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吟————妖狐
妖狐  发于:2008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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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华把一切都告诉我,包括他与晴明间欲语还休的暧昧关系。”说到此处,心肃停了下来,神情与语气间都带着一种痛苦的迷茫,似乎在找一个永远都找不到的答案。在几里,也许几十里外的地面上,沉寂许久的龙吟声再度响起,只是这次的声音与方才的几乎要撕裂天地的咆哮声不同,像是一种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哀鸣,悠长深远,低沉的音波像一只无形的手,揪得每个人的心脏都疼得无法呼吸。
“那是龙的哭声。”心肃缓慢地,颤抖着抬起双手按在自己心口上,无视自己鲁莽的动作再次扯动伤口,任凭鲜血沾湿身披的白衣。“那是龙在极端痛苦、极端悲伤、极端绝望时才会发出的哭声,是这世间最悲恸的声音。”心肃的手指紧紧抓住自己胸口,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青白色:“晴明……你不要再哭了……我在这里啊……我没事的,我会回到你身边——我一定会……”他没再说下去,而是闭起眼,无声地落下两行眼泪。
“呸!”秦恒沙忽然像是被什么激怒了,恶狠狠地骂道:“没出息!这种事也值得哭个不停!”也不知他在骂谁,心肃还是晴明。
“是啊……是不该哭。我应该高兴才对。”心肃轻轻地说,“你看,他为了找不到我就那么伤心,怎么可能会把我送给别人呢?你撒谎前应该先打个草稿的。”
一抹冷笑慢慢爬上秦恒沙的唇角,显得有些狰狞:“阴阳师是有预知能力的,你应该知道吧?”
“蝙蝠君!”炎旭怒喝,移身挡在两人之间,“够了!别再说了!”但这一次秦恒沙却不买他的帐了:“为什么?早一点让他认清事实不是更好?对你对他都好!”
“我想听。”心肃的声音从炎旭身后冷冷传来,他眼中闪烁着冰冷阴蜇的光芒,像条盯着猎物的毒蛇:“我倒听听你们这一搭一唱,演得究竟是哪出戏!”
“哈哈……看见了吧?你一片好心为他,他却不领你的情呢!”秦恒沙抚掌大笑:“好!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他身子一晃坐到床沿,手指挑起心肃一束金发,好像颇为可惜地叹道:“果然国色天香,可惜你的心上人已经无福消受了……你还记不记得李唯和朱凤之间订了一个和你有关的交易?”
“你说那个关于仇恨与凤雏的誓言?我当然记得。”心肃挑眼看着秦恒沙,眼波勾魂,眼光冷毒。
“可是你一定不知道,那个誓言其实就是你的卖身契!李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所以他才和朱凤订了那个协议,在趁机在朱凤身上下了‘因恨生爱’的咒。”秦恒沙甜蜜地笑着,目光中的锋刃一点都不比心肃少:“朱凤对你恨有多深,那恨就会变成同样深的爱埋在他的心里——结果就是他不但恨不成你,反而会对你一往情深——这就是李唯想出的,在他死后保护你的方法。”
“他知道他就快完了——尤其在我出现之后!因为他知道我是来接替他担任‘常非’的。”秦恒沙停了停,满意地看着心肃的神情变得僵硬:“这几年,他太不称职,担当不了‘常非’的责任——而作为仅次于他的阴阳师,我要接替他的唯一方式就是打倒他——这也是我来到这里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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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说爱他,全都是假的……”心肃痛苦地闭了闭眼,“也只有他这个傻瓜才会相信你,自以为对不住你,守着那些旧事不肯对你出手——否则,就凭你上次偷袭我的事,他已把你杀了,也不会弄成现在的局面。……你听,你听他的哭声多惨,你要是真的爱过他,哪怕只爱过一天,也不会忍心让他这样痛苦。”
秦恒沙脸色变了又变,终究还是没沉住气,咬牙切齿地吼道:“什么都不明白就别在一边乱说话!我和他之间的事你知道多少?认识他之前的我,认识我之前的他都是什么样你又知道多少?和他睡了三年就自以为了不起了?混蛋!”他喘着粗气,看样子仿佛随时都可能在心肃脸上留下一巴掌,但终究还是忍了下来,甩开心肃转身冲了出去。
龙的哭声,此刻终于停了。
良久,炎旭才悠悠叹气道:“我让人给你弄点吃的,你好好休息……唉!”他欲言又止,虽然很想留在心肃身边多陪他一会儿,但还是转身打算离开,他本能地觉得,此刻的心肃可能最需要静静地独处。
“等等!”他身后突然响起心肃的声音,急促,且喘息不定:“想不想知道那时我为什么那样对待你?”
