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疯举起酒壶,卓尔索会意,亦举起酒壶,两个酒壶相碰,发出清脆一响。随后清凉辣酒入了喉,下了肚,便是将不甘与冲动尽皆冲刷干净,勿疯终是冷静了,也重新挂起了狐狸笑。
见他想开,卓尔索才说起了正事。
“疯小子,玲珑丫头的消息可有了?”
轻轻晃着酒壶,勿疯答:“那个小丫头机灵得很,隐血楼几个暗点都被她发现避了过去,不过没有跑出咱们的网。最新消息,她现在在香陵。”
“香陵……她这是要去投靠百灵宫?”卓尔索却是不信,虽然这丫头的娘与颜兮绫有些交情,但这交情可是古怪。颜兮绫又并非百灵宫真正掌权者,且自身尚且难保,如何去救一个关系古怪的小丫头?
“我猜不是,但很可能她是想误导他人,让有心人以为她投靠了百灵宫。而且,香陵还在威阳隔壁,以现下名士楼与玲珑客栈的暧昧关系,小丫头难免也打上了名士楼的主意。”
其音落,卓尔索却大笑三声,引来了旁人的目光,不过他不在意。笑过之后,他称赞道:“不愧是她的女儿。疯小子,你中计了。”
“哦?”勿疯挑了挑眉,不知卓老为何如此说。
“呵呵,明修桥梁,暗袭围昌。网中之人到底是见她进了香陵,还是在香陵看到了她?”
答案是前者。勿疯立即就明白了,这小丫头怕是来了招瞒天过海,到了香陵就搭渔船出了海。
既然如此,她必定是要去有港口之地。晴水、觉水、南泉、坤海,便是这四地最有可能。
其中南泉最为出名也最为开放,但其有祁章山庄旧址,邪道中人甚多,她不会去虎口冒险,故而排除。而坤海,海盗盛行,又是异军辅南王管辖之地,乾人怕是难以生存,继而排除。
如此便只剩下晴水与觉水两地。晴水位于威灵正南方,觉水与飞鹤相邻。以她的处境,越远离天原越好,这西南之地便是最好的选择,一来那里的雨骆族是商客也不排斥外族,二来西南之地甚是宽广,易于躲藏。
然,邪道也会如此考虑,既抓不到她,就在飞鹤布置人马,待其自投罗网。可小姑娘如此聪明,怕也有所预料,是以她约莫是在晴水,反其道而行之,走皇都一线。
思量清楚,勿疯颇为胸有成竹,道:“我一会儿就飞鸽传书,派人于寿延作堵。”
“不,到古沪。”
“古沪?!”这地名一出,惊得勿疯都睁开了眼睛。
古沪,与云中、飞鹤相连,同样也是沿海南地,然那里又被称为“放逐之地”。乾国战犯,亦或穷凶极恶之人,皆聚集于古沪,可谓是大凶之地。
说实话,即使是武功不差的勿疯,都不敢独自一人往古沪跑。
“卓老,不会吧……”勿疯抽了抽嘴角,难以置信。
“有何不会,当年她娘敢在邪道围剿之下跳崖求生,她女儿又为何不会到极恶之地兵行险招?”卓尔索可是笃定了,言语间又有几分欣赏。
“可是,那丫头如今不过十岁,未免有点荒唐了……”勿疯额上都冒了汗,实乃这猜测骇人得很。假若此事当真,那丫头又在古沪活了下来,日后怕是要真成一魔头啊……
“这荒唐甚,少主七岁逃到西爵玛,八岁便独自杀了大她二十岁的玛蒙王之子,那丫头受过少主指点,又为何做不得?”
谈及少主,卓尔索还是很骄傲的,只是这份骄傲带了点凄凉。赤星多灾之命,如何不让人痛惜。
勿疯倒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儿,他对于江曌实际上了解得不多,只知道她一些知名的事迹,以及与鬼军有牵扯而已,其他的就只是信任,信任这个救他一命又授之与渔的人,以及报恩。
听了卓老所说,勿疯是信了,他点点头,道:“我这就去传信,不过可要将她从古沪带出?”
