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对郡主心存愧疚吗?”皇上眯起了眼睛。
贾瑚此时有点呆,怎么感觉这个似乎偏离了谈话的核心呢?还等不及贾瑚想明白,皇上便将桌上的一沓子奏折都冲着贾瑚丢了过来,“你瞧瞧你开了个好头,我说你们府上能耐越来越大了可是冤枉了你?”
贾瑚傻了眼,自己有点不明白,但是还是捧起来离自己最近的一份奏折打开瞧,看了片刻,面色一变,忙将这份奏折合上了,又急忙忙地打开另一本观瞧。看了没两眼,又急匆匆合上再看了一本,连连看了五六本,忽然身子一歪,呆住了。
贾赦跪在一旁,可是这些奏折皇上并没有让自己瞧,自己不敢伸手去拿,只好偷偷去瞄贾瑚,希望能看到一二,毕竟不知道这些奏折上究竟是参奏了什么事,为何瑚儿看了以后是这份模样。
皇上坐在上面,贾赦的举动自然是看的清楚,点点贾瑚:“让你父亲也瞧瞧,看看如今你们府上本事多大,让他好好见识见识。朕也不妨告诉你,这样的折子,还有不少呢。”
贾瑚捡起一份奏折递给贾赦,贾赦抖着手接了过来,颤颤巍巍将奏折打开,看了几眼,一愣,又瞅了瞅一旁也是傻了眼的贾瑚,忙将奏折合上,磕头道:“圣上明鉴,我们府上绝对不会有结党营私之心,天地可鉴,天地可鉴。”
一旁坐着的九王爷听贾赦来了这么一句,“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皇上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二人笑了一会儿,皇上开口道:“起来吧,起来吧,再跪下去,你有个好歹,朕怕四王八公明日一起上折子说朕苛责老臣。哦,对了,可能不止你还有个碑林呢,到时候天下学子写个万民书请表才麻烦呢。”
贾赦和贾瑚谢恩起身,贾瑚又将地上的奏折一一捡起,交换给一旁候着的内侍。皇上摇摇头道:“瞧你那模样,朕早就知道你是单独呈表给彭夫子守孝,朕也知道彭夫子带你如同亲子一般,又将自己所藏之书尽数都给了你。你也是个大度的,竟然肯将藏书拿出供天下学子阅览,彭夫子殁了,你愿意为其守孝也是你的一片赤诚之心。只是你开了个好头,你瞧瞧彭夫子昔日教过的学生统统效仿,这几个还是身居要职,他去为夫子守孝了,这朝廷事务耽搁了怎么办?他们难道还忘了要为朕为国进忠吗?”
贾赦此时见圣上并没有真要追究的意思,倒是稍稍松了口气,再偷眼瞧一旁的九王爷,也明白了,这九王爷来可不如自己所想是来告状的,倒是来求情的。贾瑚此时也很窘迫,自己明白自己虽然说是带了个头,但是自己并没有和这些昔日同窗串通过,但的确自己是派了人去挨家挨户报了信。之所以大家都回上折子,除了大家真心哀伤之外,也是提贾瑚拦了罪过,毕竟法不责众嘛,况且圣上本就是仁孝治国,如此就算是要给贾瑚治罪也要掂量一下。
圣上见二人面上露了轻松之色便继续道:“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传朕口谕所有上折子要为彭夫子守孝的,皆罚俸三月,三月俸禄都送去给彭家做悼慰之用。至于你们二人一个管教不严,一个擅自引头。如此罚俸半年送去彭家。你们可有异议?”
