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却始终没有动。
萧曼风坐在马上望着他肿起的眼睛,片刻后就收回目光下了马。
“你出来干什么呀!我都说了我会教训他的。”萧飞雨生怕她会对叶孤城心软。
“我还能干什么。”萧曼风没好气地走过去弹了一下她脑门,然后把手里的那件披风直接扔到她身上,“你也不怕冻死在外头。”
萧飞雨惊讶了一瞬,但随即喜笑颜开。
开心过了后,她还非常不要脸地搂住自家亲姐肩膀,回头对叶孤城道:“我早告诉你了吧,曼风姐姐喜欢我。”
叶孤城没理她,他的眼神始终落在萧曼风身上没有移开。
萧曼风其实也在看着他,她很难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所以在沉默片刻后问出的第一句话是——
她的病好了?
这个“她”指的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叶孤城嗯了一声,很轻。
她笑了笑:“那挺好。”
其实本来还想说一句祝你们百年好合,但想想又觉得凭什么哦,干脆就没说了。
这一回叶孤城大概是想要解释些什么了,只是还没来得及真正说出口,她就先偏过了头。
“走了,咱们回去吧。”她对萧飞雨说,“很晚了,总不能不休息。”
“好好好,回去。”萧飞雨也不想她继续和叶孤城扯下去,立刻应下,“走了西门。”
西门吹雪非常听话地收了剑跟上。
三人一齐上了马,并行的身影没多久便消失在了雪地上。
朗月西斜,将他们留下的马蹄印照得十分清晰。
叶孤城站在原地,良久才终于动了一下,他抖落身上的雪,微不可闻地叹一声气。
“走吧。”他听到自己说。
“跟……跟上去吗?”还躺在地上的随从迟疑着问。
“不。”他摇头,“回南海。”
“城主!”跟了他最久的那一个当即顾不得疼痛爬起来,“你好不容易才找到萧姑娘,都不和她解释清楚吗?”
叶孤城闻言,又抬眼望向那三个人离去的方向,片刻后,他再度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是因为想解释才找她。”
他只是想确认她尚安好而已,现在他确认了,便也就够了。
那随从还想再说什么,却在被他扫了一眼后再不敢开口。
只是此时的叶孤城,不管是声音还是背影,都太落寞了。
落寞得叫人不敢多看也不敢多听。
……
另一边萧飞雨三人回到村子里后,天也快亮起来了。
萧飞雨一边打哈欠一边钻进被窝表示要在彻底亮起来之前再睡个觉。她毕竟才十六岁,身子骨也没有完全长开,折腾了一夜还拼尽全力打了一架,不累才怪。
闭上眼睛之前她非常严肃地拉着萧曼风的手道:“姐姐你千万不要再被这个渣男迷惑!”
“所以你才打肿了他的眼睛?”萧曼风挑眉。
“……”怎么这都被看穿了。
“放心吧,我是不会在同一个人身上犯傻两次的。”萧曼风也躺下来,顺手帮她把里面的被子压了一压。
姐妹俩睡在一起倒是完全不冷,萧飞雨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倦意袭来后,她说话便有点含糊不清了。
萧曼风只听到她好像说了什么有个朋友下次怎么样,还想问你在到底说什么,偏头一看,这丫头已经完全睡熟了。
第30章 喜欢
第二日晨唯一一个按照正常时辰起床的是西门吹雪。
他习惯在起床后先练一会儿剑, 之前从江南过来的这一路上也都保持着这个习惯,此时抵达天山, 自然也没有变动。
一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望无际的白雪,空茫又干净。
他向来喜欢这样的空茫干净,加上昨夜和叶孤城交手获益良多, 所以这会儿心情还十分不错。
然而这份不错的心情在他朝屋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就去了大半,因为他发现屋外有人。
那人站在萧曼风和萧飞雨那间房的窗前, 此刻抖得瑟瑟,发上凝了比他衣服更白的霜, 看样子似乎是在窗外立了很久。
他看到西门吹雪出来, 神情一喜,当即踉跄着走到门边开口问:“萧姑娘可在?”
