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瑾宁留意到她的目光,眸光微闪,看了眼一旁的罐子。
罐子会意,来时说好了的,若是丘小姐看她,意思就是该她出马了。
罐子得了吩咐,一脚踹向白红勺那条横出来的左腿,骂道:“少胡说八道,什么新人旧人的,再乱攀扯,今天就叫你变死人。”
什么东西,还跟丘小姐不分彼此,呸,不分彼此的明明是她家小姐。
红芍先是低笑两声,而后放声大笑道:“丘瑾宁,你果真要杀我灭口,可惜了我一腔深情错付,你好狠的心。”
话落,四周便突然出现几个黑衣人。
丘瑾宁心知不妙,忙吩咐罐子:“我们快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黑衣人已经冲了过来,不等他们靠近丘瑾宁,又被另一波黑衣人拦了下来。
两方人马立时打到一起,丘瑾宁带着罐子径直下山,不管身后的厮杀。
山下,秦初见她们跑着下来,忙关心道:“这是怎么了,可是不对?”
丘瑾宁握住她的手:“回府再说,此地不宜久留。”
回到秦府,罐子便嘴快地将红芍的话转述出来,必须得说啊,那个女人可是来跟小姐抢丘小姐的。
秦初不由一怔,看向丘瑾宁:“你与她?”
丘瑾宁蹙眉:“我与她只有主仆之谊,她的话似是故意讲给那些黑衣人听的。”
“这么说,她想杀你!”
“我也不知,第一批黑衣人应该是红芍的人,保护我的可能是女皇的人,我们要马上查一个人。”丘瑾宁想起红芍在青石观表现出来的种种,心底愈发不安。
秦初一愣:“查谁?”
“红芍。”道出红芍的名字,丘瑾宁看向罐子,“你踢她的腿时,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罐子想了想,迟疑道:“她好像不知道躲也不知道疼,腿硬邦邦的,奴婢可不是故意踢她那么狠的,谁让她说跟丘小姐不分彼此来着。”
小丫鬟的话音说到后面就低了去,丘瑾宁却恍然:“她的左腿有问题,有可能是义肢。”
刚看到红芍的时候,她还没察觉到不对劲,直到她轻轻一推,红芍便栽倒在地,左腿直直地横在地上,正常人的腿不会是那样。
左腿有问题?
秦初不由看了眼自己的左腿,便吩咐罐子:“你出去守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罐子去了门外,丘瑾宁见秦初也似有所悟,沉声道:“红芍的腿本来没有任何问题,这次她现身京城,着红衣,一条腿有问题。”
秦初呼吸一紧:“凤凰图!不对,她若想做凰女,为何还要求安国郡主助她认祖归宗?”
“若她两边都想占呢。”
“那也-太狠了吧,直接废了自己一条腿。”秦初有些不理解,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皇室身份,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预言,就废自己一条腿,也太变态了。
丘瑾宁默默看她,甲之砒//霜乙之蜜糖,秦初不想要的,或许是有些人拼命想求的。
“那她为何要杀你?想除掉你这个真凰女,好取而代之?”
丘瑾宁浅浅摇头:“有些不对劲,可以先给安国郡主递个信,可以先认下她皇室的身份。”
红芍所图如此之大,恐怕安国郡主不认,她也会自己揭露出来,与其被动观望,不如主动试探,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秦初不解:“万一认下了,以后没办法证明她是假货怎么办?”
丘瑾宁淡淡道:“你觉得她能敌过三位皇子,还是能敌过女皇,与其正面与她争锋,不如帮她看清真正的阻力是谁。”
这叫坐山观虎斗,丘瑾宁不觉得在没有安国郡主的帮助下,以红芍一人之力可以对抗女皇,对抗三位皇子。
此时,静不如动。
试一试红芍和她背后的人,蛰伏二十年有多少底牌。
安国郡主接到消息,便开始张罗着帮红芍认祖归宗,有她作证,女皇那边没有任何为难,便准了此事,红芍摇身一变成了已逝长公主之女,成了如今百钺的第二位郡主,封号平乐。
初雪那天,秦府收到了红芍的请帖,邀她们去平乐郡主府赴宴。
秦初心情复杂地站在院中,问丘瑾宁:“我们去不去?”
丘瑾宁轻轻拍了拍她肩头的落雪:“你猜,她下一步要做什么?”
秦初思考片刻:“既已认祖归宗,接下来是凰女!”
可是女皇和三位皇子皆知丘瑾宁是凰女,红芍要怎么做才能动摇他们的看法呢。
似是知道她所想,丘瑾宁伸手戳了戳秦初的衣领,浅笑道:“若她喜着红衣,又断了一条腿,恰好也是暮春三月的生辰呢?”
