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都会————安迪[上]
安迪[上]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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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明温和的回答:“是啊,性格决定命运。既然你时时事事讲求品位,甚至夸张到了舍得穿着价钱令人倒抽凉气的COMME des GARCONS坐泰国那种浪花乱溅的破游艇,总该有点好报的。比如,因为你拒绝用数码相机,然后可以得到渴望的讯息。”隐约讽刺的语气里面,有很真诚地为朋友开心的气味。 
魏曼当然听得懂老友的话,呵呵笑:“说到会买衫、会搭配、够欣赏眼光,你丫当然比不上我。至于说到活得奢华的学问,在下可实在太自愧不如……家明别打岔,即使不想听完全部老套浪漫情节——算我求你。” 
“了解。你是想让我从细节里面,分析这个厉泰铭会吃那一套。”家明忍俊不禁,“你敢这样信任我,当然会尽力而为。没必要时时提醒哀求。” 
 
一边聊着,车已经到了四惠附近,拐进魏曼住的小区东恒时代,快手快脚泊车之后,两个人进房间坐下。 
天已经快亮了。 
磨好哥伦比亚咖啡粉煮上,微苦的浓烈香气中,家明静静看着窗外灯光零落的四环和京通快速交汇的繁复立交路,偶尔有些飞驰车辆的灯光点缀道路。 
这个沉睡的欲望都市,安宁的表象,掩盖了多少挣扎和煎熬,野心与情怀。
结过魏曼递过来的咖啡杯,家明掉头安抚他:“继续说吧,等着听呢。说实话,我真的非常好奇——像你这样留时髦形状胡子剃光头穿XL码设计师名牌的男人,用什么办法引诱到那么man的已婚男人上床?你真有办法让我相信,没有偷偷用催情剂?” 
“凑巧打开僵局之后,之后的大部分行程中,很自然地成了厉泰铭的朋友。”魏曼没有汲汲争辩,只尽量客观地继续描述着当时情景,嘴角带着微笑。 
他不介意老友清楚知道细节,因为他非常享受重温的过程。 
“我们都不喜欢大惊小怪的团友们,渐渐习惯了貌似默契地并肩落后一点,互相递一支烟,随意闲聊几句。就这样,刻意探问的我零星知道了他是湖南人,风光考上北大之后,又理所当然地考进哈佛,读完了MBA回来,正宗海归。现在供职上海一家国际投资公司,但那家公司一切晋升机会都太倾斜给英美籍的职员,有点意兴阑珊,才会特意选普吉这么热的时候出来散心——图个清静。”
 
