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小言......"女人一个人哭得起劲，我有点烦了。望了一下傍边的男人，还是那么酷。这几年，他还是那么风流潇洒，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男人没有怎么老呢。
我咧嘴一笑。
"小仪，言言有点累了。让他好好休息！"声音像他镜片后面闪烁的眼睛，捉摸不定。
女人放开我，乖乖地站在一边抹泪。
"你有胆跟小叔子偷情，却不敢离婚？"我突然冒出一句，让所有人脸色大变。
"小言！"男人喝道。
"你也是个卑鄙的家伙，你以为你是维护了大家的面子？却害了所有人，这几年，你过得好吧？你别瞪我，我不怕你的。哼！一天到晚对着哭哭啼啼、后悔得要死的女人，明明恶心得要死还要对别人笑着说，这是我太太，这是犬子？心里是恨死了我这个孽种，因为看到我就，就想到自己的失败，......真是有意思......"
看着越来越激动的我，医生要给我打针。被我一挥手甩了一巴掌，男人很有大将风度的阻止了。
"让他说吧！他恨了很多年吧！"
"是的，我恨不得你们都死掉。我几次都恨不得趁你们睡觉的时候放火烧掉房子，大家一起死掉。......"
女人的眼睛越睁越大，豆大的眼泪滚下来，源源不断。
最后我累了，躺在床上喘气，头昏昏然。
可是，很痛快，真的。
轻飘飘地，像飞天。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小言，今天才知道自己错得太远。"男人沉着声音，仍然听不感情，"原谅是不奢求的。但是，真的希望可以让你学会忘记。"
"言言，妈妈对不起你。你很好。你从小就很乖。我跟你父亲的事情，......虽然，你并不体贴，可是你看起来都是很懂事，很坚强。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会那么难过。......我爱你太少，......"
妈妈，你知道吗？你不是爱我太少，而是，我在你身边的几年，你根本就不看我一眼，从你的丑闻被发现的那一年开始。
我也想忘记，也想幸福。可是，天蝎的许言其实没有你们想得你们坚强，那么懂事，我是个会装模作样的家伙。
"都说小孩子不懂事，太任性。可是我们这样的大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男人苦笑着说。
他们住了几天，就回家去了。他们对我说，小言，我们的事情自己会好好解决的。原谅我们，就是放过自己。抛弃痛苦的执念，我们也会试着忘记过去，重新选择明天。
我没有说话，低着头。
不久，早已经干涸的眼睛，终于能流泪了。一滴一滴，润湿着裂开的心脏。
晚上，故意没有吃安眠药，我想该靠自己睡觉了。可是，迷迷糊糊的头疼醒来，还是不行啊。我摸索着伸手找药片，摸了半天，却摸到一个温柔的手掌。定睛看去，不是左霖是谁？
无语对望。
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想抽开手，却被他双手紧紧握住。没有动，我承认我贪恋这种温暖。尤其，是在夜晚，尤其是在现在。
"你瘦了，胡子也不刮了。"
他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
"好了。我没有事情的，跟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我不想让别人用愧疚的眼睛看着我，我不要同情。
"你就这么急着跟我撇清关系？"他急道。
"不是......"
"就有关系，我是笨蛋，天下最笨的笨蛋。看到你倒在地上流着血，我当时恨不得从楼上跳下去！我明明，明明......却那样伤害你！"他哭着把脸埋在我的手里。
除了看他哭之外，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想告诉他，希望了就会失望，相信就会有背叛，喜欢就会有伤害，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要希望，不要相信。
我对他说："虽然我们不是恋人，但是你是曾经全心全意地关心过我，你说过我死了，你会伤心。我一直记在心上。"
"不是的......"他猛地抬头，盯着我的眼睛说："许言，我爱你！"
我淡淡地笑了。
"会被你女友杀掉的。你不过是内疚罢了，不要乱说‘爱'字"。
不要说爱，太沉重了。

（二十一）叹年华，夜游共谁秉烛·许言
醉过方知酒浓，爱过方觉情重。
不要说爱，太沉重了。
我怕我担不起。
后来他真的不提了。那天的话，是我的幻听。
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
半个月里，左霖几乎不离左右，除了上课、睡觉。
有时我甚至怀疑他晚上根本不曾离开，因为每天早上，无论我醒得多早，都可以看到守在一旁的左霖。
一边上课，一边写毕业设计，一定很辛苦吧！好几次，醒来看见他趴在我伸手可以碰到的地方睡着了。
"醒了？"他对我微微笑道："不好意思，睡着了。"
"我没有关系的，你不用天天来看我。"
"不！"他斩钉截铁地说："我乐意的。"
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给我拿来早餐，看我吃完收拾好以后，说："我上课去了。"或者"我去图书馆查资料去了。"
好几次，当我叫他不要再来的时候，他沉默地做好一切后离开了，留给我一个无言的背影。我以为他再也不会来，可是一到上午10点半，他的身影就会准确地出现在医院外面那条林荫道上。
"一日，我去买西瓜,老板热情地说：算了，给你10块钱7个吧！我说：啊?便宜点啦老板~~~6个怎么样？"
............
