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倒也不算愚笨,晓得她是何意,只是有几分纠结,芹巧不在,她难以心安……
“妃后娘娘,芹巧觉着皇妃娘娘是真心待您。宫里杂事还等着奴去打理,奴斗胆请求先行告退。”
芹巧此言可谓及时雨,王氏很信她,当即颔首放她离去。
而殊音皇妃瞥了眼芹巧,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
来到院子中的芹巧将新入宫的侍女唤来,让她去把偏殿的花瓶擦拭干净,接着又吩咐其他人去做一些日常的杂事。
除芹巧与新入宫的暗侍外,无人知晓在偏殿有一处机关,按照一定规律转动花瓶,就会出现一密室,自这密室恰好可以听清王氏寝屋内的声音。殊音皇妃也果然为了规避耳目,与王氏进入寝屋密话。
这密话之内容让小暗侍不禁瞪大双眼……
与此同时,朝凤塔四层,皇帝寝屋。
暗鬼正在向洛曦瑾禀报一些事。(暗鬼:宁苏培养的探子,平时监察前朝、后宫,有时会执行暗杀、刺探军情,战时活跃于战场。)
“如陛下所料,安插于临冬边境的探子被杀,胧月一白与数千兵马消失无踪。”
洛曦瑾闭目,盘腿坐于凤床,手里捏着红砂珠串。
其未语,暗鬼遂继续说。
“前线易砂暗主与陆司官皆无有异举,乾果然派兵攻打五杰关,好在素林将军与孙将军快马加鞭赶得及时,五杰关暂时无恙。”
陛下似是仍不打算开口。
他继续禀报:“祺公爷去看望了皇后娘娘。”
红砂珠不再被手指捏转,洛曦瑾睁开双目,问:“是祺公爷自己去看望皇后,还是皇后召她去?”
“回陛下,祺公爷今日本是打算与几个友人到城外明月林的风月湖游船赏景,突然改变了行程,应是皇后娘娘召祺公爷去的。”
“呵,看来皇后是打算让祺公爷帮忙,送那二人离开洛月。”洛曦瑾冷笑,“你看紧祺公爷,莫让其发现,朕倒要看看她是要帮朕,还是要像洛菁一样背弃朕这长姐。”
“是。”暗鬼应下。
恰好这时地门被敲响,传来女官的通报之声。
“陛下,秦英将军求见。”
“宣。”吐出此字的同时洛曦瑾摆摆手,暗鬼行礼之后自窗离开。
未几,秦英将军入内,关好地门,半跪行礼。
“末将参见陛下。”
“起来罢,你是祺儿的表姑,也算是朕的表姑,又是朕钦定的御前将军,无人之际不必多礼。”
“蒙陛下厚爱,末将有愧。”中年女将——秦英氏依旧半跪,抱拳垂首,不肯起身。
见此,洛曦瑾微微眯眼,语气不咸不淡,问:“你何愧之有?”
“末将年事已高,虽得陛下厚爱,当尽心尽力,但旧时暗伤夺我意志,致日益力不从心。末将不愿陛下安危不保,也不愿等到出事时连累母家,故末将斗胆请陛下开恩,在大赦之时准末将请辞御前将军一职。”
此言出,洛曦瑾皱眉,倒不是她不愿放秦英氏走,也不是缺少人才,就是秦英氏这时候请辞有几分蹊跷,且她并不觉得秦英氏力不从心……
等等,大赦……莫非是祺儿打算拜托秦英氏带那二人离宫?亦或许……秦英氏莫非看出——朕有意在处理完胧月一族后处理“皇亲势力”,她打算学胧月氏功成身退?
看来得派人盯着她点。
思虑一瞬,洛曦瑾故作叹气,道:“既然表姑都言至此份上,朕也不好回绝,朕便允你大赦时卸职离宫。”
“多谢陛下!”