西门吹雪皱了皱眉,他认得这人是叶孤城的一个随从,于是他反问:“你寻她何事?”
还在发抖哆嗦的人急道:“我有话要与她说,很重要的话!”
西门吹雪思忖片刻:“你再等会儿。”
此时离他们回到这里休息才过去一个多时辰, 她们姐妹肯定还没睡够。
西门吹雪并不是很想立刻去敲门喊人。
那人一派焦急, 似是还想说点什么别的,但西门吹雪已经直接从他身旁走了过去,自顾自地练起了剑。
一个时辰后,屋内才终于传来一些新的动静。
候在门外的青年当即忍不住朝门内望了一眼, 只见萧曼风正从最里头那间房出来,不过半个身体还在房里。
她依然穿着和昨夜一样的明黄衣衫,从侧面望过去也能让人瞧见那张姣好面容上的笑意, 开口时语气更是柔和:“还早呢,你继续睡。”
趁着叶孤城休息才偷偷追过来的随从听得满心黯然。
他想难怪他们城主不愿再多解释,原来萧姑娘是真的和那个谢霖在一起了。
可他在此等了这么久,若是不能把当年的事彻底解释个清楚,他又如何能甘心回南海去?所以等萧曼风转过身皱着眉朝他望过来的时候,他还是一咬牙上前道:“萧姑娘!”
萧曼风的表情几乎是瞬间冷了下来。
怕她不愿意听,他干脆不等她开口就接着道:“萧姑娘,当年的事,远非你看到的那么简单!”
萧曼风挑了挑眉:“我没兴趣知道。”
说罢她就要转身回房去。
随从急了,这一急之下便忍不住跟上了两步拉住了萧曼风的一片衣角。
“当年我也在临安。”他说,“苏姑娘来客栈寻你那晚……”
那晚叶孤城知道自己的青梅竹马去找萧曼风之后,便立刻赶了过去。
他太知道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姑娘究竟是个什么性子了,萧曼风那样的人,绝不是她的对手。
事实也证明他料的的确不错。
苏簌会去见萧曼风,根本是知道他的确喜欢上了萧曼风。
“我知道你喜欢她……”她面色苍白地躺在那,气都快喘不匀了,却始终挂着笑,看着尤为渗人。
“你先吃药。”叶孤城不想同她谈这个。
“你说……我要是死在这张床上怎么样?”她眼神忽然变得很飘,唇畔的笑意也更明显了,“她后半辈子会不会常梦见我?”
当时在客栈房间里的人,几乎都是从小就跟着叶孤城也从小就识得她的,很清楚她对叶孤城的着迷到底到了多疯魔的程度。
所以在听到她这句话的瞬间,他们便知道,她做得出来。
她做得出来直接舍了命死在这里,死在萧曼风睡过的床上,以此来换叶孤城和萧曼风后半辈子不得安生。
那大概是叶孤城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最失态的一夜,以至于过了这么多年,当时同在房间里的人回忆起他当时的表情,都忍不住要打一个寒战。
可偏偏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姑娘却半点不怕,甚至还在继续笑:“我觉得那样也不错……你觉得呢?”
叶孤城没有应这句话,他只是站在那看着她。
有昏黄的烛光照到他脸上,可他周身的气息却越发冰冷。
“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我……”她说,“不喜欢我没关系的呀……只要你别喜欢别人,像以前那样,不好么?”
