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盏:“……”
沈绒:“…………”
懂不懂事不知道,看热闹的确不嫌事大是一定的。
《你最珍贵》是她俩以前热恋的时候,每回聚会必点的歌。
沈绒唱女声盛明盏唱男声,这俩专业选手琴瑟和鸣,唱疯过几对热恋情侣,唱哭过几位求之不得。
沈绒还记得每次盛明盏唱到“未来的日子有你才美,梦才会真一点”这句歌词的时候,都会看向她,想在她的眼里找到相同的笃定。
那时两人地下情,沈绒不愿公开盛明盏也没反对,毕竟所有事她都愿意听沈绒的。
只不过心里的占有欲时不时还会发作,借着不到五分钟的歌来宣泄压抑的爱。
就在沈绒举棋不定的时候,盛
明盏完全没有犹豫,将麦推了回去。
“嗓子不舒服,不想唱。”
沈绒听见盛明盏冷淡地说。
一时间喝多的、累坏的和正私下勾搭的,全都活了过来,齐刷刷地看向了她俩。
刚才还热闹的包厢,此刻就像被盛明盏直接的拒绝急速冰冻了一般,鸦雀无声。
《你最珍贵》的音乐响起,有位男性友人实在受不了这磨人的窘迫场面,拿起了麦自告奋勇,“我来,我来和沈绒唱!”
沈绒反手将歌给切了。
众人:“……”
这场热闹的聚会以一言难尽的省略号结束,还没到十一点大伙儿就散了,各回各家。
秦允想替沈绒去医院陪护,沈绒婉拒。
沈绒说:“别担心,我撑不住的话会跟你说的。”
秦允握了握她的手,想要问她和盛明盏的事儿,最后也没好问,只让她注意休息。
“谢谢。”
秦允要离开的时候,沈绒没忍住,再次道谢。
秦允一时间感觉沈绒有些陌生。
以前那个浑身都是刺的小刺猬似乎被磨圆了棱角,会说感谢的话了。
“别再跟我说谢谢啦,不然我要生气了。”
秦允笑了一下,再次道别后便离开了。
这个时间点,周围的公交车早就停运了,沈绒站在路边打算叫车。
刚刚打开叫车软件,就见盛明盏往她的方向走过来。
一辆出租车停在她面前,她对盛明盏说:“你先。”
盛明盏却说:“不用,沈小姐先走吧,一会儿会有人来接我。”
听到这句话,沈绒的表情僵在脸上。
沈小姐,这陌生的称呼沈绒第一次从盛明盏嘴里听到。
以前盛明盏绝对不会这样称呼她。
就算“小绒”这个昵称她都嫌不够亲密,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乖乖”,在沈绒的抗议下改成了“宝宝”,后来更是合成了“乖宝宝”,沈绒再嫌恶心再反对也反对无效。
热恋中的情侣多有肉麻,分手之后就有多疏离。
沈绒明白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即便这个“沈小姐”让她浑身不自在,却也
不及后半句透露的信息让她感觉被当头棒喝。
是么,这么迟了牟梨还会来接你啊。
挺好的,以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你伺候我,大半夜的无论几点,只要我要回家了你的车一定会停在停车场里等着我。
当时照顾我应该很辛苦吧,现在和我分手了有别人宠着你,很好。
沈绒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表情一定很蠢,会被盛明盏看笑话。
她立即绽放甜美的笑容,右手拉住车把手,打算迅速离开。
“那就好。盛小姐,晚安。”
“盛小姐”这个称呼也是第一次出现在她俩之间,纯属打击报复,一不小心还用上了重音,这让沈绒有点后悔,感觉暴露了自己在意的情绪。
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慌乱之下又忘记了自己右手受伤的事儿,拉了一下车把手,居然没能拉开车门,反而给她疼得掌心连着心尖猛痛。
沈绒的余光感受到盛明盏注视的视线。
就在她想要不顾一切再开车门的时候,盛明盏安静地伸出手,从车把下方扣进来,指腹贴在沈绒的指尖上,和她合力往外一拉,车门轻松被打开。
沈绒低头时,正好看见盛明盏帮她开门右手上没有任何饰品。
当初她俩一块儿买的戒指,戴了八年的戒指,盛明盏摘了。
“谢谢盛小姐。”
沈绒知道自己的尾音有点儿颤,不过没事儿,寒风是她最好的掩护。
沈绒扬起个优雅的笑容,随后一屁股坐入车中。
就在车要开走时,站在车边的盛明盏轻声又唤了她一下,“沈小姐。”
沈绒握紧拳头。
怎么着,这来来回回戳肺管子的称呼还得打个二比二平啊?
