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音皇妃为人友善亲和,母家也颇有权势,于宫中人缘极好。唯一点不妥,即是近些年来,其母家姮(音同横)禄氏不仅在朝堂上甚是强横,族中还有多位子弟于朝中任职,有结党营私之倾向,几乎是与胧月一族分庭抗礼,甚至多有针锋相对。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胧月皇后和殊音皇妃的感情,凡胧月皇后所求,殊音皇妃必应之,反之亦然。且二人来往频繁,又总是互相赠礼,于是宫中就有流言蜚语,称殊音皇妃属意皇后娘娘。
当然,此为子虚乌有。
胧月皇后与其来往密切只是因着一同长大的情谊,以及多少调和一下胧月氏与姮禄氏在官场上的矛盾。她也不觉着殊音皇妃心悦自己。
不单她不觉着,挽君衣也不认为殊音皇妃对皇后娘娘有多么喜爱,虽然皇后娘娘一来其便喜意上面,还精心打扮,又让人去准备皇后娘娘喜爱的吃食,但就是予人一种古怪之感……
莫非是错觉?
瞧着殊音皇妃专注于皇后娘娘的模样,挽君衣看了看身旁一如既往凝望自己的离朝,不禁怀疑起自己的感觉。
正好皇后娘娘在与殊音皇妃闲聊,她便拉着离朝行至一僻静角落,与其悄声耳语。
“离朝,你觉着殊音皇妃可心悦于皇后娘娘?”
闻言,离朝眨巴下眼,往那二人处瞅了一眼,随后伏在自家妻子耳畔细语:“看上去似是蛮喜欢的,但比之你我差得太多。”
这话让挽君衣陷于沉思,竟暂且忘记“害羞”二字。
少时回过神,她已然被某个愈加胆大的人抱在怀中。即便这人无有太过分,于这大庭广众之下也实是让人羞涩得抬不起头,偏偏这时身后传来皇后娘娘含笑的声音。
“两位贵客,现下阳光正好,随本宫到花园走走可好?”
乃是委婉提醒她们现下还未入夜,如此当众亲近有些不妥。
挽君衣心下了然,赶紧拍拍离朝的背,她倒是听话,立马便将自己放开。
就是这气氛尴尬非常。
好在有皇后娘娘适时解围。
“欣玉,快带两位贵客去更衣,本宫得赶在陛下下朝前带两位贵客回去。”
“是。”
于是不一会儿,扮作侍女的二人就跟随皇后娘娘回到凰月塔。
且刚落座不久就见宫人来禀报——“陛下前往殊音皇妃住处,一炷香后带人回到朝凤塔,召见祭祀大臣”。
不出所料。胧月皇后唇角微扬,端茶细品。
待放下盏茶,她道:“过几日就是洛月的祭祖之日,到时陛下与本宫会主持大典。大典结束后陛下会在神堂诵经一夜,本宫则会代陛下进行大赦。大赦时你二人便扮作宫人,随那些因大赦得以出宫之人一齐出去,宫外本宫已安排人手,助你二人离开洛月。”
稍顿,胧月皇后话锋一转,笑言:“陛下应是如此猜测,她必然会邀本宫一同诵经,而将大赦一事交与御前女官。到时恐怕还会严格把关,你二人混不出去,是以离开皇宫之时即是祭祖大典举行之际。
那时会有祈福官带附神之人来进行祈舞,附神之人皆不以真面目示人,到时你二人便在祈舞过后混进这些人之中,跟随他们一同出去。”
“皇后约莫会如此做。”
朝凤塔二层中,洛曦瑾胸有成竹,对两位祭祀大臣说:“今次祭祖就不必安排人跳那祈舞了。”
“这……陛下,祭祖仪式缺一环,怕是会对祖宗不敬,致使大灾大害降临啊,臣请陛下三思。”祭祀大臣当即规劝。
“不必担心,朕所做一切皆是为了洛月,祖宗不会怪罪。若实在不妥,朕与皇后多诵经几日就是,总之不要让那些附神之人进皇宫。朕只是在告知你等。”
“陛下……”刚吐出两字,就觉一股冷寒罩于头顶,祭祀大臣无奈,只得应,“是……”
打发走祭祀大臣,洛曦瑾低笑自语:“羲儿啊羲儿,这一局是朕赢了。不管你将那二人藏在何处,祭祖之日就是她们落入朕掌心之时。”
对了,既然如此朕也不必再去找,也没必要闹得皇宫不安宁,尤其是临近祭祖之日,生出事端也不吉利。不过为了让皇后着急着急,朕这几日最好不要到凰月塔去,不如就宿在其他妃子那里,没准能让皇后服软,主动将那二人送来。
况且还要多费心处理官科舞弊一事……
打定主意,洛曦瑾就吩咐女官拿侍寝红牌过来,她来回巡视一番,最终目光定在一“王”字上。
……
“主姑娘、主姑娘,刚得了消息,今夜陛下会来咱这儿!”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侍女兴高采烈地奔向主殿,险些摔倒,好在芹巧瞧见,将其扶住。
“多谢芹巧姐姐。”
“不忙谢,你刚刚在喊什么?”芹巧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侍女赶紧顺了两口气,答:“陛下今夜会来,主姑娘定要高兴坏的。芹巧姐姐,您在宫里待得久,这陛下的喜好您可晓得?我们也好去准备。”
陛下喜好皇后娘娘,总不好将皇后娘娘请来吧。芹巧心下笑笑,亦将开口告诉她们——准备些宫中常见的吃食即可,陛下不挑食。
然还未出言,她们身后就传来主姑娘激动的声音。
“快,快去准备,我要沐浴熏香!”
