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我们还是速速决定还如何应付那邺北吧!”边上的幕僚忙道。
梅岭山一役将伤亡损失减到最低,又获得了胜利,这大大地鼓舞了兵士们。不过在将领们论功行赏结束后,却突然传出黄土六要被处死的消息来。
黄土六在军中认识的人也不少,他们都清楚他是什么品性的人,而他又跟在马锋的身边受马锋亲自教导。即使犯了错,也很快便被提升回都头。
所以大家都清楚他的身份与马锋等人是以兄弟之称的,若非邺沛茗处事公正不徇私,他们觉得那事恐怕是她授意做的了。
“将军,这是为何?”不少人过来问了一句。
邺沛茗一大早便下令将黄土六关押起来择日处斩,同时军中的一些兵士也都被揪了出来,以泄露军情为名处死了。
大家渐渐地嗅到了一丝气息,明白黄土六或许与那泄露军情有关。可是若说他与那事有关,可在此战中算是立了功的周家和为何也要被关押起来呢?
“他认罪了?”邺沛茗头也不抬。
“认得很快。”石大明将黄土六早就写好的认罪书呈了上来。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邺沛茗早就有一场捉内奸的行动,不过为了反将徐知行一军,而隐瞒了下来,甚至还利用黄土六的细作身份来瞒天过海、暗度陈仓。
“他可有怨言?”邺沛茗又问。
石大明顿了一下:“并无。他也算是悔悟了,可是……”
“功不抵过。”韦叔瑜接话。
这是那晚大家都清楚的事情,黄土六也清楚,所以他借着这最后一次机会,恳请邺沛茗放过他的妻儿。邺沛茗自然是应允了,所以功成后,黄土六才会这般坦诚地认罪了接受死亡的命运。
“将军为何要在此时公布这件事?而且黄土六是细作的事情外人压根便不知,他为何要按军法处置呢?”私底下有人议论。
“将军素来严明,不过先前黄土六还有用处,所以才没有杀的吧!”
“可抚州还未攻下,为何不等攻下了再杀?还有那周虞侯是怎么一回事?”
“我听说军情便是周虞侯不小心泄密了,不过因为他并非有意,且此次自动请缨以身涉险设下圈套,引得贼军离开梅岭山,将军的计策才能成功的!而且有诸位将军为他求情,将军仍旧杖责七十,再贬去当伙夫呢!”
如此一来,众人也说不得邺沛茗徇私了,且他能突破贼军的重围活着回来便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道,邺沛茗虽留着他的命,可也杖责了,还贬去当伙夫,那可比死还惨。
久而久之,他们都同情起了周家和来。
这时,徐知行率领五万兵马回守抚州,而留三万多兵马驻守吉州。邺沛茗却因迟迟不肯出兵抚州而失去了先占抚州的最佳机会,让张爱君等人一番埋怨。
九月,岭南西道传来好消息:马锋活捉崔朴崔放俩兄弟,立下大功。同时张道枢被三面包围,无奈派遣使者送上请和书,主动成为越王的职官,并供其驱策。
崔氏兄弟被马锋活擒之前便想通过收买马锋或是朱建树等,让他们放自己一条生路。可是他们没想到不仅是马锋,连朱建树也不为所动。于是他们把心思放在了越王的身上,不断地用财物来收买越王的左右。
同样,他们未想到的是在他收买了越王的身边的人之前,马锋便打了过来,并将他们活捉。于是他们又把所有的珠宝和美人都送出去,希望越王身边的人能为他多说好话。
一群人见马锋等人已经攻下了邕桂等地,便放松了警惕,认为即使放过他们也并无不妥,反正让他们沾不到兵权便是了。
越王正待答应将他们放回原处,只作削其兵权的处理时,北面却来了一道可以说是催命的文书来。越王看完后,手足无措地找周曲来商议。
“周公,这可如何是好?”越王慌乱道,再也无往昔那高高在上的气势和模样,从而对周曲呼起了尊称来。
周曲心中得意之余又不免冷笑,他之所以睁眼看着越王听信谗言而不加以阻挠,便是要让越王遭受一次挫折,让他看看谁才是最值得他信任的。眼下越王终于要为自己的自负而买单了,终于肯放下身段来找他了!
“自然是查清楚邺将军所言是否属实,便早日除去奸佞,让讨贼大军也能全心全意对付逆贼!”周曲道。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们都是我的舅舅,怎么可能做出勾结逆贼的事情来,这定然是有何地方弄错了!”
