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沈绒开始舞蹈展示。
沈绒从五岁开始学习中国古典舞,是有童子功的。她漂亮、柔韧的形体、丰沛的
体力和卓越的审美,都得益于中国古典舞的熏陶。
《汝宁》里她就尽情展示过舞蹈才能,这会儿她表演的依旧是《汝宁》里舞蹈。
中国古典舞讲究“发力在根,用力在梢”,发力要快,有急有缓且收放自如,用身体来谱写韵律。看似轻松悠扬,实则需要多年积累,需要强大的核心力量才能展现举重若轻的美感。
编舞老师在她跳之前就握了一杯水在手中,待她跳完之后,眼神发直的他还没能喝上半口。
“绝了。”他对身边的舞台总监说,“这没二十年的功底下不来。”
舞台总监深以为然地点头,“小沈的确跳了二十多年古典舞。”
一曲跳完,沈绒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接过工作人员递给她的水。
向对方道谢的时候,听见牟梨依旧不死心地说:
“哎,跳得真好啊,可咱们古典舞美是美,但是和爵士舞比起来少了侵略性,保守了点有没有?有些过时了。《远方》虽说是古装剧,可编舞部分是不是也可以考虑融一点现代舞蹈风格?不然真的太沉闷了。我觉得我们女主角得会跳爵士舞。”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她笑着看向编舞老师,想要从他那里找认同。
认同是没找到,只找到编舞老师一脸的错愕——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一直都尽量忽略挑衅的沈绒终于忍不住。
她不允许一个不会跳舞的人玷污她的热爱。
“过时?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中国古典舞。”
沈绒一边说,一边向牟梨的方向快步走过来。
牟梨捏紧了手里的笔,盯着沈绒,“你要,干嘛?”
“我没觉得中国舞过时……”沈绒单手压着牟梨的椅背,居高临下回怼她,“你的看法很偏颇。”
牟梨见她眼神发狠,心跳飞速加快。
“怎、怎么了?我不过是表达一下我个人的观点罢了,怎么,不能评价吗?”
沈绒冷硬的表情稍减,“别怕,牟小姐,我只是想借你的椅子一用。”
“椅子?”
“你不是觉得女主角得会跳爵士舞吗?”沈绒不等她站起来,直接发力一抽。
牟
梨差点坐了个空,迅速起身。
沈绒一边拎着单人椅往房间中央走,一边将扎起来的长发散下来,回头的时候几丝凌乱的发丝贴在唇上,冷冽的眼神看向牟梨,“我跳给你看。”
如同她掌握了好几种不同的唱法一样,沈绒主攻中国古典舞,并不代表她不会其他的舞蹈。
热辣的爵士舞也不例外。
爵士舞音乐起,沈绒和椅子缠绵着,比例优越的长腿在面试官面前晃了又晃,野性之中充满了性感,扭腰送胯间,一旁年轻的剧务直接红了脸。
一脚蹬翻了椅子,沈绒紧接着来了一段《Tomboy》,钢琴老师速速跟进了旋律,整个面试间彻底嗨了。
《Tomboy》跳到最后,沈绒自己现场编了一段舞。
看沈绒跳得这么辣,编舞老师身上仿佛被点了火,实在按捺不住,上来和沈绒共舞。
两人配合了一段后,钢琴老师开始整活,即兴发挥将曲调一转,变成了音乐剧《Rent(吉屋出租)》里面的歌曲《Tango:Maureen(莫琳的探戈)》。
沈绒和编舞老师对视间油然而生一种来自舞者的默契,两人大跳探戈,还非常还原了这首歌的剧情,沈绒跳的就是男性舞步。
在场的面试官全都忍不住站起身。
这哪儿还是面试,整个一发烧友大聚会。
沈绒和编舞老师跳得热汗淋漓,钢琴老师也弹得指尖发烫。
在门口等到怀疑人生的面试演员们,听到屋子里居然传来了欢呼声,全都一脸懵逼地看向彼此。!