贾赦连连摇头道:“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微臣绝无意义。”
皇上点点头,看了眼一旁的九王爷又道:“朕记得昔日太上皇给你们府上提了忠孝二字,这忠字尚在孝字之前。昔日里朕曾与彭夫子聊过,他也曾说过孝为人礼,但忠为国魂,人礼遇国魂自然国魂为大。如今塞外还是有些不太平,贾瑚你若是一年守在府里只行孝礼,你彭夫子天上得知也不会满意。故此朕准你可以晚一年成婚,但你要随王爷去边塞为国尽忠,如此也算你守住了忠孝二字。”
贾瑚一愣,忙磕头谢过。皇上冲其丢了个眼色道:“朕这边不挑你的理了,你还不赶紧去给你的准岳丈赔罪去。”
贾赦和贾瑚忙急行了两步到九王爷跟前,磕头赔罪。本来九王爷就是来给贾府求情的,但和皇上一聊得知圣意如此,才松了口气。毕竟自己对贾瑚这孩子也很喜欢,否则也不舍得将心爱的女儿下嫁。另外贾瑚此举,也让九王爷觉得这孩子有情有心,着实不错,今日见其威胁利诱下仍能保持本心,更觉得好了。自然贾赦贾瑚来谢罪,九王爷也就一笑而过。
此时贾赦的一颗心彻底落了地,让自己心悬了好几日,如今倒觉得身上都软了。皇上和九王爷还有事要商议,稍后便打发二人回府去了。待贾赦贾瑚立开,皇上对九王爷笑道:“九弟,你这个女婿虽然瞧着是个文人,但骨头却是够硬。”
九王爷点点头:“如此才能经的起边塞历练,如今我年岁也是不小,心中忧虑这塞外太平。倒是希望能多几个骨头硬的去扛一抗呢。”
“你说到这个,朕倒是想起来了,你晚几日再走,等我那个不孝儿翰墨成了亲,索性将其也一道带去塞外。免得他成日跟我眼前花一般,成日里就想着去塞外。”
九王爷一愣:“刚成婚就走,这怕是不大近人情吧。”
“他哪懂什么人情啊,前两日朕想给他再点两个侧妃,那小子竟然给我推了。还说得振振有词,这回朕索性把他们一起打发走。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也免得有人又打主意。”
九王爷点点头倒是心领神会。
第二百九十三回
贾赦与贾瑚出了宫,二人策马慢行。贾赦出了宫, 这才算是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心回了原位了。贾赦瞧了眼跟在自己身后也不说话的贾瑚, 心想着这回可要借这个计划好好敲打敲打这小子。本来还以为马上就要成婚了,应该是比之前更有长进了, 没想到竟然一不注意就捅了这个大的一个篓子,万幸也是皇上、九王爷大人有大量不计较,可是以后遇到什么事, 也这么感情用事怎么能行。到时候万一遇到一个不好说话的那就不好办了。
贾赦想着开了口:“此番行事你可是太过鲁莽了。如今你也不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孩童, 每次行事都要想着你身后还有一个贾府, 阖府的人许就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就平白遭受大难。此回是有人与你讲情,又托了祖上的荫蔽, 方才饶了你这遭。你以后要好自为之。”
贾瑚闷闷地应了一声, 没有说更多话。贾赦对贾瑚这个反应并不很满意, 只是此时二人仍在路上, 贾赦也不好太呵斥。贾赦转头又想起刚才在皇上面前,皇上曾经有问过其会不会改了主意。哪知道这小子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 居然还死不悔改。当时贾赦都恨不得替这小子回答了。这样不识时务将来做官不够圆滑也是要吃亏的。
贾赦眉头一蹙道:“人生在世, 识时务者为俊杰。方才圣上都放了软话, 那时你怎么不知道就坡下驴的。若是日后为官也是如此, 怕少不得要吃苦头。”
贾瑚听了家父说了这番话, 倒是轻笑了一声。贾赦正好回头,看了个真切。瞧见贾瑚竟然在笑,心里更有些不爽。贾赦话里就带了几分怒意:“瞧着你最近是有些浮漂, 跟你说这等要紧之事,你竟然还有心里想些取乐之事。“
贾瑚连忙将马赶得快了些,赶上贾赦,压低了些声音说道:“请父亲息怒,方才倒是想起彭夫子一些话来,今日在圣上面前到算是应证上了,故而才会如此。”
贾赦瞥了眼贾瑚:“什么话?刚刚才被罚过,转眼就忘了。要是真应证了,怎么还会生出这档子事来?”
贾瑚道:“夫子曾说过学者寒窗苦读十余载,一朝高中为的就是将学问卖与帝王家。若是得以重用能将学问造福民生,不仅是社稷之幸,更是苍生之福。若是你求学没有这等信念,到不如不学,或者认得三五个字,写个账单记个书信就够用了,也免得荒废十多年的时光。”
贾赦点点头,又有点糊涂,贾瑚说这些做什么,是个什么意思。贾瑚顿了顿又道:“但是学问卖与帝王家也未必就是幸事,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真有一日能立于朝堂,出言谏策时,有一最大忌讳,便是揣测圣意。要知道能做皇上的人自然都有超人之处。作为臣子,你的决断能力和眼界是和圣上是完全不同的。如果有朝一日,若是遇到事,做臣子的切莫忘记本心。只要你本心不错,圣上自然能洞晓。若是三心二意如墙头草一般,这天下谁人能信其言行?”
