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白浩智察觉了不对劲,也看向身边的卢箫。
卢箫立刻摇头:“我不知道。”
拜图少将倒不以为然,安慰式地拍拍卢箫的肩膀:“蛇人的嗅觉很灵敏,可能她闻到了你身上雌激素的味道,卢少校。这里几乎没有女军人,它肯定觉得很新鲜,别害怕。”
莫名其妙间,他就自动为少校找了一个借口。
“明白了。”卢箫再度向后退了一步。她不忍再看艾希莉娅的样子,可又不能移开视线。
拜图盯着艾希莉娅的脸看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
“你们猜一猜,这些怪物都生活在哪里?”
“在哪儿?”白浩智中校皱眉。
“赤联。”卢箫都没意识到自己吐出了这两个字,那是肌肉记忆。
“真敏锐。没错,这些怕冷的野兽大部分都生活在南北赤联。拉弥教就是蛇人的教,才会把蛇怪当神明供起来,尤其是南赤联,五分之一的组成部分都是它们。”
白浩智恍然大悟,若不是军人的素养制止了他,他都要激动地跳起来了。
他早就被世州培养成一个无情的科学机器,只会对新发现欣喜若狂,而对其反面的阴影视而不见。世州的研究员只负责科研,对科研成果的应用漠不关心。
卢箫表面上仍保持着镇静。
阴天井水般的灰眼珠看着拜图少将,问:“所以,请问这里在研究什么?”
终于进入了正题。
拜图少将走到最近的一张桌子,拈起两张发黄的草纸,在他们面前展示。
“今年年底,我们将同步秘密发射十二颗D弹,覆盖南北赤联的大部分国土。当然不是你们第一基地在研究的那种,而是针对蛇的。”
卢箫心脏骤停。
她的手摸向腰际,隔着衣服摸到了蛇骨刀的轮廓。
秘密囚禁艾希莉娅的目的,这才浮出水面。
在最冷的时候,赤联以外的温度都将不适宜蛇人生存,他们将最大程度地集中在赤联的国土上。那时候几颗DNA靶向摧毁弹一投,大部分蛇人都会直接湮灭。
而蛇人占比极大、甚至其领导都有蛇人的南赤联将会直接崩溃,世州将不费吹灰之力占领这个国家。
等等,北半球的冬天对应着南半球的夏天。
卢箫问:“如果他们在旧欧?”
拜图冷笑一声:“世州和旧欧一直在南半球打仗,想不开才会南下。世州这群蛇高官都被清查了,它们早就屁滚尿流地滚回老家去了。”
又一幕往事在眼前闪现。
卢箫这才反应过来,世州确实在借查处贪污腐败扳倒一些官员,只不过扳倒的目标不是未向时振州表忠心的人,而是早就暴露了身份的蛇人。他们暗中作梗动的手脚,早随着多年前艾希莉娅的失踪散落了出来。
她曾以为,那是一群疯蛇。
但现在看来,人也是疯人。
两群疯子互相伤害,一同把这个世界折腾成绝望的地狱。
什么是人?什么是蛇?
……
什么是野兽?
“那么两位,为了英明伟大的军政一体国,请抓紧最后的时间奉献自我吧。”拜图将稿纸放回到桌上,冲身边的两位新人敬了一礼。“等明年一切尘埃落定了,你们若想自由,世州便会给你们自由。”
听到那陌生的字眼,白浩智的表情也怪异了起来,就好像不明白少将的意思。
“自由……”
拜图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是的,自由。有限度的自由,因为你们还受世州军队管辖。”
他们退出了这个狭小又逼仄的秘密研究室。
这是午休结束后的忙碌。
走廊内人来来往往,在经过那个研究室的时,他们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漠然。
一个个行走的机器,一个个腐化的傀儡。
但卢箫没有时间去同情艾希莉娅,也没有时间因残忍而恐惧或恶心。
她尝试去博爱整个即将消亡的种族,可怎么也关心不起来,因为所有的关心都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
她只想到一件事情。
自己去往了位置未知的研究所,若到了深冬时节,白冉根本没理由前往寒冷之处,肯定会留在赤联附近。
如果留在赤道边上……
那她也会随D弹的爆炸人间蒸发!
