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蛇的陷阱 完结+番外[GL百合]——BY:Z鹿
Z鹿  发于:2023年03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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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希莉娅没有说话。
  她只是盯着面前的人,呼吸越来越急促。
  卢箫这才意识到了这边的异常,噌一下从沙发上弹起,跨过熟睡的士兵们跑来。
  一切都晚了。
  突然,艾希莉娅不受控制了。
  鳞片从她脸上浮现,嘴越来越凸起,一条粗大的尾巴也顶开衣服,从她背后伸了出来。
  然后,蚺蛇化的女人张开了血盆大口。本来就高的她,自脖子以上变成蛇后,更有了庞然大物的压迫感。
  那些个调戏她的士兵吓蒙了。他们虽一口一个“蛇人”,此生却是头一次亲眼见到一个真正的蛇人。
  谁能想到那么漂亮一个女人,竟能变成一条这么丑陋骇人的蛇!
  他们血液凝固,吓傻了,在原地呆若木鸡。尤其是那个直接和艾希莉娅说话的男中士,更是因恐惧而一动不动。
  完全丧失理智的艾希莉娅蛇尾暴起,展开身体,缠住了男中士的身体。
  卢箫扑了上去,尝试控制住狂暴的蚺蛇。
  然而徒劳。
  艾希莉娅使出了毕生力气,卢箫根本控制不住,甚至还被甩了出去,背重重磕到了地板上,打醒了睡在地上的士兵。
  男中士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青紫,他快要窒息了。
  本睡着的士兵们纷纷爬起,惊恐地盯着这一幕。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兽化的蛇人。
  砰!
  子弹穿过艾希莉娅的心脏。
  客厅的另一角,领头的世州军官直接用枪击毙了危害下属安全的蚺蛇怪物。
  听到动静的白冉从卧室冲出来,于二楼的栏杆前见证了姐姐的死亡。
  鲜血从艾希莉娅的胸口喷涌而出,所有蛇的痕迹立刻消失,缩成了一个胸口中弹的女人。
  玫瑰开满地板。
  卢箫头一晕,倒在了地上。
  白冉也跪到了地上。
  **
  下葬的那天是个雨天。
  豆大的雨点打到她们身上。
  她们没有办法返回南赤联,返回施朗家族的故乡,便只能把她安葬在杰拉尔顿西部的海岸边。
  艾希莉娅的死是意外的,也是意料之中的。在这么残忍的年代里,她迟早会死。
  无论过去多久,时间都抹不平回忆的伤疤。
  那群世州蝗虫夺走了太多东西。
  粮食,家畜,过去半年的辛勤劳作,与活生生一条人命。
  每当卢箫和白冉想起那个晚上,悲哀的怒火便会涌上心头。
  那群穿着军服的人借战争之名遮盖着无耻的兽性,军服一穿,个人符号特征彻底消失,所有罪行都得到了合理化。
  ——她威胁了我的部下的人身安全。我们没向您索赔,已经算好的了。
  卢箫气得浑身发抖。
  ——她本身就有精神疾病,你们去招惹她,现在反倒怪起我们来了?
  ——有精神疾病的人应该去精神病院,而不是留在正常的社会里。
  满是鲜血的客厅中,所有士兵们都不再敢造次了。他们注视着长官和灰发女人的对峙,大气不敢出。
  ——是你们把她变成这个样子的!
  ——是你们恐吓她,折磨她,最后抛弃她的!
  怒火在胸腔内升腾,卢箫看着毁坏自己家的蝗虫们,手臂青筋暴起。
  白冉绿眼中的浑浊也在那一刻到达了顶峰。她看着杀害至亲至爱的刽子手们,眼角噙满泪水。
  但最后,她们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只有一个军官,卢箫可以解决;但当对方有几十个甚至一百个士兵时,她什么也做不了。她不是神,她只是一个普通人。
  回忆消失,思绪回到现实。
  艾希莉娅的躯体埋到了土中。
  砖红色的土壤。
  养育过禾苗的土壤,现在将包容死去的灵魂。
  小卢平尚不懂死亡的意义,拽拽哥哥的衣角,悄声问:“大姑去哪儿了?”
