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你自己吃。”顾锦瑟警惕,身在龙潭虎穴中,还是要警惕些。她低眸看着自己面前桌上的账簿,每一本都关系重要,她下逐客令,“你先出去。”
“顾主事您急什么,都是要吃饭的呀。”唐绥不停听上司的话,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拿了出来,还有一壶酒。
顾锦瑟看着他,唇角弯了弯,这人是给她下套啊。请上司吃饭,必有所图谋。
她不动声色地紧紧看着,不去碰饭菜。唐绥不肯罢休,斟酒递给顾锦瑟,顾锦瑟接过,然后倒在了地上,“你别弄脏了我的账簿。”
言罢,她起身将桌上的账簿搬入箱子里,当着唐绥的面锁了起来,钥匙放进腰间所系的荷包里。
唐绥傻眼了,顾主事的操作闻所未闻,好歹留些颜面啊。
他惊讶,顾锦瑟却说道:“唐绥,你还要喝吗?”
“既然您还有事,下官先回去了。”唐绥生硬地改了话,又将桌上收拾好,灰溜溜地离开了。
屋里的人发笑,这人有些蠢笨,他应该拉着她继续喝,灌醉她,偷了钥匙打开箱子。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显然是脑子不够用。
顾锦瑟将门关起来,又将账簿从箱子里拿了出来,看着厚厚的一摞,额头隐隐冒汗。
丞相会做这些吗?
应该不会。她办的都是大事,不会接触到具体的账目。在会计界有这么一个说法,有人对账时少了两万,慌慌忙忙去找会计。会计平静地说道:“你放在这里,我待会就去查查,不要慌,不是大事。”
那人松了口气。
隔天的时候他又来了,与昨天相比,气定神闲,告诉会计:“有一分钱对不上,你给查查。”
会计暴怒。
这就是会计界最出名的事件。
顾锦瑟叹气,重新翻开一册,天色漆黑了,她摸索到烛台,顷刻间,屋内亮堂起来。
烛火噼啪作响,顾锦瑟奋笔疾书,屋外安静下来,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顾锦瑟是初学者,进程缓慢,一笔一笔看得格外认真,颇有当年夜战高中之态。
夜色寂寥,一轮明月跃上梢头。
顾锦瑟忙得揉了揉脖子,累得有些抬不起头,趴在桌上预备小憩片刻,算了算时辰,吐吐也该回来了。
一合眼就睡了过去。
不知何时一股刺鼻的味道呛醒了她,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外面的大火,瞬息间,她愣了一下,自己就睡了一觉而已,就要死了吗?
她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门口,伸手推门,门被锁了。
是蓄谋。
顾锦瑟忙回去将账簿放回箱子里,一步步往门口拖。
火已烧上了屋顶,烧得横梁坍塌,直接掉下来砸在桌子上,顾锦瑟吓得心口一跳,看了一眼箱子,一咬牙一跺脚接着拖。
刚拖了五六步的距离,烟气熏得她透不过气来,她捂住嘴巴深吸一口气,脑子也渐渐发晕。
坐下箱子上喘息,关键时刻,她还是决定放弃箱子,保命再说。阿娘说过,命最重要。
放下箱子,她迅速跑到窗户下推窗户,不出所料,窗户也被封上了。
这么大的火,竟然没有人来救火,可见事态诡异。
南边的窗户都被烧塌了,北边窗户虽说完整,可从外面封上了,凭借自己的力量压根推不开。
烟气窜入喉咙里,容易让人窒息,顾锦瑟感觉胸腔肺腑都跟着烧了起来,太难受了。
惊悚至极,她摸着头,有些站不住了,接着,又是一阵轰隆声,柱子倒下来砸在箱子上。柱子烧坏大半了,砸下来没有太多的重量,箱子依旧是完好的。
窒息中,顾锦瑟坐了下来,脑袋晕眩,心里在想:如果活下去,她定要抓住唐绥暴揍一顿。
头晕目眩的时候,又是一阵轰隆声,她甩了甩脑袋,爬到箱子旁才彻底晕了过去。
晕过去的时候,她想好了,要是吐吐回来救她,就一定会发现箱子,救人再救箱,一举两得。
若是没有回来,就一道赴黄泉。
她趴在地上想起初见明祎的时候,那般美丽的女子,躺在地上,肤白如玉,举止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那年初醒,顾夫人满眼通红地喊着乖乖你可算醒了。那般温柔善良的女子,不知自己的女儿早就在冰水中死去了。
她闭上眼睛,门口传来动静,是明祎的声音:“救火!”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她奋力爬了起来,将那根柱子从箱子上推了下去,用尽力气嘶吼一声:“明祎、明祎。”
话音落地,吐吐冲了进来,一眼就见到顾锦瑟,想都没有想就拽着她走。顾锦瑟指着箱子,她出去,账簿没有了,她依旧罪责难逃。
吐吐点头,抱起箱子就冲了出去,很快,又有一根柱子塌了。
隔着火光,明祎看着门内的少女,她压制自己冲进去的冲动。火光刺眼,她还是朝前走了一步,可是身后的侍卫拉住了她,“明相,再走就会被烧到了。”
明祎从噩梦中醒来,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后退三步,吐吐再度冲了进去,将人背了出来。
顾锦瑟骂娘,咳嗽几声,虚弱地看着明祎,“是唐绥。”
明祎颔首,“好,我会让人去抓住他。”
少女衣裳都烧坏了,脸色通红,手腕似乎烧伤了,好在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声音嘶哑难听,不如以往的软绵。
明祎伸手,抚摸她脸颊,小脸上都是灰烬,“顾锦瑟,你命大呢。”
“明祎,遇到你以后,我被衰神附体,接二连三,差点就死了。”顾锦瑟吐槽。
明祎的指尖顿在她的唇角上。
作者有话说:
看了眼评论区,“阿瑟请坐”是什么梗吗?
