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打搅了...」林秋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在失去最後的希望,在抓不住那最後一根的救命稻草时,除了等待死亡,还能做什麽了......
雨,一直未停止过。在洗涤肮脏的灵魂,还是在为牺牲掉的灵魂哭泣呢?
如果自己是一滴水,便会无声无息的净化在空气中。
如果自己是一棵草,便会在风吹雨打後又全新的飘摇在阳光下。
如果自己是一朵花,便会在凋谢後落地腐化,为自己的再一次复苏努力。
如果自己可以就这样停止了呼吸,变成一滴水,一棵草,一朵花,或许会坚强些。
可是,没有如果。
体力不支的林秋倒在雨地里,在晕倒的那刻,脑里遗留下的片段是那次校庆她与寄冬情不自禁的相拥......同样是这样的雨天啊。
杨阳已经好久没有踏上这条路,好久没有再敢踏上这条与林秋一起走过的路了。
今天的雨下得让他心烦也意乱。他再也忍不住,忍不住那困惑自己解不开的自己得到的最後答案。他想,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迟早会疯癫的。
他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人,可是,这次遇上的是林秋,他第一个全心而爱的女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逃不过命运给他安排的这一条路,自己得走下去,放弃不了,也无法放下。一个人怎放得下自己的至爱呢,怎能叫自己不痛苦的屏弃自己的骄傲而低下那头颅,却仅仅只为能守在对方旁边能够看到她的影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嘴唇她的发丝,甚至她的睫毛。
杨阳不敢确定在自己面前倒下的是自己日盼夜念的林秋,不敢去辨认是自己活碰乱跳充满活力的女孩,不敢确认那纤瘦嬴弱的人影是自己健康的秋秋......
当杨阳抱起林秋的那刻,不得不承认,此刻在自己怀里不醒人事的是林秋。
(十七)
当林秋恍惚间又看到人影时,知道自己醒过来了。
还是逃不了的清醒过来了。
"秋秋,你醒了?可好?"
林秋仔细的辩听才发现说话的居然是杨阳。
面对著他,她无从回答。
杨阳轻轻的理著散落在林秋额前的发丝,这是以前最常做的动作,如今却有了生疏感。
"秋秋,来喝口姜汤。"张驰佯温和的唤著女儿。
哦,原来回到了家。
父亲为她垫上了软软的背靠,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眼里却有疼惜。
"阿姨,让我来喂她好吗?"
"小杨啊,你都在这守了整整一下午了,你休息会。"
"不用,阿姨我一点也不累的。"
张驰佯从杨阳抱著林秋冲进家门的那刻便看出了端倪。这样也好。
看著细心照顾林秋的杨阳,张驰佯想,或许会有转机。这个年轻人或许能找到入口,帮女儿找到出口。
辣辣的姜汤刚一进口,反胃的恶心让林秋不由的吐了出来。
一次两次三次......
"阿姨,别著急,可能是她刚清醒过来,还有些迷迷糊湖的搞不清楚状况,过会就会好的。"
在家里,张驰佯、林子峰、杨阳谁也没有提有关林秋的事。大家都小心翼翼的缄口照顾著林秋。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杨阳,虽然迷惑著猜疑著,但他害怕挖掘到的将是林秋的痛苦。她的痛苦亦是他自己的。
可是,林秋的情况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医生问:"病人是不是受了什麽刺激?"
林家夫妇哑口无言。
"从病情上来看,情绪影响了潜意识的支配。平时多关心些她,开导她......除非她自己接受,不然病情只有加重。"
林家夫妇面面相觑,深深的叹著气陷入各自思讨中。
杨阳这次有些急了。他不是傻瓜,林家夫妇的表情分明是知道病因的,甚至可能知道前因後果。
"阿姨,到底出了什麽事?林秋为什麽会晕倒!"
"小杨啊,我很累了,现在想休息别问了,可好?"
"......"
一切又恢复到了最初。
谁也没有再提,大家甚至在努力的微笑,对著林秋时。
"林秋,来喝一点粥。阿姨熬得真香啊,闻闻都想吃呢。"
"来,慢慢的,小心点,试著小口小口的吞。"
"对,就这样,来,再来一口。"
林秋一小口一口的吞著,虽然粥无味,却始终觉得有种恶心感。只是忍著,强忍著。
为著杨阳的苦心能强忍著不吐,却忍不住眼里的泪。
"怎麽了,你的唇怎麽在抖?是不是冷啊?是不是很难受啊?"
当杨阳把注意力从林秋的嘴转移到她的脸时,才发现她的眼里有泪。
"怎麽了,秋。"温柔的询问道。
"杨阳,为何对我这样好,我不值得你这样做啊。"
"其实我......"
杨阳打断了林秋刚要出口的话。
"傻瓜,我们还用分你我吗?虽然我们已经......"
