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这就是现代男女交往的模式?
关於这点,之後我想再来好好研究一下,说来还蛮丢脸的,长到这麽大,我还真没有交过女朋友,国高中时代那就不用说,凭我那时候的凄惨外貌跟个性,能交到高浩成这个朋友真算是个奇迹。
至於大学时,虽然在外像上有很大的进步,但、那时的我心动的对象是学校的附属图书馆,只要能够进入图书馆就觉得很幸福,其他的全部不在乎。当然这种只会抱著书啃的男人怎麽样也不会受到女孩子青睐的,这点我还有自知之明。
而现在、我虽然有著心仪的女性,但却在鼓起勇气的告白後被委婉的拒绝了。原来对方有个在当兵男朋友,一个月後就要退伍了。
该怎麽说呢......哎、就那样吧。我是个跟恋爱无缘的人吧?目前看来......暂且是如此。
我到了男厕,只见外头的洗手台侧没半个人,而隔间厕所的门又只有一间的门是关的,於是我便轻轻叫道:「柳老师、你在吗?」
一片寂静。
我原本要离开,但终究还是放不下心,反正大不了就是弄错道歉罢了。走近厕所关上的门,才伸手轻叩了下,门居然无声无息的往後弹开了,原来只是掩著,根本没有锁。
往里头探了下,心中一个『果然』的念头冒了出来。
柳望他趴在马桶盖上呼呼大睡,从马桶中传出了一阵酸臭,有脑筋的人都可以猜到他是吐完就没意识了。我伸手把马桶中的东西冲掉,然後拖著柳望那个体格太好的高大身体出了厕所。
「柳老师、柳老师、醒一醒,要回去啦。」我好不容易把柳望拉到烘手机下的墙壁靠著,顺手抽了张擦手纸沾水替他擦嘴。
「......嗯......丽君......」柳望叫著已经不知去向的张小姐的名字。
「错了,我是陈敬荣。」我又拿了另一张纸帮柳望擦脸,想让他清醒点。
「......嗯......?」柳望睁开眼茫然的望著我。
「柳老师、我们要回去了,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开车载你。」我说。
「陈......?」
「陈敬荣。不记得也没关系,我是新日出版社的员工。现在我要载你回家。」我又说了一次。像这种照顾醉酒者的场面我还算颇有经验,只要有参加这种需要碰酒精饮料的场合,多多少少就会有人不知节制。而我可能恰巧就是会多管閒事的那个。
「嗯......敬荣......嘿嘿......」
「嘿什麽啊?」
「敬荣好温柔喔......」
突然一下子被根本不熟的人叫得如此亲密,其实有点不太舒服,但看到眼前的男人笑得跟白痴没两样,也就暂时把他当成不可理喻一类。
「如果不快点说你家在哪里,我就要丢下你啦。」我假装要走,结果柳望居然死命的抓住我的裤管,力气大的差点把我裤子给扯下来。
「......不要抛弃我啊......」
「......唉、根据传言,被你甩掉的女人还比较多呢。」我叹气,同时也是赌柳望清醒後根本不会记得我说过什麽,这才半调侃的这麽说。
「没有没有......我最爱你了......不要丢下我......」
柳望居然用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继续抱著我的腿,这种认错人也真离谱。
『我最爱你了』这种话到底对多少人说过呢?十个?二十?
「不会丢下你的,我会把柳老师好好的送回家。」我蹲下身,安抚的摸著柳望的头发。
「......什麽柳老师?你平常不是都......叫我小望的吗......?」柳望眩然欲泣的把脸凑到我面前来。
都已经这麽近了还能认错人,真是太厉害了......
而且,长的这麽大只还被叫做小望,感觉有点丢脸耶。
「唉、小望就小望吧,快点告诉我你家地址,不然我真的要把你丢在这里啦。」
然後、我就被吻了,在脸颊上。
眼看柳望的笑容还是白痴白痴的,我也气不太起来了。
「来嘛......」
性感低沈的声音在我耳边缭绕。可惜用错对象了。
「柳老师,好好睡吧。」我帮柳望把皮带解开後拉掉,希望让他睡的舒服些。不过我可没勤快到连衣服裤子都想帮他换的地步,反正也不过一个晚上,而且对方又这麽醉,眼睛一闭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吧?