魏曼并不知道,在两个人刚刚开始试着闲聊天气和工作的时候,厉泰铭其实也挺庆幸的。他本来并不指望能在旅游淡季的时候,能够碰上可以聊得来、不至于彼此失礼的旅伴。
小时候的厉泰铭因为父母离婚,跟着父亲的他,有相当一段时间,以暴力手段面对敌意的世界和孩子的残忍,别说打架,往恶意嘲讽的人头顶拍砖他都试过。眼看差点进少管所,念初二的他不知怎么突然开窍了,想通了一点:面对不屑的眼光,最管用的不是让别人怕你,而是让别人嫉妒你。最值得羡慕的生存方法,绝对不可能通过打架找到。所以他开始发奋读书,培养自己身上文质彬彬的元素,连在美国念MBA时候的实习成绩都出类拔萃,居然得到正式加盟这家世界顶尖投资公司台湾分部的机会,娶了漂亮的台湾太太,顺利升职调上海分部。 
这么多年了,一路成功的厉泰铭有了值得大家羡慕的很多东西,除了国际学历一流公司美丽太太,还借助一流的升级纸牌游戏水平,很认识了一些值得结交的朋友。但是,他心里一直有一个蹬着眼睛面对邻居同学讽刺笑容的小孩子,警惕地研究着别人脸上的表情,是不是在嘲笑自己被妈妈抛弃。他努力得很累,而且永远放不下没有尽头的疯狂竞逐。 
真正让魏曼相信厉泰铭已经记住这个旅行团里有一个叫做魏曼的同伴,是在蜜月岛上。
这个限量接待游客的私人小岛以悠闲舒适著称,有着可贵的安静。是魏曼最喜欢的消磨时光地点之一,也是他自己来普吉必然会住上几天的必到之地。经验丰富的主人在沙滩旁的浓密树荫里,闲闲面对大海排两列沙滩椅,令渴望休憩的懒人们齐声惊喜欢呼。 
极端讲究边幅的魏曼当先去换了一身Gucci的泳装,在浅水沙滩秀了一下春季巴黎时装周的战利品,很快不敢挑战简直有形有质有份量感的炽烈阳光,躲回斑驳树荫里。 
看一眼正细细抹防晒霜的厉太太,和她身边空空的沙滩椅,心一下子空了。
厉泰铭不在,show给这些把握旅行淡季出国来开一下眼界的旁人看,有什么意义呢?
颓然之余,不敢再让苦苦寻觅某个身影的渴欲目光暴露心事,离开人群骑上免费提供的自行车,沿着沙路向椰子树从里悠闲逛过去。 
魏曼喜欢人迹罕至的另一边海滩,有密密的树丛,有粗砺的白色沙滩,有非常好的视野,可以静静听海浪的声音。 
把车子侧放在路边,拨开树丛,艰难地走到因为沙子太粗而不适合游客嬉戏的美丽寂寞海滩。
魏曼轻轻叹息一声,正静静享受这远离尘嚣的滋味,耳边忽然响起刻骨铭心的低沉声音:“原来你也在这里。” 
惊抬头,看高大英俊的男人脸上淡淡的惊讶和惊喜,魏曼忽然变得失语。
原来英武俊朗的男人和莽苍空翠的景色一样,能让人想不起来任何俏皮的应对,只默默感激上苍的眷顾。 
心底有一点小小的凄凉。 
太欢喜,又明知道很难再向前走一步,才勾引出来的凄凉。 
彷徨了很久,魏曼用尽全身的力气微笑:“真没有想到,还有人知道这里。很少有人知道,这么密的树丛可以穿越,而且,冷清无人的背阴海滩居然风景更好。” 
“前阵子到北京分公司出差,夜深了,才打车回酒店。路上听电台DJ说,我们不要错过一些好风景。比如泰国普吉,有一个小景点蜜月岛,为游客准备的沙滩景色一般,唯一诱惑,是可以在树荫里舒服睡觉。可是岛后面,却有漂亮得让人忘记呼吸的景色。我们迷失在都会里,追逐着欲望,却常常忽略一些可以带来快乐的东西,就像那片因为沙子粗砺而被遗忘的海滩。”厉泰铭意味深长地微笑,“我特意看清团队行程有蜜月岛才报名,专程找到这里来的。” 
那些深夜的絮絮话语,居然并没有随着电波消失在空气里,而是会留驻在一些记忆中?
一波接一波的意外和惊喜,让魏曼忘记说话,只傻笑。 
“认识你很高兴,魏曼。”厉泰铭笑着点一支烟,然后,很轻微地抬一抬眉毛,用动作询问他是否也需要。 
魏曼呻吟了一声,软软坐倒在沙滩上。 
 
听到这里,家明忍不住笑出声:“幸运的魏曼。真希望麦迪能在这里听见,一定会像我一样替你高兴。” 
“可是我当时的感觉,居然是悚然——既然这个男人已经弄清楚我的真实身份,419的游戏就会变得危机四伏。如果我的求欢被拒,结果将加倍可悲。”魏曼轻轻嘘一口长气。
“我真的很高兴,最后你成功了。”家明声音很轻,但语气坚定诚恳。 
关于男人,关于情感,杨家明从小到大感受到的似乎都是情欲,根本没有机会享受悸动的美妙感受,但并不代表他不能设身处地,为朋友的心动情动而欢欣鼓舞。 
“确实很惊险。”魏曼开心地啜一口已经微凉的咖啡,“但是,太值了!


二、犯贱•驯服


寂寞汹汹 所以爱上你指尖 
须根需要觉得 像被谁驯服过 
欲望狠狠 所以爱上你肌肤, 
体温需要记得 亦被承受过 
 
…………………… 
 
魏曼虽然沉醉在自己的奇妙遭遇里,但一直都积极渴望着把一切经历说清楚。
热带小岛一段本来最适宜自己慢慢用来风干下酒的记忆,表面放肆爱说笑、内心极懂得进退的魏曼这么急欲在杨家明面前诉说,当然不会是因为渴望炫耀或者不甘寂寞,或者,只是出于贪心吧——他不甘心就这样结束。 
这一次美得心悸的邂逅,难道如流星光辉一刹那,就沉寂为永恒的静态画面?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能够延续这故事,魏曼就不会放弃。 
一向以积极争取态度面对一切的魏曼,绝对会利用一切可资借助的力量,抓住任何一丝渺茫希望。这份阳光灿烂笑容背后的坚持,正是朋友们忍不住佩服和乐于亲近他的原因。
我们都软弱。 
我们都注定了败给欲望。 
最好的应对方法,也许就是魏曼这样,一旦确定欲望的投射对象,就绝不放手。
 