  卢安却已经明白了死亡是怎么一回事。他想起了艾希莉娅大姑过去的点点滴滴,漆黑的瞳仁转起泪水。过去的磨难加深了他们的感情。
  他用手背擦擦眼角,高高的鼻梁上满是红印:“她去另一个世界了。”
  “另一个世界?好玩吗?”懵懂而稚嫩的童音。
  卢安没有回答。
  他回答不出来。
  他们本来就没有爸爸。
  法蒂玛蹲了下来,搂住卢平小小的身躯。她的嗓音很温柔,却很坚定。
  “别担心,以后你会再见到大姑的。几十年之后,等你慢慢长大,慢慢变老,就能见到她了。”
  “哦。”卢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司愚将一副油画放到坟头正上方。
  那是她连夜赶出来的画像,上面的艾希莉娅笑得很平静。只不过在大雨之下,那幅油画很快模糊成了一团团抽象的色块。
  白冉抱住了爱人,没哭没喊,异常安静。
  卢箫轻轻拍拍她的后背。
  灰色和金色的发丝湿漉漉交叠。
  在分开的那一刹,卢箫看到了那双绿眼中的孤独。似一潭长满水藻的死水,平静,幽深,却又寒冷。
  那是属于最后一个蛇人的孤独。
  **
  那天之后,娜塔莉亚也病得更厉害了。
  那群世州士兵在混乱中把她的结婚戒指抢走了。一枚纯金的,满载风雨与回忆的戒指。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不完全受本能的控制。人除了需要物质,更需要精神上的慰藉;而一旦慰藉消失,人便会于一夜之间垮下来。
  娜塔莉亚一夜之间老了,像个半死的人。栗色的长发从根白了起来,皮肤上的皱纹爬得越来越密,眼中的光越来越微弱。
  或许不光是因为那枚戒指,也是因为亲眼见证了蝗虫过境的残忍。任谁经历过这种事情,都会丧失对这个世界仅存的希望。
  卢箫曾以为,妈妈不在乎爸爸的死。但那枚丢失的戒指告诉她,妈妈仍然在乎死去的爸爸。
  明明已经是死去十七年的人了。
  而且还是那样死去的。
  她不明白。
  然而世州军队扫荡过后,家里连粮食都剩得很少,更别提妈妈的药了。没钱,没东西,卢箫只能眼睁睁地看妈妈的身体越来越虚弱。
  白冉频繁探望过娜塔莉亚。她一直很关心娜塔莉亚,因为娜塔莉亚曾给过她不少属于长辈的关怀与照顾。
  然而,有丰富医学知识与医生经验的她摇了摇头。当人的精神状态萎靡时,身体的恶化是成倍的。
  经历过这么一系列事情之后,谁都无法振作起来。
  但除了悲伤,除了怀念,好像还有一种情绪萦绕在妈妈心头。
  愧疚。
  卢箫想问,却怕问出伤心的往事,恶化妈妈的病况,便终没敢问。
  终于。
  在十二月底的某一天,娜塔莉如风中残烛般倒在了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卢箫跪倒床边。
  她拉住妈妈的手,浑身都在颤抖,可仍在尝试控制悲伤的情绪。
  娜塔莉亚虚弱地吐出气声。
  “我要去见你爸爸了。”
  “妈妈,不会的,你不会死的。”
  “我也该去见他了,我想他了。”
  “你不恨他吗?”卢箫想到了往事,想到了被迫走入军校的那一幕,说不上来的排斥吵得大脑乱哄哄的。
  娜塔莉亚闭上了眼睛。
  “不,我现在理解他了,我想他会恨我才是。”
  卢箫困惑地摇了摇头。她隐隐意识到了一些不对,可说不上来。
  娜塔莉亚的手指轻轻颤动了一下。
  “他说得对,世州确实不是东西。”
  “谁?爸爸说的?”卢箫瞪大眼睛。在她的印象里,以及妈妈给她描述的印象里,她一直以为爸爸是个不关心政治的醉鬼。
  娜塔莉亚沉默了许久。
  有那么一瞬间,卢箫甚至以为她已经断气了,吓得赶紧将手指放到妈妈的鼻孔前试探。
  终于,娜塔莉亚再度开口了,嗓音中满满的愧疚。
  “我应该还他一个清白。”
  “您是什么意思?”
  “你爸爸的死因……”娜塔莉亚噎住了,好象是被泪水噎住的。
  “酗酒,然后赌博欠债?”
  “那是世州给他的罪名。”
  作者有话要说:
  每当写到一个人物死的时候,我就会回去翻翻Ta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然后生与死都会更加清晰。


第89章
  卢箫嗡一下脑袋炸了。
  “什么?”