如此一来,女皇就是再确信丘瑾宁的身份,也会吃不准真凰女到底是谁。
秦初伸手,捂住丘瑾宁被冷风吹凉的耳朵:“丘小姐还笑得出来,就不怕她真的李代桃僵,夺了你的凰女身份。”
丘瑾宁握住捂在自己耳边的手,微微勾唇:“她若真能夺去,我求之不得。”
【作话】
让我们来猜一猜,红芍到底是谁的人,猜对了无奖,略略略~?
第59章
秦初反握住丘瑾宁的手, 把人搂进怀里,望着稀薄浅淡的雪花飘落:“真希望春试早些来临,也好早日与你成亲。”
成亲当然没有那么快, 来得快的是红芍的宴请。
翌日, 雪仍在下,秦初与丘瑾宁相携来到挂上新匾额的平乐郡主府。
打眼一望,三个皇子, 安国郡主, 各府千金,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 来了大半,着阵仗还真不小。
厅外落雪纷纷, 厅内燃着成排的暖炉, 即使敞着厅门, 也不见一丝寒意,偶尔吹进来的风, 掠过脸上有一丝凉意,倒是多了几分清爽。
坐在温暖的大厅里,男席那边烈酒下菜, 女席这边茶水温热, 一派乐融融。
待宾客坐满, 红芍才姗姗来迟, 与安国郡主一道, 来到大厅。
秦初望了眼红芍, 又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心底闪过一丝微妙。
丘瑾宁的身份一日未点明, 她便要把戏做全套, 仍旧着红衣,但今日天冷,她里面穿的是件暗蓝色棉衣,外面围着大红色披风,一进正厅就把披风拿下来了。
不像红芍,一身正红色棉裙,从头红到脚,红得张扬。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高喊:“陛下到。”
女皇周姰竟也来了!
众人纷纷下跪,埋头请安,没人敢抬头张望。
一时间,大厅里只听见暖炉燃烧炭火的轻微声音,还有女皇的脚步声。
女皇凝视了一圈,坐到了主位上:“平身,免礼。”
一番开场话说完,众人才齐齐举恭贺平乐郡主认祖归宗。
女皇左边是安国郡主,右边是新封的平乐郡主红芍,再往下是三位皇子,
秦初她们这边不远不近,在大厅中间的位置,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女皇周姰。
席下,丘瑾宁握住了她的手,小声道:“静观便可。”
秦初笑笑,她当然知道,便不再看那边,专心喝茶吃点心。
有女皇在,众人都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不敢喧哗,小声交谈间,默默吃菜。
秦初吃了个半饱,便端起茶盏小口喝着,微微偏头去看丘瑾宁。
丘瑾宁也已放下筷子,见她看过来,相视一笑。
茶水是温的,不烫不凉,刚好入口。
秦初看着身旁眉眼稍冷,因为嘴角的笑意显得有些温婉的丘瑾宁,只觉得淡茶似酒,入口便有些微醺。
视线里的人格外好看,一颦一笑都牵动她的心神。
她不由放下茶盏,伸手去牵住丘瑾宁的手,低叹一声:“真好。”
“好什么?”丘瑾宁笑着睨她,眉眼柔和。
秦初握紧她的手,眸光缱绻:“真好,你就在我身边。”在我眼前。
丘瑾宁抿了抿唇,心跳加快,面上强作淡定道:“老实喝茶。”
秦初盯着她移不开眼睛:“喝多了,不想喝了。”
丘瑾宁垂眸不语,手指微微紧握,与秦初十指相扣,两人不自觉地有些心虚莫名,各自抬头四下看去。
就见红芍在侍女的搀扶下,朝着她们走来。
左右宾客也都看着这位刚出炉的平乐郡主殿下。
走到大厅中央,离她们仅有几步的距离时,红芍挥手让侍女退下,独自朝着她们走近。
几米的距离,寻常人几步就到,红芍却像是走得格外艰难,步伐缓慢僵硬,步子也似迈不开一般。
女皇不露声色地望着这边,此女行走不便,只言左腿有疾,下跪不便,平时走路都需要侍女扶着,没想到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她看向安国郡主:“皇姐,可有寻太医给这孩子看过。”
安国郡主摇头:“这孩子执拗,非说不碍事,不让看。”
两人刚交谈了两句,就见大厅中央的人突然直直地摔倒在地。
红裙扬起,露出一条没有作任何遮掩的圆木假肢,映着红芍脸上应该有的慌乱,气氛顿时诡异寂静。
侍女愣了一下,忙去扶红芍起来。
大厅内,众人神色惊诧,这位郡主竟然只有一条腿!