"好了,不说这些伤感的话了。你呀,什麽也不要想,你的任务是快快好起来哟。"
"恩,好的......"
午後,太阳露了脸。天空也就亮了。
望著蓝蓝的天。定睛仔细瞧会发现其实云在飘,很自由的飘。
在同样的天空下,为什麽自己的心却飘不来。林秋默想到。
为什麽活得那样累,要让自己累......
"杨阳,我想我得告诉你一些事......你必须知道的事,也是我必须要做的。"
"什麽事。"林秋的正经严肃让杨阳感到紧张。
"我喜欢你,但我爱陈寄冬。"
"噢,秋秋你开什麽玩笑。"这样的回答让杨阳的声调提高了八度走了音。
"你头脑可清醒?你只是一个小孩,你懂什麽,懂什麽是爱,什麽是不爱?这样的话怎麽能随便...随便想随便说的?!"
林秋的态度,事情的前前後後岂是随便想到随便说出口的。杨阳深知。只是不接受。
怎能接受。
"请接受,好吗?!"
"那麽那些谣言都是真的了?小寒告诉我的是真的了......原来是真的,是真的......"
连高中好友小寒都知道了。传得还真快。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无所谓,无所谓了......
"是的,一切都是真的,正如你所听到的,一切都是事实。"
"更确切的说,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子。"
"你......你...林秋,你知道不知道你很残忍,很残忍......"杨阳瘫坐在沙发上。
原来自己始终越不过那道坎的真正原因会是一个女孩。
"呵,呵呵......真是可笑,可笑啊。你居然选择了一个女孩,而放弃了我..."
"对不起,对不起,阳...对不起。"
杨阳只有选择颓败的离开,害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他已经失控。
杨阳第一次点上了香烟,第一次喝了烈酒,第一次泡在酒吧整整一夜。
却仍是找不到答案,只是更添苦涩。
(十八)
"寄冬,今天林秋来过。"
"恩?她来过!"事情摆在这样的处境下,她却来了。寄冬有些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是的。"
"她有没有留下什麽话?"
噢,自己真傻掉了,林秋怎会给亭静留重要的话。
"或许,她不会再来。"
......
"她离去的时候说了对不起。"
真实得连亭静都佩服自己的掩饰水平,达到专业水准。
亭静的平静不得不让寄冬承认这是事实。
"呵,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她是对的。"
寄冬忘了,能来此还意味著另外一个决定,一个完全相反的结果。
是家,孕育了现在的成长。
该是早意料到的结局的啊。
"寄冬,我要转学了,奥克兰大学。你也去吧。"
"新西兰?!"
是啊,这原本是在校庆前就决定的的。该是离去的时候了,不是吗!
"好吧!这次真该走了......"
重庆的机场不太大,扩展的还在建设中。机场的候机厅里人很多,显得有些拥挤。
寄冬穿了一套墨蓝色休闲衣,架了一副浅色墨镜。整个天空看起来是暗色调的,连云都变得厚重。
没有人送行。只有她和亭静。
"飞往新加坡的旅客请注意了,请注意了。国际航班TT532即将起飞。请还未登机的旅客注意了。"
广播里传出通告。很公事化的口吻,没有任何情感。
寄冬甚至没有回头环视,只是低著头从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擦过。
送机的,排队的,离去的......跟著程序在走,不能停,也停不下来。
亭静偷偷的观察著寄冬,她的平静让她有种不踏实的感觉。虽然最後的检查口已经离她们只有五步之远。
一切来得太快,变化太大,顺利得甚至没有多废一句口舌。
是不是命运之神也开始眷恋她,改写了她和她的牵系。
是不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寄冬的希望在太阳还没有来得急升起时,梦想的小水泡已经蒸发。
大家都在离开。是的,离开才能有一个不同的新的开始。
在刚起飞的那刻,亭静忍不住的最後望著已经逐渐在自己视线里变小的城市。家在哪里,已经再难找。
眷恋,是念是爱是抑不住的情感泛滥。
寄冬已无可念可爱的理由,只有沈溺在零下三十度的心。
不再有回首的欲望。
即便是有林秋存在的城市,她相信重庆能给予林秋所有最好的。
(十九)
"2002年度,晨曦杯雕塑展大赛最佳表现奖获得者,2004级雕塑系二班陈寄冬。"
"参赛作品《脉搏》"。
