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上山路上她一直紧紧地挽着自家亲姐的手,整个身体都绷紧了,仿佛她上的是刀山一般。
“怎么说也算是有进步了。”萧曼风哭笑不得,笑完又想起一件不太对劲的事, “你这么怕高,当初是怎么上峨眉派和路小佳比剑的?”
萧飞雨沉默了, 因为一时冲动怜香惜玉上了峨眉山这种事,说出来好像很丢脸哦?
只是话题已经被挑起, 不仅萧曼风好奇, 西门吹雪也一样偏头朝她望了过来,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她咳了一声,道:“当时答应了人,只能赶鸭子上架啊,而且峨眉山才没有天山这么吓人!”
这个萧曼风倒是非常同意。
“峨眉风景秀丽又不失大气, 但若要论奇崛吊诡, 的确是天山更胜一筹。”她笑着说,“估计那些奇花异草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才生在此处吧。”
听她言语中尽是对山巅那两株花的赞叹,萧飞雨也不由得好奇起来。
三人登上峰顶时已是正午。
太阳当空而照,却带不来什么热意。
萧飞雨都不太敢相信自己居然爬到了这么高的地方, 揪着西门吹雪的袖子探出半个头往下望了一眼,随后便像只松鼠似的立刻缩了回去。
“这里也太高了吧……!”她捂着胸口道。
“……”西门吹雪不知道能说什么。
其实他真的没什么感觉,但他莫名觉得如果这么说了她一定又要瞪他甚至咬他了。
目睹整个过程的萧曼风再度抿唇笑起来, 道:“走,我带你们去看花。”
花生在整个山巅地势最陡峭的一处地方,正如她之前所说的一般,奇崛吊诡,非寻常人所能至。
然而等他们真的走到那两株花生长的地方时,却发现已有人先他们一步到了这里。
而且还不止一个。
那两人正面对面坐着,中间摆着一张用冰凝成的方几,几上有酒。
而再仔细一看,便会发现他们手中的酒杯,实际上也是用这山巅上的冰雪捏成的,玲珑剔透,还冒着丝丝白雾,美丽极了。
听到他们几个的脚步声,这两人同时回头望了过来。
“你们是来看花?”看上去年纪稍大一些的那个先开了口,语气很温和。
萧飞雨注意到他脸色苍白,眉宇间尽是病气,不禁有些疑惑,这么冷的地方,像他这样的病人真的能撑住吗?
可事实是他不仅撑住了,还坐在雪地上,用冰雪捏成的酒杯喝着酒。
“是。”萧曼风看着这两个人的架势,觉得他们应该不太好惹,所以还多解释了一句,“我们只是知道天山奇花将放,前来一观而已,并无采摘之意。”
一脸病容的中年人闻言一笑:“花还有一刻钟才开,不如一道坐下喝杯酒?”
他面前摆了好几坛酒,其中有一坛已经空了,想来是在他们等待花开的时间里喝完了。
萧飞雨能够感受到这两个人身上并没有什么恶意,加上那两株花也确实还没开,犹豫片刻后便答应了下来。
待他们全坐下后,方才邀请他们的人便随手抓起一捧雪,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手法给他们三个各捏了一个杯子。
萧飞雨看得目瞪口呆,其实把雪捏成什么东西并不难,难的是他捏出来的酒杯非常坚固,萧飞雨放在手中把玩了片刻,只觉它没有半点要融化或散开的迹象,顿时望向他的眼神里都充满了敬佩。
“前辈好厉害。”她说。
“雕虫小技而已。”他笑了笑,随即主动拿起面前的酒坛给他们倒上酒。
酒倒至西门吹雪面前那个酒杯时,萧飞雨忍不住帮他开口说了一句:“他不喝酒的。”
那人动作一顿:“哦?”
就在萧飞雨想解释一下的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另一个人却忽然抬起了眼看向了西门吹雪。
他的眼睛很亮,比萧飞雨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亮。
和这样明亮的眼睛比起来,他干净英俊的面容仿佛都显得没那么吸引人了。
片刻后,他主动开了口:“你用剑?”