卢箫扶着走廊的墙壁,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也没人关心她的状态。她竭力安抚着乱哄哄的大脑,整个人快要因打击而昏过去了。
她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因此得知D弹可能会毁灭自己时能够坦然接受;但她在乎爱人的死活,她不能接受没有一个没有白冉的世界。
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的少校,此刻全身却在止不住地抖。从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带给她这么大的反应。
一定要想办法通知白冉,让她离开赤联。
可是,能做些什么?
这里处处是眼睛,处处是枷锁,连给家人写信都不能,更别提向外传达什么信息了。
或许白冉也在那格浦尔,或许她们只有一墙之隔;但卢箫从未觉得她们的距离这么远过。
卢箫深呼吸一口气,向宿舍区走去。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因为只有镇定才能思考。
没有绝对的死局。
一定有办法的。
走出低矮的主楼,后院绿油油的树叶反得日光很是刺眼。处处都是虚假的鸟语花香,就好像这个时代是和平盛世。
抬头的那一刻,卢箫突然停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人:你们才在大气层
第81章
两只小鸟正停在树梢。
其中一只还是印度半岛特色的寿带鸟,在分开的枝桠间跳来跳去,叽叽喳喳。
你会喜欢吃寿带鸟吗?
这可是印度半岛的特色菜肴。
盯着那蓝头橙尾的小鸟,卢箫怪异地笑了一下,像是笑给自己看的。
但计划奏效的大前提是,白冉也在那格浦尔。
卢箫算着分别的日子,已经过了半个月了。她不知道白冉在找不到姐姐踪迹的情况下会待多久,或许早就离开了那格浦尔也说不定。
她愿意去赌。
人总要挣扎一下,就像知道必将溺死的命运也要在沼泽里扑腾一般。
不然还能怎样呢?
等待奇迹发生吗?
具体步骤渐渐在脑海内浮出雏形,越发清晰。
另一个问题。
出于安全考虑,基地里的研究员是不能带任何武器的;如何将鸟打下来,是当下需要考虑的要点。
几个研究员从呆站着的少校身边经过,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她。
她立刻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向宿舍区走去。她将什么都不知道,成为一个只专注于研究的机器人。
**
当天晚上,卢箫藏了一根从院内带来的树枝,那树枝开叉得恰到好处,并在实验室找到了一条皮筋。
她将旧T恤剪成布条,一圈又一圈绕在树枝上,直到它怎么撅都不会弯。
然后,她将皮筋的两端固定到树枝上,绑了几圈,削去一些地方。
那是最简陋的武器,但它的杀伤力可毫不简陋。
**
第二天清晨,卢箫早早地起床,溜到了基地东南侧的后院里。那是她昨晚若无其事地经过时,早就谋划好的监视盲区。
雾气朦胧。高大的树木穿梭在水雾之间,成了蓬莱仙境。
很好,树上停了不少休憩的鸟儿。它们如往常一样叽叽喳喳怡然自得,丝毫没意识到即将到来的命运。
卢箫从地上捡起一小颗石子,掏出手中自制的微型弹弓。
她只记得在童年玩过,但多年不用后已经生疏了。抬起弹弓瞄准时,她的手有些颤抖。
就当它是枪,像枪一样瞄准。她深呼吸一口气,手腕用力。
咚!
一声闷响后,树干上的某只鸟立刻应声坠地。
而其它的惊弓之鸟慌乱了起来,瞬间全扑腾着翅膀飞走了。哗啦啦,哗啦啦,树叶间掀起一阵动静不小的响声。
卢箫小跑过去,将那支翅膀受了伤仍在挣扎的鸟捏起来。它的爪子很锋利,但她捏住的手法很精妙,完美避开了被划伤的可能性。
她毫不犹豫地对鸟的脖颈施加压力,迫使鸟张嘴,然后电光石火般,袖口里的一个小纸团顺着手腕滑下,顺利飞进了鸟的喉咙里。
手法很快。
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很残忍,和昨天拜图少将的行为没什么分别,可她别无选择。
突然,背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在干什么?”
从鸟群受惊那一刻起,卢箫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已做好了准备。
她转过头去,看到一个佩戴红袖章的安保人员正站在身后约五米远的地方。
安保看到卢箫的肩章后,恭敬地敬了一礼:“长官好。”
“你好。”卢箫仍捏着那只拼命挣扎的寿带鸟。
安保瞥了一眼那只受伤的可怜鸟,语气转向严厉:“为确保基地安全,我不得不问您一些问题。”
卢箫特意掐住鸟的身体,故意让它更加痛苦。
“请问。”
安保指了指她手中的鸟。
“哪儿来的?”