  “因为他说了实话……那时的我不理解他……但最后,他就和马博赖一样……”
  记忆猛然闪现回多年前的开罗。一个死不瞑目的检验科主任,一个被迫跳窗的替罪羊。
  “马博赖?”卢箫木偶般重复那三个字。
  娜塔莉亚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你也……不要恨他了。你爸爸……是……伟大的。”
  卢箫还想再问些什么,可妈妈的手已一动不动。
  娜塔莉亚死了。
  卢箫一时没反应过来至亲之人的死亡。
  她只是迷惑地望着天空。也就是那一刻,她想起了很久以来从未想起的事情。
  她从不记得爸爸酗酒成性,甚至都没闻到过他身上的酒味;她也不记得爸爸赌过派,至今仍想不明白他是怎么欠下那么多债务的。
  而妈妈的几句话,拨开了一直存在着的乌云。
  卢箫想起了上小学的时候。
  有时放学回家后,她会看到世州的军警闯入家里搜查,而爸爸板着脸和他们理论,最后几个军警悻悻而去。
  有时在街上漫游时,会看到爸爸写的抗议书。
  不是酒鬼,不是赌徒,不是坏人;爸爸是一个参与政治的勇士。再深挖记忆,那句“你们不能对批评的声音选择性耳聋”记忆犹新。
  宁肯不要舌头,宁肯空空荡荡。
  卢箫终于想起来了。
  她想起来往后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忧伤从何而来,想起了对司愚与生俱来的共情,也想起了早就对世州政府冷眼的根源——那是曾存在的父亲无形之中教给她的。
  而那时的妈妈不理解。
  直到亲历这场战争,妈妈才看清世州的丑恶嘴脸。不,或许她之前也觉察到了,只是火没烧到自己身上,便可一味地责怪当出头鸟的丈夫。
  而那时的自己蒙在鼓里,还以为世州是给了自己出头机会的大恩人。
  一切都晚了。
  鲜血已经吞下。
  回过神来,娜塔莉亚已没了呼吸。
  房间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空。
  卢箫愣住了。
  然后她趴在床沿,哭了起来。
  **
  卢箫走在海边的沙滩上。
  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再加上悲伤的情绪比海水还广阔,她走得摇摇晃晃的。
  十二月的杰拉尔顿很美,却是荒芜的美。
  大片草坪被兵马踏得光秃秃的,黑漆漆的枯树干满是榴弹爆炸后的痕迹。以前同一时间能听到的牛叫已经消失了。世州军队一过,家畜都被他们宰了吃,也不管农户们的死活。
  这是卢箫头一次以平民百姓的视角见证战争。
  同样很残忍,但和战场上震耳欲聋的残忍不同,这种残忍是安静的。过于寂静,寂静得让人头痛欲裂。
  她感觉灵魂被抽空了。
  一次次跌倒,一次次被生活打耳光,又一次次站起来。这次她也需要站起来,继续向前奔跑。
  “牧羊犬,你怎么耷拉着耳朵?”背后幽幽传来一个声音。
  卢箫回头,只见白冉正在向自己的方向走来。阳光斜射至她苍白的脸庞,高高的鼻梁削出一片阴影,遮住她背光的那一面脸。
  “这又是哪儿来的称呼?”
  “因为在你旁边会让人感到很安心,像站在一只温顺却勇猛的大狗旁。该抱抱时抱抱,该咬人时咬人。”白冉歪歪头。
  卢箫躲开眼神,没有理她。
  不过白冉出现在视线内后,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些许。
  白冉快步跟上来,弯腰挡到她面前:“妈妈临死前跟你说了什么?”
  “说我爸爸是像马博赖一样,被世州害死的。因为他惹怒了世州政府。”
  每当想起这件事,卢箫就觉得委屈。早知道这样,她从一开始就不会入伍。没有给杀父仇人当傀儡的道理。
  白冉毫不意外,挑了挑眉毛。
  “我早就料到了。”
  “为什么?”
  “你的叛逆基因总得有个来处。”
  “……”
  “这不挺值得骄傲的吗,”白冉搂了上去,“你的爸爸是个有骨气的人。”
  “可我一直在恨他。”卢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白冉蹭蹭她的脸颊,血色微薄的唇贴上爱人的右耳。战争时期已经弄不到口红了。
  “你要是再愧疚的话,妈妈就白白替你承担啦。”
  “唔。”
  “姐姐的死没打败我,妈妈的死也不会打败你。”只要她们两人仍一起活在人间,灵魂就永不会熄灭。白冉依旧老习惯,省略了后半句。
  卢箫叹了口气,重新抬起眼睛,看向阳光。
  “你说得对。‘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两人沿着海滩前进了一会儿。
  盛夏很热,卢箫走着走着,便出了一身汗。白冉却反而越贴越近,眼神愈发迷离,就好像出汗的爱人更加诱人。
  卢箫踢走一个贝壳,神情突然严肃。
  她停下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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