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盏问沈绒:“你这么做,也是为了剧组吗?”
沈绒:“……”
上次盛明盏为沈绒准备了一桌子她喜欢的饭菜时,就是这么说的。
显然聪明的盛明盏已经猜到今天是谁在照顾她的口味。
那点儿小心思被当场拆穿,沈绒又羞又恼,提了几口气蹦不出半个字。
“小心眼没说错你。”沈绒忍不住抨击她,“记仇!”
盛明盏看她羞赧不安的样子,忍不住低笑出声。
听到盛明盏在嘲笑她,沈绒警告道:“不许笑!”
警告之后,自个儿也跟着笑了。
两人没再跟彼此说话,但吃一口笑三下,频率都无比相近。
笑到最后沈绒也没脾气了。
感觉今天她就是来盛明盏面前现眼的。
吃了饭,下午依旧是排练。
相比于《撩动全城》赶鸭子上架似的排练,《皇后》的排练时间很充裕。
海默和葆拉经常带着团队来排练室,对细节的追求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沈绒第一次和海默团队合作,学到了不少以前她想都没想过的知识,感叹世界顶级团队真是不一样。
杜兴遵守承诺,将一系列捞钱的走穴全推了,一门心思扑在《皇后》剧组,和沈绒的搭档也越来越和谐。
沈绒入行到现在搭档不少,但一块儿正经跳双人舞的,杜兴算是第二位。
她全情投入排练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到她第一位舞伴炙热的眼神一直追随着她。
盛明盏曾经和林枳说过,沈绒是位非常依赖创作激情的演员,她和盛明盏搭档的时间太长,太熟悉,以至于演到最后竟不兴奋了。
她曾经有想过和不同人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也正是这点,让盛明盏恼火。
盛明盏知道沈绒想要的是创作感受,而不是情感转变,但她无法说服自己。
沈绒的确动过和别人试着搭一搭的念头,只是还没来得及真正付诸行动,她的老搭档就离开了,让她们所有合作的剧戛然而止。
如今沈绒离开安真剧场的庇护,独自在外闯荡,从《撩动全城》到《远方》再到《皇后》,她的新搭档就像是流水线上的商品,让她眼花缭乱,却也寡淡无味。
她想象中激情碰撞的火花迟迟没有到来。
反而让她怀念起多年前在破旧的多功能厅和简陋的文化宫里,与盛明盏初搭时的心潮澎湃……
排练一直到下午六点结束。
海默特意交代了,让大家不要太累。
海默嘱咐道:“我并不着急进剧场,要是我的演员们累病了,对这部剧心生倦怠,那才是最让我不安的。”
晚上七点安真剧场有驻场演出,沈绒从排练室出来的时候,看见走廊两侧的墙上换上了新的海报,隔壁大厅里隐约传来观众等候入场时的聊天声。
安真剧场又活了。
安真剧场终究以最原始
的模样被保留了下来。
连灯都没有更换一盏。
安真剧场继续运作着,沈绒从这条熟悉的走廊中穿过,感叹1女士真是个体贴的好人。
盛明盏今天车限号。
从剧场出来的时候,连绵的春雨在夜幕中织出一张轻盈的网。
她一手撑伞,一手打开约车APP。
还没开始叫车,沈绒便从她身后走过来,“嗨”了一声。
“这个点钟,你打不到车的。”
沈绒双手抄卫衣兜里,齐肩的自然卷垂在肩头,姜黄色的鸭舌帽檐之下一双含笑的眼睛里藏着得意。
这话可不就是盛明盏之前对她说过的么。
沈绒刚拿到驾照,一早就留意过盛明盏的车牌,知道她车今天限号,特意租了辆车来,此刻车停在不远处的地面停车场。
沈绒说:“我开车送你。”
盛明盏多少有些惊讶,“你开车?”
“对啊,我拿到驾照了。”
“拿了多久?”
沈绒实话实说,“没多久……”
“没多久你就敢开车上路,上黄泉路吗?”
盛明盏这话立即激起了沈绒的胜负欲。
沈绒在心里对盛明盏当头喷了一句——拿驾照不就是为了开车上路的吗!你才上黄泉路!
盛明盏嘴下不留情,沈绒理智在拉着自己,绝对不能被她一块儿带偏。
沈绒将脑海里斗嘴的言语抛到一旁,依旧维持着甜美的笑容。
“我可以请你当我的第一位乘客吗?”
