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得到的线索是持有这块木牌的人曾到过沿海之地,给予情报的人记不清是何地,在猜测之下指向晴水。不错,其全然将地点指错,而且错得离谱,那人去过的不是晴水,而是与晴水相隔甚远的古沪。
不过也算是阴差阳错,我巧合地从海匪的手中救下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即是现下这位镰寨新寨主顾萋萋。
稀松平常的相识,不寻常的是海匪手中的暗器,那是一种火器,射出的弹丸常人难以躲避,并且力道极强,以剑难挡。我因着未见过这种暗器又救人心切,便为那暗器所伤。
于武人来说受伤乃常事,本不该大惊小怪,可要命的是,那个小渔村总共二三十户人家,根本无有医师,我又是腹部受伤,出血不止,弹丸还留存体内,可谓生死一线。好在这位小姑娘虽年纪甚小,但遇事冷静又会些医术,且对“恩人”动起刀来毫不手软……
仅是回想,白卿就觉左腹隐隐作痛。
开刀、取弹、缝合,因为习惯时刻保持儆戒,我无有放纵自己昏厥,于是就在清醒的情况下经历完整个过程,那般疼痛真是叫人不愿再想起。且与师妹轻柔的医治手法不同,小姑娘的手法可当粗暴,粗暴又冷酷。
经受好一番折磨,我刚想好好睡一觉,就听这位一点也不像孩童的小姑娘笑言:“真是毫不放松呢,你不累吗?”
仿佛若有所指。
那时以为是错觉,我又太过疲惫,便无有在意,后来才发现此人是真的若有所指。
“为何要装作一副善人的模样?”
苏醒之后,我正吃着小姑娘做的热粥,突闻其语,不禁苦笑。
自是为了讨师妹欢心,她喜欢善良的侠义之辈。
我不可能这么回答。那时我也没有作答,满脑子都在想着此人是怎么看出来的,莫非与我的身世有关系,还是说是盯上师妹与靖钧的人,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半大点的孩童,但听说有一种邪术可以让人返老还童。
为了掩饰这般繁杂的思绪,也为了转移话题,我便随意一语:“这粥有些淡啊……”
话音落下不久,她微笑着拿来一罐盐,倾倒,全搅在粥中,我自然不会再吃。当时瞧小姑娘虽神色不悦,但并未行强迫之事。
想不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扯扯嘴角,白卿笑眯眯地给饭菜里多加了“少许”的盐,翻炒,左右不管做成什么样,这位顾小姑娘估计都会挑刺。
回忆继续。
当时我为了快些好起来,就飞鸽传书于文客,让他去忘尘山向师妹讨些药。
在这期间,我也未闲着,日日与这位小姑娘斗智斗勇。言语、行为全部都做到了滴水不漏,维持正道大侠这一假面的同时不透露半点有关于自己的情报,当然对方也是。
到最后实是攻守双方皆疲,于是我就答应她以棋局来分个胜负,败者吐露自身的情报。
结果三十多盘下来一直都是平局,让人难以置信。
转机在海匪的再犯。这一次并未动武,顾小姑娘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行以威逼利诱之术,成功与海匪狼狈为奸,做起倒买倒卖的勾当。
对此,我并未阻止,因为这事不但害不到这渔村的人,甚至恰好相反,海匪与她合作就不会来劫掠,而是做买卖,村人的安危反而能得到保障,还能赚些银两。
共赢,这就是小姑娘的道。
我因此事得知了对方的情报,同样的,对方也因此事得知了我的情报。
在此事上我无有作为,已是不像正道作风。正道约莫会请外援来剿匪,更不会放任小姑娘与恶人狼狈为奸。
因此我极力所做的伪装到了还是被对方戳穿,而谋略之道对方虽未言,但从未隐藏。
这盘棋确实是我略输一筹。
我的名字和目的由此被小姑娘得知,而小姑娘的情报我却除了其谋道外一无所知,不知名姓也不知身世。
过了些时日,我的伤因文客带来的伤药得以痊愈。既伤好,我不愿再耽搁,遂离开渔村。
此后我就再未与小姑娘见过,直到现在。
回忆毕,菜亦炒完。
白卿叹气,真未想到自己一直在暗中寻找的玲珑客栈继承人会是她,她还搅和了自己在镰寨的布局。
也还好是她提前动手,依情报看,再晚两日,笠尸堂就要将镰寨变成“阴”寨了。果然常良嫤劫亲这事让歧戈提前有所察觉,不过……
她笑,心道:皇宫那个局势,他怕是短时间内难以脱身。
“喂喂喂,你在等什么?我干爹都要饿死了,做好就端上去!”
