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沛茗字字诛心,让段罗和波宜诺都不知如何反驳,不过邺沛茗也不会拿使臣来撒气,依旧给他们安排住处,但是却绝口不提议和之事。
段罗在洛阳又呆了几个月,还去参加了刚被加封为雍王的邺硕的婚宴。
这场婚宴办得比邺瑶出嫁时要低调一些,主要是邺沛茗认为嫁女儿跟儿子娶媳妇不一样,宗正寺给邺瑶的嫁奁比邺硕拿去下聘的聘礼还多两倍。
倒不是邺沛茗吝啬,而是马兴业给马青舒准备的嫁奁比邺硕的聘礼还多一倍。
身为一个勤俭节约的皇帝,邺沛茗便很是高兴地省下了许多聘礼钱,她还跟陈沅岚商量说:“多省一些,将来安安成亲时的嫁奁才够啊!”
陈沅岚默默地同情了邺硕一把。
等邺硕成了亲,体验了一把什么叫“成人的快乐”后,邺沛茗便又狠心地将他叫到跟前来,道:“你如今成家了,也该立业了。”
邺硕想到刚成亲没三个月便被扔去攻打西蜀的邺瑶,他也体验了一把新婚燕尔之时便被人拆散的痛苦感觉了。
不过显然他想多了,邺沛茗没有打算让他到军营中去磨练,而是给他安排到邺瑶的身边去帮她处理京兆府的事务。
邺硕心想好歹还留在洛阳,他们夫妻俩不至于分隔两地,还是十分不错的。
邺硕这一完婚后,还未成婚的孩子就只剩下邺无双了。她如今也有十七岁了,理应为她物色合适的人选了。不过邺沛茗和陈沅岚都不急,宗正寺那里便没有动静。
洛阳城中不少世家子弟都盼着邺沛茗为邺无双说亲呢,等了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不由得有些失落。
旁人问他们:“秦国公主要找驸马之时,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兴奋?”
“这哪能一样呢?”
“如何就不一样了?”
世家子弟们分析道:“你们是不知道,这秦国公主可是官家亲生的,都说将来要将皇位传给她呢!”
有人反驳:“那秦国公主是官家亲生的又如何,还不是一个女人?更何况,不是还有一个雍王嘛,再不济也还有常山郡王讷!”
“哼,你认为官家会因为她是女人便宁愿将皇位传给旁支?你不知道官家安排雍王去给秦国公主当佐官是何意?那就是要雍王日后辅佐秦国公主!”
众人面面相觑,竟还有这么多门道在里边?
“我们先不提此事,即使官家的皇位不传给秦国公主,那我也不乐意娶她!虽说她样貌和身材都不错,可对着她,我话都不敢说!可是安乐公主就不一样了。她是官家最小的孩子,听闻自幼都很受宠爱,那简直是唯一能拔官家胡须的人!”
“她拔过官家的胡须吗?不是说官家不蓄胡子的么?”
“咳咳,这只是打个例子!总而言之,论相貌身材以及性格,安乐公主更胜一筹!”
在这草长莺飞的日子里,结伴出游的世家子们在这座可一览山下风景的亭子里聊得十分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
就在他们越说越兴奋之时,边上一声娇声怒骂道:“哼,我呸,你凭什么这么说阿、皇子公主们?!”
众世家子弟一瞧,却见是一个长得娇艳欲滴、亭亭玉立的少女正瞪着一双杏眼,怒视着他们。
若是平常时,他们定会上前调戏一番,不过这少女衣着打扮都是极好的,身边又跟着不怒自威的随从,他们可不敢上前去招惹。
他们心中略虚,不过在人前也不好失了脸面,便道:“我这都是实话实说,况且我们私下游玩,你偷听还有理了?”
“这儿是你们的山吗?是你们的亭子吗?我来这儿,怎么就是偷听了?!”少女道,一双杏眼将他们上下打量,随后不屑道,“也不瞧瞧你们自己都是什么货色,还想尚公主!”
被她这番羞辱,本是年轻气盛的少年们自然无法忍受,立刻拍案而起:“好嚣张的丫头,你可知我们是谁?报上名来,我定要让我爹去你家问罪!”
“你们才嚣张吧,敢说我阿姊的是非,看我不要你们好看!”少女说完,立刻吩咐随从去教训他们。
而世家子们在她说出“我阿姊的是非”时,便已经隐约猜到她是谁了,还未来得及发出惊诧以及忏悔,便被她的随从拎起来揍了。
随从只是揍几下,他们便忍不住痛哭流涕。
邺无双鄙夷道:“才打你们两下就哭,太没骨气了吧?!”
