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漠轻寒————妃嫣
妃嫣  发于:2008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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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宣笑道:"有本王给你作主,莫相国但坐何妨?"
莫轻寒道:"下官不敢越礼,当骑马随驾。"
尚宣朗笑道:"我尚宣何德何能,竟能继承大宝,心下愧疚,只怕有负社稷,欲效法昔日明君与贤臣同车,向莫相国请教一下治国之道。莫相国年少风流,岂是如此迂执之人,能废能立皇帝,还有什么不敢的?"
莫轻寒知道尚宣故意拿话捏着他,再不便多言,只得皱眉上车。不过心中却道,好个宁王尚宣,果然比平王尚贺出息多了。
这马车本来宽敞稳当,尚宣不胖莫轻寒更是清瘦,坐两人是绰绰有余的,莫轻寒却是离得尚宣远远的坐下,眼看前方正襟危坐,不发一言,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尚宣却是个厚脸皮的货色,佯装看不懂他的脸色,干脆给他装疯卖傻,侧着脸面对着莫轻寒说:"莫相国可是嫌弃我身上肮脏吗?"
"下官怕惊扰了王爷。"
"我叫你过来就过来,你想抗命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莫轻寒只得紧挨着尚宣坐下,却还是不理睬他。
尚宣本来是想让莫轻寒坐在自己身边让他不自在,岂料莫轻寒安之若素,反而是自己如坐针毡,心中愈发郁闷。
但是路途颠簸,突然一下颠得厉害了,莫轻寒猝不及防,尚宣和他又实在离得很近,饶是他武学修为极高,仓猝之间使不出力来,还是朝着尚宣身上靠去。
尚宣本能地扶了他的肩一把,这才闻到莫轻寒身上淡淡松香墨的气息还有些微微的茶香,胸中那股郁塞之气已经舒展了开来。他转过了身,仔细打量著莫轻寒。他虽然在赌场与莫轻寒大赌出手,赌局心思却全在之上,压根没有仔细看过莫轻寒到底长得什么样子,只有个大概印象莫轻寒是个斯文秀士,到这时才发现莫轻寒五官端正俊美,不觉看得痴了。
"下官冒犯王爷了。"
"莫相国......"尚宣刚要开口,车夫自知这次颠簸得太过厉害已经在马车外叩头请罪,"王爷息怒,小的罪该万死。"
"不,本王很喜欢,赏银50两。"尚宣笑道,本来应该是极端无聊的旅途因为这个意外而变得十分有趣
喜欢,居然还有人喜欢被颠,车夫闻言愣了半晌,整个人傻了。半晌他抬脸结巴着说了一句:"多谢王爷赏赐!"等他接过了白花花的赏银,还是没有想明白。
"王爷,您的手想必很酸吧。"莫轻寒对尚宣说。
"哈哈,你看我都忘记了。"尚宣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搂着人家的肩膀不放,莫轻寒这样就等于说劳烦你把手从我腰上拿开吧。可是莫轻寒的肩膀真是好看啊,人家说天下任、丈夫肩,这样好看的肩膀竟然就能担起安邦定国的重任吗?

第 6 章

尚宣自小锦衣玉食,对衣食极为挑剔,种种细节无一不考究。
如吃笋一定要明州大雷的新笋;菜苔则要打过霜的,求其嫩绿甘脆。餐具也是花样百出,古朴道钟形味鼎、小巧到寿桃形、琵琶形等。这些餐具的周围和盖面等处,都有甲骨文、钟鼎文、大篆、小篆等文字装饰,并绘有云龙凤鹤等图案和长乐未央等吉祥文字,有些还在显眼处镶嵌上翡翠、玛瑙、珍珠、玉石等珍宝。,每到一处,真真是鸡飞狗跳。
其实尚宣本来打的主意是,平王尚贺因为什么下台,他就照做,还要变本加厉,反正他就是不想当这个皇帝,然则莫轻寒只是笑,"孔子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尖饪不食,不时不食,不鲜不食, 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 '既然国丧已过,王爷有此雅兴,也无不妥。"
尚宣气得要死,官字两张口,你怎么说都有理,敢情那尚贺就是天生倒霉,活该下台,你就是死活赖上我了阿,好你个莫轻寒。
这日经过会稽,因为大禹陵在会稽,用膳的时候在尚宣自然就和莫轻寒聊起大禹来。
"世人眼光短浅,只道大禹治水,造福后世,殊不知治水甚么的,那也就罢了,大禹真正的大功,你可知道么?"
