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徽在决定先去接沈懿再回沈宅后,请沈慎微以她的名义通知了沈家所有嫡系一条消息。
“九一七一案,余孽已全部抓获,七日内祭奠亡人,请速回。——沈清徽”
沈家人日夜兼程,只为奔赴一场往事的结果,这一次,便让一切过往终结。
沈清徽疾走在长廊上,负责接应她的沈慎微紧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家主”响起又落下,如一出粤剧里的南音,把在场所有人的心神扣紧,她甚至来不及点头示意,一路直奔此行目的地而去。
沈家地下室一共三层,偶尔会用来关押与审讯沈家的叛徒与仇家。
韩定远的双手被铐在审讯椅上,嘴巴被布条绑起来,明明沈家还没有对他动过刑,可他依旧如同一头丧家的恶犬,头发凌乱,双目赤红。
沈清徽隔着单向透视玻璃反复审视这个男人,917小队的人全部肃立在她身后。
韩家为了保住这位长孙的性命大费苦心,通过特殊手段改变韩定远的身份与样貌,让他和她们掌握的资料上的人天差地别。
如果不是沈家有非常优秀的犯罪心理行为分析师,又花费大量的资源不断地进行追查,或许他一辈子都会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某个角落,曾经犯下的滔天罪行都不过是他一笑而过的谈资。
沈清徽眼中再次泛起淡红的血色,那两起惨案留给她最大的后遗症,便是她一旦接触到当年的相关人员,眼中就会浮现若隐若现的血色,让她理智尽失,让她行如孤魂。
她转过头,对所有人下了死命令:“除了我和他,审讯室不要留任何人,你们也不许闯进来。”
“我不接受。”沈慎微大惊,她态度坚定:“必须有人在场。”沈清徽这个状态怎么让人放心。
“慎微姐姐。”沈清徽没有强求,而是忽地压低声,偏冷的音色如上古的凰鸣,震得沈慎微心神恍惚。
“他是最后一个人了。”
最后一个罪人了。
那些雨声与血迹宛在昨日,沈慎微心底的痛苦与憎恨因为这句话被释放,她无法开口说出拒绝的话,又无法放任沈清徽做出那么危险的事,只能沉默地挡住她的去路。
可她也知道,家主要做的事,沈家人拦不住。
沈清徽与她对视,眼里是寸断的悲痛与无声的哀求。
“让她去吧。”在场辈分最大的沈不期突然说话,打破了她们之间的对峙,她深深地看了沈清徽一眼,表情肃穆:“家主,请您记得您的身后还有沈家。”
我们永远不会让您孤军奋战。
沈清徽听出她的未尽之言,鼻尖酸涩,她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了。”
所有人都沉默地为她让出一条道,不一会儿,审讯室里看守的人得到命令开门出来,沈清徽与她们擦肩而过。
“咔嚓。”门被人从里面关上。
“姨,让清徽一个人进去真得可以吗?”等门一关,沈慎微急切地问不动如山的沈不期。
沈家人谁不知道今晚对于沈清徽,对于整个沈家意味着什么,但是谁也不确定这件事结束以后,沈清徽要去往的是人间还是炼狱。
“西洲到哪了?”沈不期回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沈慎微福灵心至,她说:“她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今天沈西洲在外地参加某个文学类项目的省赛,她一接到通知就订了最早的机票飞回来。
只要有沈西洲在,沈清徽一定会没事,沈不期是深信这一点,才敢让沈清徽一个人进去与恶魔相视。
红衣报喜,白衣送葬,黑衣奔丧。
不知今夜,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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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揭开了之前写的诸多伏笔,强烈建议忘记前情的人把前文再看一遍,后面的行文节奏会非常紧凑,可能每句话都藏有特定的意义。
沈家回忆篇和家主的过去有关,篇幅不短也不长,如果不喜欢看的话可以跳过这部分,看家主和阿懿的养成日常,可我提前声明,我只会按照自己的安排来写,不合心意安静离开。(回忆篇的阅读须知只强调这一次。)
