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皇室态度,确实是不希望神龙复生。
就是不知莫谷子因何也抱有同样目的。
顾文君心知以莫谷子大宗师的实力,便是有心阻止也是徒劳。不过
“阁下话虽有理,但在下还有一事不明。”
莫子午颔首。“世子但说无妨。”
顾文君道:“既然阁下早有打算,为何直至今日才现身?”
换句话而言,莫谷子早就算准要依靠皇室铲除神龙,为何会藏在西凉镇南王府,又以东陵的身份隐藏下去?
“当年因时机未到,莫某怕节外生枝,以散布坐化钟南山的谣言,为此避祸。如今时机已到,自然是不需要继续下去。”莫子午道。
顾文君听罢,只笑了笑,并未多言。“阁下打算将身份公布于世?”
莫子午眸光微动。“若是如此,长公主怕是就容易失去莫某这最后一张底牌。亦可以说是王牌。”
顾文君道:“此话怎讲?”
“世子可知晓‘天地法则’、人柱、神龙和早期的冥教之间的关系?
顾文君迟疑了片刻,才点头道:“我虽知道一些,但并不全。”
“莫某当初便是因‘天地法则’而以龟息法诈死避世,眼下虽法则示弱,但未免多出事端,于外世而言,莫某仍是坐化钟南山,方可保住长公主性命。”莫子午温和道。
顾文君低低笑道:“阁下如实相告就不怕在下变成你口中的‘多出事端’?”
莫子午道:“世子既然如是说,便是相信了莫某的话。何况世子若是真成了‘事端’,只怕会加快长公主的死亡。当然,如果世子将赫连幼清的性命全然不顾,就另当别算了。”
顾文君沉默了好一会儿。
莫谷子并未打搅她,对方只是透过车窗看向坤九的方向。
莫子午眸光暗淡,气息似有不稳,被顾文君的目光‘抓到’时,仅是回望过来,而后依旧温和笑容。
坤卫虽早立有‘生死状’,但坤九的死显然让顾文君心中不是滋味。
顾文君收回了视线。
她本想询问莫谷子是否认识坤九,话已然到了嘴边,却在触及青年时,话音最终歇到了嘴角。
止了息。
他们进宫时雨仍旧下个不停,淋淋的雨声让人经不住心烦气躁。
莫子午一改车内的闲然自得,下了马车的他恭敬的跟在顾文君身后,低眉谦顺的模样任谁也想不到就在刚刚这人还在车内与镇南王世子‘商谈’。
守在外面的司琴将顾文君迎入殿内,挡在内殿的珠帘被掀开时,领着一众宫侍的司琴这才躬身退下。
顾文君抬起了眼看向帘内,她还未看清内殿的赫连幼清,便瞧见率先冲出来的逍遥子。
已经变为十一二岁少女的逍遥子越过自己,直接扑向了落在她身后一步的莫谷子怀中,而被她扑过来的人早就张开双手将人稳稳地抱在怀里。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逍遥子在‘东陵’面前失了分寸,但眼下对方一副女儿家的娇态,委实让当初见过逍遥子大杀四方的顾文君脸色复杂。
而莫谷子接下来的一句话不免引来顾文君的侧目。
“剪璃你最近是不是变胖了?”莫子午颠了颠怀里的少女。
苏剪璃:“”
瞥了一眼被拳打脚踢掐耳朵的莫子午,顾文君看向抱着小七走过来的赫连幼清,怀里的小娃娃睡着也不忘咬着玉蝉奶嘴。
顾文君上前一步,仔细打量赫连幼清。“有没有哪里伤到?”