与此同时,洛月临冬边境。
一封家书由飞鸽带至,胧月一白看过后急忙驾马欲赶回凤凰城。
“将军,现下正是多事之秋,您不能弃边关于不顾啊!”有副将当即阻拦。
“家母病危,本将军不得不回,你等不必担心,此事后果本将军一人承担。”
言罢,胧月一白驾白马疾奔,副将莫能阻。
遥望那缕尘烟,副将面色极差,赶紧转身回营,欲写密书一封,飞鸽传书给陛下。
然而他刚撩开营帐帘子,一柄长剑就洞穿其腹。副将瞪大眼,于倒地之际双目上翻,瞧见……
一匹“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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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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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一下官科。
官科类似于科举,无有门槛,只要过科就有九品官位,没有过科人数限制。洛月当官需要官位,官位分文武,即使是侍卫侍女也都是要有最低九品官位才能当。另外官科虽然不难,但也不易,每次过科者不过三四成,且每升一品都要过一次官科。
第244章 凤凰城(六)
——“你若想得到皇帝的宠爱,就点上熏香,再哄着皇帝喝下此茶,你定能如愿以偿。到时莫忘协助我等将那二人抓住,自然事成之后我等会予你一劳永逸之物。”
王贵卿自外人处听闻陛下只会宠幸皇后,她本是不信,可陛下一来自己这儿就让人将偏殿收拾好,摆明了不打算同床共寝,闲聊也三句不离自己在朝为官的母亲……
一如那人所言,陛下不过是利用后宫的嫔妃来维系前朝安稳。现下前朝有动乱之象,陛下需要忠心的市井人才组成新党,与蠢蠢欲动的老世家之旧党分庭抗礼。娘亲就是这新党中的佼佼者,是以陛下才会来自己这儿。
明白这些,王贵卿不可谓不失望,她以为陛下是真心喜爱自己才会将自己纳入后宫,谁成想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为了拉拢母亲……
无碍,陛下终会爱上我。
思及此,她笑着给陛下沏茶,陛下却摩挲着茶盏并未喝,难道陛下发现了?
不,不会,这茶与寻常的茶并无差异,陛下不可能发现。王贵卿定了定神,问:“陛下可是不喜欢这茶?”
“那倒不是,只是朕觉着光喝茶无甚乐趣……”沉吟两息,洛曦瑾笑道,“不知贵卿可会跳舞?”
跳舞?王贵卿面上覆喜,她会,少时受母亲教导,不同于其他市井孩童,她是琴棋书画、歌舞吟诗皆有所涉猎,虽不精但皆通。且舞蹈多展现女子婀娜身姿,若衣物少些,兴许会让陛下着迷,真是正中下怀!
“臣妾会,陛下稍等,臣妾去换衣裳。”王贵卿双颊飘红,也不知在想何事。
洛曦瑾微微一笑,回应:“快去吧,朕兴致不差,莫让朕等太久。”
“是!”这应声可谓喜意充盈。
不一会儿,身着片缕薄纱的王贵卿迈着款款玉步回到寝屋。目光一扫,见得桌上茶盏空空,而陛下已是燥热得褪去凤袍,只着里衣,且眼神迷离。她不由得羞红脸,竟也动情到看不太清陛下,又很是热,遂赶忙一边跳舞,一边贴向陛下……
衣料磨搓着,炙热的火将二人包裹,倒向床榻,燎绕春光。
翌日一早,洛曦瑾迷迷糊糊地想睁开眼,嘴里嘟囔着:“羲儿,几时了?”
“回陛下,寅时了。”这声音有些尖细妩媚,还夹杂着几许羞几许喜。
并非皇后的声音!洛曦瑾猛地睁开眼,挪动眼珠一瞧,瞧见不着片缕的王氏。
霎时脸色一变,她匆忙坐起下地,鞋都未穿上。
“陛下?”王贵卿感到奇怪,也坐起来,拿被褥遮着身子。
“朕怎会在你床上?!”洛曦瑾隐压着愤怒,面色阴沉,眼神冷冽,掩在袖中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王贵卿显然是被吓到了,缩着身子,微低头,偷偷看她,眼角不禁挂上泪珠。
“昨日陛下要了臣妾,陛下不记得了吗?”