校园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最真最敬的鼓励。
可是,在领奖台上林秋看到的并不是熟悉的高挺的身影。
她再也找不到她。
阳光那样的荒凉猛烈,让林秋睁不开眼。
她跌撞在人潮中,找不到方向,像被丢弃的孩童,失去了主张和心智。
寄冬早已悄然离去,不带走任何,唯剩下她的《脉搏》,林秋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她的《脉搏》就在眼前。林秋却不敢向前触摸。
可,《脉搏》却在阳光下折射著光圈,柔和了它的轮廓线,泪水使它神化。
它在向她招手。
林秋强烈的想要握住它,紧紧的握住寄冬向她召唤的手。
《脉搏》是一组不同造型的双手。
只是一组冰冷没有温度的雕塑。
林秋的泪是它血液畅通的源泉,林秋手的温度温暖了它,林秋跳动的心是它脉搏跳动的发动机。
她赋予了它生命。
林秋惟有握著它倾听著那似寄冬脉搏跳动的声音。唯一的真实。
林秋爱上了咖啡。可以让她振奋或忘怀。
林秋爱上了香烟。可以让她在烟雾缭绕中熬过漫漫长夜。
半年很快就过去了,林秋学会的第一件事是微笑。没有泪。
微笑著面对父母,体谅著尽心做著好女儿。
微笑著面对杨阳,始终如一的保持著"喜欢"。
微笑著面对朋友,释然的放松著,维持著旧式的友谊。
怎样微笑的面对自己,或许咖啡和香烟能够解决。
"好想这样闭著双眼睡了就不要再醒来
好想伸手抓住什麽让我可以漂流上岸
我知道爱回不来 却不知道怎麽办
能让心痛 不要再跟我为难
不断告诉自己面对孤单我会习惯
不想明天还在雨里哭著醒来
故事没有後来 知道已经太晚
我的手放不开
不断说服自己所有伤害我会习惯
不明白心碎了拼不回来
如果这个世界 从来没有爱
会比较简单
到底哪里吹来的风把我的心弄得好乱
到底为了什麽理由爱要把我关在门外
你说过的都不算 我还拿眼泪去还
夜那麽暗 什麽时候会天蓝
不断告诉自己面对孤单我会习惯
不想明天还在雨里哭著醒来
故事没有後来 知道已经太晚"
(二十)
有长白云之乡(The land of the long white cloud)美誉的岛国新西兰,像一叶扁舟漂浮在西南太平洋上。
而寄冬此刻就搭乘在这叶扁舟上,飘荡。
新西兰四面环海,山峦起伏。
美丽的田园,清洁的环境,让人心灵得到净化。
那麽如果是爱了,是否会在此美景下沈淀了?
新西兰的四季与中国相反,九月至十一月为春季,十二月至下一年二月为夏季,三月至五月为秋季,六月至八月为冬季。
现在是三月,刚进入秋季。
那麽在太平洋另一边的中国应该是春天了,美丽的春天。
寄冬目不转睛的望著看不到边际的天,似乎她能找到那条界线,望著那条边。
陈书憬远远打量著站在露台上的寄冬,他的女儿,在这个世上唯一最亲的亲人。
高挺的身板撑著深蓝色的休闲甲克衫,染红的短发在风中微动,双手放在栏杆上支撑著整个微微向前倾的身体。像极了男孩。
像自己的男孩子,洒脱而有霸气。陈书憬足有十年没有像此时般的发自内心的笑过了。
只是,依旧有她的影子。毕竟寄冬身体里流著的是两个人的血,这是陈书憬抹不掉的事实。
最後的赢家还是他。虽然至今寄冬都还未正面叫他一声:"爸爸。"
至少在他身边,至少在他的视线范围内,而她却不能。就连远远的瞧上一眼都是奢求。
在十年後的今天,她过得可好呢?
在半年後的今天,她过得可好呢?
三月的重庆是美丽的,她应该已经穿上了那件豔黄色的绒面衣。是春天里的另一支花。
新西兰的秋天酝酿著浪漫。可是,寄冬的心却没有起伏。就算旁边是气质出众的亭静。
空气很清新,是蓝天碧云,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海湾里有很多帆船。新西兰有很多海湾适合碧波扬帆,她们居住的奥克兰是有"帆之都"之美誉的。
虽然来到奥克兰已经有半年了,可亭静依旧感到新鲜,连脚步都变得轻快。也许是性格已转变。
她嘴边有笑容,从隐藏到绽放。虽然寄冬一直很安静,话甚至比以前更少。
但亭静满足了,只感到自己就像一个幸福的小妇人脉脉的守在爱人身旁。
最初的犹豫,最初的矛盾,最初的罪恶感,最初的良心谴责通通被这半年的喜悦的"幸福"取代,埋葬。
有一女子从旁经过。
大而圆的眼睛,长而卷的睫毛在扑扇,挺而小巧的鼻子半遮著另一只大眼,还有那张一笑便露出白而整齐的贝齿的红豔小嘴,还有在风里飘拂的长发......
是她?是她吗,是她吗?
老天!
寄冬忘了呼吸。
(二十一)
"不是她......"亭静半年的梦就这样轻易的破碎掉,原来自己的感情只是一个万花筒,玻璃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