突然,门口乍起一声,白卿转眸瞧去,所见果然是高阔。
这高阔甚有喽啰假装土匪头子的风范,一副飘飘然的模样,就如情报所述一般狐假虎威。
“好啊,只是我袖中藏有一种能让人全身溃烂的蛊,如若在端菜途中不小心从袖中掉出,蛊虫爬得到处都是,也无有办法呢。”白卿笑容灿烂。
此语飘落,门口的高阔打了个激灵,深觉此人就和干爹一样不好惹,于是立马“大丈夫能屈能伸”,微躬身谄媚笑道:“您、您是客,哪需得您动手,小的来、小的来!”
“嗯,那就麻烦阁下了。”白卿笑着点头,随后负手迈步,跨过门槛。
而高阔则赶紧端好菜跟上,不敢怠慢。
少时,二人来到顾萋萋的闺房,说是闺房,这里却无有那般讲究,只要得了允许谁都能入内。
遂在闻得“进”之一字响起,白卿推门入内,高阔也一并跟进。
瞧见端菜的是高阔,顾萋萋大致猜到了情况,在高阔将饭菜安置于圆木桌后,她冲他笑,柔声一语:“去将溷(音同混,四声)藩(指茅厕)收拾一番,若收拾不好,后果你是晓得的。”
一听这话,高阔强颜欢笑,完全不知哪里惹到了这位小祖宗,但不管怎样,最好认罚,遂赶紧回应:“是,儿子这就去办!”
说罢,他欲哭无泪地告退,心下哀嚎,打算近些日子收敛一些。
在其走后,白卿自然地坐于顾萋萋对面,问:“他犯了什么错?”
“错在未让你将菜端进来。”顾萋萋边答边拿起筷子夹菜。
“原来如此。”白卿轻笑,凝望着小姑娘将菜放入口中时眉毛一抖,她这面上的笑容霎时真切了一二分。
“哒。”顾萋萋放下筷子,抬眸看向白卿,唇角适当地扬起,假笑。
“白姑娘,您是愈加口重了呢。”
“是吗?”白卿挑眉,目中含笑,言,“我不太喜欢亏欠,之前欠卿不少盐,该是慢慢还上,望卿莫要着急、莫要介怀。”
“呵呵,好巧,我亦是如此。怎么办才好呢,您的饭菜我并不满意,果然还是该去皇宫尝尝宫廷美食才是~”顾萋萋双手交叉撑着下颔,凝视着对面人的双眸,一副为难的模样。
闻言,白卿从容回应:“那倒是正好,我恰有为卿夺得江山之意。”
难辨真假。
“……”顾萋萋偏移目光,笑语却无笑,“我可不要江山……”
她这反应有些出人意料,白卿挑眉,收回不正经,说:“小姑娘,玩笑就开到此,商议正事罢。”
“也好。”顾萋萋放下手,神情亦是变得严肃。
“我欲趁歧戈被困于皇城之际,将邪道掌控于手,并协助江湖正道与二皇子夺位,我等需要镰寨以及狄河军的帮助。另外,我会知道这些,是因为赤网,与你一样,我也算是半个网中人。这是信物。”
说着,白卿将红铜钱拿出,置于桌上。
瞥了那信物一眼,顾萋萋倒是无有怀疑,虽不知为何,但她就是莫名相信眼前人,倒也不意外她会知道这些。只是不知她晓不晓得还有一支强军可帮二皇子夺位。
“你可知武帝为除掉大公留下来什么?”
“只知有以假乱真的玉玺、不少圣旨,以及藏于游鱼坊的金银财宝。对了,还有苏氏与乐平氏所掌握的那支不知真假的秘密军队。”白卿如实回答。
“不仅如此。”顾萋萋垂眸瞧着那咸得吃不下的饭菜,想起同样口重的某位大将军,言,“秘密军队是假的,就算武帝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藏起一支足以□□的秘密军队,乐平氏与苏氏皆是武帝为了隐藏真正的军队而设置的诱饵。”
“真正的军队……”白卿喃喃这几字,微微皱眉,倒是想到了什么,就是有些不敢相信。
“你所想不假,真正的军队一直在世人眼前,就是他亲手带出的两支神军,以及两位无可比拟的大将军。”
狄河军与卫家军,狄河与卫殷狐。
“让人吃惊……”白卿不禁心生战栗,那位好战的皇帝当真是乾最聪明的皇帝。
只是……
“为何被抓的周烐不反,还有那时卫殷狐被杀,两军为何不反?”