「今天还真主动......」柳望喃喃念著。
「......我是男的。」我不厌其烦的解释。而且,我除了帮他把皮带拿走外,并不想额外提供服务。
「唔......陈......陈......什麽?」
原来还有点印象嘛。
「陈敬荣。」若是平常的话,我一定会鞠著躬递出名片。说老实话,一直自我介绍也不是什麽好事。
「嗯......是敬荣......我记得......」
「你明天就会忘记了。」
「不会忘啊......你这麽可爱......」
「我是很高兴能被称赞啦,不过你根本就认错人了吧?快睡吧,以後不要喝这麽多了。」我很乐意相信,隔天柳望起来之後,会连自己说过什麽以及我的告诫全部忘的一乾二净。
「丽君......」
「果然。」我叹了口气。
「欣婷......」
「呃、」
「淑云......」
「......到底有几个啊。」我不想在这里听著他拿女人的名字当羊数,拉过一旁叠著整齐的被子帮柳望盖上。
「你生气了吗?不要嫉妒啊......那个都过去了嘛......」柳望伸手想抓住我,不过我缩著身体没让他碰到。回想起四十分钟前还被亲了一下的回忆,总觉得还是警戒一点比较好。
「你啊,不知道让多少女人伤过心了......算了、我也不是来对你说教的。」我转过身准备离开房间,「那我今天就先告辞了。」
「......不要走!」柳望见我要走,挣扎著从床上要爬起来。
「我不走不行啊,现在太晚了,而且明天还要上班呢。」
有时候想想,自由业真好,只要稿子有办法在期限内交的出来,要睡上多久都随便。
「你要抛弃我吗?」柳望这时候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无比的清醒。
「如果我说是呢?」我故意这麽问。反正对一个已经神智不清的家伙说什麽道理都是没有用的。
「......要怎麽样你才能不要走?」柳望哀求道。
我是可以留下来照顾他没错,不过现在这种情况却好像是我要跟他分手,而他不想......就说打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嘛!而我干嘛在这里跟个隔天什麽都会忘记的家伙瞎耗著?
「不要再丢下我......为什麽你们每个人都......我还做的不够好吗?」
我发现柳望的牢骚越来越哽咽,然後他把头埋在棉被里头开始哭。
「唉......」
结果我还是心软了,我走回床边坐下,嘴上安慰著:「不会丢下你的,明天我才会走,这样可以吗?」
「你明天还是要走嘛......」柳望伸出手紧抓著我的手腕,我也真是的,居然就乖乖让他抓。
「没办法啊,因为要上班。」
「别去上班......我可以养你啊......」
「真该把你现在说的话录下来存档。」我笑道。「真是太好笑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想要那个爱马仕的皮包......还有玛黛莲的套装......我都帮你买下来......所以、不要走......」
「我不想要套装啊,当然也不想要皮包。」我家姊姊可能还蛮想要的。
「可是......你不是喜欢吗?」
「我比较喜欢书。」
我干嘛跟一个醉酒的人开始聊天呢?
