性感的低沉男声。
「我和你应该没什麽可以谈吧!」
「别露出一副看见敌人时的厌恶模样嘛!!」相较起我的冷漠,他却显得悠然自得,来到我面前,他开始上下仔细地打量著我。
「干什麽?」我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
"哔"他吹了声口哨,笑著说:「比我还要高,果然一表人才。」
在帮里,为了保护自己,我长期在练身房锻鍊身体,加上有玩拳击,令我比一般人长得高大结实。
「你究竟要说什麽?」
「别心急,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重要的情报。」
「情报?」
「是有关明晚你和孟买黑帮作毒品交易的事。」
听到这里,我皱起眉头看著他。他怎会知道这件事?应该只有"黑鹰"的人才知道。见我有点动摇,他继续说:「你们的交易不会成功,因为陈胜已经插手,他会派人夺走那笔钱,然後装作没事的,在旁边看你如何收拾残局。」
「我凭什麽信你?」虽然消息令人惊讶,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审慎看著面前陌生的男子。
「我早猜到你会这样说。」他深深吸了口烟,然後抛到地上踩熄它。「当然,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会後悔。」
「.............」短暂的沉默,我看著他,从他漂亮的眼睛里,实在看不出他正在想什麽。
「你为什麽要告诉我?你不是陈胜手下的人吗?」
他露出玩味似的笑容,突然亲腻地搭上我的肩,在我耳边小声说:「你应该知道我和陈胜真正的关系,事实上,相较起他,我比较欣赏你。」
我想到世荣说过的话,立刻鄙夷地看著他,松开其搭在我肩膀的手。
「你这样是出卖主人。」
被我如此说,他竟毫不在乎地笑出来。「对!!我只喜欢坚强的男人,只要有人比他强,比他地位高,我就去帮助他。」
我没有反驳什麽,我知道,帮会里这种人多的是。但我还是不明白,即使真如他所说,被我拆穿了陈胜的。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因为他没有以什麽条件和我交换,便将消息提供络我。
难道他有信心,经过这件事,我必会重用他?还是真如他所说,只是纯粹帮欣赏的男人做事?
「我劝你还是相信我比较好。」临走前,他回过头再次对我说。
(3)
我将那番话前後思索多次,正如他所说,如果陈胜已经插手,以他的性格,宁可用黑义堂的名义得罪孟买黑帮,也要击跨我。
但那个男人的话可信吗?我连他的名字、底细也不知道,凭什麽相信他?更何况他是陈胜手下的人,这或许是陷阱也说不定。经过一夜的考虑,我还是决定让所有事如期发展,因为我相信,即使单靠"黑鹰"的势力,亦能看管好那笔金钱,不被其他人拿去。
第二天夜里,我和世荣一众人提著金钱,来到尖沙咀罪恶的窝藏地--重庆大厦进行文易。一打开门,一阵旧楼才有的霉臭味随即扑鼻而来。
几个穿著花俏恤衫的男人分别坐在房间不同的角落,其中一个皮肤特别黝黑的家伙,悠地坐在梳化上,边吃生果边看电视里的外国节目,我提著皮箱来到他面前,当他看见我後,随即兴奋地将整盘生果推过来,我笑了笑拒绝。
「告诉他,多谢他专诚来香港,我有份见面礼要送给他。」我对身旁的人说,他立刻将我的话翻译给对方知道。接著,世荣将一个礼盒交给对方手下,经过审视,手下将它拿给梳化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