她有一把很柔很好听的嗓子,然而这样的嗓子配上她说的话,却只会叫人听得喘不过气来。
叶孤城最终还是屈服了。
他知道她现在还剩的这口气随时都能去。张家后人早就说过,她能撑到现在还没死全靠她自己,普通的药石已起不了作用,至于他千辛万苦从天山带回来的那朵花,虽然能起作用,但要制成能用在她身上的药还需十日。
换言之,只要她现在愿意死,她就可以立刻死在这张床上。
叶孤城就算在这番逼迫中耗尽了同她一起长大的那些情分不想管她死活了,也无法让她用这种方式来折腾萧曼风。
萧曼风何其无辜,她不过是运气不好,遇到了他而已。
两人被困在山洞里不知能活到几时之时,她都能分一半的干粮给他,被冻得神志不清时,她半昏半睡间见到他,还让他不要管她了。
这是个心地再柔软不过的姑娘,也是叶孤城活到十九岁喜欢上的第一个姑娘。
他不能因为自己喜欢就把她拉到这样的境地里,让她承受本不该由她承受的痛苦。
所以他只能出去告诉她,对不起,他不该轻薄于她。
“我知道,城主当时的话一定让萧姑娘你很伤心。”随从讲到此处,声音已经很低很低,“可他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萧曼风揉了揉眼,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哭。
其实过去这么久,她觉得自己应该已经不在乎了,但此刻听叶孤城的这个手下讲了这么多,她才惊觉她还是可以回忆起叶孤城当时说那句话的表情。
这个人……
她垂下眼,像是笑了一声,又像是没有,片刻后才轻启薄唇道:“既然如此,他现在还找我做什么?”
随从长舒一口气,道:“因为城主去年偶然之中见了江南花家的花飞公子一面。”
花飞风流多情,年纪轻轻便有许多红颜知己。
他大约是觉得被退婚很丢脸,所以在自己的红颜知己问起曾经的未婚妻时,总非常不耐烦地表示,那女人太没意思,倔强又无趣,早被他甩了。
叶孤城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岭南,听到他这样说,便忍不住派人多打听了一句。
花飞当然不会说实话,甚至酒劲上来还又扯了几句诸如早就玩够了的胡话。
加上叶孤城后来也没有再听说过萧曼风的消息,几番暗中查询都未果后,便忍不住开始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城主找了很久,才在临安的酒馆里打听到你的消息。”随从又叹了一口气,“虽然那酒馆的掌柜说得很不确定,但他还是坚持要来天山瞧一瞧。”
“……花飞胡说他居然也信。”萧曼风嗤了一声,不自觉地摇了摇头。
“因为城主他担心萧姑娘你啊。”这随从总算把心里憋了多年的事说出来,再想到叶孤城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声音都有点哽,“他以前还特地派人去搜寻你们当年南下时萧姑娘曾用过的那些金叶。”
萧曼风闻言一怔,她想起来当时她用谷中带出来的金叶换银子时,还朝他吹嘘过,这金叶上的纹路是世上最独一无二的。
当时叶孤城是怎么说的来着?
他好像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站在她身侧朝她抿了抿唇。
打断她回忆的是从两人右手边传来的吱呀一声。
她偏过头,只见萧飞雨已经穿戴完毕打开了房门,此时正一脸嘲讽地望着叶孤城那个随从。
下一刻,作男装打扮的萧飞雨就直接开口道:“哦,那他现在知道了吧,曼风姐姐没事,也用不着他担心。”
随从:“……”
萧曼风看她一副要赶人的护短样,有些想笑。
不过她也的确说出了萧曼风想说而还没来得及说的话就是了。
所以停顿片刻后,萧曼风便重新转向那个过来告诉她真相的青年,道:“你走吧。”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她打断他,“既然他所求不过我平安无事,那他现在难道不该已经满足了?”
她话音落下的时候,西门吹雪正巧连完剑回了屋。
萧飞雨知道他的习惯,但想到他们昨夜是何时睡觉的,便忍不住咋舌:“你不困吗?”
西门吹雪摇摇头,片刻后目光忽然一顿,而后直接朝她走了过去。
直到他走到自己跟前,萧飞雨都处于一个莫名其妙的懵逼状态,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他站定,说没有,同时伸出手来摘下她的发冠,“反了。”
萧飞雨:“……”
这玩意儿是他的!在此之前一直都是他动手给她束上去,她怎么知道具体的正反啦!
而且刚刚她听到门外有人在拉着萧曼风说话,着急穿戴好出来,哪里还顾得上管一个发冠!
如果说在此之前萧曼风只是觉得西门吹雪实在是很听自家妹子的话,那么在这个清晨,目睹了西门吹雪拆下萧飞雨的发冠再亲手帮她重新戴好的场景之后,她的心情就真的很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