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尚书沉眉:“丘侍郎可知, 平蛮州乃荒蛮之地, 局势复杂, 这一去没有一年半载是回不来的, 便是有什么意外也是说不准的。”
“下官明白,犬子少经风雨,正需吃一吃苦,来日方可为朝廷效力,若有意外,是他造化不好,下官绝无怨言。”丘侍郎铁了心要把儿子送出京城,只要不把命丢了,都好过在京城,整日叫他提心吊胆。
常尚书叹气道:“非是本官不近人情,而是此事由不得本官做主啊,大皇子给吏部打过招呼,要重用令郎。”
他自然是不怕大皇子的,对这些权贵出身的人,向来不假辞色,但他也不想得罪大皇子,皇位最终花落谁家,还未可知,事事需慎重啊。
丘侍郎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思索片刻,试探道:“大人,丘首安是吏部郎中,下官是吏部侍郎,若是有事指派他…”
常尚书看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他既是你的下属,丘侍郎当然有权指派。”
丘侍郎心里顿时有了数,儿子可以派走,但不能是常尚书牵头,这是不管什么后果,都要他一人承担。
回头就把儿子叫道了跟前:“过几日吏部要派官员去平蛮州视察,你一起去吧。”
“爹!儿不去。”
“我是你的上官,指派职务还要听你的不成,这平蛮州你不去也得去。”
“爹,我去平蛮州对您有什么好处,您就一点也不见得儿子好吗?”丘首安握紧双拳,盯着丘侍郎,满心愤懑。
丘侍郎直接起身踹了他一脚:“滚出去,不知好歹的东西。”
父子俩不欢而散,一下衙,丘首安就跑去了大皇子府。
平蛮州那种荒蛮之地,这种苦差事他才不干。
丘侍郎冷眼瞧着他的背影,心下狠了狠,若这个混账还敢乱来,他就不得不效仿秦老爷了。
竖子无状,屡教不改,当逐之。
回到府中,丘侍郎坐等右等,等不到女儿归家,不由派人去询问。
问了才知,女儿还在户部核对账目,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户部大堂,丘瑾宁左手拨着算盘,右手提笔不停。
来户部几天,她尝到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滋味。
多番留意才知,户部尚书陆大人曾与二皇子来往频繁,若是只想着给二皇子报仇,陆大人当然不敢明着来。
毕竟丘瑾宁是状元,是女皇亲自指来户部的。
陆大人不怕得罪女皇,如此针对于她,只有一种可能,恐怕是得了女皇的授意。
忙到深夜掌灯,丘瑾宁看着一摞还没有核对完的账册,收拾一下带出了门,看来今晚是不用睡了。
出了户部,她便看到秦府的马车停靠在路边,心底顿时一暖。
马车上,秦初接过账册:“我派罐子去侍郎府寻你,都听绿药说了,你还有多少账目没核对完,都拿来。”
丘瑾宁迟疑了一下,想到秦初的算学能力,回身又去抱了一摞账本出来。
秦初把她送回侍郎府,留下账本:“我明早就让罐子把账册送来,不耽误你上衙,快回去好好歇着。”
丘瑾宁听得心底熨帖,柔声道:“不急,还有时间,你别累着。”
秦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一点也不累,我怕你受不住。”
“登徒子-”丘瑾宁瞬间意会,嗔了秦初一眼,转身回府。
秦初目送她进门,便迅速回府,打算挑灯夜战,还拉来了便宜老爹。
秦老爷读的书不多,但纵横商场几十年,记账的本事无人能比。
父女两个,一个用心算,张口就报出结果,一个奋笔疾书,按照表格所列一笔笔记下。
忙活到半夜,两摞账册才核对完。
秦老爷放下笔,伸了伸懒腰:“哎呦,累死我了,你可真会给老夫找活干,多少年没这么用功过了。”
秦初给秦老爷揉着肩,笑道:“爹爹辛苦了,我们双剑合璧,尚要忙活这么久,若是瑾宁一人,要忙到什么时候,我实在是怕她累着。”
秦老爷没好气地吹了吹胡子:“你倒是心疼她,就不心疼心疼为父,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折腾。”
“爹~”秦初软语撒娇,心底早已把秦老爷当作了自己的亲生父亲看待。
