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精?”常姝想了想,点头道,“是了,宫中长大的孩子,多半都是人精了。”
陈昭若听了这话,却又不得沉默了。
是啊,人精。
宫中长大的孩子,注定无法拥有常人的悲欢喜乐。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注定了会是沉重无比。
“阿姝,”陈昭若轻轻唤道,“我南巡之时,你就在这昭阳殿好生待着,我怕……”
“怕什么?”
陈昭若欲言又止。她在担心周陵宣趁此机会对常姝下手。陈昭若在昭阳殿时,可以护着她的阿姝,如今她走了,她实在是不放心。
她最担心的就是常姝了。
常姝看出了陈昭若心中所想,微微一笑:“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我命硬着呢。”
“我会在这昭阳殿等你回来。”常姝道。
虽然常姝心里也明白,她可不会这么安分地待在昭阳殿。
79 第79章
周琬的确是个人精,小小年纪,便有许多门道了。
这日风和日丽的,陈昭若被周陵宣拉出去一起在御花园闲逛,昭阳殿里只剩了常姝。
周琬蹦蹦跳跳地来了,道:“姑姑,我有办法让你去南巡了!”
看着周琬狡黠的笑,常姝心中登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听周琬接着道:“姑姑若不介意,可扮作一小太监。我找到了人可以帮你。”
原来只是扮作太监。
常姝点了点头,依旧是平时那样冷着脸:“甚好。”又问:“是谁?”
周琬答道:“我的一个朋友。”
“朋友?”
“是,绝对可靠。我说你是我宫中的宫女,想让你出去替我长长见识,他便应了。”周琬保证道。
常姝想了想,便也没多问。
周琬见常姝反应很是平静,便放下心来,又问:“那姑姑什么时候教我练武?”
“等南巡回来。”
“啊?那还要好几个月呢?我得闷死了。”周琬说着,不满地撅了撅嘴。
常姝一笑,道:“你这几个月,先在宫中自己练练,练练跑、练练跳,不然猛地练武,只怕会吃不消。”
周琬连连点头,又笑了:“听说父皇决定让我母妃南巡时协管后宫,想必她忙得很,没时间管我,正好由着我闹。”
常姝听了倒是一点都不惊讶,因为陈昭若早已给她说过了。陈昭若要几个月不在宫里,宫中之事由周琬之母许美人代理,陈昭若还打算把琴音支使过去帮许美人,这样,若许美人有拿捏不好的地方,常姝也可通过琴音提点。
陈昭若想让常姝帮她看着后宫,可常姝更担心陈昭若的安危。她宁愿跟着陈昭若走,只要默默地看着她,知道她安然无恙,她便心满意足了。
想着,常姝的嘴边勾起一丝微笑。
在御花园的陈昭若这边也不太平,她被周陵宣拉出来一起赏花,却好巧不巧的刚好碰见朝云抱着周璨出来逛。
周陵宣一见周璨,便连路都走不动了,只是抱着周璨玩耍,十分疼爱。朝云就在一边浅笑着、看着,还顺便暗自观察了下陈昭若。
陈昭若自然是把朝云的反应看在眼里了,只是未曾放在心上。她知道朝云还是防备着她,却也不想再辩解什么了。
终究不是一路人,朝云想争什么,就随她争去。
反正陈昭若不稀罕,更何况,一切都快结束了。
周陵宣抱着周璨逗弄了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冷落了一边的陈昭若,他尴尬地笑了笑,把周璨递回到朝云手里,眼睛也停在周璨身上,感慨道:“太子出生时,寡人还年轻,只觉婴孩吵闹烦人,如今年岁稍长,才知婴孩的好啊。”
陈昭若看着周陵宣这副模样,心中却只是想笑。不知若周陵宣知道周璨非他所出,会是什么反应?
但陈昭若想归想,却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她何苦和朝云互揭老底呢?