第24章 报复
户部失火, 开国头一回。
顾锦瑟死里逃生。连绵大火将顾锦瑟的屋子烧成废墟,尘土微微扬起。
明祎的手从顾锦瑟的眉眼上收了回来,负在身后, 指腹微微捻了捻,看向吐吐,说道:“去捉唐绥, 捉住后吊在宫门口,让各位大人明日上朝前观摩观摩。”
吐吐的衣裳也烧坏了,就连头发都烧焦了,自己扯了扯衣裳, “好,属下这就去。”
顾锦瑟被救出来后身子虚弱, 脸色苍白, 坐在木箱上眼神发呆, 明祎摸摸她的脸颊,“送你回家。去之前, 先去相府换身衣裳,免得顾夫人担心。”
儿行千里母担忧。
顾锦瑟颔首,明祎脱下披风盖在她的身上, “你回相府, 我还有下些事情去办呢,若是觉得累就在相府歇下, 我让人去顾府传话。”
“好。”顾锦瑟喘了口气,搭着明祎的手站了起来, 微微一笑, “明相, 我虽说初入官场, 但知晓今晚祸从何处来,赵家变卖田地,从我阿娘手里换取了上万两银子。”
“是吗?我让人去找顾夫人要些变卖的清单,顾主事,这回,你又要升官了。”明祎淡笑。
顾锦瑟这样的人性子通透,瞧着绵软,做事谨慎,哪怕是吃了亏,也不会立即露出委屈。
夜风习习,顾锦瑟打了哆嗦,由人扶着慢慢地走出户部。
众人救火,明祎坐下来慢慢地翻阅着箱子里的账簿,顾锦瑟不过是在处理寻常账簿,这么多的账簿都没有整理好,有些都没有核算的痕迹。
顾锦瑟还没找到账簿却谨慎地带着一箱子逃出火场。明祎慢慢地翻阅,脸上依旧没有笑容,面前的人来来往往提水扑火。
火烧得很大,旁边几间屋舍都烧了,就剩下黑漆漆的框架。
明祎不动声色地抬首看向火场,嘴角勾起一抹笑,将手中的账簿放下,站起身,吩咐左右:“将这个箱子搬上马车,我进宫慢慢地翻阅。”
户部一团糟,户部尚书程松披衣而来,恰好遇上将走的明相,腿软了一半,脸色凝重,忙说道:“明相,您怎么在户部?”
“我奇怪那样重要的账簿为何给一小小主事,按理来说,应该在你手中才对。”明祎唉声,看着凌晨时的浮云,黯淡无光。
明相的话一说完,程松就露出惶恐的神色,喃喃道:“这、下官不知晓是什么样重要的账簿。”
“无妨,我们慢慢地找。”明祎笑呵呵,指着侍卫搬着的箱子,“都在那里。程松,你推卸责任,算计一主事,想想如何补救。我非良善,这回,送你一个大礼。”
程松倒吸一口冷气,当即跪了下来,双手作揖,明祎抬脚走了,不想与他多话。
至宫门处,晨光熹微,恰好到了上朝的时辰,吐吐将一男子剥了外裳吊在宫门口,手中握着绳子,一牵一引,男子忽高忽低,口中连连惊叫。
过往的朝臣不觉止步,吃了大惊,如此羞辱一官吏,闻所未闻。
明祎坐在门口,身侧摆着一只箱子。箱子盖烧出一个黑色的圈,隐隐可见里面的账簿。
唐绥被吓得魂不附体,看着明相大声喊冤,“丞相、丞相,我是冤枉的、户部的火与我无关呐。”
明祎捧着账簿不予回答,低眸细看,由着唐绥喊冤枉。
叫喊了片刻,太子来了,见状先是止步,然后朝着明祎的方向走去,朝她揖礼,“阿姐,你这是做什么?”
