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颔首,离朝和周烐对面而坐。
坐下来后确实感到了些许舒畅,离朝的窘迫之感随之消却,也就找回了那个善与生人打交道的自己。
“唔,周将军?”
“小小主人不必如此客气,直接唤老……我周烐便是。”周烐也有点紧张,提了提茶壶,发现没有水,也就作罢。
“如此叫法也实属无礼,不若唤前辈周伯如何?前辈也别唤我小小主人了,唤我离朝就好。”离朝是有点意识到了,兴许眼前这位周将军与娘亲有些关系。
“这如何使得,我哪里做得了小小主人的叔伯,直呼小小主人名姓更是不合规矩。”周烐当即就拒绝了。
见状,离朝有些为难,皱着眉,扯了扯还未完全干的头发,思量着该如何改变这让人难受的称呼。
好在周烐并不是太固执的人,尤其是心底有些愧疚,就不想让小小主人为难,遂妥协道:“行罢,就依小……离朝你所言。”
此言一出,离朝立马开心了,然后也不客气,直接问他:“周伯,你喊我‘小小主人’,可是与我娘亲有关?”
闻此,周烐叹了口气,言语间满是愧疚。
“若是当年我等能有人留在北朝,许也不会发生那档子事。都怪我们这些武夫非要争那无用的脸面,不是离开大乾去山林隐居,就是非要守在这离北朝甚远的卫凌关。唉……离朝,老夫对不起你。”
听了这些话,离朝也不知该作何回应。其实她对于北朝的记忆非常模糊,因为四岁那年生了场重病,四岁以前的事几乎都忘记了,只记得自己是被师傅从井里捞出来的,也只记得那句好似是娘亲的话语——“救朝儿”,其余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不过离朝觉得娘亲以及北朝的其他人应不会怪罪他们罢,她虽不知北朝覆灭的内情,但是也听师傅提过一句“北朝的灭亡源自因果轮回”,想来也是同玲珑一样承了果报才如此,这怪不得周烐,也怪不得那些隐世的卫家军。
“周伯,我想娘亲他们不会怪罪你们的。灭亡许为因果牵引,怕是难以改变……”
离朝觉得此刻的自己是有些冷漠,但也没有办法,她这几日见到了太多的因果报应,实是有点麻木了。
且覆灭北朝的祁章山庄亦早已被人倾覆,因果已了,再执着也只是自取烦恼,想来北朝子弟和娘亲也不愿这怨恨世代传下去罢。
听了离朝的劝解,周烐其实是有点生气的,不过他不会怪她,小小主人会如此想也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而周烐认为那个在前线奋勇杀敌保卫家国的江湖家族,那个一直怀以仁爱友善甚是无私的北朝,本该是受到万世敬仰而不是承受灭顶之祸。他们的小主人也本该与如意郎君以及小小主人安泰一生,而不是那样惨死家中……
一想到小主人的“如意郎君”,周烐就来气,那个男人在北朝覆灭之际在哪儿?哈,怕不是还在讨那“雪族人”的欢心吧!
“离朝,你身边那雪族女子是怎的回事?”周烐突然严肃起来,放在桌上的手绷起了青筋,使得桌子微颤,且其声音里的怒火难以掩饰。
离朝又被他突然的转变吓着了,并且感受到了他对君姑娘的敌意,虽然很莫名其妙。
她皱了眉,没有回答,而是先问了一句:“周伯,你为何生了气?”