西门吹雪也在望着他,听到这个问题也只是神色平静地点了头:“我用剑。”
“所以你不喝酒?”他又问。
西门吹雪再度点头,他觉得人在无法保持清醒的情况下,是不该出剑的。
“像你这样敬畏自己的剑的年轻人,现在可是很少了。”这人忽然也笑了。
他笑起来很好看,原本就十分英俊的面容还因此多了一分孩子气。
萧飞雨盯着他看了片刻,目光往下的时候,忽然注意到了他挂在腰间的东西。
那是一柄都不能被称为剑的剑,它只由两块木板和一个铁片拼成,活像是那些顽皮孩童小时候与玩伴们玩耍时做出来的东西。
可萧飞雨的眼神却变了。
她想起路小佳曾经说过,他以前曾有幸见过一位前辈,用两块木板和一个铁片拼成一把剑用,但那位前辈的剑却是他见过最可怕的。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噢,她说有机会一定要见一见那位前辈。
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勾起唇角,随即拿起面前的酒杯道:“多谢两位相邀,我敬两位一杯。”
满脸病容的中年人闻言也举起手中杯,笑着喝尽了其中酒。
酒入到喉中之后,萧飞雨发现它竟是温的,全无自己想象中的冰凉感,不禁惊奇极了:“这酒……是如何在天山上还保持着温热的?”
说罢又好奇去碰了碰中年人之前给她们姐妹倒酒时用的那一坛酒,然而从指尖涌来的却尽是凉意。
回答她这个问题的却并不是这个中年人,而是路小佳口中的那位前辈。
他说:“因为我这位朋友舍不得叫年轻的女孩子喝冰凉的酒。”
此时的萧曼风萧飞雨姐妹都是男装打扮,面上也作了伪装,可这个人却一眼就看出了她们是女孩子。
虽然还没看过他出剑,但光是这份眼力,已经胜过江湖上的绝大多数人了。
萧曼风也不由得笑起来,举杯抿了一口道:“好酒。”
接下来的一刻钟内,他们天南海北地聊了许多。
从江湖上近日发生的事,到天山脚下村落里好客的村民,都能说上两句。
萧飞雨本来就怀着对路小佳口中“最可怕的剑”的好奇,现在聊得多了,便忍不住问:“前辈也用剑?”
那人看了看她:“哦?你从哪里看出我用剑?”
她指了指他腰间的铁片,干脆实话实说道:“我有个朋友与我提过您。”
“朋友?”
“他叫路小佳,不知道前辈认不认识?”
这个名字一出口,还举着酒杯的人便再度笑了一笑。
他看上去分明很少笑,但今天却笑了两次。
而比起方才对西门吹雪那一笑,此时的这个笑容却还多了几分追忆怀念的意味。
他说:“我不仅认识他,还认识他的师父。”
“他倒是很少提起他师父……”萧飞雨道,“不过我们在江南分别前,他说他打算回去看望他师父。”
“他能与你提起他师父,足见已把你当成了很好的朋友。”
萧飞雨差点脱口而出那当然,我们可是一起喝花酒的关系,好在理智尚存,及时捂住了自己的嘴,片刻后才松开一本正经道:“是的,我们关系可好了!”
“我听说他当年受了重伤被他师父带走。”那人又道,“不知后来究竟如何治好的?”
这个问题——
萧飞雨偏头看了看西门吹雪,得到他应允的眼神后,才解释道:“是万梅山庄的老庄主治的。”
话说到这里,萧曼风心心念念的那两株天山奇花也终于到了要开花的时辰。
他们坐的位置离花不远,只消探出头去,就能看到那两株生在悬崖下方约三寸处的花。
萧飞雨是既好奇又害怕,纠结了好久都没敢往下看,直到西门吹雪主动拉过她的手,道:“我抓着你。”
她也顾不得在前辈高人面前丢脸不丢脸的事了。
“你不能松手啊。”
点头。
“也不能吓我!”想到自己这两天被他吓了多少次,萧飞雨就又想咬他了。
事实上在他们上山的前一日,她已经把这个想法付诸行动了。
当时西门吹雪揽着她飞到了一个比之前几日高很多的地方,而且还停在了一块只容他们两人站着的石头上,稍动一下便会踩空,让她除了紧紧地抓着他之外,什么都不敢做。
所以下去之后,她就气得咬了他肩膀一口。
不过隔着厚重的衣服咬这么一口,苦的还是她自己。
而此时此刻,为了看那两朵花究竟是何模样,她只能再度紧紧地抓着西门吹雪的手。
说来奇怪,分明他看上去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冰冷模样,但手却意外地暖和,比她喝到肚中的酒还暖和。
比起她的紧张害怕,萧曼风就显得闲适随意多了,甚至还将手伸到了悬崖下方碰了碰其中一朵的花瓣。
可能是因为生在冰雪之中,这两株花从茎到叶再到花瓣,都隐隐呈透明之感,若非亲眼见到,可能都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长成这样的花。
萧飞雨被它们的美貌震住,一时间也忘了那些缭绕它们的云雾之下便是万丈深渊,看着第二朵花缓缓开至最盛时,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我就说上来看不亏的。”萧曼风偏头朝她一笑,“是不是很美?”