“昭若,”周陵宣回头叫了她一声,“走吧,继续赏花。”
“是,陛下。”
周陵宣说着,拉起了陈昭若的手,便从朝云面前走过。
朝云看着二人的背影,脸一下子冷了。
没几日,南巡一切事宜都准备妥当,该启程了。
临行前,陈昭若紧紧拉着常姝的手,小心吐出两个字:“保重。”
常姝点了点头:“你也是。”
“在昭阳殿等我回来,”陈昭若认真道,“不论你听说我南巡时发生什么事,都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
常姝听了她这话,顿时起疑了。她嘴上应答道:“好。”心中却又开始了不住地思索。
陈昭若见常姝一脸担忧,便轻轻把她拉入自己怀中,又在她耳边道了一遍:“等我回来。”
说罢,她便带着青萝和一干人等,走出了昭阳殿。
看着那一袭蓝衣消失在自己视线中,常姝登时回了自己东廊下的房间,麻利地换上了太监的衣服,又把自己头发随手束好,就要出门。
不然来不及了。
可她刚迈出东廊下的门,还未出昭阳殿,便见琴音迎面而来。琴音一愣:“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说来话长,日后再说,”常姝急匆匆地摆了摆手,又道,“不许透漏出去,谁都不行,就是你家主子也不行!不然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说罢,还未等琴音反应过来,她便夺门而出。
她一路狂奔,终于到了约定的地点,见到了那人,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祝为?”
“殿下?”
“莫要称呼我殿下了!”
二人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太卜祝为正等的心焦,看到有人来了,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发现来人是常姝,又懵了。他缓了一下,忙把她招呼上了车,然后自己也上了车。
这车很明显是存放杂物的。祝为问:“怎么是你?”
常姝也懵了:“我也想问。”
祝为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埋怨道:“我说为什么这卦象这么奇怪,原来是摊上事了。沣阳公主果然是个祸害!”
常姝皱了皱:“祝大人,你可有一卦是算准了的?前些年说我是后命,还说帝星生变,如今又说沣阳公主是个祸害,你还算了什么,多年不见,给我讲讲?权当叙旧了。”
祝为听出了常姝声音里的不快,只是道了一句:“天机不可泄露,”想了想,似乎不服气,又补了一句,“当年殿下若是听微臣一句劝,不再多生事端,只是本本分分地在椒房殿待着,只怕也不会丢了后位。失宠的皇后总比被废的皇后强吧!”
常姝冷笑:“你懂什么?”
被废了的皇后总比被杀了的皇后强吧!
“唉,造化弄人,真是造化弄人。”祝为又不停地感慨着。
常姝也无奈地道:“周琬这个小丫头啊……”
周琬机灵是机灵,可是也太不稳妥了。祝为就算同她交好,可到底是个臣子,哪里扛得了这样的事?
她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祝为也是。
常姝就这样混进了南巡的车马里。
她透过帘子,见御膳房的马车后还跟着几辆车,似乎装着一些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便问祝为:“那辆车里的是什么?”
祝为看了一眼,道:“是术士的把戏,炼丹炉之类的。”
“炼丹炉?”
“是,”祝为点点头,“陛下这几年沉迷于求仙访道,那些术士可是得志了。”
祝为身为一个正正经经的太卜,是瞧不起这些江湖术士的。可这些年,周陵宣偏偏宠信江湖术士,把堂堂太卜冷落了。
常姝正看着那车若有所思,忽见一人身穿铠甲,骑在马上迎面而来。常姝忙掩了帘子,缩在车里。
“可有不妥吗?”祝为问。
常姝摇了摇头,答道:“没有,只是不知张勉将军也在这里。”
祝为道:“陛下南巡,张勉将军身为羽林军统领,自当随行护卫。”
唉,要躲的人又多了一个。
说起来,自常家被“平反”之后,她还没见过张勉呢。
常媛被陈昭若送去了一个隐秘的所在,连常姝都不知在那里。陈昭若只和常姝说,常媛和金风在一起。
“不知阿媛如今怎样了?”常姝看见了张勉,不由得想起常媛来,心中默道。
“殿下,微臣斗胆问一句,殿下来南巡究竟为的是什么?”祝为看常姝心神不宁的样子,实在是怕自己真的惹上事,便又问了一句。
显然,周琬之前想的那一套说辞是用不上了。
但常姝还是答道:“看风景。”
“看风景?”
“是了,看风景,她就是最好的风景。”常姝心中默道。
这些肉麻煽情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对陈昭若说的。
“殿下?”
“不必唤我殿下。”常姝又说了一次。
祝为却固执地摇了摇头:“殿下是后命,自然该称呼一声殿下。”
常姝听了,无奈地苦笑:“你还真是执着,承认自己错了有那么难吗?”