第19章 代孕
19、代孕
“沈总。”办公室的门被秘书敲响,靠在椅背上假寐的人霎时睁开眼,暗红的唇色与深黑的长裙,让她显得气质魅惑而危险。
沈篁稍稍坐直,一手端起桌上的白开水凑到唇边,一手拎起钢笔丢向镂金式的笔筒。
“哐当——”一击即中。
温水入喉,她露出一丝笑意,片刻后敛容,她沉声:“进。”
叶音拿着一沓文件走进来,她一向波澜不惊,今天的神情却分外凝重。
沈篁心头一跳,直觉接下来听到的不会是什么好消息,她对叶音比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给夏花间发了条消息。
【竹子】亲爱的~我可能会比平时晚一点到家,你和宝宝先睡
“说吧。”沈篁放下手机,抬手示意叶音开始汇报工作。
叶音把手中的文件端放到办公桌上,沈篁翻开第一页,一边看一边听她讲:“沈总,三个月前您审批了会玄山开发的项目,沈经理在当地出差时……”
叶音的呼吸骤变急促,她缓了口气:“意外发现了藏在其中的代孕村。”
代孕,一条在华夏涉嫌违法犯罪却能牟取暴利的灰色产业。
“代孕”是通过将受精卵注入代孕母亲的子宫,由孕母完成受精卵的分娩过程的行为。
这个产业的诞生,便是将女人的子宫当成交易的工具,将女性当成生育的牲畜。无论别有用心的人用再多看似“合理或正义”的言辞粉饰太平,其本质都不过是在践踏全体女性的尊严与生命。
每年被吃人的父母和吸血的兄弟,送去非法代孕机构当生育工具的女性不计其数。更不必提由此滋生的强/奸、拐卖、药物注射、非法囚/禁等恶性案件的数量有多可怖,单是因代孕而丧生的阴间亡魂已经足够让人胆寒与怒恨。
即便警察将她们解救出来,在面对“家务事”,几乎只讲“人情”不讲“法律”的华夏,她们依旧逃不出再次被当成牲畜贩卖的命运。
“会玄山,代孕村。”沈篁声音发冷,她唇角微翘,美得如妖,然而熟悉她的人知道这是她动怒的前兆。
她问:“沈经理她们人呢?”
叶音后退一步,攥紧拳头:“沈经理与公司职员遭到当地政府软禁,她用通讯器将求救信号于二十分钟前发回总部。”
她犹豫一瞬,稍微提高音调:“沈经理携带的单向通讯器是一次性用品,这也意味着从我们接收到求救信号的那一刻起,彻底失去定位她的机会。”
“立刻备车!”沈篁抄起文件和手机起身,她脚步匆匆:“把通讯器最后的定位发给我,明后两天的会议全部推迟或取消。”
“明白。”叶音踩着高跟,如履平地,有条不紊地向各部门传达指令。
沈家在各个商业领域均有涉猎,近年来国家深入贯彻落实“扶贫政策”的力度加大,她们看中背后蕴藏的巨大商机,与很多地区的政府深度合作,以拉动当地就业与经济为交换条件,获取大量的农村土地使用权,合理发展乡村旅游业。
会玄山山脚坐落许多古村庄,和其他农村地区一样,年轻男性都爱往外地跑,留下年迈的父母和妻儿看守祖业。
会玄山山清水秀,算是一处风水宝地,与之相关的上古神话在网上流传已久,村子里至今仍旧保存众多古建筑群。
曾经有许多游客慕名而来又败兴而去,村落因为基础设施过于落后而无法留住客源,政府在财政上又拨不出款完善基础设施建设,于是村落越穷越破。
后来,沈氏集团看中在会玄山开展旅游业的商业价值,准备与当地村民合作打造民俗度假村,达到互惠共赢的目的。
在此背景下,沈氏集团启动了会玄山开发项目。
会玄山项目是沈氏集团开拓乡村旅游业市场的项目之一,它在沈氏集团所有的开发项目中属于末等,甚至只是沈篁有意让在子公司工作了一年,刚被提拔回总部的沈慎微练手的小任务。
沈慎微没有想到自己出差这一趟,因为山间突然升起的雾气迷失方向,与随行的考察人员误入某个村落。哪怕她们表明身份和来意,依旧受到当地村民的怀疑和排斥,那些人居然想要把她们抓起来。
“穷山恶水出刁民”,沈慎微早预料过这种情况,她本人是跆拳道黑带,随行人员多少练过几招。正当她们与村民发生肢体冲突时,一声枪响打破了山野表面的平静。
她和几位女性员工被关押到一个私造的地牢,地牢里同时关押着大概二十来位女性。
这些人看起来与她们年龄相仿,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她们还有两个共同特点:长相出挑,看起来受过良好教育。