“旅途中碰巧遇到一个精彩得让我差点感激上苍的英俊男人,偏偏有妻子,本来真的以为,仅仅能够看见他的微笑、跟他闲聊几句,就够幸运了。”魏曼微笑,“而转折居然发生了——在我已经开始设计怎样依依挥别,姿势会比较好看的时候……” 
正说着,门铃声响起。 
体恤地用手势让魏曼坐在原地,不要让酝酿着的幸福情绪被意外打断,杨家明起身去开门。
面对门外永远的白色棉织纹衬衫配浅灰麻质长裤的男人,以及他清朗秀逸、干净如蓝天白云的浅浅笑容,习惯淡漠表情的杨家明嘴角不由喜悦地弯起来:“麦迪真有你的,天刚亮就过来……是不是猜到我们一直在惦记你?” 
斯文的麦迪只好脾气地微笑:“哪有未卜先知。昨晚手机关机充电,早晨打开一看,一堆未接电话,都是魏曼的号码。反正离得近,不如过来,看看你们在不在。” 
魏曼笑着打趣:“幸好只是我的电话你没有接到。要是你那沉默了5年的NOKIA8210上面居然有未接电话,你会不会懊恼得心脏碎裂?” 
麦迪懒得争辩,只淡淡一句“不可能”,就坐下了。 
玩笑会这样开,原因是麦迪人人皆知的一个怪僻:他随身带着一个小小银灰色NOKIA8210手机,永远保持开机状态。似乎没有人知道他这个电话的号码。包括在酒吧里认识之后,投缘地来往了这些年的杨家明和魏曼。大家心照不宣,这里面当然隐藏着一些什么。说不定谜题的答案一旦大白,可以解释麦迪这些年在小圈子里面混,却又洁身自好得从不跟人约会的理由。但大家毕竟都是成年人了,谁也不会让好奇心发作到伤害朋友的尊严。 
魏曼偶尔拿永远沉默的手机开开玩笑,也并不是真想弄清楚什么老友的过往情史,不过是出于好心,想婉转劝劝表面斯文柔和骨子里执著的麦迪,不要太沉湎于一些没有结果的东西——与其这样跟自己较劲,不如放开怀抱,追求更有希望到手的那些男人们。 
杨家明把话题拉回来:“魏曼正说着他生命中最铭心刻骨的艳遇,现在已经到了关键情节,或者,我们听完了再闲聊?” 
麦迪用他一贯的谦和文雅姿态微笑颔首。然后,找来冰块和柠檬调一杯水,安静坐下来聆听。
 
