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南槿————塔罗
塔罗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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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谈与其说是帮天朝舒解压力,莫说是为我族争取到重整一统的时间.
南槿,我知道和谈一事是你所倡.
那你这样做,除了是为和平,为苍生,为天下,有没有一点点是为了我?
我看着他,他也在看着我.
我在他的眼中看到自己,他在我的眼中看到了什么呢?
"本族愿与天朝和谈,但如何谈,谈什么?天朝所提之条款,本王也不是觉得条条妥当."
"在下替天下百姓谢王上."他朝我深深一揖,再次抬起头来,脸上却有着一丝如释重负之色,待这一丝神色消失之后,他脸上的疲色便遮也遮不住了,一脸青白,摇摇欲坠.
他到底是靠什么撑着,才能说完这段话?
我叫众人退下,他还是坐在那里不动.
我走过去,我抚上他的脸.
他冷得就像一块冰,我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他的眉羽慢慢以舒展开来,眼睛里有着微微的潮意,他的嘴角轻扬,他想对我笑.
可是他一张嘴,一口鲜血就喷到我的手上.
那血是热的,像一团火,焚尽一切的火.
我抱起已经无力站起来的他.
他轻得像一片柳絮,却压得我几乎无法挪步.
我语无伦次地对着说,"南槿,你不会有事的.我在得知你要来的那一天,就派人去请草原上最神奇的巫医.南槿,你一定要撑着点."
他好像对自己吐血一事,视而不见,他只是靠在我的怀里,苍白的手指揪着我的衣襟,"没有用的.不过我终于见到你了,厉炜,真好.\"
他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
我抬头看着窗外,雪早就停了,可我依然听得见雪花叹息的声音.
更漏之声一直滴滴答答地回荡在空落落的寝宫里.
曾经欢乐的岁月,美好的流光就是这样伴着这滴答之声,渐渐流逝.
留给我的只有沉淀在记忆深处的苦涩.
这个人带给我的,永远是苦涩多过欢乐.
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而我却甘之若饴.
烛火在风中不停地跳动着,照着他无比安静的睡颜.如若不是我握着他的手,总算有点微温,我会以为躺在我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凄迷的幻影.
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影子,但是却出现了,而且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深刻的伤痕,痛苦永远比甜蜜让人难忘.何况这是甜蜜的痛苦.
他睡了几个时辰了,我并不知道.
我只是握着他的手,我想给他一点温暖.
我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我只感觉得到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中,而我那所剩无几的欢乐也在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
我一直握着他的手.直到白天过去,夜晚来临.
他终于醒了,让我不禁松一口气,我原本以为他会一直睡下去,一梦千年.
将我们之间的爱恨痴缠,恩怨情仇通通埋到梦里边.
只留我一人,独看流光舞,坐听岁月歌,不觉泪满面.
"你醒了."
"嗯."
我握着他的手猛一用力,我满意地看着他微微地皱起了眉.
痛,你也会痛?你知不知道.现在有一个人比你更痛.
"你为什么要来?"
"我为何不能来."
"你不怕吗?"
"我为什么要怕."
"你为什么不怕呢?"我抚过他虽然憔悴却依然精致的五官,春水般的眉眼却充满着秋的惆怅,冬的落寞."你应该要怕的.你知不知道,我最恨的人就是你.我千算万算,从没想过让我最终落败的人会是你.我恨你恨到,恨不得能把你剥皮寝肉,啖血锉骨的地步."
他静静地看着我,眸子里满是迷雾.
"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不怕所有人知道.堂堂宾起之的侄子,天朝的和谈使,兵部侍郎,清雅的仿若谪仙般的人物.不过是我的一个娈童,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夜夜把这样一个人压在身下,他的身上满是被我宠爱过的痕迹.他这张能说出治国之策的嘴,也曾会呻吟,也会喘息,也会可耻地整晚都在细细碎碎地叫唤.南槿,我还从没问过你,服待我的滋味如何?是不是欲罢不能,所以巴巴地大老远送上门来."