沈慎微敏锐地察觉出其中的不对劲,一直找机会避开看守和那波人搭话。那些人起初十分警觉,什么也不肯说,沈清徽猜测她们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尝试用英语和她们交流,其中一个似乎是领头的人接过话头。
看守她们的人听不懂她们在聊什么,以为又逼疯两个,也没太在意她们,继续在桌前喝酒吃饭。
沈慎微首先进行自我介绍,并拿出相关凭证证明身份,那个人才愿意告诉她自己和那些人的身份,她们有的是白领,有的是大学生,不过都是被犯罪团伙强行从外省拐带过来的人,
犯罪团伙最常用的一个手段,是先派一个男人对目标对象进行拖拽,如果目标对象对路人大声呼救,便谎称自己是对方的丈夫、男朋友或父亲,团伙里其他人再一拥而上冒充成他们的亲戚,佐证男人的说法。
一听是“家务事”,基本上不会再有人对目标对象施以援手,当目标对象被这伙人挟持到车里时,整个拐骗行动宣告完成。
除非目标对象本人在被拉拽的第一时间逃脱,否则犯罪团伙几乎从不会失手。
“开始我以为和新闻里报道的那样,要把我们卖给当地村民当媳妇,可我发现不是那么简单。”长久的幽闭环境让人神思恍惚,但长期接受到的良好教育,让女生依旧逻辑清晰地把自己这段时间,观察到的细枝末节分享给沈慎微。
“那伙人把我们送过来后,看守我们的一直是当地村民,他们除了不放我们走,一直好吃好喝供着我们。”
“十天前,有一批人来看过我们,其中一个人让我们把自己的籍贯、职业、名字、年龄等信息全部登记到一本册子上。”
“我听到他们说,我们这批‘货’的质量普遍比其他几批‘货’要好,找代孕的人肯定会很喜欢。”
“两天前,我们中已经有人被他们带走去当孕母了。”
听完女生所有的描述,沈慎微既惊又怒。代孕这条产业链背后的水一直很深,经常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大型团伙作案,听女生的描述加上村民的反应,她断定这个村一定是犯罪团伙的其中一个据点。
开发会玄山主要是和外围的几个村落合作,这个村位于深山之中,哪怕外围开发成旅游景点,因为其位置的隐蔽性和村民的排外性,来来往往的旅客根本不会知道发生在深山里的罪行。
沈慎微的手表里藏有一次性通讯器,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轻易使用,留在镇上的公司员工发现她们没有平安回去,超过二十四小时后就会向总部求救,那些不干实事的村干部们更是会积极寻找她这条到手的“肥鱼”,免得落到其他村手里。
所以她并不担心自己和随行人员的安危,反而打算静观其变,找机会出去后对她们进行救援。
半夜,县委书记亲自带领几个村的村干部,把她和随行员工放出来。
大腹便便的老男人一边赔罪一边试探:“村里人没什么见识,让沈老板受委屈了,您没被什么疯言疯语给吓着吧?”
沈慎微表现出惊魂未定的不安,语气里满是瞧不起乡野人的鄙夷与责备:“我和他们说了多少次,我们是代表企业来和政府合作的人,他们听不懂人话是不是,还把我们和一群疯女人关起来,这一晚上弄得我又脏又臭。”
她皱紧眉头,轻啧一声,做出一个要钱的手势:“郝书记,这待客之道说不过去吧?”
原来是把那群女人当疯女人了,也是,这么短时间这女人能知道什么,不过又是一个借机要回扣的人。
郝书记擦额头冒出的汗,不断点头哈腰:“是是是,都是我们的失误,明天我让他们上门给你们赔礼道歉,让各位受惊了,真是抱歉。”
他把重音落在“赔礼”两个字上,在场的村干部纷纷附和。
沈慎微故作烦躁地揉揉太阳穴,坐上车后即刻闭上眼睛,掩盖下那抹厌恶与担忧。
虽然暂时蒙混过关,她们一行人依旧遭到监视与软禁,连手中的通讯工具都被半强迫式地带离身边。但凡被当地人发现她们已经知道代孕村的事,恐怕每个人都会有性命之忧。
在被软禁的那几天里,沈慎微迅速梳理了一遍已知信息,推理出一件刻不容缓的事。
她们误入代孕村并且与被拐卖的人接触过,这个事肯定被村里人上报给犯罪团伙,团伙主事人大概率会选择宁可错杀不肯放过。
可是一大批人突然失踪,势必会引起公司那边的怀疑,如果公司报警让警方进村调查,到最后不止是代孕一事会暴露,闹出人命的事一样兜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