“在泰国的最后一个夜晚了,大家忙着各自找喜欢的消遣方式。大约2/3以上的人选择了泰式按摩,可能是因为价格容易接受一些;剩下的人几乎全部去了海湾游船看人妖非正式表演,可能想尽距离满足好奇心——到底比那天舞台上看见得离得近。导游一圈问下来,居然只有我和厉泰铭夫妻选择露天喷泉花瓣浴加SPA推油。厉夫人听说一开始的蒸桑拿男女一定分开,她就没有同伴了,临时改成按摩。于是,旅游车到了地方,下车的只有我和他。”魏曼继续陈述着。 
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在热带弥漫着植物气味的夜,跟着引路的服务人员走进门,想到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换浴衣,魏曼又是一阵激动。 
从第一眼看见厉泰铭英挺不凡的侧面起,魏曼可怜的一颗心早已经失守。
他不想骗自己,重要的是灵魂声音契合或者心心相印。既然眼前人淡淡一个微笑甚至一个无意的眼神,就能令掌心汗湿呼吸急促血脉狂跳,甚至夜夜以他为对象性幻想着同自己做爱,魏曼不介意痛快承认,自己陷入了完全没有希望的苦恋。 
多年来的痛苦经验告诉魏曼,像这样man的男人,并不介意别人小心翼翼、高山仰止状的恋慕,但千万不要让对方感受到另一个男人的情欲——从中学时候傻乎乎向隔壁班男生告白被打得鼻青脸肿到现在,被挫折得也算够了。 
但是魏曼根本别无选择:既然早已经弄明白,只有在和男性做爱——甚至可以更详尽陈述为只有男人的进攻——才能令他兴奋并达到高潮,这条难走的路,也只好硬着头皮跌跌撞撞坚持下去。他一早就同自己妥协讲和,也早就学会不再抱怨命运,只欢欢喜喜去面对每一次可能的快乐,把所有得到的一切,都看作人生的报偿。 
“从来都知道,在精彩的男人身段面前假装不在意很难。但是背对着厉泰铭换浴衣的那几秒钟,简直是天人交战啊。”魏曼无可奈何地调侃自己。 
沙滩上大家泳装闲晃的时候,勇于寻找机会的魏曼当然早就看清楚了,这个有着古希腊刚健线条的面孔的男人,还有着怎样令人失神的黄金分割比例身躯。幻想了不知道多少次,那泳裤唯一遮掩的要害长什么样子,而现在那话儿会有将近0.9秒的时间暴露在空气中……想到这一点,魏曼终于撑不住低低呻吟一声,软倒在凳子上,渴望找机会看看镜子里的对方。 
“魏曼,你觉得不舒服?”看见新结识的朋友、今晚行程的唯一旅伴摇摇欲坠,厉泰铭身手敏捷地跳近,伸手扶着他的肩与腰,轻松帮他坐稳,关切询问着,“觉得蒸汽闷,还是受不了这热?”
“没事儿没事儿,只是坐下来换衣服。”魏曼嘟哝着。 
他已经没办法理智回答,因为面前零距离的厉泰铭,居然还没有来得及穿上浴衣!这几天被炽烈阳光染上一层蜜色的光滑肌肤,正散发着男人蒸灼的体味,而那最吸引魏曼视线的部位,居然毫无遮掩,有份量感的阴茎很放松柔软地下垂着,因为体积和长度足够让任何男人自傲,还是有种隐约的威胁感。 
魏曼强迫自己冷静,千万不要作出任何找打的异常反应。只机械地脱下衣服,换上这里统一提供的棉布浴衣,一边切齿痛恨着自己,为什么长了一身没有什么观赏价值的、过柔软的皮下脂肪?
他觉得惭愧。 
即使明明知道对方根本就不会有兴趣正眼看自己。 
自怨自艾的习惯性照镜子打量的动作,被爽朗的大笑打断:“看你平时挺讲究边幅的,还真穿这么傻的衣服?不热啊?” 
抬头看,厉泰铭只腰间围着一条毛巾,笑吟吟看着自己。 
脸一阵红,魏曼嗫嚅着说实话:“体型实在有碍观瞻,怕你笑……” 
“都是男人,谁管你长什么样?”厉泰铭觉得确实很好笑。这几天间或的闲聊,让两个人已经算得上很熟悉,他随口调侃,“你们这些名人讲究可真多。算了,放心吧,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见过你身上那些你不喜欢的肉,可以了吧?” 
魏曼知道再紧张会让对方不舒服,尽量劝自己放松放松,也只围一条浴巾出来,默默跟在厉泰铭身后。 
不管在桑拿房夸张地流汗、还是浸泡小型人造喷泉下冰凉的花瓣浴池子,都没有回过神来,一闭上眼,全是刚才那触目惊心的一幕,整个人呆呆的,没有从震撼后的轻微茫然里面醒来。
从来没见过这个一路风趣怡人的同伴这样安静,厉泰铭有点不习惯,忍不住逗引魏曼开口:“又蒸又冻,不舒服啦?那就别泡了,一起早点去做SPA推油吧。” 
突然福至心灵,魏曼微笑:“我没事……其实我的业余爱好就是给人做SPA,还专门交学费跟老师学过,信不信?” 
对于投资公司上班、天天跟数字搏杀的厉泰铭来说,做电台DJ、夜夜在电波里面抒情维生的魏曼本来就是另一种特殊人类,拥有什么奇特的本领,他都会由衷相信。根本就不可能再想起来问他,怎么会学这种奇怪的本领,倒方便了魏曼,不必解释为什么学这种贴近别人身躯的最自然方法。
他只很认真地想一想,然后笑:“不知道什么资格才能得到你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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