炎旭身体一僵:“过去的事,我不想再费心思了。”他想忘记,心肃却不肯放过他,冰冷华贵的声音在他背后像条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耳中:“不想听的话,你也别想知道你弟弟去世的真相!”
“……好……你说。”犹豫许久,炎旭还是走回床边坐下,“你说吧,我听着呢。”
心肃盯着炎旭的脸,冷冷的,也惨惨的一笑:“炎华和你一样!你们凤族的人不管落到多惨的地步,都是一副高贵万分的样子!好像不管别人怎么折磨都挫磨不掉你们的骄傲,让我看了就不舒服。”
“炎华也是一样!仗着比我美貌比我干净就想勾引我的晴明——我要是出生正统王族平平安安地长大也会是干干净净温柔善良的——可你弟弟炎华!他——他……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想起炎华。你和他一样,都落在我手里已经逃生无门了还那么骄傲,高不可攀宁死不屈的样子!所以我就想,要是把你压在泥里糟蹋玷污了,不知你还会不会这么骄傲?就像炎华一样。”
“所以你就那样……那样污辱我?”炎旭看似平静的声音中含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心肃听出他陷藏的愤怒,却仍满不在乎地点头:“是的。如果光为了让你投降的话我还有许多方式——但我偏偏要这么做,我就是想看看,失去尊严的凤凰是什么样!”
炎旭猛地抬手甩了心肃两个耳光,半天才平息自己的怒气:“结果呢?你看到了吗?”心肃没去管自己被打得红肿的双颊,缓缓摇了摇头:“没有……我不知道为什么,被人那样污辱后你还能保持自己的骄傲,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真不明白。”
“炎华呢?他到底是什么死的?”看着眼前的心肃,炎旭终于明白几个月前龙晴明所说的话的意思了。那时他说苍王心肃聪明能干智勇双全可谓四国间第一名将,但在有些方面却像刚出生的婴儿一样什么都不明白——和确,眼前的心肃就是这样。他不了解人的心,不明白人的感情,不知道别人为什么骄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自卑。“有些事,是站在我的身份立场不能教他的,所以……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希望朱雀侯能多照顾他,多教导他——他不是有心要做坏事,只是像孩子一样不懂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现在想起来,青东王的那些话意义深远,竟似临终托付一样。
“他是自愿被晴明吃掉的,不然那个时候……朱雀之咒已经要了晴明的命了。”心肃垂着眼,声音轻轻的:“他在勾引晴明,晴明也在勾引他……结果他动了真心,为了能救晴明,心甘情愿地奉献自己的灵魂给晴明吃掉,这样才让朱雀之咒停了下来。”
“我猜你们在复活金乌族祭司意图重新驱动朱雀之咒时一定也想过要复活炎华,只是找不到他的灵魂只好放弃对吧?”心肃看着炎旭深思的脸,突然露出一抹笑意,极美,极慧:“炎华的灵魂已经和晴明的灵魂合为一体了,也就是说,你要是任朱雀之咒继续下去毁掉晴明,就等于毁了你亲弟弟炎华——你,忍心吗?”他看着炎旭,呵呵笑着,眼睛里闪着罂粟般的毒,能令人一见既深溺其中,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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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救他一命而已。”炎旭露出落寞的笑容摇了摇头:“他在,龙族就有希望,你就有希望……更何况……”炎旭忽然闭上嘴,警戒地看一眼心肃,却再也没说一个字,而是起身离开房间。在这个房间之外,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南朱国的南方有很多石灰岩形成的天然洞穴,洞内密布奇型怪状的钟乳石,四通八达。自从与玄北联手后,郁德郡主就派玄武族人对这个禽族用来隐匿部队暂时栖身的洞穴进行扩大与整修,再加上秦恒沙的参谋,现在俨然已成了一个设施完备的地下基地。
炎旭现在要见的人,是从西白军队中赶来的炎晓,他最年长的弟弟。
“王兄!”一见炎旭,炎晓立即激动地喊了一声,从椅上站起向前走两步又停住,跪下,到底还是一丝不苟地向炎旭行了个宫廷礼才再度站起,又轻轻唤了一声:“王兄……”声未落,双眼却已湿了。
见弟弟这样,炎旭的眼圈也禁不住红了,差点堕下泪来:“二弟……”他伸手抱住炎晓仔细打量,心酸地发现炎晓原本精雕玉琢般的容颜已经染上苍桑,谦和优雅的气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警戒、好斗的气势。
短短两个月,炎晓几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在西白国究竟吃了多少苦?炎旭正如此想着,却听怀里的炎晓迫不及待地问道:“王兄,那个武心肃已经被你弄到手了?”