“是!”她从震惊中缓过来后,被短暂抛至脑后的害怕感也立刻回来了,当即坐正坐直,末了补充一句,“不过没有姐姐美。”
“原来你们是姐妹?”请她们喝酒的前辈忽然出声道。
“是呀。”既然男装都已经被这两人识破,其他事倒也不如大方点承认。
“那这位小友?”他望向西门吹雪。
萧飞雨还在想是说朋友比较好还是弟弟比较好的时候,心满意足看完了花的萧曼风已经坐回来抢先回答了这个问题。
萧曼风说:“噢,他们是未婚夫妻。”
第33章 论剑
萧曼风这句话一出口, 萧飞雨的表情可以说是瞬间僵硬了。
没等她作出什么其他反应,问这个问题的前辈便笑了笑, 道:“难怪感情这么好。”
一边说一边将目光落在他二人还紧紧抓在一起的手上。
萧飞雨:“……”
不,和感情好不好没什么关系!她只是恐高而已啊!
无比尴尬地缩回手之后,她只能重新拿起前辈捏的酒杯,试图转移话题, 道:“今日能在此遇上两位,也是一场缘分, 我再敬你们一杯。”
对方大概看穿了她的窘迫,也没有在之前的话题上多作停留, 干脆地举起酒杯与她共饮。
五个人有四个喝酒, 酒量还都不差,以至于最后加起来一共干掉了三坛。
萧飞雨上一次喝得这么痛快还是除夕那日在青柳寨时,不过青柳寨的酒可没有他们现在喝的酒这般淳烈。
是以空了三坛后,她的脸上就浮起了一层红晕,摸上去还有点烫人。
她抬眼扭头瞧瞧另外三个, 只见他们三个都面色如常, 仿佛那三坛全是她一个人喝掉的一般,顿觉十分不公平。
“为什么只有我喝酒会脸红,明明我也没醉啊?”她问萧曼风,“我以前和路小佳叶开一起喝, 他们也总笑我!”
“叶开?”一脸病容的中年人听到这个名字忽然挑了挑眉,“你还认识叶开?”
“是啊。”她点头,“前辈也认识他吗?”
中年人的眼神倏地又柔和了些许, 再开口时甚至是含着笑的了。
他说:“叶开是我的徒弟。”
其实就算他不说,萧曼风也已经大概猜测出了他的身份,但此刻听他承认,还是忍不住惊叹:“原来我们竟还有幸见到了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的小李探花。”
至于萧飞雨,反应就更夸张了:“您……您就是小李飞刀?!”
李寻欢望着她睁大的眼睛点了点头,语气依旧柔和:“我就是。”
“那——”她望向李寻欢对面的青年,忽然觉得这个问题已根本不用问出口了。
能和小李飞刀坐在一起喝酒,还是路小佳这样骄傲的杀手口中天底下最可怕的剑客,除了那位飞剑客还能有谁呢?
她既惊又喜,很想再好好打量上这两位现在几乎已只活在江湖传说里的前辈,但又怕自己在他们面前失礼,所以想了片刻后,便打算再敬他们俩一杯。
不过这一杯还没倒好,坐在李寻欢对面的阿飞就抬手拦住了她。
“他今日已喝得够多了。”阿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