……
夜,洛曦瑾摆驾妃后宫,禁熏香,与王氏同床合衣浅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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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凤凰城(十)
离祭祖大典还有两日,新后人选却迟迟未定下,还有关于祭祖的杂七杂八之事宜,本是交由皇后与祭祀大臣负责,现下皇后病重又濒临被废,只能由洛曦瑾这个皇帝来做,另外关于前线以及各城大赦事宜的奏折也堆积如山。
她忙得不可开交,遂将洛祺召进宫,将祭祖杂事交与她来办。且吩咐女官带胧月氏适龄女子进宫,她打算尽快选出新后。
于是华贵马车十数驾自宫门鱼贯而入,其中还包括王氏之父以及一个戏班子,此乃王氏向陛下求得的恩典。
因王氏之母在朝为官,平日甚为繁忙,也不方便与后宫娘娘接触,是以王氏就央求洛曦瑾召她父亲入宫,以解思亲之愁。
本以为陛下还在气恼那一夜,不会简单答应,未想陛下应得干脆,兴许陛下有些喜欢自己了?王氏难免暗喜。
戏班子也是她所求,毕竟在皇宫平日里只能看看花养养鱼,实在无趣,故而求得此恩典。
当然这只是表面说辞,实际上不管是戏班子还是她父亲进宫都是殊音皇妃让她求的,目的就是送那两个外人出宫,让帝后彻底离心。此事皇后也知情,她亦想送那二人离宫,故无有拒绝,且或许因病重而糊涂,她恐怕全然未注意到其中的陷阱。
而王氏也有着自己的小九九,那给她迷情香的境外商人要求她将那二人交与其手,并约定事成之后给她一劳永逸之物。是以这戏班子就是那境外商人的人。
近日入宫的人多,宫门口的守卫盘查得甚为仔细,由御前将军秦英氏亲自监督,尤其是对待这戏班子,她就差把这些人扒|光了从里到外搜查一遍。
好在这些人没带兵刃硝石,除了其中一个戏子的块头不是一般的大之外,无有什么奇特之处。
说来这戏子未免太壮了些,还浓妆艳抹的比那妩媚的小倌还妖……
秦英氏颇感狐疑,指着他问王氏之父:“这位是?”
未待王氏之父作答,大块头抢先回道:“人家是这戏班子的领头,不唱戏,只管搭戏台子和给人家身后的崽子们上妆~”
声音尖细婉转,让秦英氏无端生恶寒。
“进去罢。”她摆摆手,放行。
戏班子直接往王氏宫中去,洛曦瑾派去的暗鬼悄悄跟在他们身后。
……
皇宫某处,正欲赶往内事房亲自选祭祖大典要用之物的洛祺,在半路险些撞上一马车,好在她功夫不差。
“不知马车中是哪家的小姐?”站稳后,洛祺抱拳先行一礼,心下却是有点不悦。马车虽能进宫,但不能驰骋,且依这马车的华贵程度来看,里面的小姐应是大家子弟,怎得这般不知规矩?
“小女子乃胧月容家长女——胧月容沁。”马车中传来一音,音若箜篌鸣奏,柔美清澈,然客气中隐含着傲,温和中隐含着冷。
胧月容家吗……若陛下真心打算废后,那么这位就很可能是新后。
“原是容家小姐。在下洛祺,斗胆请容家小姐下马车,宫中驾马而行不合规矩。”说是如此说,但洛祺并不觉这位容家小姐会守规矩,若甘愿守规自一开始就不会如此。自然,她不信胧月一族的人会不知宫里的规矩。
果然,这位容家小姐言:“不巧,小女子前些日子受了些伤,不便于行走,还望祺公爷海涵。”
不过是借口,宫中又不禁用步辇,陛下也派来不少人侍候胧月各家小姐,步辇也备着不少……可看这位容家大小姐,只带一个侍卫一个侍女,皇姐派来的人一个也未见着,八成是被其打发走了,真是有够狂。
洛祺对此人有几分不喜,不喜的同时也生出几许疑惑:这容家小姐应也是属意皇后之位的,如此不讲礼数,岂不是会引陛下反感,若因此而受罚,怕是会让容家以及举荐她的大臣蒙羞,没准还会致使容家势力折损,百害而无一利。按理说,她不管怎样都该装一装……
思归思,回应倒未耽搁。
“洛祺可为小姐寻来步辇。”
“祺公爷不忙吗?”马车中的人轻笑。
忙是忙,可作为洛月的公爷、陛下的姊妹,我总要探究探究您这般诡异行事所欲为何。
心语自不可显露,洛祺亦是微笑,回道:“容家小姐请放心,洛祺尚且忙得过来,请您在此处稍等片刻。”
话音未落,马车中又飘出一语。
“祺公爷可是打定主意非让小女子下马车?”
闻言,洛祺挑眉,有股被算计的感觉,然还是答:“不错,洛祺也是为小姐着想,若小姐如此到陛下面前,怕是会惹陛下不悦。”
“呵~”又是一声笑。
“可小女子自儿时起一坐步辇便头昏脑涨,万一到陛下面前晕过去,更是失仪,这该如何是好?”稍顿,她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语气轻快道,“既然祺公爷如此执着,不如就劳烦祺公爷背小女子前去面圣可好?”
这……且不说她不愿背,就说她乃公爷,这些胧月一族的小姐皆有成新后之可能,她怎可与其有过多接触?