这确实是重点,他们想尽快找到她是为了借她的身份去请一些人出山,同时也保护那苦命丫头。可她既然选定了古沪,就还有另一条路能走,虽说危险,但收益不可估量。
卓尔索显然也有这个考虑,遂沉吟片刻,说:“派人暗中保护她罢,钟姑娘的旧部应是十分乐意。且以那丫头的胆识与潜力来说,古沪便是她最好的垫脚石。”
顿了下,卓尔索语含深意,续言:“况且,那儿还有位名师在。”
与此同时,于黄沙漫漫、风啸云笼的枯涸之地——古沪,两拨“野兽”正为了争夺一片麦田而撕咬残杀。
嘶吼声、悲鸣声就像是战鼓,将两足而立的蛮人变成林中恶兽。热烈的血洒于沙土,激荡的声窜于狂风,不知何时天昏地暗,一阵铁蹄震动了天地。
闻此声,两拨野兽立马四散奔逃,竟是果断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粮食,转眼间就没了影儿。
待铁蹄声停息,一声如狮吼的笑声令狂风发了抖。
“好笑,好笑啊,这些蛮猴子竟也学乖了!”
此乃一“巍峨高山”,立于千军万马之前,可比开天巨人,立于此,便只比天稍差一分。
“咯咯咯,将军时不时敲打他们一番,就是顽石也该碎了。”于巍峨之下有一小山,虽是小,但那重量也压得地陷了几寸。
“嗯?你似是在暗讽老夫?”
这狮鸣是自天灵盖钻进脑仁里的,乃是响起第一个音就让人气血翻腾。
“咯咯咯,我哪敢。作为您的副将,自是尊崇将军。”小山面色不变,嘴里的话便是黑的也要露着白。
“哼”大山冷哼一声,没有计较,他手中长刀一挥,风刮过小山的脸,旋即便是“嘭咚”一声,长刀搭在了大山的肩膀之上。
揉了揉被风刮疼的脸,小山依旧面不改色,他对身后安静如鸡的将士说:“去,老样子,拿走一半留一半。”
话音落,将士们如一阵风过,利索又有序,不过几息就完了工归了阵。接着“大山”缰绳一抖,领着将士们摧残风与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待地面不再震颤,那于大山巨影之下瑟瑟发抖的草木屋终于松了气,气一松门就舍得打开,一瘦弱老头颤巍巍地走出来,赶忙将地里另一半庄稼给收了。
收完后他长叹一声回了屋,心情甚是复杂,不过好歹还能苟活于此,便也晓得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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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的小天使们~我会加油哒!~(≧▽≦)/~
本章出现了一堆地名,不过不要紧,重点地方都会慢慢刻画,不重要的看看就好。本来我是想画个地图,但jj只能粘链接(>﹏<)我还只会搞wb链接,但又不想发wb_(:_」∠)_就很无奈T^T
另外,因为地点架空就导致很多成语词语难用,比如本章出现的“明修桥梁,暗袭围昌”就改编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v⊙)总之,纯属虚构不要当真hhh我巨怂~
第34章 论英台(二)
离朝赶来论英台的时候,这里已经堆满了人,她站在人群的末尾,有点踌躇。
依她对师傅的了解,不想逃走的师傅,有着某个目的的师傅,就如疯兄之前所言,必定会采取将计就计之策,毅然跳入这英雄局,而英雄局的中心便是论英台。
是以,离朝若想救师傅就必须做好两件事。一是确定逃亡路线,二是接近论英台。
在来时的路上离朝就发现了,有许多藏在暗处的人蓄势待发,他们隐蔽功夫颇为了得,若非之前她在玲珑客栈误打误撞开了气感,怕是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
除此之外,依孟兄和疯兄所言,邪道有不少人来了凤岭,目的似乎不止一个,疯兄还说邪道对师傅没有杀意,但是对师傅身上的某样东西很感兴趣,约莫就是师傅寻到的那个宝贝。
离朝不在乎什么宝贝,她只在乎师傅的命,如果可以用那个宝物换师傅不死,她可以做一个不孝徒,之后即使师傅与她断绝师徒关系,离朝也不后悔。
所以离朝在昨晚与邪道的人接触了。
她接触的那人是个气息古怪的家伙,其表面上是个既警惕又话少的隐血楼弟子,实际上给离朝的感觉就是一团雾,看不清、摸不着。
师傅曾告诫过她,绝对不要和这样的人接触,因为这样的人从里到外都是假的,是极其危险的人物。然,离朝没得选择,她找了一晚上只找到了这么个人,而她也已经与危险人物做了买卖。
明日英雄会,江曌必定会出现在论英台。那个隐血楼的人是如此说的。
离朝也有这个预感,毕竟表面上来看师傅已经被逼急了。
正道暗中围堵凤城,四处搜寻师傅的踪迹,师傅又有伤在身,根本跑不掉,而英雄会将天下侠士吸引而来,说剑盟只要在大家心情激荡之际添一把火,众侠士必定勇字当头将凤城翻个底朝天,师傅躲不过。
这是正道打的如意算盘,因着如果是下围剿师傅的召集令,实力差的不会来,实力好些的也要掂量掂量,就是来了也不会尽心尽力,还可能拖后腿。
究其根本是因为人少,不是正道大派来得人少,而是他们这些散士人少。正道大派自是护着自家,他们的死活肯定不会多管,且保不准就拿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当先锋死士。这般他们如何能放心尽力,如何能骁勇抗敌?