莫轻寒道,"尧舜禹汤,文武周公,治水只是一时之功,治国之道却可以万事流传。"
"莫相国如此一本正经,人生真正无趣。"尚宣指着一坛酒笑道,"夏禹时仪狄作酒,禹饮而甘之,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酿酒才是流芳百世的大功劳呢,不过那时他饮的是高粱酒了,如今会稽出名的却是黄酒。会稽酿酒是有天时地利的,因为有着鉴湖佳水,汲取门前鉴湖水,酿得绍酒万里香......"
莫轻寒道:"会稽状元红,天下自然无人不晓。"
尚宣道:"状元红是小名,大名花雕,以酒坛外面的五彩雕塑描绘而得名。会稽人家,一生下孩子就要酿几坛好酒埋在地下,生男的就叫状元红,生女的就叫女儿红,状元不是人人能中,但是好酒人人可饮,你看这酿酒是不是比经世治国更有趣?"
"国泰民安举杯同庆才是乐事,若是酒池肉林荒淫无道,又有何趣味而言?"莫轻寒叹道。
"我不跟你说这些扫兴的事情,我们继续谈酒,刚才说到哪里了,对啊状元红,若是把"状元红"陈上个两到三年然后代替水酿酒就是善酿,其香芳郁,质地特浓,口味甘甜,是真正的锦上添花,连名字都透着一种善于酿酒的自豪来。还有加饭......"
"这名字好,古朴大方,有《古诗十九首》里努力加餐饭的意境。"
"加饭酒之美味,固然可以让人胃口大开,多添两碗饭,然而这酒却是不能用来饯行时喝的,否则行行重行行,却还要勉强下饭,未免伤身。加饭,顾名思义是与酒相比,在原料配比中,加水量减少,而饭量增加。"尚宣笑道
莫轻寒道:"下官今日方知这喝酒也是大学问。"
"醉乡路稳宜常至,他处不堪行,本王也不过是个酒鬼罢了。"尚宣又道:"这喝酒,最开心的就是酒逢知己,环境自然也要好。会稽是水乡,山水可人,在这样乍暖还寒时候,用一只红泥小火炉烫着会稽酒,已是人生一大乐趣。身边再得莫相国这样的妙人作伴,谈笑风生,岂不更是妙哉?莫相国,能饮一杯无?"说完竟然斟了一杯酒,递到莫轻寒面前。
即将登基的新君给自己敬酒,怎么能够不喝,莫轻寒只好舍命陪君子,嘴上却讨饶道,"下官酒量甚浅......"
"怕什么,若是喝醉了,多的是服侍你的人,你若是嫌他们笨手笨脚,本王亲自动手也可。"尚宣玩笑道,还真想看看莫轻寒那一身相服之下到底是怎样的光景呢,是像看起来的那么清瘦吗?
"下官不敢。"
"那就一口干了吧。"尚宣自遇到莫轻寒起,气焰就被莫轻寒压着,心里早就郁积着不少怨气,今日好容易知道莫轻寒的弱点,岂肯放过,手持酒壶,频频劝酒,恨不得马上就把莫轻寒灌死,好看看他脚步颠颤、跌倒的丑态。
莫轻寒不从心,连连表示再喝不下去了,而尚宣就是一次次把酒壶拿过来给他酌酒,到了后来,干脆提起酒坛来。
"王......王爷,下官......真的是不行了......"莫轻寒又接过了一杯,还没来得及喝,酒杯就从他手中滑落,他整个人也朝着桌子倒了下去。
眼看就要趴在桌子上了,尚宣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他。
"相国大人......"一边的侍从赶来要扶住莫轻寒。
"退下。"尚宣却轻喝一声。
"可是相国大人喝醉了。"
"本王不知道吗,要你来告诉我,退下,全都给我退下。"这帮人一个个眼里都只有莫轻寒根本没有他尚宣,尚宣想到这一节顿时大怒,眼睛一瞪。
"是。"侍从这才恭敬地退下。r
"酒量还真是不怎么好,这样就醉倒了,而且看起来还睡得很沉,但是脸色可真好看......"扶着莫轻寒的单边臂膀,看着莫轻寒脸若桃花,尚宣深沉而带着笑意的低语几乎听不见。
所以刚才不想让这个样子的莫轻寒被任何人看到,不许任何人碰他、看他的感受?天啊,这不可理喻的情绪是打哪儿来的?
