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曾是先皇后的寝宫。
她到立政殿时赫连幼清正抱着奶团子的七皇子坐在榻上,屁股还没做热,就被对方告知了徐嬷嬷是许卿雯暗桩的事。
“小七自出生到被献祭其间,一直都是徐嬷嬷照顾他。”
赫连幼清自小被徐嬷嬷照顾,七皇子又几乎是她看着长大,可见先皇后对其的信任和倚重。
而许卿雯能猜出七皇子身份,与徐嬷嬷看来是有些关系的。
“你在想什么?”赫连幼清抬眼道。
顾文君想了想手就要搭在赫连幼清的肩头以示安慰。“不要伤心。”
“我没有伤心,她不值得本宫伤心。”赫连幼清的表情很淡,眼底蔓上的情绪偏偏就让顾世子瞧个分明。
她挨近方便赫连幼清枕在自己的肩上,手轻轻覆上对方的头。
“顾文君,她不值得。”赫连幼清的手紧紧的抓住顾文君胸口的衣襟,用力的像是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而坐在赫连幼清怀里的七皇子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看着她,然后抬起了软软的小手,伏在了赫连幼清的眼皮。
他虽未言,却让已经红了眼角的赫连幼清猝然的落下一滴泪来。
“小七,阿姐没事,只要我们小七好好的。”她哑着声音将奶团子抱在怀中,紧贴在顾文君的怀里。
徐嬷嬷自赫连幼清年幼时就伴其左右,对其意义自不能是其他人所比拟。
就在顾文君不知道如何安慰赫连幼清时,对方却开了口。
“顾文君,假如有一天你离开我,本宫必不会放过你。”
赫连幼清说的很冷,森冷的语调,让顾文君都能察觉到对方脊梁微微颤抖,而对方语句中的‘离开’却代表了太多沉重复杂的感情。
顾文君忽然想起,那天对方坐在自己怀中,色厉内荏的也同样说过一样的话。当时的她笑着心里暖暖涨涨,洋洋得意的心口都跟着飞扬。
而此刻相似的话,却让顾文君心头如裂开一道口,撕裂的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对方。
但赫连幼清的声音还在继续。
“你不许相信她说的话。”
顾文君愣了愣。“谁?”
“许卿雯。”赫连幼清瞪着一双有些红的眼。“她嘴里没一句真话,你不能相信她。还有,她和你说了什么?”
顾文君原本也并未打算隐瞒赫连幼清,她将许卿雯的话转述给了对方。
“她倒是临死也不忘拽我一把。”赫连幼清冷笑道,她转头看向低眉的顾文君,对方垂着眼,安静的让人查探不清情绪几何。
“你相信她,我会对你不利?”赫连幼清紧盯着顾文君道,而被她盯着的人却低低笑了起来。“你若对我不利,哪还用等到这时候?”
顾文君看向了赫连幼清,对方也不知是羞赧还是不解气,抬手就给她肩头一拳,然后整个人抱着奶团子埋到了她的怀里。
顾文君抬起手摸了摸赫连幼清的头。
“徐嬷嬷既然是她的人,怕是五年前就知晓你女儿身身份了。”怀里的人闷声道。
这一点不可否认,但就是不知是否真如许卿雯说的那般,为何他人提及。
顾文君倒是觉得有待商榷。
“她与你说那些,也不全都是假的。五柱国,五只蛊,最初的目的在于和人柱往生交替,以此制衡神龙。冥教成教多年,无论是因为神女还是人柱亦或是蛊虫,皆是为了解开神龙封印。”
顾文君记得,当初赫连幼清有提过一旦神龙解除封印,便会危机到五柱国与皇室,届时天下动荡,民不聊生。
赫连幼清见顾文君沉默不语,拧眉道:“你怎么不说话?”
