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被她一凶,讪讪笑着,然后趁她不注意,朝千岁忧做了个鬼脸。
千岁忧噗嗤一笑,木婉清随即又瞪向段誉。
段誉连忙摆手,“别瞪我,我什么都没做啊。”
木婉清冷哼了一声,随即跟千岁忧说道:“岁忧,你是不是受伤了?”
那声音那语气,叫一个如沐春风,听得段誉心里拔凉拔凉的。
段誉心里十分感伤,自从婉妹变成他的妹妹之后,婉妹就从未对他和颜悦色过,总是冷着一张脸,笑都不笑,更别说温柔了。
千岁忧身上虽然疼,可是听到段誉说木婉清为她着急的话,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她脸上带着笑容,跟木婉清说道:“木姐姐,我没事。我就是带着小洪七一起从山上掉下来的时候,砸到一根大树枝上,树枝被我砸断了。”
木婉清:“……”
她从小就住在幽谷里,小时候也没少爬上爬下摔跤,从树上砸下来都疼得要命,更何况千岁忧是从那么高的地方砸下来。
这时,乔峰也跟蒋舵主说完话,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了一下。
蒋舵主将乔峰的叮嘱一一记在心里之后,目光落在千岁忧身上,“千姑娘伤势如何?”
乔峰:“外伤不轻,也有内伤,估计要静养一段时间。事不宜迟,我们先上去再说。”
蒋舵主点头,正想问乔峰是否要砍几根树枝下来做个担架。
然而当他看到乔峰大步走到树下,动作轻柔地将少女横抱在怀里的时候,默默地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
乔峰抱着千岁忧仿若是抱着一根羽毛那么轻松,他若无其事地跟众人说道:“还耽误什么,走。”
段誉这才一副恍然回神的模样,将坐在地上的小团子洪七抱了起来。
他带着小洪七一走,那只破壳而出的雏鸟也紧跟在后。
木婉清看着毛绒绒的雏鸟,啊了一声。
千岁忧头枕在乔峰的肩膀上,随口胡扯:“那是小洪七孵出来的鸟,叫小八。”
众人:“……”
最后还是蒋舵主先反应过来,他轻咳了一声,问道:“那……这小八,可要带走?”
雏鸟不会飞,走都走得东倒西歪的,要带走,就得抱在怀里。
乔峰:“带走。”
乔帮主发话,蒋舵主只好将小八抱了起来,可雏鸟不识好人心,被抱起来还用力啄了蒋舵主一口。
蒋舵主哎哟一声。
乔峰抱着千岁忧走了几步,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他头也没回,跟蒋舵主说道:“蒋舵主,等会儿给这鸟儿找点吃的,可别饿死了。”
蒋舵主一愣,将那只名字叫小八的鸟儿捧到眼前。
给这雏鸟找吃的?
那他岂不是得去挖蚯蚓捉虫子?
就在蒋舵主有些发愣的时候,被他捧着的雏鸟像是在附和乔峰的话似的,扑腾着那对毛都没长出来的翅膀,示威似的——
“嘎嘎!”
蒋舵主:“……”
这年头,雏鸟也会成精吗?
第030章
千岁忧坠落山崖, 内外都有伤。她在山崖下的时候,看着情况还挺好, 可上去到了杏子林之后, 好像浑身的伤痛都发作出来了似的, 先是起烧, 然后就是昏睡不醒。
少女因为丐帮之事而受伤,如今伤成这样,乔峰和蒋舵主等人心里都很是过意不去。
丐帮弟子多是男弟子,千岁忧伤的是后背,睡也不安稳,呓语不断。
幸好木婉清和段誉留在了杏子林,而木婉清对千岁忧好像也颇有好感,自动接手了照顾千岁忧的事情。
千岁忧一睡就睡了三天,醒来的时候整个人头脑发昏。
她才一动, 就听到稚儿兴奋的叫声, 以及一个并不算好听的嘎嘎声。
千岁忧:“……”
“岁忧, 你醒了?”