也许只是因为现在的气氛比较诡异吧,平时两人之间总是隐隐存在的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可是像这样的情况还是头一遭,醉了的莫轻寒看起来毫无防备啊。
一想到这个自己无时无刻都想打倒的人,此刻正毫无防备地在伸手可及之处安睡着,一种无名的优越感和快感就从心底不停地涌出来。
若是现在攻击他,他应该无法立刻有所反击吧?脑子一这样想,尚宣的手放在莫轻寒的脖子上。
尚宣轻轻地用力,感受自己的手指缠绕在肌肤上的触感,静静地停滞了一会儿,他感觉到血液正快速流动,指尖轻轻地抵着动脉的部位,温热的鼓动便随着接触的那一点传送过来。
哈哈,莫轻寒哪怕你权倾天下,可是你的生杀大权现在是掌握在我手上的。


第 7 章

想到自己只要两手一握,底下的性命就能消失无踪,一种无可抑制的兴奋立即传遍尚宣的全身。
像今天这样难能可贵的机会大概不会再有了,想要伤害眼前这个人的冲动一瞬间涌上心头,若是除去了莫轻寒就等于摘掉了戴在他头上的紧箍咒,再没有人可以钳制他。
将力道逐渐加强在手指尖端,尚宣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静止不动的莫轻寒,看着对方似乎感受到些许不适而蹙起眉头,指尖的力道竟然不自觉地松缓。
背后伤人,实在不是他尚宣的作风,而且就这样夺去莫轻寒的生命似乎缺乏了点乐趣,他想要看到的是,莫轻寒一向冷静的表情被击溃时的精彩模样,再者他现在尚未登基,一个人赤手空拳,莫轻寒在朝中却已经根深蒂固,若是杀了莫轻寒难免节外生枝,引起动荡。
透过指尖感受莫轻寒温热的体温,在朦胧的灯光下,造成一种令尚宣都无法理解的错觉。罢了,今天就先放你一马吧,总有天叫你折在我手上,要你心服口服的。
莫轻寒并不知道自己已经险些去鬼门关走了一遭,陪坐在尚宣身边,依然谨慎持重。这一日,终于到了长安城,莫轻寒那样稳重的人,看着窗外杨柳片刻失神。
"莫相国,窗外的景色有那么迷人吗?"他居然会失神,坐在身边的尚宣顿时觉诧异,他有什么心事吗?
"禀王爷,此处即是长安有名的灞桥。"
" 这就是那暗然销魂之地啊,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
灞桥在长安东,是进出长安的必经之地,而灞桥两边又是杨柳掩映,所以通常要分别的亲朋好友到了这里就会折柳送别,取"柳"字与"留"字同音之意。久而久之,灞桥就成了寄托相思之地。如此名胜,诗词歌赋里多次出现,尚宣自然听过,顺口就吟出了李太白的《忆秦娥》。
莫轻寒却默然不语,尚宣不免好奇,这莫轻寒是不是也有什么朝思慕想到人儿和他分别了,所以触景生情。话已经到了嘴边,然而看着他的黯然神伤,尚宣还是把话咽下了,不急不急,他总会知道的,何必现在让莫轻寒难过呢。他一时怜惜莫轻寒,心思温柔,却忘记了他不久之前还是怎么能让莫轻寒难过就要怎么来呢。
尚宣要先入太庙谒祖,然后去祭社拜祭社稷众神,最后才是正式登基,。
太庙是奉皇帝先祖的地方,帝后和以及有功于社稷的重臣神位也可以被供奉在太庙,这是何等庄严神圣之地,人人入得太庙都小心谨慎。
尚宣上前点燃一柱香,向祖先施礼。当他把香插好,回首看了看恭恭敬敬跪在身后的以莫轻寒为首的文武百官。看着他们凝重、悲切的表情,他突然放声大笑。
众大臣被尚宣的古怪行为弄得惊愕不已,一时不知所措。
只有莫轻寒知道尚宣这是故意捣乱,于是站起大呼:"王爷,列祖列宗在看着您,尚家的英灵在看着您,请您不要让他们失望。"
""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本王这是效仿先贤,众位大人又何必伤悲。"尚宣说着居然拿起先祖的两块神位,哼着小调,敲击起来,
鼓盆而歌的典故出自《庄子•内篇》,庄子的妻子死了,来吊丧的惠子看见庄子蓬头赤足坐在棺材上敲着一只破瓦盆,一边敲打还一边唱着歌。庄子说:"人本来就没有生命,混杂在混沌迷茫之中,慢慢产生了气,气又聚成了人形,人形又变成了生命。现在人死了,只不过是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罢了,这就同春夏秋冬循环是一样的。现在我妻子不过是安寝于天地之间,我要是在旁边嚎啕大哭,那就是不明白人的生命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我才不哭。"