「书......?我不知道你喜欢看书啊......」柳望一脸很茫然的疑惑,看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的表情很有趣。
「因为你认错人了啊。」
「你不是......秀盈吗......?」
「......又多了一个啊......」对於柳望的众多女性关系已经不再咋舌,只能说这个世界上什麽样子的人都有。有人有钱、有外表、有女人,当然也有像我一样,只对文学狂热的小老百姓。
「我是陈敬荣,职业是日新出版社的编辑,喜欢的作家是京极夏彦、约翰·勒卡雷还有高浩成。」就像要解决柳望的不安似的,我开始呱啦呱啦的说话。
「高......浩成?」
好像对这麽名字有印象,柳望眯著双眼思考著。
「嗯、我最喜欢高老师。」
我对浩成抱著的感情并不只有单纯的高中情谊、也不止是狂热书迷对於作家的憧憬。我想我对浩成是一种超乎崇拜的迷恋。
在各方面上,高浩成都是我的英雄。
「那、我呢......?」柳望问。
「不喜欢。」我花不到一秒,就反射性的答道。
似乎没料到是这种回答,柳望诧异的用那双漂亮的细眼睛盯著我。
「......我是指小说啦,我不喜欢你的小说啊。人倒是没什麽好恶。」
「你不是一直都说......很好看的吗?」柳望看似难过的问。
「我才不会说那种话呢,我是陈敬荣,我是男的、我没跟你交往过,我跟柳老师其实真的不太熟。」为什麽柳望还是执拗的把我认为是别人?
「陈......敬......?」
很好,有进步,这回只记得前面两个字。
「陈敬荣。尊敬的敬,荣耀的荣。」
「......我会记起来的......是个好名字......」
「很普通而已。」
「呵呵呵......我的名字才普通呢......」柳望突然讪笑了起来。
「柳望很好听啊。」
「那是我自己取的啊......」
「那柳望是笔名罗?」因为我实在是对柳望的小说没兴趣,所以连带的连作者档案都没去注意。
「嗯......我的本名啊......」柳望的声音模糊的起来,不知道在嘴里咕哝了什麽,这让我突然想到某周姓歌手的唱歌风格。
「是什麽?」我弯下腰凑近柳望嘴边。
没想到耳朵传来一阵温热,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差点没吓到尖叫,这个色鬼居然在舔我的耳朵!
「不要太过份了!」我抓起随手可得的被子用力盖住柳望的头大喊,「对谁都可以这麽做的你,被甩也是活该!」
我决定回家。陪著这家伙在这里乾耗真是浪费生命!而且这也不是美好的事物!
「不要走嘛!对不起、对不起......」柳望推开脸上的被子想爬下床,结果却是用跌的,还发出好大一声『咚』的重物落地声。
睡地上好了,我才不要扶你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嘛......陈敬荣!」
原本下定决心要离开的我听到最後三个字,倏的站住脚。
「陈敬荣......呜......对不起......你不要走......」
好、很好,我投降了。我在内心摇了摇白旗,既然终於已经把我的名字记住的话,那刚才的事情就原谅你吧。
我走到柳望摔倒的地方,使劲力气把他从地上撑起来推到床上去。
「我也累了,也让我一起睡吧。」我一定是被那个好听的嗓音给收买了,当他叫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居然还高兴的那麽会儿。
「嗯......」柳望慵懒的挪动身子让自己躺好,好像看到我终於躺到他身边去,这才满足的闭上眼睛。
「过来一点嘛......」柳望伸手在旁边摸索,直到碰触到我的身体,还想要把我整个人拉到他怀中。
「明天你会後悔喔。」
「才不会......你真可爱......」
「唉、没救了。」
随便你吧,别明天早上哀嚎自己抱了男人在床上就好了。
高浩成陪著陈敬荣到了原住处坍塌的地方,好好一幢三层楼的房子塌了三分之二,而且地面满是泥泞,被压坏的水管还不断的从地面塌陷处涌出水来。
现场围了一大群人呱啦呱啦的谈论不休,甚至还有记者来采访。
只见陈敬荣的房东先生,那个年过六十却依旧精力充沛的老人家正对著镜头大声疾呼,痛骂捷运局。
「真的是捷运的问题吗?」高浩成低声问道。