“不,这是天意。”祝为道。
天意?常姝冷笑,天意最爱捉弄人了。
“我才不信天意,”常姝道,“天意最会捉弄人了。”
“殿下放心,”祝为又道,“微臣相信,上天指引微臣帮殿下南巡是有用意的。微臣定会竭尽全力,助殿下顺利南巡。”
“多谢了。”常姝十分敷衍。她实在是搞不懂祝为这个人,为了几颗星星和几个随意的卦象,竟然会如此帮她。
不过,她搞不懂的事情还多着呢,也自然不缺这一点了。
不过,祝为也算是说到做到,把常姝护得极好。路上这些天,常姝几乎没怎么见过别人。
除了有的时候,她可以在车里远远地看着陈昭若。
还有一旁碍眼的周陵宣。
每当她看到陈昭若和周陵宣在一起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祝为敏锐地察觉到了,便挪到她身侧,劝慰道:“殿下,天子后宫三千佳丽,不会专情于一人,殿下不必太放在心上。”
常姝看也不看他:“你以为我是为了周陵宣?”
祝为疑惑:“不然呢?”
常姝微微一笑,不予作答。
祝为摸不着头脑,干脆闭嘴,出了车去看星星去了。
他这几年,日日夜观天象,却总是百思不得其解:说好了帝星生变,为何这么久了还没动静?
难道天象,仅仅是天象吗?
不,他不信。
而常姝,此刻远远地看着陈昭若与周陵宣同坐一处,推杯换盏,有说有笑的,心中正不自在。
周陵宣已然有些醉了,而陈昭若看起来还很清醒,甚至还在向周陵宣劝酒。
常姝心疼又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道:“唉,你何苦这么拼呢?你自己身体怎样,你还不清楚吗?喝这么多酒,又要难受了。”
陈昭若此刻并不知情,只是在不停地向周陵宣劝酒。周陵宣醉的越早,她就可以越早抽身。
做戏太累了。
80 第80章
没多久,这一行人便到了东岳泰山,准备封禅大典。
都准备妥当后,在一个良辰吉日,周陵宣一行人便上了山。常姝自然是不能去的,她仰望着这千丈高山,悠悠地叹了口气。
“殿下,可有何不妥吗?”祝为问。
常姝冷笑:“我只恨周陵宣污了这泰山的美名。若泰山之神有知,只怕会被周陵宣气到堕魔。”
祝为听了忙道:“殿下这话可不敢乱说,你就不怕……”
“我如今还有什么可怕的吗?”还未等祝为说完,常姝便反问道。
祝为哑口无言,正巧侍者催得紧,他便忙嘱咐了常姝几句,就跟着众人一起上山了。
等了半日,一行人还没下山,常姝在车中等得无聊便掀开帘子向外张望。所幸这周围也没什么人,除了几个把守的羽林军外,便是一些地位卑微的宫人。
常姝见没什么异常,便随手拿起了一个果子吃着充饥。正吃着,她的目光忽然捕捉到了一个不同寻常之处。
常姝一下子警惕起来。
在不远处的林子里,她分明看见有人影闪过。只是那树林太过茂密,最适合隐蔽,她只看见了个影子,便再瞧不见什么了。
“是谁鬼鬼祟祟?”常姝心想着,却一时想不到什么人。
周陵宣封禅南巡人人皆知,一时间还真不好说谁想在这南巡路上行不轨之举。
不过,若说谁最有动机,应当是自己吧。
常姝想着,不由得苦笑。
她只恨自己如今不能轻易暴露身份,不然必将下车去,亲手把那鬼鬼祟祟的小毛头揪出来不可!
不行,万一是陈昭若的人可怎么办?
罢了,不管了,不管来人是谁,多半也是冲着周陵宣这个不义之君来的,她只要保护好她的昭若就好。
常姝虽如此想着,可终究还是不能轻易放过这些蛛丝马迹,还是向那树林望了好几眼,直到确定再找不到那人影。
“轰──”
忽然,山上传来一声巨响,常姝一惊,向上看去,只见半山腰一处烟尘四起,无数石子从山上滚落。
众人大惊,惊呼出声,仓皇向外跑去,跑了一段距离,复又停下,抬头望山。
常姝坐在车里倒是镇定的很。她抬眼望着那一处灰尘四起,轻轻摇了摇头。
看起来只是巨石滚落山崖,而且与自己所立之处相去甚远,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