“我用石子扔下来的。”
“你要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把它打下来。”卢箫故意闪烁眼神,同时将下巴和脖子微微颤出一个奇怪的弧度,营造出一种神经质的状态。
安保再次看向那只鸟。他看到少校的指甲扣紧的鸟的皮肤中,血顺着她的手指滴下来,染红了指尖。
“您到底想干什么?”
卢箫深吸一口气,就好像接下来的话很难以启齿一般。嘴唇一直在颤抖,气息越来越紊乱,就如昨天得知了真相的白浩智中校一般。
“您不妨直说。”
卢箫扁扁嘴,咬咬下唇。她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人,语气凶恶且烦躁。
“我受不了了,需要发泄。”
安保立刻恍然大悟,用同情的眼光打量面前这位女军官:“基地内有解压消遣的地方。”
卢箫面容扭曲,控制不住般吼了出来:“你难道指望我和那群臭男人一块用玩具解决生理需求?”
紧接着,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咬咬牙,收起失常的表情。
“但基地内实在没有女性军官,还请您谅解。”安保眼中最后一丝怀疑烟消云散。
他想起来了,这位女军官便是中央特派的、昨日新到的研究员。见过的人太多太多了,他很清楚,刚到这里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打击与惊吓,这样的反应合情合理。
刚来的人,人性尚未完全泯灭,知道实验室里的事情后怎么说也不可能维持镇静的。
卢箫灰色的眼珠一直在颤抖。她如疯狗般上前一步,把安保人员吓了一跳。最优秀的警司当上了实力派演员。
“所以我只是想欺负一下这些鸟儿。虐鸟违法吗?我又不能欺负实验对象,也不能欺负同事,不是吗?”
“基地内有心理辅导,您可以去。”安保的语气变弱了。
卢箫不依不饶:“心理医生也常年被关在这鬼地方,难道他们就能正常了?”
安保哑口无言。
两人静静对视了许久。
空气静默得很尴尬。
卢箫捏住鸟儿的手慢慢抬起,她盯着它痛苦的挣扎,嘴角勾起一丝变态的笑容。
一种近乎忘我的境界。
安保彻底明白了。他讪笑一下,不自在地说:“或许天才们都有些怪癖,您开心就好。”
卢箫闭上眼睛,思考了一瞬后,又睁开了眼睛。
“你放心,我会把它放走的,用不着你清理尸体。”
“您开心就好。”安保一言难尽地敬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了。
看着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卢箫将手中的鸟摔到地上。她的手法看起来很残忍,实际上在憋着劲,并没有给它带来很大伤害。
最优秀的警司完全可以成为最优秀的犯罪者,因为她知道该如何做得滴水不漏。
最便捷的是,没人知道这位女军官曾经是叱咤风云的总局军警;通常情况下,专注于科学本身的研究员们对其它事情一窍不通。
更何况,很多在第四基地工作的军人,精神都或多或少有些问题。他们与世隔绝太久了,没人知道这位年轻少校的履历,都会把她的话信以为真。
没人知道这是一个亲眼见证过死亡的警司长。
没人知道这是一个看过无数血腥场面的指挥官。
没人知道这是一个曾多次吞下鲜血的狙击手。
于是渐渐地,所有人都习惯了基地内有一个虐鸟狂魔,一个新来的、莫名其妙的女研究员。
而卢箫本人,则一直在扮演一个无法承受精神压力的疯子,一个因害怕残忍而埋头计算的胆小鬼。
她别无选择。
**
在那之后,卢箫不断打鸟下来,不断将一个个纸条塞进它们的肚子。一开始需要近半分钟,后来只需要几秒钟。
三天过去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
两个月过去了。
那纸条上内容不同,却都只有寥寥几个字母。受限于纸条空间,她只能写很短小的单词。
【weg(离开)】
【Gefahr(危险)】
【neuD(新D)】
……
白冉能捕到这些鸟吗?
这些鸟被弹弓打得受了伤,飞一会儿停一会儿,行动极为不便,怎么说也很好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