第13章
一场面试下来,这段时间压在沈绒心头沉甸甸的悲观情绪,随着唱跳而生的汗水挥发了不少。
原来能给她最大满足的,永远都是音乐剧。
倒霉的面试终于结束了。
全程没法融入欢乐气氛中的牟梨也勉强找回了微笑的弧度,对沈绒说回去等通知吧。
沈绒将羽绒服抱在怀里,也对她礼貌地笑,与其他的面试官告别后就离开了。
情绪起落有些大的沈绒,没发现那晚被她摘下来就一直放在羽绒服口袋里的项链,在不知不觉中掉落在地上。
……
日落西山。
ZM广场华灯初上之时,《远方》剧组的第一轮面试全面结束。
剧组的人走了大半,舞台总监和编舞老师莫提站在窗边,正在探讨某个舞动动作。
莫提在示范的时候,一脚踩到了某个坚硬的东西,差点滑倒。
“这谁的项链掉了啊,还挂着枚戒指。”莫提将项链用指尖挑了起来。
戒指是白金的,款式简单利落,很明显是定制的,有流畅优雅的设计感。
挎着包正好路过的牟梨被那项链晃了一下,目光扫过来,双眼眨了眨似乎想到了什么,惊呼一声,快步走向莫提。
“哎,我项链怎么掉在这儿了,谢谢啊莫老师。”
莫提将项链递给她,“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收好,真是。”
牟梨将项链握在手中,眯着眼睛笑着感谢。
“幸好被你捡到啦,如果弄丢了我可真是哭都来不及。”
看着牟梨离开的背影,莫提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懂的人,最爱指手画脚。”
舞台总监冷笑道,“偏偏啊,就是这样的人能决定一位演员的未来,一部剧的未来。可不可笑啊?”
.
昨晚熬了个通宵,今天一整天又处于紧绷的状态,沈绒坐到公交车上后就睡着了。
深深的疲倦感困着她,过了两个站才艰难地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间下车,刚一离开车厢,身上还带着的那点儿稀薄的热乎气就被凌冽的北风兜头吹散了。
沈绒猛地打了个哆嗦,抱紧了自
己。
倒是挺提神。
不知道是今年就是比往常冷,还是少了车接车送,让深冬显得格外难熬。
沈绒将羽绒服的拉链拉到下巴底下,小心翼翼地从冻出了一层冰的地面上挪过。
早上七八点的时候,医院的电梯最挤。
到了晚间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更将医院衬托得冰冷而悄寂。
像另一个不属于热闹人间的濒死世界,充满了肉眼看不到的危险暗物质。
独自在电梯轿厢里的沈绒,看着“B2太平间”这行字双眼发直。
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不会去这B2。
刚走到病房门口,沈绒见有人站在沈黛的床边,非常像盛明盏。
沈绒脚步急顿的时候,那人正好分过来一眼。
沈绒感觉脑子里“嗡”地一下。
真的是盛明盏。
温暖的病房里,脱去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简练白衬衣的盛明盏挽着了半截袖子,露出线条优美的小臂,戴了一只陌生的手表。
扎在脑后的单马尾很干练,衬衣扣子倒是出乎意料死板地扣到了最上面的那颗。
即便是有些弯腰的动作,眼镜框依旧被她山脊般的鼻梁稳稳地架着。
“你雇的那个护工不行。”
盛明盏垂下眸,也没想什么温馨或犀利的开场白,想说什么直接说了,不愧是一块儿长大的发小兼前任。
她轻轻地将沈黛翻了回来,平躺在床上,系好衣扣。
沈绒常坐的那把椅子上放着盛了热水的脸盆。
盛明盏将脸盆里浸着的毛巾投了两下,拧干。
“那护工一个人得照看整个病区的病人,根本顾不过来。”
盛明盏一边给沈黛擦脖子抹脸,一边说,“我给妈找了个新的护工,今晚就过来。医院这边我也说好了。”
见盛明盏给沈黛擦身,沈绒忽然想起她最近忙着结款忙着搬家,还得去面试,忙得自个儿觉都没时间睡,两天没给沈黛清洁身子了。
沈黛还在昏睡,但每次翻动身子都会疼得哼呢一声。
盛明盏力气大,怕弄疼她,总会小心询问。
只不过她的询问没能得
到沈黛的任何回应。
盛明盏也意识到沈黛的情况比她上次来时更糟,禁不住蹙起眉头。
沈绒凝睇着盛明盏眼镜片之后纤长的睫毛,说:
“你来这儿,你女朋友知道吗?”
她已经在工作上和牟梨争锋相对了大半天,可不想再在私生活上被误会什么。
盛明盏细致地帮沈黛擦完一遍,连耳后都仔细擦干净,看着沈黛消瘦胳膊上的滞留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沈绒也懒得再追问,反正她已经提醒过了。
回头牟梨要是来找她发疯,她也可以甩一脸义正词严。
索性换个需要说明白的话题。
“你上回留下来的二十万,我过段时间还给你。”
盛明盏这回有了反应。
“给妈治病的钱不用你还。而且,你怎么还?”