“嗯。”炎旭轻轻点头,爱怜地在炎晓眉稍眼角处印下一吻:“怎么突然想起问他了?”炎晓靠在炎旭怀里,深思着,良久才说:“王兄……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被弟弟这样一问,炎旭竟不知如何回答。该怎么说呢?不论是为国为民,于公于私,他都想把心肃留在自己身边——心肃才是真正的龙王,秦恒沙曾如此对他说。掌握了龙王就等于控制了整个龙族,这对于增强南朱国的实力是大有好处的,更何况,心肃这样文武人才对求贤若渴的炎旭来说实在是比和他体重相等的宝石都贵重。但这些,炎晓能理解吗?炎晓向来憎恨心肃,为炎旭所受的污辱,也为失国被俘的哀伤。“要是三弟还在,我或许就不需要他了……”犹豫许久,炎旭终于如此叹息。
“我也是这样想的,王兄。”炎晓的回答完全出乎炎旭的意料:“风华的野心并不比龙晴明小多少,我很怀疑他会在解决龙族之后把南朱当成西白的属国。我们要是无力与他抗衡,还不是万事都只能任他予取予求?更何况还有玄北国的玄光……据说玄夜差不多会在这几天登基继任玄北王,他们手中的第一名将杨威利又是龙族之人……大哥,听说玄夜跟你要武心肃,你答应了吗?”
“……我答应了……不然,玄夜怎么会出手相助我们?”炎旭苦笑:“但是……武心肃还真不能给他们!虽说是秦恒沙起的头,但朱雀之咒毕竟是我们禽族的法术——以后龙晴明死了,武心肃要是跟着玄夜,绝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那时玄北手握武心肃杨威利两大名将,这四国天下只怕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这武心肃,必须让他站在我们这一边……王兄,必须要让他死心塌地地跟着我们才行!”
“谈何容易!他一心一意地为龙晴明着想,就在刚才,还搬出三弟来求我饶过龙晴明的性命!想让他变心,难啊!”
“那个秦恒沙不是阴阳师么?问问他看能不能对武心肃下点咒什么的……总之,这个人,我们非紧紧抓在手里不可!”