他还是不说话,他还是用那种迷迷朦朦的,动人心智的眼神看着我.
"你为什么不说话?!"我抬起他的下巴,"是不是都被我说中了."
我的手伸入了他的衣襟,猛然往下一拉,他细白如玉的身子立刻就敞露了一大片.
他轻轻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双目低垂,一滴眼泪就慢慢地滑了下来.
"你哭什么?你害怕我的侵犯吗?我抱过你那么多次了,你现在再来装节烈,这也太可笑了吧."
"我没有哭."他沉沉地答道,冰冷的手指停在我的颊边,"那滴眼泪是你的.厉炜."
"我?!我为我的仇人流泪!你在说什么笑话?!"我扣住他的脖子,我要杀了他,如同折断一根树枝一样简单,但我不会那样做的,我还不会蠢到去杀了这个天朝来使."南槿,你听好,你给我明天就滚回天朝去,我不想看到你!"
"你为什么要说谎.厉炜."他柔柔地对我笑了,"你是不想看到我,还是不忍看到这个油尽灯枯的我?"
"南槿,你听好.是不想,不想!我不想看到一个苍白似鬼的骨头架子在这冰天雪地里日咳夜咳!你给我滚回你的江南,你的天朝去.那里没有这么冷,那里更适合你."
"可是,我想见你啊!炜."
炜,他叫我炜!我有三年时间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唤我了.
炜!这个字代表着那些销魂蚀骨的深刻回忆,那些我无法忘怀的流光.
他叫我一声炜,刺痛着我的心.
"不要叫我炜,我的真名是鹘律奕!"
"那你也没有叫过我宾南槿啊,你只是叫我南槿."
他的手覆上我扣在他脖子上的手,"其实从梦中醒不过来的人不只我一个,戏唱完了,却出不了戏的人也不只我一个.我不想再骗自己了,我也没有时间再骗自己了."
他拉开我的手,缓缓地坐起来.
他拉散自己的头发,乌云一样头发落在他纤细的肩膀上,如同流淌在白玉阶上的夜色.
他的眼眸像星星一般明亮,像湖水一样深沉.我却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似水的柔情,如火的热情.
他伸出手,身上的衣服像落叶般的滑下.
他在寒风中发着抖,却依然捧住我的脸,吻了下去.
他的吻像个孩子般的清浅,小狗般的笨拙,却有着爱人的真挚.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我,吻得这样的甜蜜和疯狂,而我在他的吻里却感到了一丝绝望.
我将他轻轻推开,我不敢看这双迷离空灵的眼睛,我怕我会按耐不住自己的欲望."南槿,不要玩火.你的身体受不了的."
"你不是说这里太冷,火可以带来温暖."他痴痴地说,一双手开始解我的衣扣."这只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梦,等不到落幕的戏而已."
他伸手一挥,一层层的床幔就落了下来.
我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我抱着那个迷梦一般的少年.
他咬着唇在我耳边低喃,他叫我炜的时候.
就是圣人也会沉沦.
何况我不是圣人,从来不是.
我一把搂紧这个不安份的他.
我把他牢牢地压在身下,"南槿,你不该点火的,你不该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只有我愿意和不愿意.厉炜,我是愿意的.你是我惟一愿意的,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他伸手抱着我,低低地说道,"只要我们还有将来的话."
会有的,会有的.只要你没有事,我把这一辈子的将来,下一辈子的将来,下下辈子的将来通通都给你.
我使劲地吻他.
这一夜是属于我和他的,这一夜的红莲情焰不曾停止,直到把我们都烧成灰烬.
一寸烛光一寸念,一滴泪化相思灰.
烈爱一夜.
你我成灰.
我再一次的睁开眼睛,可是找不到枕边人.
我惊恐地从床上坐起.却看到他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
他靠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南槿,你在干什么?你会着凉的."