尽管早前知道赫连幼清和逍遥子在某种程度上达成合作,但眼下逍遥子尚在宫中,自己身边还跟着莫谷子,让顾文君心下多少有些不安。
赫连幼清摇着头。“我没事。”她看着位于顾文君身后的逍遥子与莫子午,神色并不似毫不在意。
“感觉出来了?”顾文君凑上前轻声道。
“这般来看却不像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小厮。”一直抱着顾岐的赫连幼清小臂有些酸,但仍旧是不舍松开怀里的小奶团,顾文君本想接过,但赫连幼清却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顾文君沉吟了片刻,便将莫子午的身份和目的全盘说了出来。
“看来你是猜错了。”顾文君道。“东陵可不是你认为中的两人的亲子。”
赫连幼清凝眉不语,她盯着正与苏翦璃闲话的莫子午。“为何唯独他要避开法规?”她本是在和顾文君小声说着话,不料那边就传来莫子午的声音。
“逆天而行自然是避开法规,不然莫某还不同那些老家伙一样,死了个透?”莫子午同苏翦璃相携而来,他走过来时眸似春光温和,尤为在牵着苏翦璃的手时。“便不说我,就连钟道离那老儿不也时常躲在天机宫,唯恐你赫连氏出了差错,届时天下动荡,民不聊生。”
顾文君眼底闪过一道暗芒。
事实上皇室与天机宫的关系在顾文君看来颇为微妙。
说是代天择主,实则也不过是凭着皇族赫连氏这把刀与冥教抗衡。
“钟前辈也在避开法规?”顾文君开口道。
“自然。”莫子午道。“每个人避开法规的途径不同,结果也不同。关于这一点,世子不妨找个机会问问那老头儿。”
莫子午自进来时视线便落在赫连幼清怀中的顾岐身上。
赫连幼清抬手挡住莫子午的视线。“莫掌门既来,必然也不是为了闲话家常。方才本宫听驸马说,掌门有意与本宫合作,来者即是客,本宫自然欢迎,但若藏了其他的心思,恕本宫不予奉陪。”
莫子午两手一摊道:“殿下放心,莫某自是晓得,毕竟,人这一命便只有一生,哪经得过儿戏。”他说着时,目光落在了一旁苏翦璃的身上。
“小女娃,你也不必旁敲侧击,我答应你的,自是会兑现诺言。”苏翦璃声音冷淡。“但这之后与之无关的,也休想妨碍到我们身上。”
莫子午同苏翦璃离开时被宫侍送到了偏殿休息。
“这事你怎么看?”赫连幼清挨着顾文君坐下,从对方口中得知坤九早存有死志以及莫子午‘恰当时间’的出现后,赫连幼清顿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太巧了不是吗?”顾文君沉吟道。“坤九受命于坤卫,能支使她的便除了我,剩下的唯有两人。”
统领苏晟和镇南王。
可就在十日前,西凉来了消息。
镇南王病重,虽不致命,但已从王府回了道观休养,闭观不出。
而老王爷自认为关键时刻已到,就等着兵解升仙,故而才闭关修行,突破瓶颈。
“我不知你对你祖父了解几何。”赫连幼清低头摸了摸奶团子的额头。“但据我所知,当初镇南王未寻仙问道时,就颇受父皇忌惮。即使如今他入道修行,在西凉的威慑力也不见有丝毫衰减。”她话音一顿,又道:“这话原本我是不该说的,但这些年其实我发现就在五年前,镇南王属意的世子并非是你。”
顾文君问道:“那是谁?二叔?叔?还是其他其他孙辈。”
赫连幼清轻声道:“我不知是我调查有失偏驳还是本就是如此,但从当时遗留的踪迹来看,镇南王属意的人并不在西凉,而是在上京。”
第79章
“你总不会是要和我说祖父有私生子在上京吧?”顾文君一脸古怪的看向拧眉盯着怀里七皇子的赫连幼清。“怎么了?”
赫连幼清气色并不是很好。“小七近日精神不振, 时有昏睡,我担心是不是因为离开地穴的缘故。”
顾文君凑上前,仔细打量着顾岐,她的目光落在小家伙的奶嘴上, 想了想就抬手就要将玉蝉奶嘴拿起来, 不料手刚刚落在奶嘴上, 奶团子似有所觉的睁开眼时, 两只小爪子还精准的抓住奶嘴不让顾文君得手。
顾岐的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平静的如同死水, 即使小脸上的两腮肉肉的如同一坨小面团,顶着一副粉雕玉琢的模样的他单论‘气势’而言,丝毫没有‘退步’的意思。
“你确定他没精神?”
