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哪里奇怪呢?
秦初蹙了蹙眉,猛地反应过来,是因为那个红衣女子的神情太像了, 太像丘瑾宁了, 若不是长得不一样, 一举一动简直神似另一个丘瑾宁。
丘瑾宁与那个女子遥遥对望, 肩头被轻拍了一下。
“不许看了, 看我。”
丘瑾宁扭头看了秦初一眼, 下一瞬又移开视线去看那个女子, 方才站着人的地方却已经空荡荡。
她下意识地丢下勺子, 起身去追, 走到方才红衣女子所站的地方,举目四望却不见半个人影。
秦初郁郁跟了过来:“你认识她?老相识?”
不然怎么总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家看,还这么着急追出来。
丘瑾宁看向秦初,怔怔道:“红芍,是红芍。”
她的两个大丫鬟一个叫红芍,一个叫绿药,红芍稳重,爱看诗书,平素最爱学她行事,绿药性子跳脱,更显机灵。
所以上元节那晚的船上,她带了红芍去赴宴,喝下了那杯有情蛊的酒,酒是红芍倒的,再然后红芍便不知所踪。
秦末断腿之后逃回九曲县,丘瑾宁曾去信拜托爹爹去询问红芍的下落。
彼时秦末真的已经神志不清了,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可就在刚刚,她看到了自己的大丫鬟红芍,失踪近一年的红芍,一身红衣出现在了京城。
秦初愣了一下,红芍?好熟悉的名字,想起来了!
“你那个失踪的丫鬟?”
丘瑾宁四下望去,眼神微凛:“是她。”
“会不会看错了?她怎么会在京城?”还穿得那么贵气,珠钗玉簪的,气度不似常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丫鬟。
秦初也跟着望了望,没有再看见那道红色的身影,仿若方才只是她们的错觉。
丘瑾宁神色凝重了些,语气笃定地摇了摇头:“不会看错。”那个人就她的大丫鬟红芍。
绿药是十岁的时候被买进府的,红芍晚一年,进府时十一岁,与丘瑾宁同龄。
她是自发求到县令府的,自称父母双亡,无处可去,求县令收留。
丘县令心善,又观红芍模样清秀,说话伶俐,就想着干脆多给女儿找个伴儿。
于是,丘瑾宁身边便有了两个大丫鬟,一个叫红芍,一个叫绿药,名字都是她取的,陪伴她长大。
秦初的神色也严肃了些,若丘瑾宁没有看错,红芍看见自家小姐为何不来相认,还失踪了那么久。
她牵起丘瑾宁的手:“别想了,人没事就好,我派人多打听打听。”
丘瑾宁点点头,心底却没来由的不踏实,人没事自然是好,可她还有疑惑未解,那杯酒,红勺到底知情与否,若不知情,事后又为何找不到人?
她心里揣着事,便无心再施粥,早早回了府。
一下马车就见绿药守在门外张望。
“小姐,你猜方才是谁来了,是红芍姐姐,她还邀你去城外的青石观上香呢。”
小丫鬟一边说着一边递给丘瑾宁一张请帖,满脸激动。
红芍姐姐失踪那么久,原来是到京城来了,还遇到了贵人,真是苍天有眼,不负她祈祷了那么多次。
丘瑾宁心头一跳,默默打开请帖,看完便用力一折,语气冷凝:“去安国郡主府。”
因为帖子便来自安国郡主府,红芍已改名:白红芍。
姓白!且住在安国郡主府!
丘瑾宁转身,正要去寻安国郡主问个明白,就见郡主府的马车停在了路边,后面跟着的是秦初的马车。
安国郡主和秦初一前一后下马车,两人相视一眼朝着丘瑾宁走来。
“臣女丘瑾宁拜见安国郡主。”
“快起来,进去说话。”
安国郡主摆摆手,率先进门,脚步有点急切。
身后,秦初连忙扶着丘瑾宁起身,相携跟上。
安国郡主来过秦府,顺路就往东跨院里的书房走。
秦初与丘瑾宁对视一眼,也没拦着,其实她们有待客的书房和正厅来着,东跨院的书房是丘瑾宁一个人读书用的。
但安国郡主不算外人,又是长辈,且同是女子,也没什么不妥。
进了门,安国郡主便往椅子上一坐:“快坐,我有要事找你们商议。”
书房里就两张椅子,安国郡主坐了一个,丘瑾宁坐了另一个,秦初干脆往丘瑾宁身边一靠,站在了那里,也不说再去拿把椅子来。
安国郡主没在意这点小事,拿出一张画像给她们看:“此女昨日来到郡主府,自称是皇室子弟,生母是白萝,她叫白红芍,也是来自九曲县,夫人的丹青尚可,画出了八分神韵,你们快看看认识不认识。”
白红芍?