盛明盏和沈绒互损惯了,刚才她也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没想到沈绒选择忍气吞声。
很乖。
盛明盏将手里的伞柄轻轻转了半圈,透过从伞面上滑落的细细雨珠,她看向沈绒,没多说,往前迈了半步,将沈绒一并遮在了伞下。
沈绒微微扬起头,安真剧场的LED广告牌上五颜六色的光落在盛明盏脸庞上,绷紧的伞面噼里啪啦响着雨声。
和记忆里某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重叠了。
“走。”盛明盏嘴角一点点的淡笑,将夜点燃。
沈绒已经忘记上
一次和盛明盏在同一伞下是什么时候了。
但她记得并肩而行时总是牵手的感受。
以往十指相扣时,沈绒总喜欢屈起手指,抚摸盛明盏的虎口,来来回回蹭她的手指骨节。
盛明盏手指的每个细节感受沈绒都记得,那就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走在渐渐滂沱的雨中,一同等待绿灯,和无数个昨日一样,在人流攒动的十字路口并肩过马路。
雨水从伞边飘荡到盛明盏的衣摆上,沈绒依旧点滴不沾。
两人上了车,盛明盏扣安全带的时候,见沈绒着急忙慌地在中控看了一圈,眼神里分明写着——先按谁来着?
盛明盏:“……”
要命。
沈绒暗暗调整着呼吸,努力让自己看上去从容不迫,可惜无处安放的手还是背叛了她。
路考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明明很顺利……
沈绒确定,盛明盏比驾校的老师都可怕。
盛明盏说了句肺腑之言,“为了咱们生命安全着想,还是我来开车吧。”
沈绒:“……”
下一刻,沈绒坐在了她最熟悉的副驾上。
沈绒有点懊恼,我真的除了音乐剧之外什么都做不好吗,开车都不行。
盛明盏看着沈绒撑着额头,一副气呼呼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在暗中多瞄了两眼。
盛明盏开车载着她,慢慢行驶入ZM广场西侧的主干道。
这条路她们曾经一起走过很多次,盛明盏闭着眼睛都能开,那时候她的副驾就是沈绒的御座。
车厢又安静得有些干涩,沈绒撑着下巴问盛明盏,“要不要听歌?”
盛明盏目视前方,微微往她的方向歪了歪脑袋,“你的歌单尴尬吗?”
沈绒“切”了一声,连接车载蓝牙,播放她的歌单。
全都是她喜欢的音乐剧。
也就是盛明盏喜欢的音乐剧。
放着放着,突然响起了《汝宁》的一首歌,《青梅》。
这是一段专属于长念和积雪年少时的歌。
这对青梅相伴长大,整首歌活泼又甜蜜,沈绒放的还是她和盛明盏的原唱版本。
当初她俩一块儿唱这首歌的时候有多甜蜜,不用看现场,从每个唱词的情绪中就能清晰地听出来。
盛明盏以为沈绒会切歌,没想到她非但没切,还跟着唱了两句。
雨点淅淅沥沥落在玻璃上,都市的灯火被一再氤氲成模糊的色块,又一次次被擦出清晰的轮廓。
当盛明盏将车开上高架时,听见沈绒问她:
“盛明盏,你真的不再唱音乐剧了吗?”!
第59章 059
“盛明盏,你真的不再唱音乐剧了吗?”
沈绒这句问话中是否有另外一种含义,是否藏着另一个疑问,盛明盏暂时不想多想。
最后也没有回答沈绒。
因为她自己心里也没有答案。
沈绒回到医院时,沈黛在护工的搀扶下正在走廊上走路。
沈绒将她接过来,见她原本白如纸的脸上竟有一丝因运动产生的红晕。
“行啊沈黛女士,一天不见真是刮目相看。”沈绒开心道,“但也别累着自己,走多久了?要不要休息休息?”