赫连幼清:“”
“方才你说祖父当时属意的世子人选在上京, 可是发现了什么?”顾文君继续问道。“难不成真有私生子?”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就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至少是在五年前, 镇南王在上京便有所动作。”见眼前一大一小都没有松开玉蝉的意思, 赫连幼清索性将顾岐送到顾文君的怀里。
若真如幼清所言,便多少坐实了原主的‘顾文君’从最初成了与皇室对抗的挡箭牌。
“你有几分把握?”稳稳地将奶团子抱住,顾文君低头时收获了小七皇子死鱼眼的沉寂瞪视。
“怎么?顾世子是不信本宫?”赫连幼清挑眉看她。
“不是不信。”虽从最初镇南王意欲将她推上人前到如今对方作壁上观的态度, 顾文君心下早有猜测,但当事情摆在眼前时, 难免不好判断起来。“只是你确定你掌握的便是事实吗?幼清, 我并不是质疑,而是有些事情在我看来并非我们想象中的那样‘顺利’。”
有些事其实并没有表面看着简单或者复杂。
往往坏就坏在人心上。
“那你是如何想的?”赫连幼清道。
“其实当年祖父向先皇请封我为世子时,我便多少有些猜测不同寻常。”毕竟以她当时的所作所为, 她可并不觉得老镇南王忽然慧眼识珠发现了她是最靓丽的‘一颗星’,对方如此不外乎两种可能。
一种是将她推在人前混淆视听。
另一种便是捧杀。
也不怪乎她能得出这样的结论。
事实上这些年皇室和五柱国之间的关系越加紧张,被推出来的世子现在来看几乎不得善终。
关键是据她这几年私下调查发现。
这壳子的生父的死, 与老镇南王有直接关系。
“就我所知,现在发现的五份蛊虫中,黔南王、东襄王、北静王、楚信王以及你都一一出现,如果说金蝉蛊被分为了五份,但再加上镇南王的那一份岂不是六份?但镇南王的那一份又在哪?”顾文君疑惑道。
“你记不记得你进宫时曾拿了一份图纸?”赫连幼清道。“那份图纸有可能是真,但也有可能是假。”她见顾文君看了过来,继续道:“我们现在所有猜测的依据都不过是通过手札来判断,但至于是五份还是六份,亦或是其中五柱国中两柱只能算是一份,都极有可能。”
当初进宫时赫连幼清笑里藏刀的模样,和着人家那时就觉得她这张图纸是假的。
顾文君禁不住有些唏嘘。
“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赫连幼清冷静道:“藏宝图是诱因,无论是冥教还是他人,真正的目的在于是饲养的蛊虫,对于这一点我想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吗?”
正是因为看出来,才越加觉得事情蹊跷,顾文君叹道:“说是寻找宝藏,但你其实是为了七皇子和圣人。”
“小七因冥教成为人柱,唯有找到神龙才能破解,而神龙所在,便在前朝藏宝图埋藏之地。”说到这里时的赫连幼清眸光闪动,她低垂着眼,看着正抬起一双莲藕般小臂膀向她求抱抱的七皇子。“藏宝地无论出于哪一点,我都必须要找到。”
顾文君忽然记忆,赫连幼清曾说过为了小圣人,便是连命都可以不要。
更何况她舍命都想要营救的七皇子赫连承岐。
她可以舍命救心爱的人,但却阻拦不了心上人在选择上便存了‘死志’。
意识到这点时,顾文君心情并不大好。
赫连幼清见顾岐努力的向她伸手,目光禁不住柔和了下来,上前刚刚接过小奶团时,就被顾文君抱在怀中。
“我知道无论是小七还是鲤儿,于你而言都是重要的,但,赫连幼清,你偶尔能不能想想我。”顾文君收紧了怀抱。“你为他们可以连命都不要,若真的出了意外,你可有想过我们?你命都不要了,那我呢?”她的声音有些低哑,从胸腔蔓延上来的压抑让赫连幼清脸颊绯红的同时,心底蔓上无限的缠绵和酸楚。
她说不上来,直觉的眼角莫名的酸。
“我不会有事,所以……”
“所以什么呢?赫连幼清,人的命,最担不起承诺。”
末世来临,她别的没有学会,唯独知道命这一字,最经不起风雨。
自她进入上京,金蝉蛊、人柱、冥教、神龙……
一桩桩,一件件,盘根错节风谲云诡。
她生出了不安。
她第一次并不是因为自己性命受到威胁而踌躇不定,却是因为一个人,心有不安。
而就在刚刚,坤九存了死志的死亡,无疑是为了保护坤一。仅是这一点,便让这股不安感越加强烈。
赫连幼清的手紧紧的抓住顾文君的袖口。“顾文君,我重未给过你承诺。”她压抑着声音。“我也重未说过要与你承诺什么,你该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人为可控,很多人都在说人定胜天,谋定而后动。但顾文君,偏偏这世上太多却是命不可违。赫连氏的荣耀不能、也绝不能在断在我的手中,让小七恢复是我的私心……鲤儿不能出事,这不止是我的责任,更是赫连氏的百年荣耀不允许出现差池。有一点你说得对,小七和鲤儿,对我至关重要,便是因为他们而死我也在所不惜。”赫连幼清的声音微微颤抖,隐约的低哑难言。“所以顾文君,我不会给你承诺,我也无法给你承诺,正如,我也不需要你向我承诺什么。”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