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凄厉吱吱鸣叫的声音从金属球内传出。
“这是什么?”坤八凑了上来,透过纹络就瞧见血色的蠕虫在球内挣扎的乱窜。
反观坤五一脸兴奋。“这东西我也未曾见过,回去查查医书,必能有所发现。”他说着就要颠颠离开,就在这时听到了顾文君的声音。
“坤五,你可研究过苗家巫蛊?”
坤五一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盯着球内乱窜的蠕虫。“略知一二。”
顾文君看向了那枚金属球,弥散着血污的蠕虫吱吱的乱叫,不安的撞着金属壁。
“莫要将这虫子弄死了。”顾文君收回了目光。
“是。”
手中的念珠被顾文君一颗颗的揉着,光滑的表面却是比之前暗淡了不少。
她的脸色并不大好,似乎是还未好转的缘故,只说了几句话便低声咳嗽了起来。
见顾文君再无其他吩咐,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虫子拿回去研究的坤五忙转身就走。
“世子是不是觉得此事与巫蛊有关?”常在江湖上行走,坤八虽对苗家了解不多,但对于巫蛊一事多少还是有所耳闻,但却一直未见过。
顾文君止了咳,才缓声道:“坤八,去武林盟给我查几个人。”
月色渐沉,凉风习习。
秀美的宫侍提着宫灯款款的走在庄肃的宫殿廊下,灯火通明的殿宇内,烛火闪动。年轻貌美的宫娥抿着嘴,目光时不时的落在珠帘内那道身影上,直到殿外一人走进,才吸住了宫娥所有的目光。
她焦急的走上前,低声道:“琴姐姐,殿下现在也不曾传膳。”
“可是暗卫那边有消息传来?”司琴道。
“确实。”宫娥忙点头。“也不知是何消息,搅着殿下都没了胃口。”她嘟囔道。
司琴听了,顿了顿,示意身后端着膳食的宫女在一旁候着,自己正要走过去,却被那宫娥抓住。“怎么了?司画。”
那被唤做司画的少女轻轻摇头。“殿下刚刚有吩咐,不让他人打扰。”
司琴一愣,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又道:“暗卫到底传来的是何消息?”
“我也不甚清楚,只是殿下在看过信笺后,神色似乎并不大好。”尽管服侍了长公主多年,但对于司画而言,仍有时不免猜不透贵主喜怒。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打算去请照顾圣人的徐嬷嬷出马时,殿外就传来圣人驾到的声音。
众人忙俯身跪拜,不多时,裹着一身明黄的小团子被众人簇拥的走进了殿内。
“参见圣人。”
此起彼伏的跪安声中,唇红齿白,今年也不过五岁的小皇帝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叫众人平身。
只不过原本想要维持自己身为一国君主形象的小团子在看到掀开帘帐的长公主后,立马挣开徐嬷嬷的手,在众宫侍的惊呼中,一骨碌的小跑滚到了长公主面前求抱抱。
“姑姑。”小皇帝举起手,眼里蓄着泪,巴巴的看着长公主,他嘴一撇,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第6章
“姑姑。”小团子举起莲藕一样的小胳膊,眨巴一双黑葡萄的眼睛,委屈的看着一袭白衣的宫装丽人。
那丽人一袭镂金丝碧霞云纹联珠纹蜀丝百褶缎裙,外罩古烟纹轻纱苏绣月华上裳,容色绝丽,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一双眼似含春水清波流淌,顾盼生辉,抬眸间仿若星河落地,只单单衔着一抹浅笑,便以让人觉得艳绝无双。
赫连幼清弯下腰,将求抱抱的小皇帝抱在怀里,轻声道:“怎么了?鲤儿?”
小团子撇着嘴,眼看着就要掉金豆子,可视线在瞥向一众的宫侍时,又生生的忍住,瘪着嘴,张开莲藕一样的小胳膊揽住赫连幼清的脖颈,小脑袋窝在对方的肩上。
“圣人梦魇了,这才来寻殿下。”徐嬷嬷在一旁小声解释。
赫连幼清温柔的拍着小皇帝的后背轻声安慰,徐嬷嬷躬身本欲将其余的宫侍带出了门,却在见到司琴不住向她眨眼后,脚下一顿。
“有个那么大,那么大的大虫,追着朕。”珠帘内,窝在赫连幼清怀里的小圣人严肃着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小手在空中比划着。“跑不过,鲤儿就要找姑姑啊,嗯嗯,然后,然后就醒了。”
赫连幼清摸了摸小侄子的头,心知小家伙是被吓到了,她柔声安慰的同时,又吩咐侍女去备安神汤。
虽说最初确实是吓得不轻,不过被赫连幼清哄了一会儿后,小圣人多少还是安心下来,乖乖的喝了补汤后,就趴在一边,好奇的看着姑姑批改奏折。
如今五岁的他多少识了字,乖乖的坐在一旁,歪着头的小模样忍不住让赫连幼清笑了起来。
“鲤儿可知这是谁的折子?”