"没什么,我只是在等日出.厉炜,带我去看看草原上的日出好么?我一直都很想去看看."他热切地看着我,不容我拒绝.
"你的身体?"
"我睡了一晚,好多了."他笑着说,显得特别的高兴.
看上去的确是好多了,我看不到那抹惊心的艳色,只有着我们初见时他脸上薄薄的粉色,我甚至没有听到他咳上一声.
"那好吧.等我."我轻啃着他的耳朵,笑着说道.
我将他包在自己的斗蓬里,我和他共乘一骑,向城外的草原奔去.
我踏碎了一地的冰雪,我向着阳光奔去.
"厉炜你听,有人在唱歌."他躲在我的怀里,说道.
"胡族的人,没有人不会唱歌.我们在干活的时候唱,骑马的时候唱,打战的时候,送别的时候唱,求爱的时候也会唱."
"那你唱一首给我听,好吗?"
"可是我离开胡族那么久,很多歌都忘了."
"随便唱一首吧,我真的很想听."他眨着眼睛看着我,带着点耍赖的感觉.
我怎么会拒绝他,仅管我会唱的歌少得可怜,但我依然想起一首给情人的歌.
我在出发去京都的时候,有个族长的女儿为我唱过这首歌.
我在他耳边轻轻地唱着:
"天苍苍下路漫漫,
美丽的人你要去远方,
为何不带我一起走?
一个人上路多凄凉."
"一个人上路多凄凉.可是,厉炜,我们现在是两个人.所以我们一点儿也不凄凉."他笑出声来,像珠子掉落在玉盘里."厉炜,让马再跑快一点吧."
我一夹马腹,我们更快了,就像在跑在风中,肆意飞舞.
他的头发溜进我的衣领,笑声在我耳边留连.
我紧紧地抱着他,我愿意这样一直跑下去.
一直跑下去,永不停留,永不驻足.
一直跑下去.
哪怕跑到天的尽头.
++++++++++++++
厉炜之天尽头
洁白无垠的雪原在幽蓝的天空下一望无际.
只有东方的天空上晕着淡淡的白色.
头顶上的星子依然在闪着稀薄的光.
他们在留恋着夜色的幽暗,抗拒着白天的光明.
"那是什么?!"
我听到怀里的南槿欣喜地叫了一声,我顺着他的手看过去.
一个银色的身影从另一个雪丘上探出头来,立刻又缩了回去.
"是银狐!"我抽出放在马侧的弓箭袋,"你别吭声,待我射了它给你做件袄子.我还是觉得你穿白色好看."
"白色?!我平素都不穿白色的衣服."他转过头看着我,疑惑地问道.
"你穿过,在揽玉楼的时候.那时候的你真是天仙化人,倾倒众生."
"胡说八道."他冷哼一声,眼波在我脸上一转,便不再理我.
我揶揄地笑了,将他紧紧地揽在怀里,好想把他就这样揉碎,然后一口一口地吃掉.
我轻轻地吻吻他的脖子,吻得他一阵颤抖.
"别出声哟."我笑着说道.
我拉开弓,瞄准那只还不知道危险,正在探头探脑的银狐,那只狐狸的眼睛黑瞳瞳的,有点像此刻充满孩子气的某人.
正在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时候.
他突然伸出手肘撞了我一下,我那一箭便射偏了.
而那只银狐显然也被落在它眼前的箭吓了一大跳,飞速地跑走.
只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歪歪斜斜的脚印.
"你在做什么?"
"嗯,我不想杀生."他期期艾艾地说.
"那你一早就该说啊."
"嗯,我想看你郁闷的样子,这样看上去比较像个真人."他目光在我脸上游离着.
"你?!我要罚你."我一把把他拉近我的面前.
"不要."他轻叫道,还用手捂着自己的唇,一付傻里傻气的样子.
"谁理你."我抬起他的下巴,两个人都骑在一匹马上,他躲都无处躲,正中我下怀.
