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老夫那时耿直得很,多出的银钱偏是不要,胆大的直接找卫公,将银钱还给了他。老夫清楚的记得,卫公那时发了怔愣,待他反应过来之后,就拍着老夫的脑袋哈哈大笑。”
离朝眨了眨眼睛,渐渐被周烐的故事吸引,面上这怒气随之消了些。
“老夫不知卫公笑些什么,当时年轻气盛,还以为卫公是在嘲笑老夫,于是又大不敬地拍开了卫公的手,还对他怒目而视。
卫公没生气,只是取下了兵器架上的一杆长|枪扔给了老夫。那枪沉的,老夫差点被这枪带的摔倒,还好老夫基本功扎实,马步一扎,稳稳当当的双手捧着那长|枪,不服气地看向卫公。你猜卫公怎么说?”
离朝摇了摇头,心境奇妙地平复了好多。
周烐笑,学着卫公的模样,捋着胡须道:“你就和这长|枪一样,宁折不弯。但你不比这枪机灵,只管猛冲不管后退,早晚会在战场上冲锋而亡。”
他学卫殷狐,语气亦是学了两三分。卫殷狐说话不论言辞尖锐与否,这语气都是甚为温和和蔼,但却绵而有力。
“老夫那时哪听得懂,只觉得这将军不相信老夫,看不起老夫,老夫可是憋气。卫公也不多说,说了句‘这枪就送给你了’,接着就把老夫赶出了营帐。”
“后来呢?”见他兀的沉默,离朝追问。
瞧着小小主人似是消了气,周烐觉着可以进入正题了。
“后来老夫不甘心,心里憋着一口气,就每日挥舞这把沉枪,还专心钻研枪术,势要等上了战场让卫公刮目相看。只是未想还没上战场就遇到了一件大事。
那年秋,长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伙流寇,趁着农家庄稼丰收,洗劫了长阙临近阙江的一个小城,还抓走了那儿的妇孺。卫公听了信,当即亲自率兵前去营救,老夫就在这营救之师中……”
稍顿。
“老夫想着终于能一展身手,可是雀跃。然,那时卫公刚收到独子的死讯,他和整个卫家军都是悲痛的,老夫的这份雀跃自也消失了。
老夫没见过你外公,只略有耳闻,知道他不想继承卫家军故而与卫公闹翻,离家出走数年没有音讯,卫公又不能擅离职守再加上也是有气,遂没管那臭小子,可怜再见时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见他眼眶微红,离朝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兴许是承了丧子之痛,卫公很理解那些被掳去孩童的父母之绝望,这才有些冲动地率大军去剿一伙流寇。那些流寇很机敏,沿路掩盖踪迹的本事不差,一看就不是等闲之辈,但是他们抓的人中有个聪明的,竟懂得以粪便作讯息。”
“粪便?”离朝愕然。
周烐笑。
“不错。老夫说过,被掳走的有许多孩童,孩童一受到惊吓,这屎尿哪里控制得住,越恐吓越憋不得。流寇或许很聪明懂得掩盖踪迹,但他们着急赶路又不愿碰这些污秽,若再有孩童不小心踩了粪便,这就是明晃晃的行迹。
我等靠着这痕迹很快就找到了流寇,老夫一马当先就冲了出去。真是应了卫公的话,此举险些致使流寇杀掉人质,好在有个小姑娘聪明,当即带着大家跪地请求卫公不要伤害流寇,流寇因这番变故愣了下神,老夫的枪就贯穿了他的喉咙,救下了被挟持的女子。”
离朝听得傻了,眨巴着眼睛不知作何想,只动了动唇,问:“那小姑娘是谁?”