“孟侍讲的吗?”尽管年纪尚小,但跟在赫连幼清身边耳濡目染的他还是第一时间找到了对方的名字。“侄儿有听过,孟千和便是孟侍讲。”小圣人亮晶晶的看着姑姑,一副快表扬的样子。
孟千和曾担任过圣人的侍讲,虽然时间不长,但总是一副笑呵呵传授‘知识’的孟侍讲仍旧是让小圣人记在了心上。
但就在月余前,内阁一纸调令将其指派出去,而新换上来的侍讲不仅没有孟侍讲有趣,而且总板着一张脸。
“鲤儿很喜欢孟侍讲吗?”赫连幼清摸了摸小家伙的头。
“喜欢。”小鲤儿笑着揪着手指头。“孟侍讲很有趣。”有些困的揉了揉眼,小圣人奶声奶气道。
赫连幼清脸上漾起温柔的笑。“可是困了?”
放松的窝在她的怀里,小鲤儿小声道:“不困。”
小家伙依赖不想走的模样不免让赫连幼清面色愈加柔和。
徐嬷嬷掀开珠帘时,小团子已经在榻上睡得香甜,赫连幼清站在案前,一封信落在案上,轻飘飘的也不知放了多久。
“殿下,可要用膳。”徐嬷嬷轻声道。
赫连幼清摇了摇头。“不必。”
徐嬷嬷又温声劝了几句,这才说动了赫连幼清,服用了些清淡的膳食。
那原本守在外面的司画见了,欢欣起来。“还得是徐嬷嬷,若不然殿下可不就饿着了?”她说着,嘟着嘴道:“都怪那顾文君,若不是他进京,也不会如此搅得咱们不安宁。”
司琴拧眉道:“司画,胡吣什么呢!”
“本来就是嘛!”司画愤愤道:“殿下这几日时常没有胃口,不就是听到顾文君即将进京才......”
“司画!”司琴沉下了脸。
司画撇了撇嘴,虽不再说下去,但到底是不服气,一扭身就跑了出去。
站在原地的司琴捏着眉心,对于司画的一如既往的脾性,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知晓,但每每相处,总不免让她头疼。
尤其是对方在镇南王世子的事情上。
五年前是什么态度。
五年后依旧如此,并且只增不减。
司琴头疼的又捏了捏眉心,在见到从珠帘内走出来的徐嬷嬷后,她忙迎了上去。
“嬷嬷。”
徐嬷嬷示意出去说话,司琴跟在她身后走出了殿宇。
“殿下这样的情况有几日了?”殿外,徐嬷嬷眉心拧紧。
“有两日了。”司琴道。“本来前几日只是服用得少,起初只当是天气热,御医也来过诊了脉,并没有查出什么不妥。就在昨个儿,殿下便没甚胃口。”司琴心知是自己这里一时不查出了岔子,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若是早有留意,也不会让殿下......”她紧盯着徐嬷嬷。“嬷嬷,可是殿下身子不大妥当?”
徐嬷嬷见司琴一脸焦急,这才缓声道:“倒也不是,殿下并无大碍,只是前段时间殿下本就染了风寒,才好了几日,如今就算是再无胃口,你和司画也该盯着殿下适当服些膳食才是。”
司琴听了忙低声应是。
因徐嬷嬷一直在圣人身边陪伴,倒是甚少来长公主这边,若不是今日圣人梦魇,她哪里想到赫连幼清会无甚胃口,是以对着司琴说的话也不免严厉了几分。
知道是自己这里出了纰漏,司琴羞愧不已。
司琴毕竟是自幼跟在长公主身边,徐嬷嬷也不好再说一二,便岔开话题。
翌日,被宫侍服侍的梳洗更衣,小圣人困得眯缝着眼,肉嘟嘟的脸上满是困倦。
他时不时的打着哈气,就连用膳时都是闭着眼,张着嘴,然后嗷呜一口吞下送到嘴边的膳食。
天还没亮,小皇帝和长公主坐在辇驾,迎来又一日的早朝。
坐在龙椅上的小皇帝努力的板着腰板,稚气未泯的可爱模样,让一众家里有着小孙子的老大臣们看着都不免放低了声音。
首当其冲的要属文渊阁大学士齐阁老,对方不仅身兼顾命大臣,其身份更是圣人的外祖父。
不过近日,对于推行在睿宗驾崩后搁置的“科举制”与“氏族姓氏录”一事,朝中争论的依旧不可开交。
当年国都初定,政权不稳,士族出身的□□皇帝不得已依靠门阀支持平定天下,但之后弊端渐显,依靠门阀士族固然稳定统治,可换来的却是让渡部分皇权。
□□为制约士族,意欲废除九品中正制,启用科举制,可门阀根深蒂固,并非一日能成。