"高三的时候，我很皮的，上课就睡觉。有一次，数学老师在黑板上出了一个题目，看见我在睡觉就偏偏叫我上讲台做。我还没有走上去，他就开始贬我，说左霖，你今天要是会做，我还不姓王。别以为你爸是局长就了不起，纨绔子弟，没有出息的人上课睡觉......乌里哇啦说了一大通。谁知我一下子就做出来了，下去的时候，我说了句话，把他气死，你猜我说什么？"
我不说话，不看他。
他丝毫不减兴致地说："我说，王老师，你下次不会做的时候等我睡醒了再叫我。"
我看了他一眼，得意洋洋的家伙，含笑的眼睛亮晶晶的。
............
"高二五四青年节，我们学校要搞文艺比赛，我们班的女生质量不好，我们班的男生就建议班长去文科班去借几个来，我们班女生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班长说让我去，左霖去借，肯定能把他们最漂亮的妞借来，我当时很大声地喊了一句，不用了，他们5班的女生跟我们班的一样丑！结果，当晚我就被我们班的女生狂扁了一顿。"
"呵呵！"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也跟着我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停住了。盯着我看，不说话。
......
"许言，你看这是我高中照片。这是我小时候的，怎么样？帅吧？"看他兴冲冲的样子，就打击道："一般般，跟康康差不多！"
"啊！"他惨叫道："康康？我跟他不是一个档次的距离吧！"
"是啊，你比他还低几个档次！"
"许言！～～"
"是你说的。"
............
"许言，你也给我讲讲你以前的事情好不？"我不肯，他就跟个牛皮糖似的，纠缠不休。
"你不讲，我就亲你！"说完，他就真的作势要扑上来。
"好啊，又不是没有亲过！"我白了他一眼。谁知道，他真的要凑上来。眼看就要贴上去了。我赶忙推开他，正色道："左霖！"
他收起笑脸，低头不语。
半天，我叹气道："真是的，过去的事情有什么好听的。"
"我想知道。因为，就缺那一段了！"
"什么？"
"我们没有一起经历的，希望让你告诉我！"
我呆了一呆，他很认真地看着我。
"很简单了。我是妈妈跟爸爸的弟弟，也就是叔叔的儿子。开始，家里很穷。但是大家一起，再穷也快乐。爸爸对我说，儿子，老爸一定努力挣钱，等你长大了，我们一家住好房子，吃好东西。他很疼我，他给我讲故事，给我做玩具，陪我学习......初中的时候，家里条件好了。可是，呵呵，有一次老爸检查身体，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生育能力。妈妈跟叔叔的丑闻才被发现，......"
"对不起！"左霖震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没事，"我轻笑道："爸爸很生气，就出去泡女人不回家。妈妈也后悔得要死，不肯离婚。让父亲原谅，因为是一时糊涂。老爸也觉得很丢脸，再者把这个女人放在身边，给她希望又不爱她，是对她淫荡的最好惩罚。让她一辈子都在羞愧和自责中度过，多好！让她跟他的孽种都痛苦不堪才是最完美的报复，离婚，太便宜她了。他如愿了，我好恨，......"
"小言，不要说了。"他走过来，搂住我。
"不，我不会让他得逞的。我要坚强给他看，没有你们的爱，我也可以活得好好的。我也可以考大学，找工作，结婚，生孩子......可是，我错了。我不敢相信任何人，我怕，怕死了。你知道吗？"我看着窗外，"那天，爸爸说好了等他下班后就带我去游乐场，我在小区门口等他。......等到天黑，爸爸还没有回来。有几个流氓问我要钱，我没有就被他们打了一通。我坐在地上，哭着等爸爸带我去游乐场。天黑得好可怕，爸爸终于回来了，他喝酒了。我高兴地冲上去，可是他一把甩开我，对我说滚开！你不是我儿子。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我害怕地哭着，告诉他爸爸我错了，我会乖的，我以后会乖乖在家等你的，你不要丢下我。......你们总是给我希望后，就抛弃我，如果不爱我，一开始就不要给我错觉！......爸爸，妈妈，竞，裴竞，蔺远，你们都不要我......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做错了吗？......是我的错吗？"
"不是的，你没有错，小言，小言，你还有我呢......"他拍着怀中的我，沉稳的心跳，让我心安。
"不，我不要你，我谁都不要了......"我喃喃道。没有看到左霖脸上痛苦的表情。
可是，我不知道，习惯是个可怕的东西。我习惯了在早上看到左霖的睡颜；习惯在吃完早饭后，听他给我念英文诗歌；习惯他每次走之前给我的亲吻，尽管我不情愿，他还是执意要把温热唇放在我的额上；习惯了他10半出现在我的窗外的林荫道上；习惯他在图书馆给我打电话问我晚饭想吃什么；习惯他晚上给我讲无数的笑话后，被护士小姐赶走......