只听周烐冷笑了一声,愤恨地说:“你可能不清楚你那不称职父亲的风流事……”
“当当当”
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闭了嘴,周烐主动起身去开门。离朝有点不放心也急忙站起跟了过去,就是周烐块头太大还故意挡着她。
木门打开,外面果然是魏靖琳和挽君衣,挽君衣手中还端了一碗药。
察觉到冷漠又不友好的视线,挽君衣不明所以,但也并不畏惧。
可周烐的视线却愈发的尖锐,因为看出了眼前这人与那可恶之人十分相似,心里就有了可恨的猜测,以至于神色愈发凶煞。
见状,挽君衣微微蹙眉,然依旧不惧他,毫不躲闪的与其对视,且眼神甚为清明。
此间紧张之气氛让魏靖琳都有些不自在。
好在离朝努力地从周烐和门槛的夹缝间挤了出来,就是力道有些没刹住,差点就撞上了眼前的君姑娘,如果没有君姑娘及时出手抵住了她的肩膀,以及周烐及时抓住了她胳膊的话。
离朝尴尬地笑了笑,脚下急忙稳稳粘住了地。
这氛围被离朝一搅和倒是不紧张了,就是尴尬得魏靖琳想立马抬腿就走。
“这是预防风寒的药。”无视周烐刺来的目光,挽君衣将药递给离朝。
晓得君姑娘不喜与人有肌肤之亲,离朝便用手指掐住碗边,小心接过,避免碰到君姑娘的手,旋即开心地道了声谢,虽然她很怕吃苦的东西。
端着这药,闻到了苦味,离朝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可还是仰头咕咚咕咚喝光了,果真苦极了。离朝可是想撇嘴,但为了不让君姑娘有所误会,她是喝完之后强颜欢笑。
对此,一旁的周烐都看不下去了,恨自己没带什么甜的东西,又气这雪族人给小小主人弄来这么苦的药。
挽君衣倒是神情冷淡,不过伸出了一只手,手心里躺着一颗小巧的蜜饯。她是猜到离朝许是怕苦的,便在抓完药后到夜市小贩那里买了些。
当然是魏靖琳负责结账。
因着弄丢了信和铜钱,魏靖琳心中有愧而一直神色难安。挽君衣见了便让她帮着结了账,信的事也就自此一笔勾销。可瞧魏靖琳的神情,应是并未放下此事。
回忆只是一瞬。
接过蜜饯后,离朝也不扭捏,直接就放到了嘴里,瞬间面容就放松了,又甜甜笑道:“多谢君姑娘。”
挽君衣轻轻应了声“嗯”,接着目光落在看戏许久有些呆不住了的魏靖琳身上。
魏靖琳很是上道,当即邀他们去正堂一叙,几人自也不会执着于与冷风为伴。
只不过……
他们莫名排了个一字队。
离朝是紧紧跟着君姑娘,断不会让周烐抢去位置。
而前面的挽君衣是淡然自若,对身后如何不甚在意。
至于最后面的周烐目光可是刺眼,刺的就算不是打头的魏靖琳,被波及到的她也是如芒在背,可谓是表面风平浪静,心底甚为抓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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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不更新了,毕竟公祭日,所以今日加更(*ˉ︶ˉ*)
日常感谢收藏评论灌液的小天使~(≧▽≦)/~
本章离朝的身世背景是差不多都出来了,当然还有一个四岁前记忆丢失的小伏笔,埋得是很后面一个小篇章的糖hhh另外这个记忆丢失算是必然事件,因为这同时还牵扯了另一个事件,可能本传讲,也可能放到前传,就不一定啦~
另外周烐老父亲的buff效果就是有个护崽时的爆发大加成,以及从反向进行各种助攻hhh虽然对周烐来说是事与愿违~
今日累了就不搞五维了,咕咕咕~
第53章 官卿府(四)
很快到了正堂,几人也相继入座。只是除了主座上的魏靖琳,另外三人全部坐到了一边。
靠近主座这边的是挽君衣,中间是迅速抢了位子的离朝,最外侧是依旧拿凶利目光瞪着挽君衣的某将军。
魏靖琳是真的对他们三个无语,尤其是对原本也算敬仰的周烐。
“诸位,我等要商议一件要紧事……”请你等注意一些。
其言语未尽,但是意思十分明了,周烐闻言终于正常了,将目光从挽君衣身上挪开,恢复将军该有的正经模样。
“咳咳,不好意思的是这件事乃我的罪过,我得先向你们二位赔个不是。”言罢,魏靖琳向挽君衣和离朝抱拳垂首,说,“对不起,你们二位交与我的东西各丢了一件……”
对此,离朝眨了眨眼睛,她是没什么关系,虽然自己那些家当丢了很可惜,但也不是买不到。
当然,她是将红铜钱给忘了,毕竟红铜钱的作用是找周烐,而周烐已经在这里,且甚为热情,那信物的用处已是不大,是以在一连几件事涌过来之际,离朝自然而然地就把它给忘了。
“不必如此。事已发生,如今再怪罪谁也是无意义,不若想一想该如何挽回才是。”挽君衣这话自是说给离朝听的。
魏靖琳也是主要给离朝道歉,因着在外她已向挽君衣赔了罪。
然而离朝甚为茫然,不过敏锐地察觉到她们似乎在等自己松口?遂不是很明所以地点了点头,说:“我认同君姑娘所言。”
如此魏靖琳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心里的愧疚感也减轻了点。旋即她抬起头,阐明了如今的情况。
“如今卫凌关形势诡谲,四国使团因古吉使臣被杀一案被迫滞留于卫凌关。我、周将军,以及交外督公曹满共同审查此案。此事还牵扯上了朝堂,不论内外表里形势皆为复杂。
江姑娘,离朝姑娘,我得问一问你二人,真的打算掺和进这件事吗?若你等不愿,你二人遗失之物我会尽可能找回,但你二人仅能耐心等待万不可插手。而后我想周将军是愿意送你等出关的。”
果然周烐点了头。他是不愿让小小主人牵扯进这件事,并且其实他自己也不愿牵扯进这件事来。可惜朝廷那边有人要算计他,不然四国使团大可直接走天成官道去青丰,何必绕路走他一个小小卫凌关……
挽君衣猜测过此事不简单,是以早就有所思量,遂无甚犹豫,便道:“既入蛛网,何能独善其身不粘丝?”