沈绒尽量克制着情绪的外溢,对着车外的盛明盏温柔地笑道:
“怎么啦?盛小姐?”
盛明盏却没有任何要较劲的意思,只是安静又专注地看着她。
这份炙热的注视,让沈绒有种她要说些什么的预感。
好几秒钟过去,直到盛明盏的睫毛上落了一层薄雪,也没说出任何沈绒想听的话,最后在风里开口,“你也晚安。”
“……”
冬日夜晚的N城,闹市区依旧车水马龙,满目的璀璨灯火。
沈绒木然看着车窗外半晌,将一条项链从厚实的冬装里勾了出来。
项链上挂着一枚白金戒指,款式简单而利落,世界上只有两枚一模一样的。
一枚此刻就在沈绒手中,另一枚,曾经日日夜夜圈在盛明盏右手无名指上。
现在大概被盛明盏丢了吧。
沈绒忍着心痛感冷笑一声,将项链摘了,随意团在掌心里往外衣口袋里一塞,眼不见为净。!
第10章
沈绒走了,盛明盏站在街边抽了两根烟后,林枳的车才姗姗来迟。
林枳将车停下,打着呵欠看坐到副驾上的盛明盏。
“给你送酒店去,还是跟我回去住?”
“不打扰你了,我还是去酒店。”
“说什么打扰啊。”
林枳也没多问,知道盛明盏继续住在距离肿瘤医院近的M酒店,肯定是为了方便去照看沈黛。
“那个,牟梨来找你了吗?”林枳说,“她消息怎么那么灵通,你刚回国她就知道了,都打听到我这儿来了,问你住在哪个酒店。不过你放心,我说不知道,没出卖你。”
那牟梨会知道她在哪儿,就是赵骁透露给她的了。
盛明盏一边擦着眼镜片一边想着,这长街说小可真不小,说大,人际关系网一把握下去就这么些人。
林枳有点好奇,“牟梨对你还不死心呢?那你现在还是单身么?没恋爱的打算?”
盛明盏重新将眼镜戴上,直截了当地说了个字,“没。”
“看你也是。”林枳说,“工作档期排得这么满。”
.
沈绒早就料到了,今夜去谈买剧场的事儿可能不会有什么收获。
没想到她想错了,还真有收获,收获了一肚子的气。
回到医院时沈黛疼得厉害,沈绒去找值班护士打了吗啡后,她才艰难地沉入昏迷之中。
沈黛昏睡之后,沈绒收到她奶奶的电话,询问沈黛的情况怎么样了。
沈绒基本上报喜不报忧,毕竟爷爷那头也重病着,没必要。
上回爷爷刚刚做完一个大手术,沈黛这头也在治疗,没法去看,沈绒就代她去了。
爷爷从手术室出来,浑身插着管子,人也就半条命。
沈家的风水一向不好,这两年再一次急转直下。
距离彻底家破人亡只有一步之遥。
沈绒很疲倦,跟奶奶说就那样,回头有空了去看看爷爷。
祖孙两平时就很少见,不亲厚,加上沈绒实在没力气多说,随意聊了两句就挂了。
沈绒无力地将陪护的折叠床架起来,这会儿宿醉的难受感又开始往上
翻,掌心里的疼痛一抽一抽的,浑身的力气被这几日的身心俱疲抽得一干二净。
即便这折叠床再不舒服,疲惫不堪的沈绒也很快入睡。
第二天早上被病房里其他病友们的疼痛声吵醒。
重症病房内的病友们都住了个把月,有的在等待下一场堪比抽筋扒皮的手术,有的因为化疗吐得不知天地,有的则生不如死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沈绒在这儿待的一个多月,几乎每晚都能听到隔壁床大爷痛苦的低喊。
那声音甚至不能称之为“喊”,只是一团含糊不清的无力呢喃,是痛到极致的生理反应,是死神的镰刀在他脖子上一齿一齿地割着他的命。
刚来那会儿,沈绒会被这如同野兽濒死的声音弄得浑身发毛,睡不好吃不下。
而现在,她已经习惯了。
一开始隔壁床大爷的女儿陪护了一段时间,给大爷把屎把尿了大半月后,渐渐来得没那么频了。之后换了大爷儿子隔三差五过来一趟,一来就跟沈绒抱怨说太累,这医院不是人待的地方,说生病的人自己难受还给家人添堵,为什么平时不注意点,非得生病。
沈绒默默给沈黛戴上耳机,用温柔的音乐声为母亲屏蔽那些让人不适的埋怨。
之后只要沈绒在,能帮大爷的她就帮把手。
今早醒来时,沈绒浑身骨头咯咯作响,头也疼手也疼。
她垮着张脸懒得管自己,拎着每床都配备的暖水瓶,给沈黛和隔壁床大爷打热水去。
