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祎,你很自私,自私到让我恶心。”顾锦瑟按住了心口,深吸了一口气,“不如现在结束吧,你好、我好,都很好的。”
明祎微顿,声音微弱道:“你说什么?”
“都是要结束的,不如早些,我辞官回金陵解决我顾家的家事。”顾锦瑟面色发白,唇角微颤,后退两步,“岁月静好,总会慢慢过去的。”
顾锦瑟的果断,打得明祎措手不及,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影子慢慢地消失在黑夜中。
好像不是这样的,顾锦瑟明明是在安慰她,怎么会到了这个地步?
明祎哭着蹲了下来,月下人影孤寂,月光落在她的身上,茕茕孑立。
月长闻讯走来,嗟叹道:“你为何要说这么狠的话呢?”
不对,是顾锦瑟说狠话的时候,花奴没有开口拒绝,沉默就是承认,自然就闹得不愉快。
“你哭什么?你不是要报仇吗?哭了多不好,站起来继续斗啊。”
“花奴啊,你娘太软了些,你呢,刚好相反。太刚易折,你何必呢。”
“花奴啊,你错的时候就该道歉,毕竟除了你娘外没有人无条件宠着你,更何况姑爷才十七岁,家里宠惯的,你就该忍一忍。”
她顿了顿,沉默良久后,发出疑惑:“到底是谁的错呢?”
月长疑惑了会儿,没有想明白,明祎站起身来,凝视着月长姨娘,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人直接倒了下去。
“花奴、花奴……”
黑夜下,月长接住她,声音凄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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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时间,顾锦瑟拟了辞呈,枯坐许久。
阿娘说:“我磋磨了近二十年,懂得了一个道理,长痛不如短痛。”
天亮的时候,她照往日一般去户部。
当焦头烂额的术至见到每回见面都要怼他的顾主事后更加郁闷了,他刚想好怎么开口,顾锦瑟便将辞呈递给他。
“辞官?”术至愣了下,没有去接辞呈,而是诧异,顾锦桓仕途大好,才十七岁,怎么就想到辞官了。
他没接,害怕是个坑。
顾锦瑟扯着唇角笑说:“下官想去游历山水,您放心,明相不会寻你麻烦。”
术至还是不接,“您去找陛下吧。”
顾锦瑟无奈,只好在下朝后去大殿拜见陛下,按理来说她这等官员是见不到陛下的,可她的身份特殊,以皇帝养女夫婿的身份进入宫廷。
见到陛下后,递交辞呈。
皇帝惊讶,抬首去见跪在殿内的少年人脸色苍白,眼下乌黑,他不解,“因为明相生母的事情吗?”
顾锦瑟没有大的功绩,也没有错误,算是中庸之辈,其实细细想来,立功绩是难事,但是不犯错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顾锦瑟回道:“如今半载,臣见过帝都的繁华,品尝过人间美味,思及自身,心不在此,难以胜任主事一职,还望陛下恩准臣回故乡。”
皇帝不信她的鬼话,尤其是这副被霜打的姿态,必然是有内情的,他将辞呈压住了,道:“朕给你三日的时间,你好好想想。”
顾锦瑟叩谢圣恩后徐徐退出大殿。
天色晴朗,碧空如洗,站在大殿外,被阳光刺激得睁不开眼,一瞬间,她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闭眼的时候,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顾主事。”
是三公主。
顾锦瑟忙行礼,三公主着一身素衣,乌黑长发只用一根玉簪固定,她怔忪,三公主先开口:“你要辞官吗?”
相比较往日的咄咄逼人,今日的三公主显出难得的温柔沉稳。顾锦瑟颔首,道:“对,陛下未曾应允。”
“你还年轻呢,何必为了些虚言。”三公主轻叹,“她是真的不易,自我懂事以来,她便已跟随皇祖母入朝了。我看不惯她,时常使坏,可她素来不计较。我很奇怪,她却说你是天家公主,杀不死你,就只能让你闹了。”
顾锦瑟沉默,三公主点到即止,“希望你们可以尽释前嫌,对了,我定亲了。”
顾锦瑟惊讶,三公主说:“我没有替母后守孝,三月内成婚,我知晓我今年不成亲,明年还会去和亲。”
“臣恭喜殿下。”顾锦瑟感觉一句话抽空自己的力气,原来嚣张的人也会低头。
三公主转身进殿了。
顾锦瑟慢慢走下大殿,遇见同僚,对方避之不及,似乎不想与她有何牵连。
看着他们焦急离开的身影,她想笑了,没有被孤立的伤心,只有对人心的嗤笑。
多么可笑!