唯有主座上的几人脸色各异,个个慎重地打量起来。
这一看就看出了蹊跷,红裙,独腿,好像也是二十一岁,和丘瑾宁同龄。
连带着女皇的视线也跟三位皇子一样,落在了丘瑾宁身上。
丘瑾宁淡淡饮茶,面色上露出对此事恰到好处的惊讶,并无不妥。
这么一个变故,红芍便回到了女皇身边,没有再去找丘瑾宁。
女皇看了眼安国郡主,随意问道:“平乐今年二十有一了吧。”
报到礼部的名牒上是写着二十一,生辰是几月几日,她没留意看。
红芍抿唇,一脸惶恐道:“回陛下,今年三月末刚过完二十岁的生辰,算起来是二十一了。”
“三月末?三月几日?”女皇的神情微变,语气也低了下去。
“三月的最后一日。”
三月的最后一日,是钦天监算出的凰女生辰,此女也来自九曲县,双十,生辰也对上了,着红衣,还是独腿!
女皇稳了稳心神,继续问道:“你方才是想去找谁,可是遇到了故人?”
她知道红芍是要去找丘瑾宁,派去护着凰女的人曾禀报,红芍与丘瑾宁似有旧怨,此女在青石观甚至想要丘瑾宁的命。
好在她一直派人盯着丘瑾宁的行踪,也有着保护的心思,事情尘埃落定以前,不能让凰女有失。
红芍闻言,抬眼看向丘瑾宁的方向:“陛下圣明,我的故人是九曲县解元丘瑾宁,早年落难曾受她所救,后来不知怎么了,她将我赶出了府,意图赶尽杀绝,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人,许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吧。”
“这样啊。”女皇沉了沉脸,丘瑾宁对红芍赶尽杀绝?
她不由想到了丘瑾宁的凰女身份,若真正的凰女是红芍,丘瑾宁洞悉真相想取而代之…
这个解释似乎说得通,但也太通了,好像是被人引着她这么去想。
女皇扫了眼红芍,眼底思量。
待到席散,她看向安国郡主:“皇姐,陪朕走走吧,路上看看雪。”
“臣遵旨。”安国郡主起身,陪着女皇离开了大厅,路过秦初的位置时,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红芍果然不止想认祖归宗,还图谋凰女的身份。
“皇姐,你说丘瑾宁真的是凰女吗?”女皇挽着安国郡主的手,脸色凝重。
丘瑾宁是第一个对应预言的,但凰女的身份不是讲先来后到那么简单,第一个未必就是她们所要找的那一个。
她心中甚至浮现了一个念头,若红芍才是凰女,又是先长公主之女,皇室正统。
三个皇儿不可能娶红芍为妻,礼法上越不过去。
那么百钺周氏绵遂千年的意思,是说皇位会落入此女手中?
难道她的三个皇儿都不堪重用么?都不能守过千年这个坎吗?
女皇心下惊起巨浪,脑子里取舍不明,摇摆不断。
安国郡主拍拍她的手:“陛下,那个预言本就子虚乌有,不必在意。”
女皇却没有被安抚到,盯着安国郡主道:“朕现在很佩服皇姐。”
一句话没头没尾,听得安国郡主一脸茫然:“陛下佩服我什么?”
女皇低叹一声,没有说话。
佩服什么呢?
佩服皇姐明明对皇位唾手可得,却主动让贤,禅位于她。
不像她,虽有治国之能,在心性上到底还是比皇姐差些。
比如方才,一想到皇位旁落,三个儿子都不中用,她甚至闪过一瞬杀了红芍,以绝后患的心思。
可若预言为真,红芍确是凰女,杀了凰女,百钺周氏便难过千年,她不想祖宗基业毁在自己手里,也不想皇室争斗殃及万民.
“皇姐,姑母说得对,朕能做好一个君主,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心不够狠。”
女皇满怀惆怅,心不狠便不能直接杀了皇女,心不狠便做不到为了把皇位传到儿子手中,而罔顾预言。
安国郡主微微皱眉:“陛下,您不必忧思过重,车到山前必有路,您是一个好皇帝,您继位以来,百钺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就是证明。”
她与母妃当年的选择没有错,周姰确实是一个好皇帝,兢兢业业半生,对得起这个皇位。
女皇松开挽着安国郡主的手,叹道:“皇姐,朕想问你一句话,你跟朕说心里话,当年禅让皇位时,你到底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