“朕怎可能……”
话语戛然而止,她好像想起来了,也因此更为愤怒。
“定是你使了什么诡计,来人——!”
在外候着的侍女女官赶紧低着头走进来。
“将王氏打入冷宫!”
“是。”
“陛下……”王贵卿瞪大眼,脑袋发懵,直至女官上前要将她连人带被抬起,她才匆忙反应过来,一边挣扎反抗一边落泪急呼,“陛下、陛下,臣妾冤枉,陛下,饶了臣妾,陛下——!”
在门口候着的芹巧冷眼看着这一切,心下暗叹:果然是这等下场,不过还真是未想到陛下会中招呢……
正神游着,耳畔乍起不轻不重的一响,瞬间寒意袭上脖颈,低着头的芹巧瞥见那凤纹衣角,赶忙下跪,扬声:“恭送陛下!”
其走后,这寒意仍久久不散。
王贵卿一事出乎意料地未在后宫引起波澜,因着洛曦瑾早早就吩咐下去,谁敢走漏半点风声让皇后知晓,按一等罪处置。(一等罪处置即死刑,洛月重视律法,皇帝也不能随便杀人,必须有罪名,皇帝可以立临时罪名,但不能逮着人家刚犯过的错立罪,必须立在没犯错之前)
是以宫人大多不知王贵卿在冷宫,王贵卿的寝宫也一如往常,宫人该打扫打扫,短缺之物也该报备报备,除了主姑娘不在之外没什么不一样。
可世上无有不透风的墙,王贵卿趁着御前女官出恭在冷宫大肆喧闹,因太过声嘶力竭,终是引起宫人注意。不知情的宫人便将此事禀告给皇后娘娘,如此昨夜与今早之事到了还是传进胧月皇后的耳朵。
一向端庄稳重的皇后在听到这消息后摔碎了心爱的茶盏,不自觉欲拾起碎片时,手指被划破都不自知。祸不单行,女官又来禀报——“陛下已发现藏在殊音皇妃那里的两位贵客。”
昨夜她为避免陛下突然来到凰月塔,便让那二人乔装成女官,到殊音皇妃处再躲避一晚,早上再回来,谁成想陛下连早朝都不去。而事态发展如此迅疾必然是身边有人泄露消息,恐怕是……她。
来不及细想,也顾不得手上的伤,胧月皇后急言:“摆驾殊音宫!”
与此同时,殊音宫前院,离朝二人已与皇帝亲卫以及之前那位中年女将交上手。
许是因着院中有皇帝、殊音皇妃和侍女女官在,再加上皇帝亲卫人多,招法凌乱,中年女将和他们配合不上,是以颇是互绊手脚、施展不开。
即使如此,离朝她们也讨不到半分好,不过半刻,身上就挂了不少彩。离朝是愈觉自己无力,就跟个不会武功的人似的,也不知是敌人太强,还是自己武功退步……
无有功夫深思,她赶紧一剑斜出弹开袭向君姑娘的长剑,随即拧身,以旋力掀飞靠近自己的皇帝亲卫。
“离朝,左侧!”
身后乍起惊呼,离朝当即竖剑挡左侧偷袭,脆响惊出之际,一柄发寒的剑直指偷袭的中年女将。
但见中年女将唇角微勾,离朝猛地伸手将君姑娘扯入怀,同时冷风扑面。来不及躲闪,她只好将手中曈昽扔出阻那自上方而来的偷袭者,接着下意识旋身,只听“刺啦”一声,背后衣衫连带着皮肉被划开,血沫飞出。
“离朝……”霎时,挽君衣心如刀绞,泪珠不自觉坠落,她抱着面色煞白的离朝,嘴唇颤动,将投降。
就在这时,一声“皇后娘娘驾到”让中年女将与众亲卫的利刃凝于半空。
见得急匆匆行至院门口的皇后,洛曦瑾似是心虚,不敢直视她,仅欲开口让她回去。
然嘴唇刚动就听一声饱含怒意的三字——“洛曦瑾!”
她竟直呼皇帝大名,就算尊为皇后,在这般多宫人臣子面前直呼洛曦瑾的名也是大不敬,何况还夹杂盛怒,真真是落了帝王的面子。
果不其然,洛曦瑾的脸色阴沉下来,她怒不可遏,冷声质问:“皇后可还拿朕当妻君,当皇帝?!”
闻言,胧月皇后深吸一口气,稍稍平静下来,说:“臣妾因急失仪,望陛下恕罪。”
“朕若不恕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