我拉下他的手,长长地吻住他.
真希望这一吻可以永远.
星星黯然下去了,我在恍惚之间看到了清晨的第一缕晨光.
天亮了,这一夜终于结束.
"太阳出来了吗?"
"还没,但是太阳光已经出来了."
"是不是很美?"
"是."
"我们去那边的山丘上看日出好么?"
"好啊."
我拥着他策马走上那个山坡.
雪粉在马蹄下沙沙作响.
像是在唱着一首低喃的歌.
世界上总有一些事情是永恒不变的,像是冬日落雪,春日开花,夜晚的尽头总是白天,白天的尽头总是夜晚.
太阳总是在新的白天升起,就像月亮总是会在夜晚过去时落下.
我从不相信永远,从不奢求永恒.
我只希望他能陪着我,直到生命的尽头.如果幸福可以永远的,这一瞬间就会定格成永恒.
北风从我们身上烈烈地刮过,带着冰冷而凛冽的气息.
要融雪的清晨特别得冷,也特别得美.
粉红的霞光从东边天空渐渐地漫延过来,一点点地为白色的雪染上红色.
雪上的灌木投着交错的阴影,纠葛成一张绵密的网,连绵一片.
极目而望,雪原直至天边,消失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炜,日出美丽吗?"
"没有你美丽."
"你就会逗我."他将头靠在我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我感觉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细,"南槿,你累了吗?累了我们就回去."
"不,让我看到太阳出来."他抓过我的手,贴在脸边,"你的手真暖."
那是你的手太冷,你的脸太冷,你全身都那么冷!
我将他的身子环得更紧了,我不把他抱紧一点,他飘乎地好像就要消失.
"现在太阳出来多少了?"
"刚露出一点.你看到那一丝浮云,好像是太阳的一条小辮子."
"那岂不是很可笑?"他软软地倒在我的怀里,"可惜,我看不到了."
看不到了.那是什么意思?
我转过他的脸,他那双墨玉一样眸子没有一点神彩,黯淡地像消失在白天里的星子.
"南槿."我叫着他,手指在他眼前晃着.
他看向我,而对眼前晃动着的手指没有一点反应.
阳光终于照到我们的身上,亮得炫目.这却是我经历过的最冷的一个冬天.
"南槿,你到底怎么啦?"我摇晃着他.
"只不过开始发作了而已.没关系的厉炜,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了.你就当我回到天朝去了,去江南看槿花去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呀?
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明白?我一点也不想听明白!
"南槿,我们回去吧.那个巫医今天应该会到.我们明天再来看日出."
"今天的日出和明天的有什么区别呢?"他絮絮地说道,"我喜欢今天,这里好安静,好像我一直在找的地方,那里没有战争没有国事,只有我和我爱的人与世无争的生活着.可惜,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找那个地方了."
"不会的,不会的,那个地方一定有.我找给你.如果找不到,我为你创造一个."
"谢谢你,炜.你不用为我创造一个,但你可以创造一个给天下人."
你到底怎么啦?!为什么要说这些话?!
我不要听,我不想听!
"南槿,槿.别说了,我们回去."
"不,让我说.炜,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后来是勤于练武,病才慢慢有了起色.那次蝶变之后,我的内伤不重,却武功尽失,旧病就被勾了出来.我叔叔没有办法,只能让我吃一种名叫无情散的药.那种药可以压住我的病.其实,我早就想来和谈,只是那时你尚未夺权,我又担心义军.自己还总是在生病,我不想拖着一付病体来见你.直到两个月前,我听到他们在背着我说,我就算一直吃这种药,还是拖不过三年,想让我从朝政上退下来,去南方休养.我就好怕,好怕那种药其实让我三年也撑不过.我再也见不到你.所以,我把药都扔了,我不顾身边所有人的反对,来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遥远地从我身边传来,这样的事实从他口中平静地讲出来,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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