“唔……”炎旭沉吟着,炎晓说的话却时让他相当动心。在青东王宫中,他曾意外见过武心肃只展露给龙晴明看的笑颜,纯净明媚得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惊鸿一瞥,已成为他灵魂深处最琦丽的烙印。“这件事回头再说……军队方面怎么样了?”一瞬间,炎旭打定主意——他要武心肃,就算那是龙晴明的咒种下的因结出的果他也要他,不论为国还是为己。
没有错过长兄眼中一闪而逝的坚毅光芒,炎晓的嘴唇扬起放心的弧度。在西白国的两个月,他学会了龙族的忍耐,学会了玄武族的坚强。他时常想起害得他国破家亡的青东战神,渐渐地,他开始奇怪自己从前怎么会轻视那个从泥淖中爬上权力顶峰的人。从第一次被风华压在身下的那天起,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了解武心肃,相似的境遇让他开始尊敬他的敌人。“要学武心肃,要灵巧得像蛇,温驯得像鸽子。”他时时刻刻如此告诫自己:“要学他一样,直到手握重权,再把曾经污辱过自己的人都一个个杀掉,而在那一天到来之前,要忍耐,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你的爪与牙。”但不论如何努力,他还是失望地发现自己没有军事方面的天份——而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中,强大的武力才是唯一可靠的坚强后盾。
“这次亲自带领军队作战的是风华的妹妹风悒。她虽然身为女子,却是西白国内仅次于风华的武将。按计划,她应该在后天赶到桐城附近。”
“哦……此次南巡龙晴明只带了不到八万的人类部队,罗严和首相景凌都留守王都曼兑,罗严手下的禽族军队和龙族部队也都留在北方,武心肃身边的龙族军队不过三千人,已经全部被郁德郡主的亡灵部队解决……所以……只要杨威利能牵制住罗严和龙族军队不让他们南下支援就一切好办了。”炎旭想了想说。“玄北、西白、再加上我们禽族保存下来的武力,对付留在桐城的青东军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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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困守
冼柏懒洋洋地趴在战壕壁上,伸脚踹了一下自己的好友兼同僚:“喂,你说他们今天会不会出击?”
“难说。”高维里眯着眼打量地平线的尽头——那里隐隐约约地有一些活动的黑影,是西白军的前锋部队。“你不在自己防区呆着,老往我这儿跑干什么?”
“咦?你不知道吗?”冼柏睁大眼,故作惊异看向高维里:“第三军的十五名高级军官就数我的防守战术最差。”
“这可不是什么好笑的笑话。”
“我也不是在开玩笑。”冼柏的语气让人难以分辨他的话的真心程度:“不过真要说起来的话……有一点我倒是觉得非常奇怪。”
“什么?”高维里永远是那淡淡的,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态度,但他做起事来效率却比谁都高。“不要告诉我你还有直觉那种东西。”
“这种事哪需要直觉?随便想一想就知道了。”冼柏向天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殿下失踪了,陛下半夜回来就把我们所有人都从床上叫起来挖战壕——然后,战壕刚刚挖好敌军就出现了!这一切连在一起你不觉得背后大有文章吗?”
“继续说。”
“我觉得陛下知道殿下在哪儿——或者说,他知道殿下为什么会失踪!”冼柏压低声音:“只是他不愿去把殿下救回来!”
“你疯了!陛下和殿下是什么关系?陛下怎么可能——他们来了!这些狗崽子!快回你的防区去!”觉察到敌军正在靠近,高维里立即把冼柏往南方防区一推,招呼自己的下属:“弓弩手就位!投石器都准备好!等他们一进射程就立即攻击!”
“打完了我再接着跟你谈!”情况紧急,冼柏在不能算狭窄的壕沟中连跑带跳地向自己的防区赶,一边还嚷嚷:“喂!老麦!替你家将军数着他的战果!上次的赌还没打完呢!”
“重装兵列队!重装兵列队!准备第二防线!准备第二防线!”冼柏身后,传令兵声声相连地吼叫着,“第三防线警戒!第三防线警戒!”
短短两天内,青东军就以令人难以相信地速度在桐城外围设置了有层层纵深的防御带。第一层防线在离桐城城墙大约七里,是纵横交叠大约有成人肩膀那么深的远距射击带,里面隐伏着弓弩手与投石机,负责远距离杀伤敌人。第二道防线是利用挖掘战壕时产生的泥土构筑成的掩体与战壕组合形成的障碍带,由轻装步兵守卫此处,意图利用如巷战般的复杂地型减缓敌军的速度并把敌人分散击破。第三层是反攻驱逐带,重装步兵在这一层严阵以待,准备近距离接敌作战,以期把敌军全部剿杀,或驱逐出自己的阵地。如果这一道防线也告失守,那么第四道防线,也就是最后一道防线,桐城的城墙将直接面对敌军的攻势。
现在,敌人越来越接近了。高维里认出飘扬在阳光下的军旗那只张牙舞爪的虎,那是西白国的军旗!“准备——”他举起手,又猛地挥下,“射击!”
刹时,几十颗燃烧着火焰的泥石团被抛掷向正全速前进的西白军队,落地时猛地爆炸,散出巨响、毒气与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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