沈绒被她这句话堵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显然,盛明盏已经知道了沈家最近发生的事。
盛明盏将袖子放下,慢慢扣起,全程都看着自己的袖扣,仿佛在和袖扣说话,“你最近住哪儿?”
看来连她卖房子的事都知道了。
沈绒可以对全世界逞强,且能表演得天衣无缝,唯独面对眼前这女人不行。
她俩实在太熟悉了,从小沈绒什么样,盛明盏比她妈都懂。
甚至有些时候,沈绒对自己有点儿懵懂的地方,还需要盛明盏帮她指点迷津。
盛明盏是引领着她,照看着她长大的。
两人就像是一棵树的两股根脉,即便从不见光,却早也在地下盘根错节,难分彼此。
她根本骗不过盛明盏。
“就在医院边上的小区。”
沈绒不情不愿地说着实话。
也不知道是暖气太暖和,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沈绒热得有点冒汗,将外套脱了。
盛明盏知道肿瘤医院附近全部都是老破小,年纪比她还大,根本不可能有能住得舒适的房子。
“你能住得惯吗?”
盛明盏的问话没带什么感情,就像是两个陌生人在进行无关紧要的寒暄。
就随便一问,没想深入讨论什么,解决什
么。
沈绒也回应得很平静。
“没什么不能习惯的,所有事情只要花点时间就都能适应。”
盛明盏的眼睫毛微微闪动间,沈绒忽然意识到自己这句话在别人听起来似乎夹带着一点儿个人情绪,意有所指似的。
沈绒的自尊心让她处于下风的时候容易浮躁。
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她是个随时都会被生活碾死的可怜虫。
特别是盛明盏。
沈绒再次直接又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你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
盛明盏说:“妈病了,我要留下来照顾她。”
沈绒感觉神经一跳,无法想象每天都要面对盛明盏的日子。
她更明白照顾一个重症病人有多麻烦,她不想再欠盛明盏这份人情。
就像盛明盏说的,现在的她无论是钱还是人情,都还不起。
“盛明盏……”沈绒暗暗握紧了拳头,“之前我妈那样对你,我那样对你,你都还记得吧?”
沈绒率先掀开了平和的面纱,提及了曾经。
“你说过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嗯,是我犯贱。”
盛明盏扶了扶眼镜,语调依旧平淡,却让沈绒心里猛酸。
沈绒努力平息着情绪,好让自己听上去和盛明盏一样镇定。
“你不用这么说,你早就不欠我们沈家什么了。不,你一直都不欠。你不是她的亲女儿,这些不应该由你来承受,我自己亲妈我会照顾好。我……”
沈绒说话的全过程一直盯着地面,说到一半的时候,听见了沉闷的脚步声正在迅速往她的方向靠逼近。
诧异地抬眸时,发现盛明盏居然已经走到她面前。
距离超过了安全范围。
近在咫尺的盛明盏的眼睛里藏着火,将沈绒记忆角落中虚幻的微痛点燃。
手腕和脚踝被绳索禁锢着、缠绕着的束缚感,正不受控制地冒头。
她没发现自己肩膀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
感觉下一秒盛明盏又要将她捆绑,要蒙住她的双眼,堵住她的嘴。
让她不能看不能说也不能动。
切断她与外界的一切联
系。
惊悚的过往在记忆中乍然闪现,沈绒脸色发白,本能地后退。
而盛明盏咄咄逼人,直接将她挤到了墙前。
盛明盏没有触碰她身体任何地方,只是无声地盯着她。
但沈绒知道,盛明盏是生气了,甚至是愤怒。
“沈绒。”证据就是盛明盏的尾音,有一丝除了沈绒之外谁都察觉不到的轻颤,“你还是一如既往,没心没肺。”
即便被惧意笼罩,沈绒也不允许自己在面上露怯。
她扬起下巴盯着盛明盏,撑起微笑,回应道:
“对啊,我就是没心没肺。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沈绒的强势和骄纵让盛明盏眼中的怒火更清晰。
盛明盏了解沈绒,沈绒当然也非常了解她。
两人热恋那会儿,最让盛明盏着迷的就是沈绒的骄傲,就是沈绒永远不服输的韧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