秦老爷耸耸肩:“好了,别揉了,手下没个轻重,我的宝贝闺女哪是会伺候人的,你做得对,是不该让自己媳妇累着,她一个姑娘家在官场上也不容易,能帮就多帮帮吧。”
虽然丘侍郎也在六部任职吧,但父女俩一个在吏部一个在户部,想干涉也是有心无力,丘瑾宁眼下只能靠自己。
秦初笑笑:“是,女儿下次还找爹爹帮忙。”
有便宜老爹相助,记账事半功倍。
秦老爷嘴角抽了抽,倒也不必这么想着他。
次日,罐子一早就去侍郎府送账册,还帮秦初带了话:“我们小姐说了,以后再有算账的事,丘小姐你就不要操心了,都交给她,我们小姐算账的本事,一个顶八个,别人忙活一个月,小姐半天就搞定。”
小姐无人能敌,什么事都不在话下。
丘瑾宁见小丫鬟说着大话,笑笑点头:“是,我知道你家小姐最厉害。”
罐子骄傲地扬了扬头,那是当然,丘小姐真有眼光,慧眼识珠啊。
回到户部,丘瑾宁便把核对完的账目送到陆大人面前。
“大人,下官已经把去年的进项和支出都核对好了。”
“这么快?”陆大人不自觉地惊讶一声。
他特意吩咐了户部众人,各司其职,不许插手同僚的事,为的就是让丘瑾宁找不到人帮忙,没想到此女能力了得。
他随手抽出几本,条条清晰,笔笔清楚,真的都算好了。
陆大人轻咳一声,唉声叹气道:“丘郎中大才啊,若是你早日来户部,本官也不用这么辛苦了,下面的人都不中用啊,前年账册的也等着人核对呢。”
“大人稍等。”
丘瑾宁转身,又去抱了一摞账册来,往桌子上一放。
陆大人面露诧异:“这是?”
丘瑾宁淡淡道:“前年的也核对好了。”
她料到了会有这么一遭,所以在昨日秦初找来时,未雨绸缪,就是辛苦了那个人。
陆大人愣了愣,回过神来勉励几句,便带着账册进了宫。
御书房,女皇翻了翻账册:“陆爱卿,这都是丘瑾宁一人核对的?”
“回陛下,臣没有让任何人帮忙,丘郎中算学造诣惊人,以一人之力,短短几日便核对完了。”
这要是交给户部其他人做,全部跟着忙活,八天也不一定能干完,丘瑾宁一个人只用了五天就完事了。
要不是随机抽查的几本都没有问题,他也难以置信。
“字迹不对,你确定她没找人帮忙。”女皇看着账册上的字迹,明显是两个人的,一个清隽有力,她见过,应是出自丘瑾宁。
另一个笔锋圆滑,一看就是个记账老手。
陆大人一滞:“臣每日都看着她核对完才下衙,就昨晚早一步回了府,这一宿的功夫,她找帮手也没那么快啊。”
若不是丘瑾宁昨天等黑了都不走,他也不会先行离开。
女皇默了默,派去盯着侍郎府的人也没发现任何异常,没有一个账房先生登门,丘瑾宁下了衙也没去别处,唯一见过的人就是那个叫秦初的女子。
手下人多留了个心,也跟去秦府盯了盯,并没有看到大批账房先生进秦府的门。
看来那个秦初也是能人一个,能想出表格记账之法,也难怪了。
丘瑾宁虽挑了个女夫君,但秦初明显不是庸才,凰女倒是眼光独到。
“退下吧,今后不必再为难于她,寻个机会提拔一番。”
陆大人跪恩,回去的路上半晌不能平静,丘瑾宁如今是户部郎中,再提拔就是侍郎了,年仅二十一岁的女侍郎,在百钺史上还没有先例。
陛下这是有多看重丘瑾宁啊,亏他一开始得了女皇授意的时候还以为能出口闷气,没想到是此女个入了女皇的眼,根本惹不起。
倒是他,早早押宝了二皇子,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良禽择木而栖,看来要早做打算啊,大皇子看着比三皇子更有机会…
没几日,户部在核对往年账目时,被发现出了纰漏,而发现纰漏的人正是丘瑾宁。
户部尚书陆大人为丘瑾宁请功,女皇连赞此女大才,提了她为户部侍郎。
丘侍郎一听到消息就赶回去问女儿:“瑾宁,户部的账目真是你发现的纰漏?”这也太巧了吧。
丘瑾宁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是我发现的没错,但也只能是我发现。”
因为陆大人只安排了她一人核对,还不让人相帮,别人要发现也没有机会。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她被提拔得太蹊跷了。
【作话】?
第70章
书房里一片安静, 听完丘瑾宁的话,丘侍郎沉沉叹了一声:“你大哥的事也没成,那个混账竟然真的去找大皇子了, 说起来, 大皇子就在户部当差,没为难你吧。”
“大皇子极少来户部,还未曾在户部遇到他, 那大哥的事怎么办?”