“容家小姐莫再说笑,这番话洛祺就当作从未听见。容家小姐若实在不便坐步辇,就请慢些驾车,不然怕是会生出大事。洛祺还有要事,言尽于此,告辞。”洛祺又一抱拳,随后打算绕过马车离去。
刚走两步……
“多谢祺公爷指点,小女子无以为报,便赠您一句言——成大事者不念仇,念仇者终自毁。”
话语飘落,马蹄声起。
洛祺回首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神色略显阴沉。
……
千秀坊。(选秀之地)
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的洛曦瑾端坐于高台凤椅,高台下胧月各家小姐已尽数落座,不,还有一席空缺。
对此,洛曦瑾有几许惊讶,这些肖想后位之人必然会使尽浑身解数得自己垂青,最基本的即是不会坏了宫中规矩,更不会让自己这个皇帝作等,这居然会有人迟来?
她看向身旁御前女官,女官凑近轻声道:“迟到者乃容家长女胧月容沁。”
容家?洛曦瑾挑眉,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容家。
就在她狐疑之际,这迟到之人终于被侍女搀扶着迈过千秀坊的门槛,其似乎腿脚不便?
“臣女来迟,还望陛下恕罪。”言出,却是不跪。
见此,御前女官当即扬声:“大胆,面见陛下为何不行礼?”
然胧月容沁还未解释,洛曦瑾就摆摆手,言:“容家小姐腿脚不便就不用行礼了,快落座吧。”
此乃卖容家一好,同时也展现帝王胸襟宽广、体贴入微,虽说洛曦瑾心下是有几分不高兴,但对于胧月容沁的聪明也确实怀有几分赞赏。且听闻其会是容家下任家主,则更宜交好而不宜交恶。
“快些开始吧,朕还有好些奏折未批呢。”待胧月容沁落座后,洛曦瑾出言催促。
于是御前女官按照选秀的流程让小姐们挨个上前,当众考教礼仪与才学。其间大多数皆属平庸,当然是相较于这些人而言,若是放在外面,她们的才学礼仪定是拔尖,不然也不会被各家送来争后位。
而在这些人之中最拔尖的有三位,即为众大臣举荐的容家、莲家、岚家,几乎是不分伯仲,但只有一位让洛曦瑾凤颜大悦,即是姗姗来迟的胧月容沁。
在选秀的最后阶段,洛曦瑾问众人:“于九国时期有这样一段历史,在璟颖公死后,继位的璟恒公为保常良氏如辅佐其父那般辅佐他,欲娶其女为王后。常良靳听说此事,未等玉旨,连夜带妻女逃离璟国。诸位可知为何,若诸位是常良靳,诸位又当如何?”
这段历史在史书中不怎么被重视,九国时期又人才辈出,无有多少人在意于九国之战时期毫无作为的言贤相,反而是当时璟国的另一位奇才军师备受瞩目,是以也就无有什么人探究言贤相为何连夜出逃。
即各家小姐就算饱览群书也很难知晓答案,其所言必是其见解。
因此回答五花八门,大多以为常良氏做了对不起璟国的事怕被发现而出逃,又或是不想将女儿托付给璟恒公而出逃,再或者璟恒公施行缓兵计,说是要娶其女为王后,实际是想稳住他,伺机杀之。至于如何做就很趋一,和常良靳的选择一样,逃。
唯有一人见解独到,或者说是洛曦瑾期望听到的见解,此人即是胧月容沁。
对于第一问她回答,“大功大势,必除”。而第二问她则回答,“嫁女于恒公之庶子,功成身退”。旋即她又补充一句,“若还是难安,便身退后断绝父女关系,隐居山野。”
这三个回答皆有深意,既是在就事论事谈常良氏,又是在说她容家。乃是向洛曦瑾表明:容家知晓陛下忌讳功与势,她容家为自保不会争后位,也无有谋反之心。若陛下不放心就予容家一门亲事,让她这下任家主嫁与一位公爷或是其他皇室之子,左右在陛下在位之时不为后就是,且她容家也可以做到功成身退。至于她那好兄长胧月一白,陛下也不必担心,容家可与其断绝关系,若其谋反绝不庇护。
再加上她姗姗来迟,以及洛曦瑾后来打听到的“其不合宫中规矩驾车而行,险些撞伤宫人”,皆是表明不愿为后之意。就算洛曦瑾愿意选她为后,朝中大臣恐怕也不会答应,支持容家者也无法辩驳。
此外,她在御前表现极好,以及确有受伤之实,再加上洛曦瑾凤颜大悦,即使不能立其为后,也不会因此惩治容家,攀附容家的势力就不会认为她是故意的,只会觉着是天意如此,可谓两边不得罪。
洛曦瑾很满意,同时也忧心,若不是容家,皇后又不可能骗自己,那会是谁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