“殿下考虑的是天下苍生,可有想过你自己身上现在还埋着一只那些人惦记的蛊虫。”被内力压制在金笼子里的金色蛊虫虚弱的趴在里面,顾文君将金笼子掏出举到赫连幼清眼前。
七皇子顾岐的目光一直追着金笼子,原本正常的双瞳早就化为一双漆黑的重瞳。
“倒是难得世子将心思放在本宫身上。”赫连幼清转开了眼。
顾文君掐了掐她的脸皮。“别想岔开话题。”
抬手拍下顾文君捏着她脸颊的手,赫连幼清瞪了她一眼。“我才没有。”她顿了顿,继续道:“距离我背后蛊虫成熟还有一段时日,为怕打草惊蛇,冥教也不会轻易动手,何况你当天机宫是摆设吗?你别忘了,冥教想解除封印,天机宫却恰恰相反。你与其将心思放在我这里,不如去好好看着你手下的坤卫,若时日计算的不差,那名坤卫的蛊虫应该快要成熟了。”
“这还用你说?”顾文君手欠的捏了捏赫连幼清的鼻尖。“早前我就和坤九提过,而在咱们回上京前,我便将人藏起来了。”
作为长姐的坤九向来对坤一看护的紧,当初顾文君在得知坤一身份时,坤九自己就找上了门,希望借助顾文君和赫连幼清的关系,以此来救坤一。
“不过到时候就需要借着殿下的东风,让李准更为坤一施针。”
赫连幼清拍掉顾文君捏着她鼻子的手,咬牙道:“你干嘛总掐我!”她说着就往顾文君怀里扑去。
被长公主挠了一爪子的顾世子忙摆手将人抱在怀里‘顺毛摸’。“这是爱。”
两人一时闹成一团,留下轱辘到一边的奶团子睁着那双重瞳盯着金笼子里瑟瑟发抖的金蝉。:,,
第76章
坤一被当做待发修行的僧侣安置在了一处破庙中, 他并不知道还有谁知道自己的行踪,自回到上京后,坤一就来到了庙里, 每天除了一个聋哑的老和尚,见的最多的便是时不时上山来看他的坤九。
“我又不是小孩子,阿姐你能不能对我有些信心!”坤一烦躁的在庙里踱步。“我堂堂七尺男儿”
他还未说完, 就被坤九打断。“你还想不想留在世子身边。”坤九抬眼看他。“你连世子的话都不听了吗?”
其实大家多少都有些心照不宣的知道, 待老王爷去世, 顾文君作为世子必然是要承袭王位, 而府内近日隐约有消息传来,王爷的身子似乎越加的不大妥当了,但因老王爷痴迷于道, 或许是认为这是成仙的兵解之法,故而也不宣府医查看。
坤一正因为也知道这一点, 在坤九落下这句话后,便气恼的一屁股坐在蒲团上愤愤道:“那阿姐你到是说, 我还要在这破庙里呆多久!”
“都说了是三日后,你着急也没用不是?好啦, 安心在这里, 届时蛊虫被解,世子自然会将你放在身边。”眼看坤一老实了下来, 坤九松了口气这才柔声说道。
“你阿姐总不至于害你。”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顾文君踏步走了进来, 两人见了忙跪拜。“这两日身子可还好?”
“劳得世子挂念,坤一的身子好了很多。”坤九忙应道。
顾文君点着头,想着赫连幼清还在几里外的庙宇等她,便起身道:“明日李准更会来提前施针, 你们准备一下。”
两人应是,他们见顾文君起身离开,忙起身恭送。
顾文君临走前将一枚宫廷新研制出来的‘信号弹’交到坤九手中,言道若有危险,可以此来通知她,坤九听后接过盈盈拜下。“世子大恩大德,奴婢今生无以为报,来世愿结草衔环以报世子恩情。”
顾文君摆手示意起身,又说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第一日李准更果真如顾文君所说前来施针,坤九忙前忙后,将人送走时已经是晌午之后,被针灸的坤一浑身不自在的歪躺在榻上,过了一两个时辰他总算是觉得好些的他来到后院远远地就瞧见坤八笨手笨脚的正帮着坤九晒被子。
眼瞧着两人眉目含情,坤一撇了撇嘴,披着僧衣转首就走进门外虽破烂不堪,但室内被打扫一尘不染的厢房。
只是推开门时,却看到本不该存在破庙的人。
“你怎么来了?”坤九虽未多言,但多少听到些风声的坤一知道,自己的行踪没几人知道。
这其中就包括坤卫。
“怎么?小一不希望七哥来?”坤七回身看向坤一。
坤一眸光微闪,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七哥说哪里的话,你突然出现,弟弟自然是有些奇怪罢了。”
坤七笑了起来,他相貌敦厚,这般笑来,却让坤一心头一凛。
“小一长大了,委实让七哥欣慰,可有些人,明明年纪越大,渐渐地竟是还不如小一来的通透。”坤七说着向坤一走来。
“七哥有话便说,莫要拐弯抹角。”坤一面上变得不耐烦起来,心里却是暗自警惕。
就在头半个月前,坤九曾叮嘱坤一,莫要和坤七走的太近。
“你这性子委实是让你阿姐给惯坏了。”坤七叹息的摇头。“便是因为你坤九一而再一再三的违抗先生命令,如今她死到临头都不知。”
“你说什么!什么死到临头!”坤一厉声喝道。
坤七怔住。“你不知道?是了,以坤一的性情,想必是对你有所隐瞒了。”
“你们一个个能不能不要总打哑谜!七哥,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为何阿姐会死到临头!”