这个熟悉的女声在千岁忧的耳旁响起,她一看,就看见了木婉清手里端着一个瓷碗在前方。
然后还不等千岁忧说话, 一个胖乎乎毛绒绒的东西出现在她的眼前,紧接着就是小洪七的脸。
小洪七站在床边, 双手扶着床沿,眼睛亮晶晶的,朝千岁忧“啊啊”了两声。
小洪七在啊啊叫, 那只被千岁忧取名为小八的雏鸟也跟着嘎嘎叫,屋里顿时好不热闹,一点都不像是给人静养的环境。
木婉清将手中的碗放下,上前去将千岁忧扶起来。
千岁忧皱着眉头,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她苦着脸问木婉清:“木姐姐,我睡了很久吗?”
木婉清:“还好,你睡了三天。”
千岁忧一愣,“我睡了这么久?乔峰呢?”
在山崖下的时候,乔峰说既然丐帮与一品堂的事情已了,他也该要离开无锡。
木婉清微微笑着,她把千岁忧安顿好了之后,转身出去跟守在门外的丐帮弟子说了几句话,又回来。
“乔帮主在跟蒋舵主他们说话,我已经让人通知他们了。”
说话间,小洪七又挤到了两人中间,他不甘被冷落,一只胖嘟嘟的小手拍着床沿,“啊啊啊啊啊!”
千岁忧抱着身上的薄被看向他。
小家伙成功得到千岁忧的注意力,冲着她露出几个小白牙,笑得很是可爱。
千岁忧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嫰脸,笑着问木婉清:“小洪七怎会在这儿?他的家人找到了吗?”
说起小洪七,也是奇怪。丐帮的弟子在无锡城里打听遍了,都没听说哪个姓洪的人家丢了个娃娃,也不知道叶二娘那个无恶不作的女人,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抱走了洪七的。
“暂时没能找到他的家人,你还没醒的这几天,他老带着这只小雕一起在门外等着,我见他被关在外面好可怜,就让他进来跟我们一起待着了。”
千岁忧的目光落在那个毛绒绒的毛球身上,“小雕?”
“对,开始的时候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鸟儿,后来丐帮的项长老说这可能是一只小神雕。据说这种神雕寿命跟人差不多长,十分聪明,喜欢吃肉。如今它还小,要是长大了,还可以在背上驼人飞行,特别了不起。不过这都是听说,从未有人见过真正的神雕该是什么样的。乔帮主说不管是不是神雕,总归是跟你和小洪七有缘,先这么养着。”
木婉清一边跟千岁忧解释,一边将桌面上的那碗药拿了过来。
千岁忧一看,眉头一皱,扭头,“我想喝水。”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
“喝水不行,倒是可以把药当水喝。”
千岁忧转头,看出去,只见是一身灰袍的乔峰走了进来。
乔峰走进来,看见昏睡了几天的少女此刻长发披着,小脸苍白。那几道坠下山崖时的划痕已经淡了许多,但还有一点痕迹。
他从袖中暗袋取出一个小瓷瓶交给千岁忧。
千岁忧接过那个瓷瓶,“这是什么?”
乔峰撩起衣袍在船沿一坐,示意木婉清将那碗药交给他。
木婉清微微一怔,随即将碗递给了乔峰。
乔峰接过汤药,喂千岁忧喝药。
千岁忧却抿着嘴,不喝。
乔峰愣住,“怎么了?”
千岁忧一双明媚的眸子抬起,瞅了乔峰一眼,然后少女皱着鼻子,娇滴滴地说道:“很烫,要吹。”
乔峰:“……”
木婉清:“……”
眼前的这一幕实在是令木婉清觉得有些扎心,因为要不是因为自己的身世缘故,她和段誉本该也可以这样郎情妾意。
木婉清被刺激了,黯然神伤地悄然离开房间,走的时候还很贴心,将小洪七也抱走了。
而那只跟小洪七形影不离的小神雕自然也摆着翅膀,摇摇晃晃地跟了出去。
乔峰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少女,无奈地吹了吹汤勺里的药,然后汤勺移到少女因为生病而有些泛白的唇边。
千岁忧如愿以偿,虽然那汤勺里的药苦得令她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但她却十分心满意足。
她一边喝一边看着刚才乔峰给她的小瓶子,跟乔峰说道:“我药也喝了,你还不赶紧告诉我,这个漂亮小瓶子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又一汤勺的药送到她的嘴边,千岁忧拧着眉头喝了。
乔峰一直将碗里的药都让她喝完之后,才给她倒了一小杯温水。
他看着捧着杯子小口喝水的少女,才徐声说道:“那瓶子里装着的,是清风露,对去除疤痕有奇效,你脸上被划伤了,虽然伤口不深,但还是早晚都用一次,不出半个月,脸上应该就能与受伤前无异。”
千岁忧这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我差点忘了,现在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男人的黑眸落在她的俏脸上,微微笑了笑,“不丑,跟以前一样好看。”
千岁忧皱了皱鼻子,“怎么可能跟以前一样好看?你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我从来不骗人。”
千岁忧闻言,笑了起来,“好吧好吧,不管你是不是骗我,我就当成在你眼里,我不论是什么模样,都是好看的。”
乔峰:“……”
默了默,他又问千岁忧,“你受伤了,可要通知你的师父前来?”