抬眸,顾萋萋盯着她,神情认真,答:“因为没有达成条件,武帝给‘谋反’设置了两个条件。一,必须有一位可以辅佐的仁君;二,必须持有两军玉令。卫殷狐与狄河无有认可二皇子,又未等来仁君,是以至死不会谋反。而周烐乃卫家军副将之一,乃知情人,自是会恪守帝王之命、将军之令,在两个条件达成前不会谋反。”
话音落,白卿半晌说不出话,既敬畏他们,又觉着他们很傻,心绪实在矛盾。
而顾萋萋在沉默一会儿后打破沉寂,说:“除此之外,武帝还留下一族一物。”
“一族一物?”
“一物是□□公的详细情报,以及他们所掌控的全部势力。”
这……真是可怕,恐怕乾的密司就是为此而建立……
思绪息,白卿又问:“那一族是?”
“旧姓燕唐,新姓博,虽然这一族如今人丁凋零。”
此言入耳,白卿立即想到一个人——乾国前军行总司博允筝!
……
与此同时,在某乡间小亭,一个本该早已死去的男子正独自喝茶下棋。
此刻这棋盘上的局势复杂多变。
他抿唇一笑,自语:“需得再等等,时机还未至……”
“哒”,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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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日常感谢评论收藏灌液的小天使们~(≧▽≦)/~
在盟会篇最后几章忘了是哪章,君姑娘试探门外的绍子野是不是真人时有提到三年前的事,子野提到文客回忘尘山讨药,为何讨药,就是因为白卿在渔村受了伤。海匪的暗器就是火|枪,顾萋萋那只能打一发的燧|发|枪就是从海匪处得来,之前好像也提到过。
还有日月木牌是雪山信物,曾到过古沪的雪山人是霜,之前在顾萋萋的章节提到过。
第217章 西阿昴
“道长,山雨到了。”船夫将扁舟靠岸,将斗笠往上微拨,转头看向打坐的道士。
闻声,腰间别有白木剑的道士站起,将银钱交与他,又抱拳一礼,言:“多谢善人。”
“道长请慢走。”
将银钱收入衣襟,船夫望着其背影,下压斗笠,遮挡双目。
西家人吗……虽然现下钟家那位小姑娘还未来访,但果然还是提前准备好为妙。那些修邪功的老家伙之命星已是不见,恐怕要生大事啊……
思绪飘绕,船桨嵌入水中拨划,水面荡起涟漪。
……
山雨,无主之地,多山林沼泽,居民分布稀疏。其东临云中、古沪,北望洛月、雪族,西临平都雨骆商族,南临坤海异军辅南王。
这辅南王原本是庚乾帝的叔叔,镇守南部海关,在庚乾十二年(古历一四八二年)年底,洛月进犯云中、爵玛进犯长阙、古吉进犯长兴之际,辅南王造反,率大军直逼皇都,史称这年底一系列事变为“大乾年关”。
后辅南王在庚乾十四年被卫家军与狄河军联手镇压,辅南王战死于龙都,其子不知所踪。
庚乾十七年,庚帝驾崩,新皇登基,同时辅南王之子在坤海自立为王,一直到如今都未被消灭。
原因倒也简单,即是这山雨一带无主,在天下未定之前,哪国也分不出精力占领这无主之地,如此才让异军一直于此稳步发展。现下其已掌控西南海域,据传闻还与境外海匪有勾结。
而山雨表面上无主,实际已是大半为辅南王暗中掌控。
西阿昴来此倒无有什么目的,只是途径而已,他自雪山而来,要去云中寻离朝。
至于他为何要跑到雪山去,目的亦是寻离朝。他欲寻到赤青星并将环绕其的变数清除,保其平安。
去年他帮离朝自凤羽山脱险之后,因着进不去卫凌关便在凤岭寻了个山洞打坐修行,谁知眼一睁一月已过,离朝早已离开。好在打听到她和一个姑娘前去雪山。
可惜他长途跋涉到雪山时又迟了一步,且赤青星还被雪山秘术隐藏,寻人即是更添难度。不过从新雪神那里得知离朝前往云中。
因走洛月不便,西阿昴这才乘船走这无主之地。
结果刚到没多久就碰上了麻烦——有辅南王的士兵在欺凌百姓。本来人生死有命,所历之事尽皆为因果牵引,西阿昴不想插手。奈何士兵不长眼,见他路过就想劫一笔,于是他只好出手,将这些士兵教训一番,这也算是他们的因果罢。
此事最好是在此处结束,可辅南王闻迅对道士产生兴趣,遂派出一队百人军来拦截道士,欲将其带回坤海。
实是让人忍不住叹气,西阿昴抽出腰间万钧剑,轻松以一当百,将这些人又打了回去。且为避免对方再来找茬,他委托百人将传信:“劳烦告知辅南王,贫道有急事不愿奉陪,望阁下莫再白费功夫阻贫道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