“坤九难道没和你说她为了你打算远走他乡,至此连先生布下的命令都不顾?”坤七看向坤一。
坤一绷紧牙关,一言不发。
坤九确实没有同他说过,但了解长姐的坤一明白,这也向来是坤九的性格。
坤九总是将他当做小孩子看待。
说到底,他是并不值得阿姐依靠的人。
坤七似乎看出坤一的窘迫,叹气道:“先生虽看似严厉,但到底是对我等多有关爱,你更是被先生看着长大。先生也并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但坤九这一段时日做出的事委实伤了先生心,说句不中听的,当初若不是先生,你和你阿姐早就性命全无,又何来现在的安枕无忧?我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希望坤九能接下先生的调令,若不然只怕她还没踏出庙宇,就葬身于此。坤一,你是知道先生的手段,为了你们好,你劝劝坤九,接下任务。任务虽凶险,但总比现在就死了强,若不是此番暗杀之人是坤九以易容身份常见的恩客。先生也断不会来寻她,你是知道,论易容,坤卫中独有坤九和你最善此道,坤九尤为最我言尽于此,告辞。”
坤七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在下一刻被坤一抓住,坤七转头看去,就听到坤一道:“当真完成任务,先生就会放过阿姐吗?”
坤七道:“这是自然。”
坤一抬起眼。“有一点你错了,论易容,我更是强上阿姐一筹。”
这话确实不假,因两人是姐弟,相貌上有六七分相似,加之易容,更是有时辨不出真人。
坤七离开时,坤一站在屋檐下微微的发着呆,藏在云下的日光偷偷的钻了出来,坤一抬起手盖住了眼,不远处传来坤九唤他去用饭的声音,坤一闭上了眼好一会儿,直到脑袋被走过来的坤八拍了一下。
“发什么呆?吃饭了。”
坤一并没有像往常那般气急败坏的跳脚,而是垂下眼跟在坤八的身后,坤八不由惊奇道:“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坤一冷着脸没应他。
见对方恢复正常,坤八笑道:“你合该多笑笑,天天绷着脸,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
“说得好像你能将来找到媳妇似的。”坤一冷声道。“我姐可还没同意呢。”
被拆穿心事的坤八燥红着脸,梗着脖子道:“你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
他的声音不免引来坤一一声冷笑,之后坤一却是不言。
心知坤一这小子最近被关在庙里心情不渝的坤八耸了耸肩膀,远远地就看见坤九正在后厨忙里忙后,盯着心上人的他眸光都柔和了起来。
就在坤八心里飘飘然时,坤一的声音传了过来。
“八哥,你会一直对我姐好吗?”
坤八一怔,继而笑道:“小舅子放心好了,你八哥我自见到你姐后,就再也看不见其他人。”心情高涨的坤八正欲继续说下去,就见着坤一早就跑到了坤九身边。
或许是刚刚施针的缘故,坤一在用完饭后,约莫黄昏时就累的回了房间睡觉。
一抹晚霞在云底荡开。
伪装成舞女的坤一跟在坤七身后。
事实上这并不是坤一第一次伪装成女性,作为坤卫的他时有会接受一些刺探消息的任务。
而教坊便是最容易获得消息的渠道。
坤七站在廊下细心叮嘱。“前不久才得到的消息,那人在外以商贾自称,但实则却是冥教的执教长老,和冥教少主关系匪浅。坤九在教坊里是卖身不卖艺的花魁,而对方也惯是爱吃这套,不过他向来谨慎鲜少让人靠近,此番咱们放出消息,以花魁破瓜为噱头,引得桑杰上勾,咱们的人会给你制造机会,你要趁机在他对你痴迷时下手。”
易容成教坊头牌的坤一斜睨了他一眼,原本冷清的眉眼却在眨眼间变为浑然天成的妩媚风流。
“我都晓得。”刻意改变的声线哪还听得出一丝男儿气息。
坤七暗自满意,他看了看日头。“你准备一下,咱们今晚动手。”
坤一捏着一柄半月扇,掩在扇下的他微微颔首。坤一回到厢房,他靠在软榻上,把软剑暗藏在腰腹后,便着手安置匕首。他对镜梳妆,将有毒透明的液体缓慢的抹向自己裸露在外的脖颈以及小臂和双手。
日头西垂。
对镜梳妆的美人脑袋一歪,却是彻底昏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