“王爷,若再偏袒奸佞,邺将军可就有了清君侧的理由,率领八万兵马杀回来了。”周曲不得不提醒他。
越王的脑子一懵,虽然已经深秋,可是他的额头仍然渗出了大颗的汗珠来。
邺沛茗亲自传回文书,明言她抓到了细作,从搜查的证据和口供中牵出了蛰伏在黑暗处,收受贿赂、私通逆贼、密谋造反的一干人等。除了封州刺史易高远,还有他身边的侍读、功曹、典军王经艺以及朱承泽也被揪了出来。
邺沛茗称因这些细作蛰伏在越王的身边,使得越王听信了谗言,而做出了许多祸国殃民的事情来。如今他们在外讨伐逆贼,可谓是内忧外患、内外交困,若是不早些处置了奸佞,他们也只会腹背受敌。
她虽然没有明言会“清君侧”可是意思也很明显:若你不处置了你身边的奸佞,我便不出兵,任由贼军打到你的脚下。
越王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找朱家的人商议,否则只会是他们怂恿他借此机会杀掉邺沛茗罢了。这样一来,邺沛茗势必会反,他们便得不偿失了。可是他又暂时不能广而告之,唯有想到周曲。
周曲虽然行事还算低调,可是那地方的行营指挥使与他都是有些交道的。而从越忠王曾经的臣僚被除的除、外放的外放,也只有周曲始终立在这个位置上不变,可见他并不简单。
周曲一言正是点出了越王的忧虑来。邺沛茗如今手握重兵,本来没有反叛的借口,可“清君侧”这个理由便十分充分,偏偏这种时候他还奈何不得邺沛茗。
“早知如此,便不给他兵权了!”越王恨恨地说。
“若不给他兵权,这岭南也不会有如今的好日子啊!”周曲眯了眯眼。
越王见周曲并没有完全站在他这边,便暗感不妙,心想想必是这些日子以来,他重用越王太妃一族的人,而忽略了这些往昔的重臣,所以他们心里不痛快了。
他不得不慎重地考虑,又故意向周曲示好。
“为今之计,还是尽快核实邺将军所言吧!”周曲道。
越王有些颓然:“如果依他的意思除掉了通敌的逆贼,那我的身边可就无多少可用之人了。”
“王爷这是信不过臣?”周曲问。
“自然不是,只是那邺北兵权在手,我担心周公没个人帮忙,敌不过他!”突然,他眼前一亮,“不如待他打完胜仗,我们再夺回兵权?”
周曲琢磨了片刻,道:“王爷切不可妄为,那邺将军在百姓和诸臣心中颇有威望,王爷若敢贸然夺兵权,便只会适得其反。况且这邺将军是个打战的能人,若是没了他,日后贼军再来犯,或许就无人可挡了。”
这邺沛茗,越王是越看越不顺眼,可是也知道没了她不行。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周曲又道:“王爷,邺北该如何处置这是还得徐徐图之,而眼下细作这事却是拖延不得。若贼军知道了我们内-乱,他必定趁虚而入,届时便不妙了。”
越王只得如此,底下很快便有人将邺沛茗呈上的证据送到越王的手中,他看了眉头拧得十分紧:“这细作还是邺北的亲信,我们或许可以从他的身上下手。”
周曲见越王此时仍想着如何徇私,虽不满,可是也没有提醒。对他而言,越王是否可以明辨是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听话便可以了。而且只要越王的亲人损失得越多,越王和越王太妃便会更加恨邺北,只要他们远离了邺北,那自然会亲近自己,届时……
“他连亲信都说杀便杀,将士们都道他军纪严明、公正不阿,怎么入手?”
越王语塞,不禁有些心寒:“那可是他的亲信呀,他可真下得去手。”
“军纪不正,何以正军心?同样的,王爷,你若不正君威,何以震慑臣僚和岭南道的百姓?”周曲借机敲打道。
“也唯有,对不住啊娘和外祖父他们了!”越王眸中闪过一丝狠意,终于下定了决心。
只要今日之事掀了篇,他日后便要让邺沛茗等人偿还!
第94章 风寒
私通外敌一案牵涉甚广,不仅是朱承泽、易高远等主犯, 连行贿、帮忙打掩护的豪绅、亲卫都不能避免。一番清查下来, 足足有五十余人牵涉其中。
除了主犯几人被处死、抄家、其眷属被籍没为奴以外, 其余的从犯皆是抄家、被流放至交州, 其家眷也不能逃离籍没为奴的惩罚。不过朱承泽是朱家的人, 其妻儿都被越王太妃保了下来,送到了乡下去避难了。
此一事算是让越王彻底记恨上了邺沛茗, 只是他很清楚,铲除细作是必须的, 可是邺沛茗在此事上以兵权相要挟, 就已经触动了他的神经。在摔了这么大的一跤后,他才算是真正地长大, 清楚他和这些臣僚的差距在哪儿,也清楚他以前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胡闹。
越王太妃甚感欣慰:“我儿要将兵权攥紧在手中也不是不可,却不是这个时候!”