「我想有可能,因为自从捷运在这里搞地下工程之後,这附近房屋的地基好像都出了问题,其实之前就有人因为墙角油漆龟裂而去抗议过了,但好像也没什麽改善。」陈敬荣眼眶红红的瞪著那堆破烂瓦砾。
那下面有他的为数不多的电子产品、普通多的衣物以及大部分的书。
「那,可以申请国赔吧?」
「应该可以,但鉴定也需要时间。我的书......」
「你差点就被活埋了。」高浩成拍著友人的肩头,「先别管书怎麽样,你没事最重要。」
「我宁愿跟我的书一起被压在下面......」
「说什麽傻话。」高浩成斥道。
「喂!喂喂!阿荣啊!你也来说句话呀!你也是受害者吧?」房东先生眼尖的瞄到站在人群後的陈敬荣,连忙朝他招手。
「......杨伯伯......这就不用、」
陈敬荣忙摇手,但记者却像嗅到肉味的豺狼般扑了过来,而且还把高浩成用力挤到一边去。
「先生,您也是受害者吗?今天凌晨您一定受到很大的惊吓吧?请务必跟我们说说当时发生的情况。」
「......我昨天加班,根本就不在这里......」被拼命塞到面前的几支麦克风差点戳到嘴,陈敬荣像赶鸭子上架般的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那您还真是幸运呢,在房子塌下来的时候刚好不在......」
外国记者陈敬荣是不熟,但台湾的记者都有一种通病,非常喜欢擅自解释,尤其是在报导中加入个人独断的意见。一个好的记者是要客观的陈述事实,而非净是只抓到点风、捞到点影,就随便下自我判断。这些人到底有没有真正的用头脑想过这里到底发生过什麽事情?
「谁幸运了!里头有我的书啊!你知不知道我是花了多大心血才把那些初版原文书弄到手的!你这个唔、唔唔......」正当陈敬荣克制不住要开始抓狂时,刚被挤到一旁高浩成马上从背後抓住他,然後单手堵住陈敬荣的嘴。
「冷静一点,你想让全台湾观众看笑话吗!」高浩成低低的在陈敬荣耳边警告。
「唔唔......唔唔唔!」
这些记者才是笑话!这起事件才是笑话!为什麽在开挖之前工程评估都没做好!看看高捷出了多少问题,一次一次的老是学不乖!而最重要的是......为什麽这件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这位先生因为家园一夕之间毁於一旦,情绪一时激动......」
高浩成看著这名记者对著摄影机露出的哀伤表情,心里实在是好气又好笑。陈敬荣是难过没错,但不是为了房子(再说房子也不是他的),而是为了里头的书啊。
「呜呜......浩成......」
「别哭、摄影机还在拍。哼、一群混涨,看我在下次的报纸上怎麽整他们......就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新闻自由是怎麽个自由法。」高浩成低声对好友说道。他在报纸跟周刊上可是有固定的社论专栏的,就看他这周要怎麽好好的批斗这群不要脸的媒体,擅自下定论也该有个限度吧?
暗暗记下来拍摄的电视台,高浩成像只盘算著什麽的狐狸般眯著眼。
「嗯......我去跟杨伯伯谈一下,现在要怎麽申诉。」陈敬荣揉揉眼睛。
「去说吧,如果要告捷运局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好律师。」高浩成点头。
「柳老师,你还好吗?」
实际上,隔天早上根本就没有机会让柳望惊讶自己抱著个男人睡觉。因为我比他早起。
然後看到他痛苦反侧的的模样,实在是没办法丢下他不管,结果我打电话到公司请假,幸好今天也没有什麽预定要催稿的作家,真是太好了。
「呃......头好痛......」柳望压住自己的太阳穴呻吟。
「因为你喝太多啦。」我拿著从他浴室拿的毛巾帮他擦脸。
「......那个......请问我们见过面吗?」柳望疑惑的问我。
见过啊,昨天不但自我介绍过了好几次,还被你亲(在脸上)、被舔、又被抱著睡觉,另外还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结果就如同我所料,隔天什麽都不记得。
酒醉的人不可信任,诸君绝对要牢记这点。
「有,昨天一起用过饭,你喝醉了,我就送你回来。」我当然不可能说出昨晚的事情。
「谢谢......」柳望客气的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