沈黛喘了几下才说:“走廊刚走一半你就来了。我走到尽头那个椅子上坐着。”
沈绒扶着她慢慢挪了过去。
沈黛的状态不可能恢复如初,沈绒心里明白。
即便这次治疗让她状态有所改善,依旧不可能帮她逆天改命。
母女两人一块儿坐在阳光下。
沈黛说之前奶奶过来看她了,因为照顾爷爷整个人瘦了一圈,拿手机跟爷爷视频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随意问了一下对方的身体情况。
“我和他啊,这辈子差不多就这样了。”
沈黛靠在沈绒肩头,慢悠悠地说,“年轻的时候斗个没完,现在呢,双双重病。到了这时候才能好好说上两句人话。可惜也没力气说更多了……”
提到她这个烦人的爹,沈黛觉得在浪费宝贵时间,便转移了话题。
沐浴在金光中,两人说着无关紧要家常话,此情此景没法让沈绒不生贪恋。
她多想沈黛能康复,多想回到最幸福的那段时光。
她和盛明盏斗着嘴,沈黛在一旁笑,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没有争吵没有冷战,也没有别离,相依相伴间一瞬白头。
沈绒深深怀念,也彻底明白,千里春秋128号无风无雨的岁月,再也回不来了。
在贪恋的这一刻,沈绒真切地体会到了“物是人非”这四个字有多痛。
每年三月中旬,是盛明盏父母的祭日。
往年盛明盏都会在沈绒和沈黛的陪同下,一起去郊外的公墓祭扫。
离开的两年,自然没能去。
今年回来了,必然要跑一趟。
或许是安排了祭扫的行程,前一晚盛明盏难得梦到了父母。
梦里她的视线很低,还是六七岁的样子。
她跟在一男一女身后,对方走得很快,她着急得几乎要跑起来,依旧追不上。
妈——
爸——
心急如焚之下,大喊了两声。
她不贪心,知道自己追不上,也没办法跟他们一起走,但,只要回头就好。
他们能回头看一眼都好。
父母停了下来,真的回头了。
盛明盏气喘吁吁地盯着,想努力看清他们的五官,可惜最后只看到一片模糊覆盖在脸庞上。
凌晨三点十五分,盛明盏从梦中醒来。
没有心悸也没有发汗,她的心跳甚至都没有变快。
凝视天花板片刻,没戴眼镜,就在一片模糊中下床,为自己倒杯冷水。
她从来不拉窗帘。
不喜欢睡觉的她,并不在乎初升的太阳是否会将她晒醒。
握着水杯站在落地窗边,从酒店十五层望出去,即便是午夜,N城依旧灯火通明。
这是座拥有两千多万人口的超级都市。
每一盏灯火,都代表一个家。
她知道梦里的自己为什么要喊爸妈,的确是想看看父母的脸。
盛明盏发现,自己已经有点不记得他们的长相了。
将手机相册打开,里面有一张从火场中幸运遗留下来的照片扫描件。
照片上她爸妈并肩笑着,五岁的盛明盏坐在他们两中间,瞪着一双点漆般的大眼睛,开心地笑着。
火舌从父母的眼睛上扫过,将这张原本幸福的全家福上半截残忍烧毁,徒留两张微笑的嘴,和孤孤单单的小盛明盏。
沈绒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爱不释手。
“盛明盏,你居然也有小时候!”
盛明盏坐在一旁无奈道:“谁没有小时候啊,难道我一生下就这么大?而且咱们俩小时候不还见过么?”
沈绒看她一眼,“那不一样。小时候是小时候,我那时候太小,都不太记得了,还是跟长大之后的你比较熟。不过,
你小时候居然是圆脸!这软乎乎的糯米包是谁啊?”
盛明盏:“……谁是糯米包。”
“也太可爱了吧,好想咬一口!”
看沈绒那么喜欢的样子,盛明盏也没再反驳。
糯米包就糯米包吧。
和老照片不同,这张照片只剩半张,已经没办法修复了。
沈绒知道这是她和她爸妈唯一的合影之后,帮她扫描到手机里,从微信里发给她。
一点都不好吃:【留一份电子版吧,多一份备份多一点安心。回头我去问问我爷爷奶奶,看看他们那儿有没有照片。】
之后陆陆续续从亲朋好友那边找回了一些零星的老照片,但他们三人的合照的确没有了。
“盛明盏,你别难过。”
盛明盏记得沈绒安慰她时,下巴搁在她的膝盖上,抬着眼眸对她说:“我和沈黛也是你的家人。以后,咱们一起拍很多很多照片吧。”
沈绒当时没有意识到,正是因为她这句话,盛明盏喜欢上了摄影,喜欢上拍摄她和沈黛以及小命。
留在沈家好几本相簿里记忆的定格,是她最真挚的爱。
沈绒更不知道,每次她以家人的身份安慰盛明盏的时候,盛明盏都觉得她是世界上最温柔的女孩。
……
盛明盏放了涂颖一天假,自己去墓地。
祭扫这种事很私人,除了家人之外,她不太想别人陪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