回到家里,她找来舅父送来的管事,对他说道:“京城里的铺子,你先看着,我可能要出一趟远门,若与到难事可找明相,铺子里的收益也交给明相。”
“您放心,小的一定尽力去办。”管事拍着胸口保证。
毕竟金陵的管事,还有余杭来的,都一一嘱咐。
还有些良田,她唤来春月,说道:“这些水田你暂时看着,遇事可问明相,实在不行就将天租出去,你收些租钱。”
春月红了眼眶,迟迟不肯应答,顾锦瑟没有催促她,反而说道:“我要回余杭,协助阿娘完成和离的事情,到时候再来接你。”
春月没有说话,默认了。
顾锦瑟松了口气,黄昏的时候搬来躺椅躺在书房门口,晃呀晃呀,慢慢地将自己晃睡着了。
昨夜一夜没睡,今日熬了一天,躺下来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黄昏的光洒在身上,浑身都镀上一层金光,她很悠闲,也很自在。
明祎站在台阶下,看着那抹身影,站立良久,最后,还是转身走了。
三日的时间很快,再度面圣的时候,顾锦瑟态度坚决,皇帝依旧不应,听闻他喜欢查案,将她调去了刑部。
顾锦瑟:“……”狗皇帝就是不让她如愿。
皇帝不肯,她就接着辞官,三日一小辞、五日一日大辞,总有成功的那么几日。
而明祎在府内面壁思过五六日后,外面终于传出太子乃是赵大姑娘之女的声音,皇帝怒不可遏,东宫举步艰难,贵妃代为掌控宫务,召见了明祎。
顾锦瑟闻讯后还是赶到宫门口,看着那抹身影下车,她提了一口气,明祎也没有回头,直接入宫。
贵妃代掌凤印,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陛下时常出宫见一女子,明相可知?”
明祎对上贵妃平静的眼神,倏而笑了,“您想效仿先皇后吗?”
“没劲,本宫就是问问,太子困于谣言中,看似得利的是二皇子,可本宫知晓本宫那个儿子,烂泥扶不上墙。陛下若是喜欢,本宫也想将那位姑娘接回宫中。”贵妃兴致阑珊地抚上她的发髻。
瞬间,明祎便看透了,贵妃对陛下没有喜欢,只有权势的追逐。
贵妃比皇后更懂如何明哲保身,帝后年少夫妻走到今日,感情早就在磨合中慢慢耗光了。
不觉间,她想起顾锦瑟,短短几日间,她与顾锦瑟似乎走到了黑洞中,不知方向,感情更是成了可笑。
她沉默,贵妃继续说道:“我可没皇后那样的心思,没有了外面的还有宫里的女人,何必呢,不如就这么过下去。对了,我听说二皇子又纳妾了,二皇子妃都不管,你说,这叫什么夫妻。明相,我喊你来是知晓你现在时间多,能不能替本宫解决下。”
“臣、无能为力。”明祎垂下眼睛。
贵妃说道:“本宫知晓顾主事要辞官,陛下不允,本宫可以解决你们夫妻之间的问题。”
明祎:“……”
贵妃不断在劝说,“你想想啊,顾主事多难得,相貌好,又很体贴,三公主选驸马就是照着顾主事的相貌去找的,可惜,找了个赝品,但人家也高兴啊,你得了正品,多好啊。”
明祎终于笑了,几日来初展笑容,道:“臣与顾主事缘分已尽。”
“这话可不能乱说,你的性子就是要强了,但凡你能低头,顾主事也会高高兴兴的看着你说些甜言蜜语。本宫那儿媳也是如此,头疼死了。要是你们遇到陛下,啧啧啧,就知晓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明祎不答。
贵妃自己只好搭台一人唱戏,“行了,本宫替你解决你的难事,难得有空,没有必要浪费时间。”
原本一场勾心斗角的谈话,在贵妃唉声叹气中结束了。
回去的时候,明相再度想起顾锦瑟,顾夫人若在,也会想办法开解她二人。
阿娘活着也会像贵妃一般劝说她矮下姿态,有的时候抬头并非好事,习以为常后,就忘了低头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啊!
第64章 绿油油
秋日渐深, 温度越来越低了,顾锦瑟在刑部办了一件案子,破案速度很快, 算是很快融入新的群集体。
明祎依旧在家里,关门不见客,反是太子在朝堂上蹦哒得很欢。
冬至这日, 良娣诞下一女已满月,皇帝欲借机大办,宴请百官,传言一时间似乎被抛在脑后。
顾锦瑟没有过去, 而是留在家里,月长姨娘拉着她说道:“东宫办事, 你和花奴一道去。”
“姨娘, 我不想去。”顾锦瑟拒绝。
月长说道:“不愿意就算了, 花奴闷在家里许久了,我怕她闷出毛病, 上回就晕了。”
顾锦瑟:“晕了?”