事实也确实如此,一旦偷盗者看了那封信,挽君衣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轻易走掉的。与其在蛛网边缘挣扎等死,不若主动出击,深入网心兴许能抓住蜘蛛的把柄,反将一军。
然离朝不同,她与周烐有些关系,又不像挽君衣被偷盗者牵制,想要脱出蛛网并不难。
可离朝断不会抛下君姑娘独自离开,是以答案根本无需思考。只是她却沉默了,倒不是因危险而有所动摇,乃是她抓住了“江”这个字。
江这个姓氏在乾虽然不算难见,但却有忌讳,因为在庚乾年间造反的丞相之姓便是江,是以江家被诛九族后,江字同音同形者都会用汪来替之。也就只有不惧官兵的江湖人还敢直呼江及同音姓氏。
当然离朝在意“江”之一字,还因为她的师傅——江曌。
“离朝姑娘,你的意愿如何?”魏靖琳看离朝愣神儿,遂又出言问了她一遍。
“小……离朝,你不必害怕,老夫会护你周全,断不会让他人害了你。”
周烐这话含着敌意,显然不单是说给离朝听的,还是说给挽君衣听的。他是觉得雪族人用蛊术控制了小小主人,就如当年的武帝一般。
察觉此意,挽君衣转眸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接茬,左右他人之想法她无法干涉,自己这边亦是清者自清。
而为这两人之言唤回神的离朝,回答得倒是痛快。
“君姑娘如何我便如何。”
这回答让三人反应各不相同。魏靖琳是了然的,眼神中还含了点意味深长。周烐是不满的,纵着眉但又不知该如何规劝小小主人。至于挽君衣,垂了眸,反应甚是平淡,至于心中作何想旁人却是不知了。
“唔,我脸上有东西吗?”这两道目光盯得离朝难受,遂出言相问,顺便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也没什么东西。
见状,魏靖琳和周烐收回目光,摆回了正经架子。
“好罢,既然你二人皆不惧入局。那么本官卿就直言了。我与周将军同属于保皇派,而曹满属于丞相派,这两个阵营不论是里是外皆为对立。
曹满因着身为交外督公,在使团这事儿上其实是压我与周将军一头,不过这里是卫凌关,曹满手中无兵,还是得仰仗周将军,而我背后又有副相势力,他也奈何不得我。所以此间我三人便是相当于平起平坐。”
顿了下,魏靖琳看向周烐。
“但假若我与周将军联手,曹满就处于了劣势……”
“嗯?魏姑娘,你和周伯不是一边的吗?”离朝秉承着不懂就问的好习惯,在魏靖琳言语将尽未尽之际发问倒也不算无礼。
闻此,周烐出声作答:“同阵营并不代表同派系,魏副相属于激进一派,而老夫属于保守一派,激进与保守派的斗争也不比两大阵营之间的斗争小。”
“诶?周伯你居然是保守派的?”离朝甚感惊奇,毕竟周烐可是上过战场的将军,一般来说武人有血性,行事大多是比较激进的,除非是守城之将,可她看周烐并不像守城的,倒像是冲锋陷阵的武将。
离朝看得不差,周烐在原本的卫家军之中也属于打仗比较凶悍的那一派,与温和的守城将领完全不同。
但这么多年的经历使周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再者让他如今为乾冲锋陷阵是不可能的。
保皇也仅是遵武帝遗命,至于朝中斗争他懒得掺和,是以被归为保守派。
而周烐之所以还守着卫凌关,也是因着卫老,同样也不想卫凌关的百姓受那些蛀虫的欺压与折磨。
这些周烐不会明说,魏靖琳多少有点了解,便替他回答了。
“周将军不喜朝堂争斗才会如此。不过,周将军,就如江姑娘方才所言,我等皆已被蛛丝缠绕,独善其身怕是难矣。”
瞥了她一眼,周烐说:“老夫入局,情况也未必能够转好,以谒氏的手段,曹满绝不会是此间唯一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