众世家子弟:我们是被打哭的吗?我们是被你的背景给吓哭的好么?
早知道他们就不这么八卦了,说是非都说到正主的面前来了,要是被皇帝知道,他们还有好果子吃吗?
而且谁说这小公主脾气好的,没有比她更任性的了好么,邺瑶都比她要稳重啊!
邺无双让人揍完他们,又知晓了他们的身份和家世,临走时恶狠狠地道:“我记住你们了,日后给我小心着点!”
众世家子弟瑟瑟发抖,赶紧回去跟自己的长辈认错,说他们得罪了安乐公主。他们的长辈闻言,也顾不得教训他们,赶紧进宫向邺沛茗请罪。
本来他们不说这事,邺沛茗也不知道,毕竟邺无双外出游玩回来后,心情似乎很不错,也没提过这些事。
于是她喊邺无双来问她怎么处置这事,后者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快就认错了,不由得撇嘴:“都是一群怂蛋,本来还想拿捏着他们的把柄,好让他们为我办事的,看来办不成了。”
众“怂蛋”的长辈们大汗,还好他们来请罪了,否则自家的孩子落入这样任性的公主手中,指不定还得遭什么罪呢!
话说他们一直不曾留意过这位受宠的小公主,本以为她只是被娇宠得很天真,却没想到原来她的心比邺瑶还黑啊!其实她才是邺沛茗亲生的吧,不然怎么跟邺沛茗一样黑?
还好邺沛茗不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不然她的脸也会黑。
她听见邺无双的话,轻斥了一声:“身为公主,怎能说如此粗鄙的话?”
邺无双吐了吐舌头,对邺沛茗道:“爹,你就当没听过这回事,那我就能继续拿着他们的把柄来要他们为我做事了!”
“……”怂蛋们的长辈大骇,纷纷在心里呼喊邺沛茗不要答应她,这哪里是什么天真活泼可爱的小公主啊,这是混世魔王啊!
也不知是否是邺沛茗听见了他们内心的呼唤,还是她本来就公正严明,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邺无双,道:“你命人将他们打了一顿还不够么?做事不可得寸进尺!”
邺无双愿望落空,只能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而邺沛茗扭头对来请罪的臣子道:“但是我也希望他们能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此次念在他们是初犯,又被惩戒了,我便不再追究他们的责任,只希望各位卿家能教好他们。”
众人领命后回去便又揍了“怂蛋”们一顿,随即将他们禁足。他们不服,然后又被告知:“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万一你出去了的事情被那安乐公主知道了,她来找你的茬,打击报复怎么办?”
于是他们便真的怂得躲在家里读书,让邺无双觉得没有机会找茬,好生遗憾。
陈沅岚得知邺无双做的事情,疑惑道:“安安以前有这么顽皮吗?”
邺沛茗道:“她一直都这样不是么?若真当她还跟从前那般单纯,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陈沅岚剜了她一眼:“有你这么说孩子的吗?!”
邺沛茗笑了笑,别人都以为邺无双是被宠得凡事不经思考的娇娃,可她的聪明劲从小时候就能看出来了。不过她的聪明没有用在正途上,要不是想着怎么偷懒耍滑头,就是用来哄人开心。
好在在她们的强制教导之下,她也没误入歧途。但是邺硕成亲后,与她同龄的世家女也都陆陆续续地嫁人了,没人陪她玩了,她便总得找点新鲜的事情玩。
这不,让她寻到了出宫的机会,居然还碰到有人在背后对她和邺瑶指指点点,她自然不能忍受。
知道她还是有分寸的,邺沛茗便没去管她了,于是她出宫的次数便频繁了起来。她专门到人多容易听是非八卦的地方蹲着,看看能不能找点有趣的事情做。
蹲了几日后,还真的被她撞到了那日觊觎她的世家子弟中的一个,于是她兴致勃勃地上前去找茬,把那世家子弟吓得又躲回家中闭门读书了数月。
等邺沛茗得到消息时,邺无双也从炙手可热的“世家子们想娶”人选,变成了他们避之而无不及的灾星。
第158章 意外
经过六七年的恢复,如今的洛阳繁荣已经超过了朱梁, 欣欣向荣之景也让老百姓越加放心这不会是一个短命的王朝。
虽然对外还有战争, 可是境内都十分太平, 曾经兵败逃入山林当了山匪的也被陆陆续续清剿完毕。
加上朝廷没有抑制工商业的发展, 又重视手工业, 故而纺织、采掘、冶矿、陶瓷、建筑造船等行业都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因没有土地而外出谋生的人也促进了这些行业的发展。
还有每一年的科考策论题目都有相关的内容, 读书人也不得不去了解和重视相关方面的事情。
到泰安七年的时候,国库的收入已经足以供朝廷发动对外战争的消耗, 于是邺沛茗又下令收复陇右的大片河山。
容国的兵士骁勇, 又有先进的火-器在手,加上有足够的粮草, 进攻的势头十分猛,仅花了半年,便收复了肃州、甘州、凉州等地。
吐蕃和吐谷浑也纷纷派遣使臣来请求和亲。
邺沛茗曾经拒绝了南诏的和亲, 自然不会答应与吐蕃和吐谷浑和亲,不过也接受了他们的称臣的意愿与朝贡。
邺瑶问邺沛茗何以不趁机拿下吐蕃和吐谷浑, 后者反问她:“你觉得如今北面威胁大还是西面?”