千岁忧抬头,看向他。
乔峰:“你受了内伤,从山谷回来后昏睡不醒,我本想为你运功疗伤,可你所修炼的内功走的是阴柔一路,我若为你疗伤,只会适得其反。”
内伤之事,可大可小。有的内伤要是处理不当,说不定会因此留下病根。
乔峰的言下之意,是通知林朝英前来帮千岁忧看一看内伤。
千岁忧却轻轻摇头,“不要通知我师父。”
乔峰:“为何?”
千岁忧:“我自己在外面受了伤,丢了师父的脸,怎么好让师父下山来找我。等我感觉好些了,就自己回去找师父好了。”
千岁忧倒不是矫情,她受了内伤自己是清楚的,古墓派的内功跟别的内功不是同一路的,她从小又是在寒玉床上修炼内功的,更加特殊一些。
让师父到无锡,师父还是得带她回古墓,师父许久不离开终南山,如今匆忙出来,说不定会遇上什么糟心的事情。
那怎么行?
她可是还指望着要带师父离开古墓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的!
千岁忧心里盘算着,反正打定主意是不会让人去终南山请林朝英的。
乔峰沉默,一双黑眸深不见底。
千岁忧迎着他的视线,笑着说道:“你放心,我会保护自己。”
乔峰:“小洪七怎么办?”
千岁忧神情很快乐,语气都带上了几分雀跃,“带上啊,我要带他和小神雕一起回古墓,师父会高兴的!”
乔峰:“……”
一个身有内伤的小姑娘,要带着一个才牙牙学语的小团子,还要带一只爱吃肉的小神雕。
乔峰觉得自己想象力实在过于贫乏,他想象不出那会是怎样的画面。
然而少女却并不认为那是什么难事,她还朝乔峰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放心,我身上傍身的银两是够的,绝对不会饿坏他们。”
乔峰忽然之间,觉得很不能够放心。他想了想,跟千岁忧说道:“你如果执意要回去,那我送你。”
千岁忧愣住了,“可你不是还要去追查你的身世?”
乔峰:“我送你回终南山后,便去少林山下找我的养父母。我的身世不清不楚已经二十多年,不差这几天,我总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的。”
千岁忧听了,倒也高兴。乔峰的身世复杂,牵扯又广。她可没忘记乔峰的老父亲还在少林寺里偷学武功呢,还有慕容博那个家伙也是的。
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乔峰在中原武林的声望地位,可别刺激了他的老父亲发狂,杀了一堆人还要乔峰来承担那个罪名。
千岁忧心里想着那些事情,忽然生出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
“乔峰。”她忽然喊道。
乔峰看向她。
少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是温柔的笑容,可因为她此时带病,十分乖巧地坐在床上,并无平日那种张扬的感觉,反而增添了几分柔美。
她说:“有许多事情,真是令人无可奈何,对不对?”
乔峰:“因为这世上,令人无可奈何的事情太多。”
千岁忧想了想,确实是。譬如说她的师父,譬如说乔峰,又譬如说木婉清和段誉,这世上真的有太多的事情,并非人力所能改变。
千岁忧摇了摇头,似乎是将那些无可奈何的事情和无谓的感伤都抛到九霄云外,她掀了被子要起来。
乔峰连忙上前扶着她的手臂,“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