我有时候怀疑我是不是爱上他了，但是我对自己说你只是依赖一个对你好的人罢了。不要再作茧自缚了，他对你不过是因为内疚，不然为什么他再也不提那夜说爱我的事情？对，一定是这样。等我好了，我们还是好朋友吧。然后，他就去南京读研究生，我则留在这里。
两个人，各自奔天涯！
只留下回忆，散落一地，在生命最荒芜的深处。

（二十二）花落独立微雨中
"许言，你好点没有？"陆续总有同学来探望，他们怜悯的眼光让我非常不舒服。
"嗯！"我客气地点点头。
"这就好了。好可怜，吓死我们了。那天听说你自杀了，血流了一地，我们......"一个口快的女生刚说了半句，就被同伴的眼神制止。
我淡淡地笑着说："吓倒你了，不好意思。"后来，他们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什么，我都听不见。
廉价的同情心，不是吗？对于别人来说，这个可怜的故事，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我不用放在心上，所以，无论你们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能伤害我。
习惯地转头，朝窗外望去。看见左霖跟他的女友并肩走来，心骤然一紧--我忘记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飞快地回过头，对那几个不知道是来看望病人还是来揭自杀者伤疤的女人们说："对不起，我想休息了。麻烦你们！"
看他们离开了，我呼地钻进了被子，才发现手心已经被指甲掐红了，钝钝的痛感，蔓延开来，从手到心脏。
"看，他睡着了。不要打扰他，敏敏乖，你先走了！"
"好。"女孩子撒娇地说："阿霖，你答应我要多来看我哦！"
"嗯，等许言出院了就好了。"
"阿霖，你总是那么善良！"
"你不喜欢善良吗？"
"当然喜欢善良的阿霖了，可是，你对他那么好，我要吃醋了。"
"傻瓜，"他好像亲了她一下，"他是我的好朋友啊！......"
"不要说了，我知道的。阿霖，我走了。你要好好保重，看你，都瘦了。等许言好了，要他请你吃饭哦。呵呵！"
"好，你快去上课！"他又亲了她一下！
"许言，我爱你！"是谁说的呢？我问自己，你还真是不一般的傻瓜。
闭上眼睛，却能感觉到他走到了我的床前。小心地抚摸我的头发，低声叹息道："许言，你要是个女孩多好！"
一句话，我的心就沉到了最冷的海洋深处。
迷迷糊糊，我居然睡着了。醒来已经天黑，左霖照旧坐在一边看书。抬头笑着对我说："今天怎么睡得那么晚？饿了没有？"
我不说话。
"怎么了？"他坐到我的身边，扶起我的脸，用额头试我的体温。
我任凭他摆弄。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他的温柔，触手可摸。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我们隔得那么远。东西永隔如参商。
嘴上一个温热，我呆呆地承受他的吻。下午，你也是这样吻着你的女友吧！忽然很大力地推开他。
"你以后不要来了。"
"怎么了，今天？"
"我说，我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不用来了！"我故意装着很镇定地说。
"谁说的？"他皱起了眉头。
"左霖，如果你还想做朋友的话，就不要对我这样好了。不然我会恨你的！"
"你疯了。......"他笑着，以为我是乱发脾气，"是不是护士小姐今天得罪你了，你告诉我，我去帮你出气......"
"你是我什么人？要你帮我出气？"我冷冷地说道。
"许言，你......你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计较。"他还是维持着笑脸。
我被他的态度，弄得烦躁无比。心情就像一个充满力道的拳头却打在空气中，很不爽。
"不要这样对我，左霖，不要。再一次，我真的活不了了。"
"小言，你好好休息。你不想看见我，我明天再来好了......"
还是微笑，还是温柔的亲吻。
"不要来，再也不想看见你！"我大喊道。
"小言，晚安！"眼看他就要走了，我再也忍不住了："左霖，你滚！我不想看见你，知道吗？"
"好！"他凄惨地笑着。
门被轻轻地关上，我趴在被子上。
"啊啊啊！！！"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可是仿佛只有这样大声地哭出来，心里的痛才减轻一点。
"傻瓜！我还没有走呢？就哭得那么伤心！"他调侃地嗓音，在耳边响起。
"为什么？"他捧着我的头，问道。
我不说话。
"你说啊！为什么不要我来？为什么不想看到我？为什么......你说啊！"他烦躁的捏着我的脸，很大力。
"总是这样！闷着不作声，上次也是。让我傻瓜一样为你担心，你把别人当什么了？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太自私了，只顾自己的感受，强颜欢笑的你有多难看，你知道吗？装作没有事的样子，就会让别人安心吗？你根本是个只顾自己的自私鬼！谁都不放在心上，你太骄傲了，许言......我讨厌你，明明你就不把我放在心上，我还自作多情地为你担心......我就是傻瓜，彻头彻尾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