邺瑶道:“突厥如今分裂为好几个势力, 若逐一击破则不足为惧。只是突厥人一向勇猛,他们的重骑便是鸟铳军也很难应付。吐谷浑与吐蕃所处地势高峻, 环境又恶劣,我们的兵士若是强攻怕是会难以克服身体的不适。”
邺沛茗颔首:“正因如此,不管是从攻取的难度还是我们要受到的威胁来说,吐蕃与吐谷浑虽然完整, 但是突厥的威胁更大,也更容易收拾。况且室韦本就是我们的领土,不过是被靺鞨趁乱占了去,迟早该讨要回来。”
容国与吐蕃之间还隔着吐谷浑,虽然邺沛茗可以轻易拿下吐谷浑,但是作为吐蕃与容国之间的屏障,吐蕃怕是不会那么轻易地让容国发兵,故而与其与他们死磕,还不如先拿回东北的那些领土。
然而就在与突厥对战的时候,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东北行营都部署齐仲因旧伤复发而病逝,这突发事件扰乱了邺沛茗的计划,也让她失去了一员忠勇的武将。
齐仲病逝时已经五十有二,这么多年来,他领兵打仗的次数超过五十次,其中他归附邺沛茗后也打了十几场战。
多年的征战生涯让他的身体也遭受了不少伤害,其中最严重的一次是在讨伐刘励时,为对方的火器所伤,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也留下了顽疾。
谁也没想到他这次在行军的途中会因为旧伤复发,军医束手无策的情况下死了。
他的死对于邺沛茗和朝廷而言都是一个噩耗,也是他的死让许多老臣和渐渐老去的武将们感慨不已。
虽然齐仲出师未捷身先死,但是该给他的荣耀,邺沛茗也不会吝啬。她追赠他为太师,又将他的封爵提为巴国公,还定谥号为“忠肃”,配享太庙。
邺沛茗还参加了齐仲的丧礼,她看着泣不成声的齐延平,又宽慰了他一番。
齐延平已经成家立业,虽然也是走了武将这一条路,但是却没有被齐仲的死打击到。他知道,齐家的荣耀都是靠齐仲豁出性命挣来的,他将来兴许也会死在战场上,但是只要是能为家族带来繁荣,他也可以不在乎性命。
邺沛茗又看见了兰夫人。
相较于齐延平和几个孩子,兰夫人并没有表现得太难过。她当年跟着越忠王时,越忠王死后她的日子便不怎么好过,而如今齐仲死了,齐延平当家,他怕是也会将她赶走吧?
所以相较于越忠王死的那次,她这次便显得冷静多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兰怡安慰她,齐延平不是周督宁,他不会做出不供养她的事情来的,毕竟她是齐仲的续弦,也为齐仲生了两个孩子。
更何况,兰夫人也还有她,邺景洪的官虽然没有齐仲的大,但是他好歹是宗亲,而她兰怡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有她在,齐延平也不敢欺负兰夫人。
兰夫人没想到曾经只能靠自己庇佑的妹妹已经可以反过来庇佑她了,她的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凄苦,说不出的苦涩和落魄。
邺沛茗来的时候,她便是这般魂不守舍。她抬眼对上邺沛茗的视线,不知怎的又想起当年初见邺沛茗时,她的风华来。
如今已经过去了二十二年,她和邺沛茗都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年轻和锐气,她的野心也被现实磨平,而当年看起来毫无野心的邺沛茗却走到了如今的高位。若当年她没有制造邺沛茗和兰怡独处的机会,反而是她……
她不敢再往下想,因为邺沛茗的目光似乎能看透她的内心,她觉得邺沛茗的目光中带着嘲讽和深意,让她惶恐不安。
不过邺沛茗很快便转开了视线,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亲自前来参加齐仲的丧礼便已经是极大的尊重了,故而待了半个时辰,她也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