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说话?”仿佛听到他的心声,沈清徽歪一下头,笑容纯真无害:“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她话语落定的那一刻,如有实质的杀意利落地劈向韩定远,誓要撕开这层人皮,把这具肮脏的躯体搅碎。
韩定远挣扎地越厉害,沈清徽目光所视的血色越浓郁,蓦然,她动了步子,颀长的影子铺在身后,那是忘川河畔尚未安息的亡魂逃至人间,与她携裹日夜难忘的憎恨与怨怼向韩定远走来。
审讯室外,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沈清徽清雅姝丽的容貌落在韩定远眼中,却如索命的恶鬼一样可怖,他死死抵靠椅背,被她的气场压制得有些窒息。
“我宣判。”匀称的指骨掐住脖颈下剧烈跳动的血管,清浅的呼吸呵出,沈清徽猝然收紧手中的力道,眼神幽深:“韩定远,有罪。”
在三家的通力协作下,沈家摸清了整条代孕产业链背后的供应渠道与代孕据点,同时,她们发现了一个令人心惊的事实,幕后主谋竟然与京华高官关系匪浅。
果然,会玄山一案发生四个月后,沈篁招待了一批来自京华的“贵客”。
“沈总,久仰大名。”卢司宇衣冠楚楚,眼神肆无忌惮地在沈篁胸前的起伏处流连,他想这样的女人真适合被折下高傲的骨,任他随意蹂/躏。
沈篁心里骂声迭起,面上谨慎地与他周旋:“我哪比得上卢总年少有为。”
卢司宇,东鲁富商卢汪海明面上唯一的儿子。
卢家的产业主要集中在北方地区,近年来卢汪海有意放权,尽心栽培继承人,于是把大部分产业都交到卢司宇手中。
代孕产业链的早期运行急需大量资金支持,卢司宇擅自挪用公/款,成为幕后最大的投资方,牟取暴利后又迅速填补上亏空,因此无一人察觉这位商界精英,在私底下做着怎样肮脏的交易。
卢司宇继续不紧不慢地说着场面话:“等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找沈总合作。”
吃人血的野心家真以为被他青睐便是殊荣了,沈篁脸上滑过一丝厌烦神色,她笑:“卢总抬举了。”
一旁的韩定远有些坐不住,他听不惯商人之间的弯弯绕绕,烦躁地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陈年的积灰味绽放在他的唇齿,他马上全部吐出来,勃然大怒:“这什么东西?”
卢司宇稍稍变色,他料定沈篁胆子再大也不敢在茶里下毒,只是心里难免有种事态脱离掌控的郁气,一介女流之辈,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上等的乌龙茶。”沈篁端起自己的茶杯,悠闲地叹一口,客气地解释道:“好茶待贵客是粤地的习俗,既然韩总喝不惯,那我叫秘书撤了。”
她没把话说全,泡给卢司宇和韩定远的确实是上等的乌龙茶,用的却是和砂石一起被筛出的乌龙茶的茶渣和茶碎,泡出来的味道委实让人不敢恭维。
直接的撂脸色怎么比得上突然的下马威来得威慑,不让他们长点记性,这帮不速之客真当沈家人好欺负。
韩定远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他举杯要摔:“这算什么好茶?”
卢司宇箍住他的手臂厉声呵斥:“放下!”
韩定远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茶杯放下,他用眼神狠狠剜沈篁,伸手扯开用来装腔作势的西装领带。
他是京华高官之后,韩家长孙,他的父亲为人正直清廉,爷爷与家中长辈对他极度溺爱。他在大学时期结交了卢司宇,享受过纸醉金迷的生活后便不再甘于平凡,于是与卢司宇一拍即合,利用父亲为他以后顺利进入官场提供的人脉,与地方官员多方走动、进行贿赂,让他们成为一起起罪行的保护/伞。
他们之前一直在北方活动,这两年来卢司宇不满足既得利益,想把整个产业链延伸到南方,他计划将容纳大量外来务工人员的粤地,变成他们在南方的主要供货源地。
会玄山代孕村是他们在粤地的据点之一,前段时间被迫放弃的那批“货”,让他们遭受不小的损失,后续麻烦更是接踵而来。
先是卢司宇名下的几家公司被人举报偷税漏税,税务/局派了不少人来查/账,他们走黑/账的几条主渠道暂时中断,资金链的供应也受到不小的冲击。安置在各地的“货物”让不明组织带走了好几批,几个经常给他们提供帮助的地方大人物,突然迎来秘密的政/治审/查,一时自顾不暇。
如果这样他们还察觉不到有人从中作梗,也没有那个本事做出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沈家本就打算引蛇出洞,卢司宇才能不费吹灰之力查到沈家头上,今天和韩定远出现在沈篁面前。
沈篁翘起玉白的长腿,气定神闲:“天干物燥,容易上火,韩总有时间可以尝尝粤地的凉茶,败败火气。”
“他娘的。”韩定远嘴上不干净地咒骂一声,沈篁全当过耳风。
卢司宇若有所思地打量沈篁,沈家的背景非常神秘,他只查到这个家族女性居多,在当地雄踞一方,其余资料便一无所知。
未知往往意味着危险,可男性对女性天生的优越感,让他始终对沈篁保持轻视的态度。
他揭开来意:“沈总,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一下。”
来者不善,沈篁神色愈淡:“卢总不必客气,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商场有商场的规矩,生意人有生意人的规矩。”卢司宇想到连日来被人催货和欠款的狼狈,不再端斯文的架子,眼神骤变阴鸷:“中途抢走不属于自己的‘货物’,这似乎不合规矩吧?”