丘瑾宁拿出那张折起来的请帖递给安国郡主,这才与秦初一起去看画像。
画像上的女子眉目清秀,神态婉约,一身红衣,正是她们在酒阁外施粥时看到的人,是丘瑾宁的大丫鬟红芍。
丘瑾宁微微蹙眉,将红芍的事娓娓道来:“上元节那晚之后,她便没了音讯,今日才在酒阁外面见到她。”
安国郡主看过请帖上的内容,听完丘瑾宁的话不由皱眉:“此女来者不善,我与夫人打算认下她,一来可以做探路石,二来可以做挡箭牌,你们意下如何。”
一个丫鬟,失踪多日,一进郡主府便以皇家人自居,直言想认祖归宗,且还这么着急就给丘瑾宁发了请帖,到底意欲何为?
丘瑾宁想得更多:“郡主此举并无不妥,怕只怕届时事成后,再拆穿的她的身份,有些不易。”
安国郡主一脸泰然道:“有我和夫人作证,有何不易?”
顶着安国郡主审视的目光,丘瑾宁大大方方道:“若她说你们两位是被蒙骗了呢?可还有凭证来证明秦初的身份?”
安国郡主神色一顿,眉头紧锁,丘瑾宁的话不无道理,无论走哪一步都要确保万无一失,免得忙来忙去,到头来给别人做了嫁衣。
丘瑾宁亦是沉思不语,顺水推舟让红芍先顶替秦初的身份是一招好棋,也是一招险棋,险就险在没有掣肘这一步棋的后招。
还有一点,她想到往年红勺处处模仿自己的行为,又着红衣现身,如今想来,处处透着蹊跷,或许红芍所谋更大。
见她们两个都沉眉不语,秦初轻咳一声,拿出半块玉佩:“若是证明身份,这块玉佩或许能用得上,这是我娘亲生前特意留下来的,说是若遇难事,可拿这半块玉佩去找楼上楼的东家。”
安国郡主一扫玉佩,眼神一亮:“楼上楼的东家!是了,我母妃早年与楼上楼的东家交情匪浅,也是在楼上楼的庇护下才逃出宫去,在外经营多年,那时白萝答应不拆穿周姰的身份,自愿隐姓埋名离京,肯定和母妃做了什么交换,这半块玉佩可能就是关键。”
当年白萝离京前尚有不甘,与她的母妃密谈了一番,才自行离去,以白萝的性子,无利不起早,肯定给自己留了底牌,可以庇佑自己儿女无忧的底牌。
丘瑾宁见安国郡主神情激动,冷静道:“可以先让秦初去楼上楼,确认玉佩的用处,再行决定是否要认下红芍的假身份,还有一点,要查清红芍属于哪一方。”
她身后是三位皇子中的一个,还是其他势力,甚至于是当今女皇周姰。
安国郡主闻言,压低了声音:“可以确定的是,她绝不是女皇周姰的人,因为当年的事都瞒着周姰,女皇如今虽多疑,却也为人磊落,不可能埋下这么一个暗棋。”
且一埋就是二十年,以她对周姰的理解,应当不会做这种事。
三人又商议了一番,安国郡主叮嘱秦初去过楼上楼便及时给她递消息,这才匆匆离去。
丘瑾宁望着秦初,一脸郑重道:“此事宜早不宜迟,用过午饭就去找楼上楼的东家,我陪你一起去。”
“好。”秦初应下,走过去揉了揉丘瑾宁的眉头,“不要皱眉,船到桥头自然直,不会有事的,不是还有我们的凰女丘小姐在吗?”
丘瑾宁勾唇轻笑:“就爱嘴贫,那你可捡了大便宜,得凰女者得天下,秦小姐他日若坐拥天下,莫要忘了旧人。”
秦初搂着她挤了挤坐下,椅子宽敞,紧紧挨着刚好坐得下两个人。
她搂住丘瑾宁的腰,凑到耳边,轻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已经坐拥天下了,你就是我的天下。”
低低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落在耳边,激起一抹轻痒。
丘瑾宁侧了侧头,手指去戳秦初的衣领:“最好是,不然你的天下就跑了。”
“跑?你想去哪儿,我看你往哪里跑。”秦初捉住丘瑾宁的双手,把她按在椅背上,眼神幽暗,呼吸相闻。
“放手,不许胡来-”
“好,放手-”秦初扬眉,嘴里说着放手,人却低下了头,压向丘瑾宁的唇角。
【作话】
明天中午见~?