莫轻寒心想这个尚宣果然鬼主意很多,平王尚贺那草包只推说自己喉咙痛就不肯大哭,尚宣这番歪理却说得头头是道,但是无论如何不能让尚宣在太庙如此放肆,这成何体统呢?无奈之下只得掠了过去,口中大喊着,"王爷悲痛过度,一时失常,他玉体欠安,已经昏过去了。"
尚宣瞪大眼睛看他,好大的胆子,莫轻寒居然敢点他的睡穴,可是这一句话还来不及出口,他就已经倒在莫轻寒怀里,太庙又重新安静下来,众大臣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到尚宣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床上,莫轻寒微笑看着他。
尚宣气极,"你居然敢以下犯上。"
莫轻寒却只是微微一笑,"昔日阮籍居丧食蒸豚;散发箕踞对吊丧来的友人醉而直视,如今陛下在太庙鼓盆而歌,真可谓何代无贤?"阮籍是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他风流倜傥,藐视礼法,然而秉性极孝,母亲去世时,他正在和别人下围棋,对方(听说阮籍的母亲去世)要求终止这盘棋,阮籍却要留着这盘棋一赌输赢。接着饮酒两斗,大声一号,吐血几升。等到母亲快要下葬时,吃了一只蒸熟的小猪,喝了两斗酒,然后与母亲作最后的诀别,一直到说不出话,大声一号,于是又吐血几升,过度哀伤,形体消瘦,几乎到了没命的地步。朋友裴楷来吊唁,按礼数应该放声大哭的阮籍,却散发箕踞,(箕踞,两脚张开,两膝微曲地坐着,形状像簸箕。这是一种轻慢傲视对方的姿态。)醉而直视。
尚宣听出莫轻寒的讥讽,可是自己的穴道还没有解开,不好正面和莫轻寒冲突,当下不满地用明州话骂道,"斯文败类。"
"臣以为下联当是衣冠禽兽。"莫轻寒端的是好修养,虽然听懂了,但是还说面不改色。
"你听得懂明州话?"
"微臣祖籍武阳宣平。"宣平距离明州不远,同属浙江府,莫轻寒自然听得懂明州方言。
"出莲子的地方呢,宣莲真是好吃。"天下莲子以湖南省湘潭县产的湘莲,福建建宁县产的建莲,浙江武义县宣平产的宣莲最为著名。
"王爷对吃果然有研究。"莫轻寒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说我就知道吃,饮食男女,人之大欲,本来也是应该的。倒是你家离明州那么近,你这次顺便回家看看没有?"
"故人寥寥,物是人非,纵然回去也不过徒惹伤悲而已。"
"过家门而不入,你还真当自己是大禹。"


第 8 章

"下官不敢,大禹是王爷所要看齐的,下官不过是王爷身边的仪狄罢了。"
"那你酿完了酒恐怕得喂我喝了,你看我现在动弹不得。"
"王爷恕罪。"莫轻寒赶紧解开尚宣的穴道。
"莫相国朝廷重臣,满朝文武以你马首是瞻,你就是说太阳是西边出来的,绝对也没有人反对,你何罪之有?"尚宣皮笑肉不笑,这口恶气他可咽不下。既然我花样百出不能叫你废了我,那只好等我登基把你给罢免了。
尚宣登基之后就立刻唤来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刑部尚书,大吼道:"去查莫轻寒!看有没有官官相护,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用人唯亲,尤其是用人唯亲这条得给朕好好查查,朕就是看不惯礼部侍郎庾渊和莫轻寒的熟络象,只要有一点点问题,就给朕奏上来!朕要抄他家产,灭他九族。" 莫轻寒,这次我还不扳倒了你,先下手为强,你为官多年,我就不信你没有一条犯的,就算你律己甚严,还有昔日霍家奴,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的旧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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