贾赦听完倒吸了一口气,怨不得这小崽子刚才笑呢,想来是笑话自己不懂其中道理啊,贾赦转头又想了想,万一当时贾瑚忽然真的改变了主意,说不定皇上也不喜欢呢。毕竟从心而论,此事也皆因贾瑚想要尽些弟子的孝心,况且仁孝是圣上最为推崇。故而不改才是对的。
贾瑚见贾赦面上起色好转便道:“此事确实是儿子做的欠妥,应该和父亲商议后,先去找九王爷认错,再上折子,儿子处置不当,让父亲大人为儿子烦忧,着实不该。”
贾赦听了这话,点了点头:“这话还算说的懂礼,以后切莫如此草率行事了。你回去了好生给老太太、太太赔罪去,今日就被这么叫去了宫里,指不定府上要急成什么样子呢。”贾瑚点点头,二人此时便催鞭打马带着一众人快速往贾府归去。
贾府中自然是着急的,特别是越没消息越着急,更容易生出许多无端猜想。见二人全须全影地回了府,众人提着的心才松了口气。贾赦和贾瑚不敢耽误,忙去贾母处回话。
此事史菲儿到不太诧异,方才自己也觉得应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毕竟这皇亲还在,就算是一桩□□呢。听完一番之后,史菲儿倒是很认同贾瑚,毕竟不是所有人在那种情况之心,还能本着初衷不改的,是个有骨气的。或许也是因此才入了圣上的眼呢。
自己虽然和皇家没打过太多交道,仅限于君臣之礼,但是早些年在望江楼和府里都算是和当时还是忠敬王爷现在是当今皇上的人说过几句话的,那些说话言吐都是非一般人可及的。至于罚俸,对于贾府来讲更不算什么,毕竟史菲儿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贾府现在最不缺的便是钱。
过不了几日,便是贾元春大婚。此番是贾府孙辈头一遭嫁女,又是赐婚做了王妃,阖府上下一派喜气。往来送贺礼的,添嫁妆的络绎不绝,贾府门口的街道也是车水马龙,就连是门口的门槛都踩坏了两个。
王夫人脸上可算是开了花一般。这一年,自己所遭遇之事可谓是颇多又颇多周折,不过万幸之事便是最后到头竟然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了。如今子女又都大了,自己应该能少操些心了。贾珠此回救父亲,李纨又有了身孕,本来自己还是忧心忡忡的,转眼间自己便要升辈做奶奶了。而且圣上体恤贾政,此番之事没有责罚,不过念在贾政受了惊吓,不宜再去远地,便点了个礼部的闲职给了贾政,品阶与之前相当。虽说是个闲职,但是好歹自己仍是五品诰命,也算是不错了。当然王夫人也是暗自揣测,这应该和元春婚事有关,毕竟贾政并非科举出身,身上没有功名,再没有了品阶,这桩婚事也太委屈祺亲王了。若是如此,自家元春嫁过去,还不会被看轻,虽说是个正妃,家里祖上是名门,但是毕竟腰板不够硬气。王夫人觉得指望贾政,已是不可能之事了,只有盼着贾珠,有朝一日能够高中,元春有个争气的兄长也是好的。
原本史菲儿倒是不觉得如何,如今越是临近婚期,心里倒是越琢磨起来了。这个祺亲王日后究竟如何呢?到底会不会再进一步?这种事自己也没有把握。可如今自己也不好拿着那面风月宝鉴镜子对着元春照了,毕竟不是小时候,哄睡着了就好。史菲儿想着那镜子中的判词,觉得似乎没有什么凄凉悲惨之感,或许如今会不同了吧,怎么样自己也已经使出浑身解数去改变这个世界了。如今瞧着贾府还算不错,希望姑娘们的命数都改好了。
想来想去史菲儿倒是去翻出一个本册来,这个东西自己留着也是没多少用处,或许给元春,倒是可以作为添个乐趣。本册上倒是没有记载什么宝贵的物件,乃是一册曲谱。这个世界,没有歌手,没有cd,没有磁带,没有录像,更别提想看个演唱会什么的东西,而且史菲儿作为现代人是不太能领会戏曲的妙处的,总觉得唱腔倒是不错,就是太过拖沓,反正自己不喜。所以每当自己想听歌的时候,便想起过去自己曾经听过的那些流行歌曲。后来实在按捺不住,便都用笔记成简谱写了下来。好在真贾母是懂琴韵的,为了掩人耳目,史菲儿便自己将这些简谱又都在转成琴谱的格式记录下来。如此便有了厚厚一本的流行歌曲古琴谱。当然史菲儿是不敢常弹的,只是趁着无人偶尔会拨弄一下,许是因为音乐是真无界限的,昔日的流行歌曲用古琴一弹奏,倒是多了一丝韵味,还挺独特的。
史菲儿本来就偏爱元春,早就单独给元春备了一份厚实的嫁妆,只是自己想给元春一份与众不同的东西,今日倒是将这本册子给翻出来了,想来想去觉得甚是合适,便装进一个非常古朴的紫檀盒子礼,算是再加一份添妆。
到了吉日,自然是要出嫁的,元春前两日还因为要离了府再各处都走动了一番,对兄弟姐妹各是一番叮嘱,对长辈又是一番牵挂。待到了日子,又是眼眶泛红,舍不得众人,但是出嫁是大事,又是赐婚,自然礼数繁杂,府中便开始忙乱起来,元春也有人牵着引着按照规矩一步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