“确实是不合规矩。”沈篁媚眼含春,语气散漫地问:“卢总这是丢了自己的‘货物’?”她唇角勾翘:“那真是可惜,万一下次再丢了命,可就不好了。”
卢司宇原来以为沈家带走那些人,是为了代孕产业的利益,抢货的事在道上时有发生,不足为奇。他看中沈家在粤地的势力,倒不介意与沈家合作,让沈家入场分一杯羹。
但沈篁这句话一出,再联系沈家之前那些恨不得将他们置之于死地的手段,他才后知后觉眼前这人不止是要断他财路更要断他生路。
他面色不快:“沈总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
沈篁弯唇浅笑,懒得再和他虚与委蛇:“我是好意提醒,商人谋财不谋命,谋命折寿,容易横死,卢总,您要小心为妙。”
在她面前仍把那些女人称为自己的“货物”,卢司宇是生怕恶心不到她,既然沈家救了人,哪有还回匪窝的道理。
她收回眼神,下了逐客令:“叶秘书,送客。”
待这群杂碎离开办公室后,沈篁不掩厌恶地吩咐正在整理会客记录的叶音:“把他们坐过的沙发、用过的杯子:碰过的茶几全部拿去丢掉,走我的私账订购一套新的回来,办公室的门和里边你安排人杀个毒,记住,一定要弄干净。”
叶音谨记夏花间让她监督沈篁开销的叮嘱,她估算一下各项支出,开口道:“沈总,我能不能把它们卖给二手专卖店,抵扣购买新用具的钱?”
沈篁正对着镜子补口红,她趁隙回答:“随你安排,我回去了,你下班吧。”
沈篁是出了名的顾家,能早回家一分钟绝不会在外面多待一秒钟,她答应今晚要陪夏花间和沈清徽在外面吃饭,根本不想被小人影响好心情。
那次不欢而散的会面以后,卢司宇又约过她几次见面,沈篁每次都以公务繁忙为借口拒绝,事已至此,两边算彻底撕破脸皮。
粤地的日子如旧,街市太平,宁静之下却是因外人的闯入而掀起的暗潮,汹涌的风浪正逐渐酝酿成夺人性命的海啸。
而这一天,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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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准备好了吗?
第22章 妈妈
22、妈妈
“竹竹!我们到了。”手机里传来沈清徽的欢笑声,在她身后是矗立的巨型城堡,她和夏花间刚检完票进入游乐场。
夏花间扶正她头上戴的贝雷帽,牵住她的手,温声细语:“宝贝看路。”
她和沈清徽穿了同样的衣服,上身一件v领T恤衫,T恤衫上两头林间雌鹿亲密地依偎在一起,一只小麋鹿在旁边扑蝴蝶。下搭撕边浅蓝色牛仔短裤和低帮帆布鞋,这套亲子装简约休闲而不失时尚。
T恤衫上的图是夏花间亲手设计的画,她是一名插画师,沈清徽平时看的艺术绘本都是她的作品。
不过可惜了,某人今天无缘穿上。
局促在办公室内的沈总委屈地别下嘴角:“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玩。”
夏花间稍俯身出现在镜头里,她勾唇笑:“我们才不要和你一起玩,明明说好了今天要一起出来玩,结果又爽约。”
“就是就是。”沈清徽正色:“我和妈妈要批评你不讲信用。”
公司某个重要项目的甲方早上临时要求会面,沈篁不得不取消亲子出游活动,苦兮兮地赶回公司上班,等会儿她要继续开会,现在是忙里偷闲。
“宝宝,我错了。”沈篁垂眼,可劲儿卖可怜:“下周六我一定陪你和妈妈去玩,原谅我一次,好不好?”