凝视着她,周烐声音沉沉,说:“你娘,卫公唯一的孙女——北无忧。”
“我……娘?”离朝喃喃着,耳畔似乎又回荡起那句“救朝儿”……
“不错,就是小主人。当年卫公独子死于盗匪,儿媳被掳去贩卖到烟柳之地,惨死。小主人被好心的烟柳女子带离那地方,向北方去。可惜命运多舛,于半路那烟柳女子染了流疾病逝,小主人被人贩掳走带到了长阙临江城,不知幸还是不幸,小主人到了临江城没两日就遇到了流寇。”
“……”离朝垂首,胸口发闷,但是脑海中却不见娘亲的样貌。
“唉,幸也不幸,卫公一眼便认出了小主人。可卫公不敢认,其子身亡,卫公派人调查,查出的线索直指卫公的生死之交——同为大将军的狄河。”
“诶?”离朝惊诧,抬头看向他,不敢置信。
“你不信就对了,狄公怎会做这种事。当时多疑的庚帝忌惮卫公和狄公,应是想着即使不除掉他们,也要让他们反目,于是那奸臣谒氏就献了此等卑鄙之计。
可卫公又非愚蠢之人,哪会上当,不过为了平帝王猜疑之心,卫公和狄公还是商量着于表面假装反目,而为了不让小主人被这权势旋涡波及,卫公才将小主人送去了好友北天阳那里,也就是你爷爷那里——长阙北朝山庄。”
闻言,离朝默,想起北朝之覆灭,终觉心痛,面露悲戚。
“离朝啊,老夫不让你接触那雪族女子,便是因着可怜的小主人。小主人自小与你爹北晴杉一同长大,青梅竹马,她自小就思慕北晴杉,他二人的婚事也是受卫公和你爷爷同意的,可惜北晴杉就和当初你外公一样,太过叛逆,不遵父母之命,趁外出历练之际与那雪族女子勾搭上,负了你娘……”
此言出,离朝眉头紧皱,周烐之言她无法苟同,但她嘴笨反驳不出什么,只是甚为不舒服。且并未全信周烐的片面之言,她虽然记不得娘亲的样貌,但是有一点记得很清楚,那就是感觉,娘亲的身上没有怨没有恨,有的只是宁静与平和,以及如暖泉一般的温暖与柔和。
若爹真的负了娘,真的伤了她,娘亲又怎会毫无怨愤。离朝所能想到的唯一解释就是,当年的事并非如此,定是有诸多隐情在。而周伯厌恶君姑娘的娘亲,或许他就对这些隐情视而不见了。
“小小主人,你可是不爱听这些……但老夫说得都是实话,老夫可以拿性命起誓!”说着,周烐竖起了三根手指。
然而离朝却使劲摇了摇头,并转移了话题:“周伯,我饿了,想吃东西。”
对此,周烐心下叹了口气,哄道:“行,周伯给你拿吃的去。”
他站起来转过身,还没走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遂立马回身,只见一阵风掠过,哪里还有小小主人的身影。再目光一瞥,小小主人已飞掠数里。
“轩儿,快追——!!!”
周烐大喊,喊声淹没于风中……
闻得那嘶吼声,离朝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对不起”,同时不断催发真气绕足,踏树而行,没有一点停顿。
此间天色已暗,离朝心下急切,冲出巢湖山之际见数万人影攒动,她顾不得惊讶,将这人群当踏板,若乘风利箭,飞向卫凌关。
君姑娘,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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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ω^<)
啊啊啊——头秃,画新封面线稿还凑合,一上色就完T^T我大概涂色的技能点一个都没点……暴风哭泣T^TT^TT^T新封面果然难产了〒_〒
唉:-(南呐……
第73章 卫凌变局(七)
好主意!
这耶力嘟噜的计策当真是极好。
曹满面上还在犹豫,心下却是乐开了花。
在这进退两难之际,耶力嘟噜给他指了条明路。既然现下已经撕破脸覆水难收,不如一不做二不休,把这些知情的全部做掉。
当然了,明着干肯定不行,甚至这杀人者绝不能和他曹满有一丁点关系,否则百口莫辩。那该如何?自是借刀杀人。
借的这把刀也得讲究。不能借赵锋,因为曹满怵他,不敢算计这凶煞之人。亦不能指望使臣自相残杀,因为他们现下甚是警觉,知道团结一致才有一线生机,是以绝不可能起内讧,且他们恐怕都有后招,这后招必定致命,曹满可没这个胆子身先士卒。
所以这刀必须是和使臣案没有一丁点关系的,还必须是穷凶极恶之徒。耶力嘟噜说了,使臣们打算让卫凌关陷入混乱,作法也简单,卫凌关大牢关着一群犯人,只要将其放出必然引起混乱,而他们就可以趁乱逃离。
自然,他们也可以在逃亡中被凶犯所杀,因着是使臣自己的谋划,谁人都怪不得他曹满,甚至乾还能倒打一耙,污众使臣一个联合作乱并陷害乾国之名。如此危机可解。