让他们感到宽心的是, 徐知行似乎并不知道他们这儿的内-乱,而没有趁机来犯;又或者是知道, 却被邺沛茗想办法克制住了, 所以没法来犯?
正如他们所猜,邺沛茗按兵不动, 而徐知行不管是想从吉州进攻虔州或是从抚州进攻虔化都不易。若从吉州进攻虔州唯有一条道可走,便是从虔州绵延至长江的赣水。
而在吉州与虔州段的赣水沿岸都是成片的山岭,层峦叠嶂、万壑绵延,将吉州和虔州泾渭分明地隔开了来, 可谓是天然的壁垒。只要派兵驻守在此地,虔州下吉州易,吉州入虔州难矣!
另一边邺沛茗派兵驻守在梅岭山,徐知行若要从抚州进犯,便得经过梅岭山。梅岭山呈新月形,腹中有一块平坦的地势可摆开阵型,而它的两头是又尖又窄,他们一旦进入,则容易被前后包抄,困死在其中。
正是因为如此,徐知行在没有得到梅岭山的布防图之前,怎么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他在岭南道的细作都折损的差不多了,再也无人能为他们提供军情了。
他知道岭南道有内乱,正是他们趁虚而入的好时机,可是他也小瞧了邺沛茗。他以为邺沛茗怎么说也是一个忠君之臣,若越王临阵换帅,将她撤换下去,她也无法违抗才是。
可从他听来的情况来看,这场内乱说是他们的机会,倒不如说是邺沛茗有意为之。他们想不明白邺沛茗为何要这么做,一来无异于暴露了她的野心,二来君臣之间定然不和,日后等待着她的就是越王的忌惮了。如果聪明,应该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公子,你看谁来了?!”
邺沛茗在营帐之中看书,亲卫则在边上煮着酒,马良才从外面走进来便兴奋地说。邺沛茗一抬头,便见邺南和一个衣着朴素,气度却雍容的女人走了进来。
她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了笑容来,走了过去:“沅岚?!”
来者正是陈沅岚,而两个月未见,邺沛茗只觉得她的身上又多了一处可以让她好好瞧一瞧的地方。这重逢的喜悦之情根本不需要抑制,邺沛茗也毫不遮掩她的欣喜,紧紧地抓着陈沅岚的手:“你怎么来了?”
陈沅岚若不是顾及周围还有人,她恐怕便要做出什么亲昵之举了。邺沛茗问她,她才道:“我听说你病了,也不让军中的医官为你诊治,我怕你出事便擅自过来了。”
自从黄土六被处死,而岭南道内的细作问题也解决后,邺沛茗便因深秋过后的一场雨而感染了风寒,病倒了。所谓平生不得病,病来如山倒,邺沛茗这一病便在床上躺了两日,才清醒一些。
幸好军中严防死守这件事,才不至于给了越王借机撤换邺沛茗的借口。
邺沛茗斜睨了马良才一眼:“谁胡说八道的呀?大夫开给我的药,我可都按时服用了。”
陈沅岚打了她一下:“你还问责起来了?”
也是马良才担心邺沛茗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所以在写给妻儿的家书中才隐晦地提了一下。好在他的妻子聪慧,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跟陈沅岚说了,陈沅岚这才赶了过来。
“都已经过去七八日了,早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邺沛茗道。
“你看你脸色惨白,还敢说并无大碍了?!”陈沅岚瞪了她一眼,又闻着那酒味,便看见在边上煮酒的炉子,脸上顿时愠怒,“你还喝酒?!”
“这酒,不是我那种酒,是取暖的酒。”
“让我先替你把脉看看!”陈沅岚命令道。
不管是那亲卫还是马良才、邺南,都被她的气势给震慑得发懵,不过他们很快便回过神来,看见邺沛茗那灰溜溜的模样,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众人退了下去,周围便静了下来。邺沛茗抿着嘴唇,一副隐忍的模样。陈沅岚见了,横道:“想咳嗽便咳,你以为不咳出来我便看不出来了?我若看不出来,还当什么大夫!”
邺沛茗这才咳了两下,笑道:“夫人‘望闻问切’中的‘望’便已达到了大师的境界,真可谓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