第58章
秋风吹不进屋内, 带不来清凉。
丘瑾宁被吻得双眸迷离,身子宛若天边的一抹云,轻飘飘地提不起力道。
见面前的人还想再进一步, 她缓缓抬手, 纤细的食指抵在了秦初的嘴上。
“秦小姐不可言而无信,你答应我的不乱来。”
她语调软糯,眼波流转, 实在是没几分震慑力。
秦初轻笑出声, 亲了亲嘴边的手指:“丘小姐也太狠心了,我偶尔望梅止渴一下也不行吗?”
丘瑾宁嗔了她一眼:“望梅止渴哪有这样用的, 少胡说。”
两人抱着平复了一下呼吸,便去吃饭, 正事要紧。
饭后, 派罐子打听了一番, 才知楼上楼的东家也住在后宋街,离秦府很近, 就隔了两家。
把拜帖送进去,却遭了拒。
守门人笑道:“两位小姐,对不住, 我们东家太忙了, 若是生意上的事去楼上楼找掌柜的就成。”
楼上楼的东家姓宋, 是个年过三十的女子, 人称宋夫人。
宋夫人说是百钺首富也不为过, 宋氏能将楼上楼世代经营下来就一个诀窍:识趣, 也就是拥护朝廷。
每年所赚银两, 近半数都缴了税, 且配合官府的所有举措, 多行善事,不结交权贵,又与所有权贵不结怨。
秦初见状,便拿出那半块玉佩:“劳烦将此物呈给宋夫人。”
守门人见她们不放弃,也不为难,转身去送玉佩,心道东家八成还是不见人。
没想到宋夫人看到玉佩后,一脸惊异:“快传。”终于来了。
待秦初与丘瑾宁进门,宋夫人命人抬来一个木箱:“两位是来领红利的吧,账本和银票都在里面,请验收。”
秦初与丘瑾宁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宋夫人见她们似是不知情,便将事情原委道来。
楼上楼传到她手中已是第十九代,母亲临逝前曾留下一封密信和半块玉佩,称若有人拿另半块来,便依信中所言行事。
宋夫人看过信,一等数年,眼下才见到了另外半块玉佩。
“家母曾交代,持另外半块玉佩者,乃是楼上楼的小东家,每年可领一成红利,算起来刚满二十年,两位清点一下吧。”
秦初心底叹气,看来娘亲留下来的这半块玉佩只为财,相当于拥有了楼上楼百分之十的股份,坐等分钱就行了。
她眼底划过失望,看向丘瑾宁。
丘瑾宁淡淡摇头,两人便也没有清点,直接带着木箱走了。
目送她们出府,宋夫人招来心腹:“查清她们是何人,要事无巨细。”
那封信上除了交代分红利之事,还有别的安排。
那就是:持玉佩者若是作奸犯科之徒,立时送交官府,约定作废。
若来人乃纯良之辈,且与安国郡主交好,楼上楼当尊其为贵人,倾力助之,护其周全。
宋夫人知道自己的母亲生前与安国郡主的母妃白贤妃交情匪浅,这个约定也是白贤妃授意的。
至于方才那两个女子的身份…
宋夫人望着外面的天空,一脸凝重,是否助之,还要确认一番。
秦府,秦初看着两个小丫鬟一边数银票一边对账本,还不时发出惊叹,心里却没几分开心。
楼上楼的红利,每年一成,累计二十年,数额之大,几十个秦家也比不上,但她现在需要的不是巨额钱财,是一份能证明自己身份的凭证。
那边,收到消息的安国郡主也暂时按下了认白红勺的心思。
翌日,丘瑾宁便拿着请帖赴了白红勺的约,来到了青石观。
秦初担心她吃亏,特意让罐子跟着,自己也守在山下。
一见到丘瑾宁,红芍便笑道:“丘小姐,别来无恙。”
丘瑾宁淡淡道:“红芍,你我主仆一场,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红芍嘴边的笑意一僵,冷声道:“丘小姐,你我主仆缘分已尽,往后便不要再直呼我的名讳了,我本姓白,你可以叫我白小姐。”
她说着话,眼神不时留意着四周,目光一片幽暗。
丘瑾宁沉默了一瞬,开口:“白小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红芍定定看着她,忽地凑到跟前,丘瑾宁下意识的一挡,才刚碰到人,红芍便摔倒在地。
她摔倒在地也不恼,反而横着一条腿,语调委屈道:“瑾宁,你往日不是这样对我的,难不成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如今还想害我不成。”
丘瑾宁微微蹙眉,盯着她横出来的左腿不吭声。
红芍又打量了一下四周,提高音量道:“瑾宁,你我本不分彼此,何以为了讨新人笑,就想杀我灭口,你当真如此薄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