“赤玫说没什么事,情绪过于激动。”月长安抚道。
顾锦瑟没有再问,月长走了, 顾锦瑟继续躺在躺椅上, 晃呀晃呀,吞吞跳了过来。
“主事呀, 我这里有几件事。”
顾锦瑟调去刑部,依旧是主事, 看似平级调任, 户部刑部本质上就差了许多。
“第一件事, 二皇子被陛下训斥了几回, 手中的差事彻底丢了。”
顾锦瑟颔首,皇帝选中太子,势必会为他铺好路。
“第二件事,术决的边境出事了,也不算大事,术家长子统领失误,误入敌军陷阱,累得两千将士有去无回。战报上是两千,可张大人上书弹劾说最少死了五千人。术决手中约莫有十几万人,然而张大人说不足十万,眼下,都闹开了。”
顾锦瑟没有惊讶,上回来信,说的是这件事吗?
吃空饷就是贪渎。
“第三件事,永平侯府上两个孙子死了,一道掉进水里,死得不明不白,世子快疯了。”
“还有一件事,明相辞官,陛下不允,明相自请外调,陛下也没有答应。您说,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不罢官,不任用,就这么干耗着吗?还有您与明相吵架吵了这么久,满城都知晓了,都在打赌你们会不会和离。”
夜深了,很凉很凉。
顾锦瑟看着黑夜,一片叶子被风吹落了下来,在风中飘荡,最后,还是落在了地上。
她说道:“我也想和离呢。”然而,明祎未达目的,不会和离。
吞吞不敢说话了,憋了一肚子气,说道:“三皇子也被陛下骂了一顿呢,德妃已经关门开始拜佛了,您说,这些娘娘们突然间都开窍了,不再去争陛下的宠爱,我觉得陛下被他的女人们抛弃了。”
顾锦瑟莫名一个哆嗦,想起某宫斗剧最后一个场面就是爱皇帝的人都死了,留下的都是对皇帝怨恨已久,毫无感情。
啧啧啧,皇帝是快死了吗?
“陛下身子可好?”顾锦瑟问。
“我不知晓,但跟着陛下的探子说他找潆茴的次数愈发频发了,精力旺盛呢,不像身子不好的样子。我觉得他这么频繁出宫,为何不将潆茴带回宫呢,潆茴是单身呢。”吞吞不理解。
顾锦瑟却说道:“他觉得刺激,亦或是潆茴的身份低下,眼下风口浪尖上不能生事呢。”
吞吞撇嘴,顾锦瑟问道:“余杭可有信?”
“没呢,说来也是奇怪,吐吐好些时日没有给我写信了,前些时日还给我送吃的送缎子,现在说没就没了。”吞吞兀自怀疑吐吐玩得忘了她。
顾锦瑟凝眸,思及过往,阿娘不给自己写信也是情有可原,但虞家必然知晓她的情况,便道:“你着人快马去一趟金陵问问。”
“好,我这就去办,您等着。”吞吞又走了。
顾锦瑟在黑夜中独处一人,看向那棵树,上面树叶簌簌而落。她活了两辈子,命运不同,上辈子父母离异,她跟着外婆生活。八岁的时候,外婆出门被车撞了,对方赔了不少钱,母亲却回来将钱带走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父母若死了,邻居们可以将她送入孤儿院,可前几天有人看见她回来了,堵住了她最后一条路。
后来,她就在外婆的屋子里一人生活,一人数着星星,后来是她的语文老师带她回家。
老师也是一人独居,三十岁了,单身一人。
突然间,她得到很好的照顾,不再是混日子的小混混了,有了家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老师学识渊博,当她犯错误的时候,老师会说你也不是故意的,下回记得改就行。她说,我对你要求不高,仅此一点,知错就改。
她并不温柔,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但她很好看。
老师说她相亲很多回,不要彩礼不要车房,生下的孩子随她姓。
可是很多人都退缩了,老师说我生的孩子,凭什么和男人姓呢。
直到她过来这里,老师都没有结婚。
不成亲,其实也很好。
一个人过,很省心,至少不会费尽心思去猜测对方的心思,自己一人吃饱就行了。
想了想,她回到书房提笔给阿娘写信,询问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