沈清徽性格像她,偶尔调皮,她体谅沈篁工作繁忙,面上却装作为难的样子。
只听她低低叹气:“那我考虑一下吧。”
沈篁一听这可就不干了,好在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也不怕崩坏在外冷艳的形象,她迭声哄人,好听话张口就来,把夏花间和沈清徽逗得直笑。
“笨蛋,清徽逗你呢。”夏花间挽一下飘逸的秀发,握拳做了一个鼓劲的动作:“沈总~工作加油,努力赚钱养家,我和宝贝女儿去玩了,拜拜~”
被爱人可爱到的沈总痛并快乐着,她望眼欲穿:“那你们早点回来,晚上一起吃饭。”
“多大个人了还那么黏人。”夏花间好笑:“宝贝,和竹竹说再见。”
沈清徽一边拉夏花间往过山车那边走,一边对沈篁说:“竹竹晚上见!”
“晚上见。”
等到手机屏幕完全黑下来,沈篁习惯性望向放在桌上的相框,相框里是她、夏花间和沈清徽的合照,那日天气晴好,三人笑颜灿烂。
“哎。”沈篁低头翻文件,轻声叹气:“又是因为要赚钱养家看不到夫人女儿的一天。”
她在那天晚上,没能等到夏花间和沈清徽回家。
沈清徽永远记得那一天,日头如焰,暑风扑面,人们摩肩接踵,氢气球招摇地飞上天空,香草冰淇淋融化在舌尖。她和夏花间穿梭在人群与笑声之中,额角的汗擦了一次又一次,贪玩的小朋友恨不能有分身术,把所有的游乐项目都玩遍。
最后回家的路上,沈清徽累得趴伏在夏花间怀里,语气黏糊糊地要妈妈哄。
沈清徽在游乐场吃了好多小吃,肚子圆鼓鼓的,夏花间动作温柔地给她揉肚子,声音轻柔而宠溺:“我的小冤家,妈妈哄你。”
没一会儿,小冤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夏花间给她盖好空调被,对前面的司机小声道:“叶淙,把空调调高两……”
忽然,夏花间的余光注意到前方的动静,两辆私家车从拐角处冲了出来,形成包围的姿势朝她们撞去。夏花间飞速弯腰将沈清徽护在身下,叶淙咬紧牙拼命地转方向盘。
“砰——”三车相撞。
行驶中的车辆被迫熄火,叶淙受到的冲击最严重,她的脑袋撞到玻璃窗上,整个人晕死过去。围堵她们的其中一辆车上下来四个人,他们手拿撬棍和注射器,分开两边朝目标车辆走来。
夏花间立刻看清眼前形势,对方的目的恐怕是要绑架她和沈清徽。平时这条高速路上少有车辆经过,即使有人看到发生车祸最多分神看两眼,根本不会多管闲事,她们此刻又被困死在两车之中无处求救。她一个人兴许还有一线生机,可顾及到沈清徽的安危就无法轻举妄动,她心生不安。
沈清徽被这剧烈的震动惊醒,夏花间把她压在怀里,她看不清车外的情况,有些茫然地问:“妈妈?”
“乖,别抬头。”夏花间挡住她的视线,蹙眉打量正在撬门的歹徒,冷静地吩咐:“从我口袋里拿出手机,给竹竹拨电话,快!”
车外砰砰作响,沈清徽飞快地摸出手机给沈篁打电话,电话在几秒后接通,沈篁轻快的声音跑出来:“你们到哪了啊?”
“沈篁!”夏花间才喊出一声,车门已经让来人暴力拆卸,狰狞的面孔一览无余,她厉声:“你们要干什么?”
注射器随即落在她和沈清徽身上,她们在药物作用下晕过去。
电话那头的沈篁暗道不妙:“花间!”
片刻,一个粗犷的男声传入她耳中:“沈总,准备好签收我们献上的大礼。”
说完这句话,孙莽把手机狠狠地抡到地上,屏幕四分五裂,他一脚把手机踢出去老远,转头指向车里的人命令属下:“把她们抬到车上去。”
“是,孙哥。”
沈篁在孙莽挂断的瞬间猜测到他们的身份,她既惊又怒,掀翻了满桌的文件,
半个小时后,三家的人手全部出动,一方去寻夏花间和沈清徽的去向,一方去查卢司宇一行人的藏身之处。
晚上十一点,一个视频通话接入沈家的网络。
悬挂的白炽灯照亮遍布灰尘的地面,女人和女孩坐靠柱子,陷入昏迷之中,这是一栋没有完工的烂尾楼,她们随时会坠下高楼。
这正是被绑架的夏花间和沈清徽。
沈篁急火攻心,抬头催促一旁的技术人员:“快去查她们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