好在□□临终前便提拔寒门士子,于睿宗时期已鲜有成效,而“科举制”与本欲修改的“氏族姓氏录”便是这其中重中之重。
原本继续推行下去必然削弱门阀,巩固皇权,可坏就坏在先帝沉迷炼丹,鲜少理会朝政,导致权臣当政,士族愈加庞大。
如今小圣人登基,寒门一派‘重启’氏族录,明面是以出身寒门清流为首,但事实上任谁都看得出这里有摄政大长公主赫连幼清的推波助澜。
代表门阀士族的张阁老,身兼首辅之职,必然不会允许氏族录的推进,继而影响门阀在朝中的势力。
同样出身氏族的齐阁老虽朝中门生比不得张阁老,但到底氏族底蕴,家族渊源,于氏族录一事向来不摆明态度,自然也就站在了中立的位置。
而宁王作为张阁老的外孙,与赫连幼清共为辅政,其身份不仅尊荣,背后更代表着门阀士族,是以五年来与赫连幼清交锋多次,于朝堂之上与之分庭抗礼。
今番殿前,虽之于氏族录一事未言明,但吏部和礼部率先发难,以内阁拟票,户部未批银子为由,致使政令不一,耽误朝中要事,暗指兵部造船,工部于南下修缮纰漏,银两亏空一事上谏,直言其监守自盗。
兵部和工部皆有寒门一系,就连户部自□□皇帝当政以来都安放了寒门子弟。
而兵部造船多少牵涉到月前龙王生威毁船,这其中千丝万缕的关系却是直指赫连幼清一系咽喉。
“江淮水患严重,你们工部也去了人,每年朝廷拨的银两并不少,这最终进了谁的账,你们工部不知!”说这话的正是张阁老的其中一名门生,名王腾在,虽在吏部供职,但年前便有传言其即将成为内阁中的一员。
“银两?内阁上报给户部拟的票与我们实际得到的根本不符,我倒是想问问王大人你们张口闭口说我们工部有问题,到底是谁那里真正出了问题!”
“牙尖嘴利!我看你赵大人真是当的上一个奸字当道!”
那姓赵的大人冷笑起来。“王大人,你可知何为奸?是一个女,加一个干,我赵文成仅守着拙荆一人,而你,王腾在王大人,就在昨日,你已经抬了第五个妾室进了门,这奸字恐怕如何也落不到我赵文成的头上!”
“你!”王腾在面色微变,他快速的看了一眼张阁老,而后转身面向上首的圣人跪拜道:“赵文成借臣之家事搬弄是非,以此混淆视听,避开江淮水患与工部失察,圣人明鉴。”
虽是对着圣人说,但大家心里也都晓得,真正有话语权的除了内阁的张阁老与齐阁老,便是辅政的长公主与宁王说的算了。
“王大人一口一个说我工部失察,怎么不说吏部调动徇私舞弊,将你妻家的侄孙调入工部,违乱纲纪!王腾在干涉工部修缮,如今又倒打一耙,如此不忠不孝,颠倒是非,圣人可要为臣做主啊!”赵文成说着就嚎啕大哭起来,四十好几的人了,论起不要脸朝中赵大人敢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事实上泥腿子出身的赵文成一张嘴大杀四方,最关键的是这人能卖的起脸面,将人连骨子带皮扯得干净。
只不过当初先帝不理朝政,赵文成又被贬谪下方,十年后才因赫连幼清再次被调入京城,是以大部分朝中新贵并没有同赵文成打过交道,倒是曾和对方同朝为官熟悉其秉性的老大臣们一见赵文成头都大了。
不巧的是,王腾在便是不知道赵文成性格的人之一。
目瞪口呆的看着赵文成声泪俱下,四十来岁的老爷们愣是将王腾在说出了个贪慕虚荣,徇私枉法的贪官一个。
眼瞧着王腾在气的面红耳赤,却半天也没说过‘撒泼’就差原地打滚的赵文成,宁王终究是看不过眼。
“够了!赵文成你乃朝廷命官,莫要将市井之流搬上殿前!”宁王眉眼含厉道。
“宁王殿下,老臣冤枉啊!”赵文成虎目含泪。“王腾在徇以私情,下官有愧先帝,还不如的在殿前撞死,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他说着就真要一头撞在殿前的柱子上。
这可得了!
若赵文成真的撞死,损失一个王腾在是小,张阁老一系必然受以重创。
见势头不对,立马有人向前拉扯,两边人各有参半,倒是一时看不出真真假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