“还需好好想想, 这个混账若再执迷不悟,我就学亲家, 学秦老哥把他逐出家门。”
丘瑾宁见丘侍郎动怒,温声劝道:“爹爹您别着急, 事情不是一下就能办成的, 咱们慢慢想办法。”
丘侍郎闻言缓和了一下神色:“你说得对, 为那么个混账着急上火不值得,明日休沐, 你可要去秦府?”
“不去。”
听女儿这么说,丘侍郎笑了笑:“想去就去,你娘整天念叨的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规矩, 听听就行, 不必事事遵从。”
丘瑾宁的眼底闪过一抹不自然:“是。”
她是不去秦府, 但她每次休沐都会去秦家酒阁与秦初见面, 四舍五入, 与去秦府没什么差别。
翌日用过早饭, 丘瑾便宁带着小丫鬟绿药出了门。
丘夫人派人去喊来紫云嬷嬷:“让你跟着瑾宁看护一二, 怎么没跟她出门。”
女儿每七日才休沐一天, 好不容易能出去透透气, 自然不该拦着,可她担心女儿成亲前去见秦初,犯了忌讳。
紫云嬷嬷尴尬了一下:“小姐感念老奴年纪大了,特意没让老奴跟着伺候。”
“不是因为你喝酒误事?”丘夫人目光怀疑地打量着紫云嬷嬷,女儿上回休沐,做主子的还没回来,做嬷嬷的先醉着回来了,她已经听说了。
紫云嬷嬷脸色一肃:“不是,老奴不曾给小姐误事。”
天哟,她跟绿药那个小丫鬟在一起混久了,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
好在丘夫人也没追究,挥挥手让她退下了。
秦家酒阁,门外一主一仆跟上次一样,翘首以盼。
见到人,秦初目不转睛地盯着丘瑾宁,一时开心,连打招呼的话都忘了说。
还是罐子反应快,替主子开口:“丘小姐,你可算是来了,我们小姐都站了快一个时辰了。”
“别听她胡说,我刚出来,没站一会儿。”
丘瑾宁淡淡瞥了一眼她的左腿,去挽住住秦初的胳膊:“往后就在雅间里等着,站那么久不累么。”
秦初笑着摇头:“不累,一点也不累。”
进了雅间,秦初就抱住丘瑾宁想往里间走,却被怀里的人捏了捏胳膊。
力道不轻不重,像被不听话的小奶猫挠了一下,
“先坐下,有正事。”
秦初便抱着她坐下:“好,听丘小姐说正事。”
她打量着丘瑾宁的打扮,嘴角笑意渐浓,果然记住了她上次的话,穿了相称的衣服来。
丘瑾宁似是察觉到了她的打量,面上微红:“衣服是绿药挑的,凑巧了。”
一身红白相间的襦裙,衣服的边角上面用金线绣着寥寥几片银杏叶,错落有致地排列。
鲜亮的颜色衬得怀中人肤白如玉,精致的眉眼间虽透着一丝清冷,但映衬着脸上突然出现的羞红,带出了一股慵懒春意,让人见之心动。
秦初看着她的脸,舍不得移开视线:“好,你说凑巧就是凑巧,等下给绿药看赏。”
“登徒子-”丘瑾宁扯了扯她的衣领,埋头蹭了蹭,脸颊悄悄红透。
正事是指她突然被提拔为户部侍郎,以及没能成功送出京的丘首安。
听她说完,秦初蹙了蹙眉:“你说女皇到底是真的想重用你,还是打得别的主意。”
丘瑾宁摇摇头,伸手抚平秦初的眉头:“让你少皱眉,这么年轻都有抬头纹了。”
秦初低笑,握住她的手指到嘴边亲了亲:“是是是,在下哪比丘小姐绝色出尘,姿容脱俗,怎么皱眉都好看。”
丘瑾宁抿唇,低头嗔了一眼,静静搂住了秦初的肩,眼底划过淡淡柔情。
这个登徒子,惯爱说一些哄人的话。
秦初抱紧怀里的人,微微挑了挑眉:“你说丘侍郎有意与丘首安断亲,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大的谋略她没有,小主意嘛,倒是不少。
丘瑾宁的手指勾着她的衣领,指尖绕了绕:“什么主意?”
秦初扬唇,握住她的手指,循着那修剪整齐的指甲,轻轻摩挲:“把耳朵凑过来,我小声说给你听。”
丘瑾宁不疑有他,偏过头去,刚凑上耳朵,便感到耳垂一热,被人用嘴角含/住。
她顿了顿,忍着耳边的轻/痒,手指用力戳了一下秦初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