也就是说,摆在曹满面前最好的一条路就是配合这些使臣的计策,将计就计,反制其人。
不过,光这一个计策,曹满可不觉心安,还得有个保障。
耶力嘟噜就又说了。
“这不难,我,现在就是,你们双方的细作。我们可以,假设一个局。假如说,洛月联合北炎,算计我等,再将这一切,嫁祸给乾。但是,我和爵玛使臣,有所发觉,还偷听到了她们的谈话,遂分别写了一封密信,记录这案子的真相。之后,就看曹督公你的了。”
曹满一听,眼睛就是一亮。他明白耶力嘟噜是什么意思,将卫凌关发生的所有事全部推到“居心叵测”的洛月与北炎身上。
一来北炎至今仍深藏不露,他的底大家都想知道,此番将北炎扯进旋涡中心,其必然要露点底,无人会在这种不损己的情况下特地去帮北炎。
二来洛月前几年算计了爵玛,自己独占了平虎城,爵玛人不可能没有怨气,一旦知道洛月联合北炎,那么夹在这二者中间的爵玛必然有危机之感,以爵玛人的性子肯定会先下手为强。其会与洛月反目,再联合古吉双面夹击北炎,这时乾再给予点帮助牵制洛月。
如此,即便洛月北炎皆不倒,这四国也联合不起来了,甚至会互相牵制,互相束缚手脚。
妙啊!这可比挑起北炎与古吉之争要更有利可图。
曹满压着止不住想上扬的嘴角,倒是没忘记要达成这愿景需得几个条件。
第一,他得通过“反将计就计”之谋和耶力嘟噜这个双面细作把爵玛人拉到自己这边,不论其是真倒戈还是假的皆无所谓,只要写了密信就好。
第二,将计就计放出囚犯,趁乱将除了耶力嘟噜之外的使臣全部杀死,不,包括他。
第三,在四国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先行贼喊捉贼。
曹满笑了,但是他还有一个疑惑。
“耶力使臣,敢问您为何这么做?”
不错,这耶力嘟噜目的为何他得弄清楚,因为不排除这一切都是使臣团的诡计。
闻言,耶力嘟噜咧嘴一笑,答:“为了活,活着才有利。”
“哦?何解?”自不是问他为何要活,而是为什么觉得做双面细作能活。
耶力嘟噜甚为诚恳。
“押双方的注,立于不败之地。”
意思是说,他耶力嘟噜为倾向于双方的中立之人,若曹满胜机大,他便心向曹满,反之亦然。
这话可是将曹满的疑虑打消不少。若耶力嘟噜说想投靠他这边,曹满是断不会信的。当然,他这么说,曹满是有些不敢动他了。其既然敢当这个双面细作,必有保全自身,防止他曹满过河拆桥的法子,曹满必须慎重考虑,要不要把耶力嘟噜一并除掉。
“哈哈哈,耶力使臣,您除了活命之外不再想些其他东西吗?”
此乃威逼利诱。
耶力嘟噜也不客气,拿出一张纸交给了曹满。
曹满挑眉,打开一看,这要求可真不少,有银钱、有权利、有同盟,还有女人。看到“女人”二字,他想起来那雪族人可是个绝色啊,且保她的那个江湖人又被周烐给带走了……
奸笑一声,曹满说:“没问题!耶力使臣,曹某与您合作,甚喜。”
说罢,他伸出友好的手。
见此,耶力嘟噜毫不迟疑地与他的手相握,笑道:“我,亦是。”
话音落,二人齐声大笑。
不一会儿,送走了耶力嘟噜,天色已是将黑。曹满解决了一块心病,心下别提多高兴,这一高兴又酒足饭饱就思起了那事。
他当即叫来人打听雪族女子的下落,得知她早已被魏靖琳带走,就打算带着人到官卿府走一遭,左右此间的事也发展不了那么快。
不过有一点让曹满很意外,那就是这赵锋可真够安静且心大的,竟然在烟街柳巷待了一下午?
……
魏靖琳与挽君衣待在官卿府正堂,一人喝茶一人看书,面上皆无甚表情。
“这曹满的动作还真是慢。”魏靖琳放下茶盏,等得有点不耐烦。
“莫急,他总要与那位使臣多聊一聊才是。”挽君衣翻了一页书,轻描淡写地回了她一句。
循声看向她,魏靖琳问:“你不害怕吗?”
“为何要怕?”
“额……”魏靖琳该如何说?这可不是什么好说出口的事。
“算了,看你这样子怕是对那等事一窍不通……”
挽君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倒是也不打算深究,转回眸继续看手中的书。
兴许实在是有些闲,魏靖琳开始没话找起了话。
“江姑娘,你可有心悦之人?”
挽君衣翻书页的手顿了一下,将那页翻过,应了声:“嗯。”
魏靖琳有些惊讶,转过头好奇地问她:“是何人?离朝姑娘?”
“不是。我心悦的是我师姐。”挽君衣依旧看着书,答得是毫不犹豫。
默了一下,魏靖琳心底泛起几分对离朝的同情。
“你师姐……”她是想追问她师姐去了哪儿,但猛然想起在凤羽山找到的东西,以及那时挽君衣的状态,魏靖琳赶紧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