然,利用英雄会这个名头将天下侠士聚集于此,即便有人知晓正道根本目的是围剿江曌,但人多了胆子就大,再加上英雄会的大利,除掉大魔头的大义在,谁不想浑水摸鱼分一杯羹?
如此,师傅自是被逼入死局。
唯一的生路就是反其道而行之,不逃,主动出现,借着正道所讲求的道义来谋一条生路,或是利用手中的宝物来引发混乱。
恐怕师傅也料到邪道会聚集凤岭,这变数增加,就更可以趁混乱逃之夭夭。
如果师傅不是有死志,不是故意为之的话,会如此考虑吧……
离朝很想哀叹,探究师傅布的局总是让她头疼不已。
还记得小时候,离朝总是会被师傅拽到棋盘前,她老人家会一边给她讲下棋的道理,以及如何布局如何谋划,一边一点不手软的将她杀个片甲不留。
但就如之前无名兄所言,离朝身上的惰性十分重,她自知不敌师傅,便懒得思考,左右输了棋也没什么,于是下起棋来是专往套里钻,每每都是大败。
后来师傅也是恨铁不成钢,给她定了规矩,再不认真对待棋道,就不认她这个徒弟,离朝这才认真下起棋来。然,依旧输得彻底,一次也没赢过。
那时,离朝都不禁怀疑自己是个傻子,怎么认真了还往师傅的套里钻。直到有一次,她看师傅与竹叶镇的老爷爷下棋才知道——不是她避不开师傅的套,是师傅玩的局中局中局。
从一开始,与师傅博弈的人就被牵着鼻子走,其所布的局是师傅想要的局,其所避的局是师傅想让他避开的局,其正在走的局才是师傅为其安排的局,屡试不爽。
离朝曾问师傅,可曾输过棋?师傅回答说:“那个一直下赢我的人已经不在了。”
师傅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悲凉,但那时离朝只注意到还有一个更可怕的人,一直赢师傅……
话说回来,离朝可以肯定正道的英雄会布局就是师傅想要的第一个局,但第二个和第三个局都尚未明朗。
现在就仿若立身于棋盘之上,她只有下赢师傅,才能救师傅。
而离朝所走的第一步就是让变数将师傅的局搅乱。
接着,第二步……
她要抛弃计谋,贯彻自我!
深吸一口气,离朝足下轻点而起,借人群的肩膀为踏板,在骂骂咧咧声乍起之际飞向论英台。
恰好,一场比试刚刚结束,藏锋门精英弟子费渡刚刚收了枪,判师还没说“还有谁要挑战”这句话呢,离朝就落在了论英台上。
刚刚还骂骂咧咧的人群霎时安静了。
突然间的寂静,令聚集在塔中的各派掌门紧张了起来,他们赶忙往下望去,却并未见到江曌的身影,不禁感到奇怪:江曌未出现,底下这般安静作甚?
底下观战的知情人也是这么想。
因早有先见之明,白卿便让文客寻人占了方便观战又不显眼的好位置,所以今日他们姐弟四个才不至于和熙攘的人群作斗争。当然有门派位置可待的文客并未与她们同行,但他此时却不在塔内,至于去了何处只有白卿和文客本人知晓。
不知是何原因,白卿换回了女装,但她身旁的墨发挽君衣却板着脸并不欢喜。于她二人身后挡着拥挤人群的三名晟和绍子野也静默着,严肃得很。
白卿自是对这般情况心知肚明,但她既无奈也无甚好说,左右确实是她算计了自家师妹,也算计了太行宗,即便这么做是为了师妹而谋一后路。
此事暂且不论,白卿此时是被这个突然蹿上论英台的人给稍稍惊到了,她可没忘记这姑娘将文客那数百只食肉蛊给杀死的场面。只是近来事情颇多,她没有功夫去调查这个人,现下倒好,对方自己跳到了台面上。
因此,白卿对这论英台的比试生出了几分兴致。同时,她旁边的挽君衣不知为何悄悄蹙起了眉。
寂静并未持续多久,众人也不过对这突然冒出的无名之辈有几分惊诧罢了,另外就是或多或少察觉出此人身上的气势有些特别,有点被震慑住的意思。
判师是除了离朝的对手费渡之外最先回了神的,他举起右手,朗声道:“请自报门户,以示互尊武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