“此人放火烧我夫婿。”明祎头都不抬。
太子抽了下嘴角,干巴巴地开口:“顾主事可有事?”
“我去的及时,否则,就是一具尸体了。我也不会在这里了,不然、我会将户部夷为平地。”明祎端坐,将账簿平放在手心,语气轻缓,并无盛气凌人。
太子说不出来了,望向空中的人,求情的话到了口中又止住。
两人周旋之际,二皇子三皇子结伴而来,两人一见这等架势后对视一眼,步伐一致,悄悄地一致避开,扰了几步,从另外一边走过去。
太子瞧见两人,犹如看见救星,立即喊道:“二弟三弟,快来。”
逃跑失败。
两人脸色一沉,太子拽着两人的手走到明祎面前,二皇子扬首看着男人:“这人是谁呀。”
“户部小吏唐绥。”明祎终于站起身来,看向三皇子,压低声音询问:“三皇子,你认识吗?”
言罢,她换吐吐:“放下来,让三皇子好好看看。”
其他两人对视一眼,齐齐舒展眉头,皆松了口气,看来,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吐吐将人提到三皇子面前,揪着唐绥的后领,让三皇子好好打量,“三皇子,他放火烧顾主事。”
二皇子眉头舒展得更开了,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有好戏看了,站近点,看看他怎么作死。”
“谁说不是!”太子哀叹一声,朝前走了一步。
三皇子愣住了,“他放火烧顾锦桓做什么?”
“账簿。”明祎道。
三皇子低眸看向一箱子账簿,脸色一变,立即明白过来,先说道:“与我无关,阿姐莫要冤枉人。”
“上朝时间到了,三位殿下进去吧,还请太子代我与陛下告罪,处理好此事便去陛下跟前解释。”明祎复又坐了下来,慢吞吞地再度拿起账簿。
三皇子也不是好惹,看着明祎阴阳怪气,左右看了一眼,目光冷冷,“顾锦桓死了吗?”
“没有。”明祎回答。
三皇子立即说道:“既然没死,阿姐这是做什么呢?”
“也是,不如去陛下跟前说教,顾锦桓死里逃生护住这箱子账簿,我令人去查一查,不难查出症结在何处。”明祎应对的游刃有余,神色如旧,语气却重了两分。
“明相,你也是近三十人了,对待男女□□聪明些,许是顾锦桓自己得罪了人,这才上了道。上回刺杀一事刚过去呢。”三皇子余光扫了太子,“太子兄长,您说是也不是?”
旁人的太子本不想插嘴,明祎要办的事情就没有失败过,故而他想坐山观虎斗,闻言后脸色一沉,呵斥三皇子:“你莫要胡言,上回一事已然查清楚,你莫要胡扯。”
“凶手逃之夭夭,不过是替中宫洗白罢了,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三皇子反言相讥。
置身事外的二皇子稳稳地后退两步,与一兄一弟避开。
明祎扫了他一眼,说道:“二皇子,你不上朝去吗?”
“去、马上去!”二皇子身子一转,大步跑了,生怕明祎反悔又将他揪回去。
太子与三皇子争执不休,明祎扫了两人一眼,自己入宫去了。
两人吵看片刻后后知后觉人都不见了,立即去追赶。
还好早朝没有延误,两人喘着粗气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呼吸缓下来后,文官弹劾明相。
今日早晨一幕,凡来上朝的都见到了,文官弹劾,明祎无可辩驳。
皇帝惯来偏袒明祎,先问明祎可有此事。
“回陛下,确有此事,昨夜户部顾主事差点被人烧死,她在屋内看账簿,有人放了迷香,封锁门窗,想要活活烧死她。犯事者是户部小吏唐绥,臣小惩大诫,让他说出背后主谋罢了。倒是诸位大人,你们慌什么呢?”
明祎淡然,目光梭巡众人,“户部失火,皆因一本重要的账簿放在一小小主事手中,究竟是什么样的账簿呢?”
目光最后落在程松身上,她走过去,质问对方:“顾锦桓不过刚入户部罢了,何德何能让尚书大人如此关爱呢。如此重要的账簿放在她的桌上,唐绥来杀人烧毁账簿,他若死了,程大人,你的良心可安呢。”
明祎神色镇定,语气淡淡,众人看着她都提了口气。
“此事看着是程尚书怕承担责任,实则是他知晓握有账簿会有性命危险,故而、将这等危险送给了刚入户部的顾家儿郎。臣请陛下彻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