回来时见沈黛依旧拧着眉头闭着眼,皮肉僵硬着,感觉她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醒。
沈绒握着她的手,干枯的手只有一层皮包裹着骨头,指腹轻轻摸过,似乎能轻易勾勒出她骨头的形状。
在沈黛入院的时候,沈绒告诉自己,我不会让她死,我一定可以将她救回来。
才过了不到两个月,沈绒便被沈黛日渐消瘦的模样消减了所有的信心,渐渐有了一种清晰的预感。
她似乎窥探到了世间的真相,感受到这真相无法逆转的巨大能量。
昨天和剧组结算了排练费之后,手头还剩下六万,沈绒全部预存到住院费用里。
站在多功能缴费
机前,看着屏幕上“请稍后”的提示语,沈绒双眼有些发直,心里默默数着秒。
她人生的七秒钟,就这样毫无意义地被浪费了。
当她还在算着刚存进去的钱只够维持两到三天的治疗时,发现余额有些不对。
她清晰地记得预存款已经用完了,这次她存进去六万,顶多六万出头三四百。
怎么现在余额却显示有二十六万?
哪儿多出来的二十万?
想到那晚在医院遇见和盛明盏相似的背影,沈绒眼眸一凝。
沈绒捏着小票,在静谧的走廊上站了一会儿。
待模糊的视线恢复之后,将其叠好放到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微信里和盛明盏的对话框,往上翻了好久,翻到了盛明盏在拉黑她前,发给她最后一句话——
【沈绒,你是个骗子。骗了我也骗了你自己。】
沈绒默默地又看了一遍这句话后,将手机锁屏,缓缓地往病房的方向去。
今天大姨挂完瓶又来了。
“毕竟我要出国了,一把年纪背井离乡,这辈子还能不能活着再见也不知道。我们这一家老小啊,真的要在另一个世界相会了。”
大姨握着沈绒的手,唉声叹气。
大姨儿子一家要带她出国定居,以前没听说过,是沈黛负债之后闪电决定的。
沈绒顺着她的话微笑,没戳穿任何事,到底也有点儿伤感。
因为她知道大姨说得对,她们此生的确不会再相见了。
大姨吸了吸鼻子,开始念叨起她那英年早逝的小妹妹,也就是沈绒的小姨。
沈家曾经有三个女儿。
大女儿和二女儿都没能继承父母的艺术天赋,当初跟随着市场经济的浪潮经商去了,也算是曾经成功过,家财万贯。
只有沈家的小女儿沈玉,和两个姐姐都不一样。
沈玉从小就展现了惊人的天赋,之所以在“天赋”这个词之前没有具体领域的说明,是因为她无论是演唱、舞蹈还是绘画、写作……都展现出了傲人的才能。
她是位令人咋舌的全才。
沈玉十五岁开始在音乐剧圈子里崭露头角,主演的音乐剧在长街大卖特卖。
那时的沈玉是长街最知名的女高音,是金石奖最年轻的女主角。长街所有炫目的招牌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为了去剧场一堵沈玉的风采,亲耳听一听她被天使吻过的高音是何等震慑心扉,演出票一度一票难求,更是催生了无数抬价的黄牛。当年有人为了抢票在剧场门口大打出手,满地血迹双双入院,轰动一时。
长街还因此专门出台了遏制黄牛的管理办法,可沈玉的魅力依旧让长街的演出票价水涨船高,也让音乐剧走进更多人的视野。
凭借一己之力拉动整个行业蓬勃发展,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她征服了整个长街,让所有观众为她如痴如狂,更是投资人的心头肉。
沈绒很小的时候被她妈带着去剧场看了小姨的演出。
剧场之中极为震撼的演出氛围让她夜不能寐。
在她年幼的内心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
她也想如小姨一般站在舞台中央,在一个个震撼人心的故事之中饰演让人难忘的角色。
可以说,小姨沈玉是她坚定踏入这行,影响最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