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张主播————tinal[下]
tinal[下]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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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吗?你又伤过几次?你真心过几次?......是,时间可以改变一切,什么最后都会被淡忘,不胜人生一场醉嘛,这就是你的观念,但何苦呢?弄得不撞南墙不回头?
类似劝戒苏言陆续吐过一些,当初如果不是苏言要求,张阅也不会把李凡带给他看,那餐饭后苏言只形容过一句:不太简单的男人。
其余时候旁敲侧击都是担忧,但每到最后又会总结:算了,随你,想必你自己都考虑过,谁又拦得住?伤吧,伤着伤着就习惯了,伤成百毒不侵也好。
苏言总戏称张阅是他情场上的失败之作,得不到心就算了,连身上也没被他碰过,如果两人不是同事,也许一早便天雷勾动地火,可惜啊,最后只是淡化成了哥们儿式的脉脉情意,苏言处世既随心所欲,又有超然物外的一面,喜好用过来人的口吻教育年轻弟弟,但究竟是什么样的经历铺垫在后他却很少说起,于是在不善八卦的张阅看来,那一切都象巨大的黑洞般不明所以。
苏言出生大家庭,兄弟姐妹七人排行最小,他既受宠,又没有压力,或许是因为这点,才早早具备放浪形骸的资质,象家中飞得最远的一只风筝,据他自己说,什么体贴,温柔,细心,类似字眼他都是恋爱后才深切明白个中含义,他基本是被恋爱催赶着长大的人,这也许足以解释为什么他喜欢就着别人的恋情,以点概面发表滔滔不绝的分析。
晚上走的时候,他没忘把空调关了:别狂吹,容易感冒。
张阅看着他模糊的影子,心中无限感动,嘴里只笑:苏言,你对我真好......
嘿嘿,那是,回头说说我都怎么照顾你的吧,要被飞醋淹死了,千万别叫我救你。

第二天早晨,张阅被李凡用电话叫醒,他头痛欲裂,倍感恼怒,对着电话就吼:我今天白天不上班!
李凡听起来也很怒:那昨晚怎么不说?害我一大早爬起来。
接着开始批评他醉酒,批评得其实不失分寸,但张阅莫名火大:我喝什么了?我没醉!我只是困了!
对面瞬时噤声,半晌才说:你是怎么了?
我中午到。说完便挂了。
张阅以睡眠逃避头疼,中午再醒,李凡已经躺在身旁,显然洗漱完毕,正对着天花板抽烟,张阅睁开眼又闭上,闭上又睁开,李凡突然开口,冷不防吓了他一跳:醒了?起来吧?
声音挺平静,一星期不见了,李凡看着好象晒黑了点儿。
张阅没说话,对方便转过头:这么文静啊?......
瞧见略带羞涩的笑容,吃惊道:搞什么?怪里怪气的......
张阅赧然阂上眼:头好疼。
要喝水吗?......
恩。
李凡立刻起身倒水给他,张阅些许羞愧:李凡,我......
行了,我知道了,你太困嘛......
李凡镇定自若,仿佛早晨那个火冒三丈的张阅已被一笔勾销,张阅噎一下,没,我的确是醉了......
唉。
唉什么?张阅有点愕然。
李凡爬上床挨着他,为什么?我知道你酒量不错,是有心事吧?
没有。
没有?......李凡看着他。四目凝视在这一刻,好象严肃多过了浪漫。
行,你不说,我也不勉强,不过喝闷酒滋味不好受,以后还是少喝点儿了。
噢。
又说:大中午的,是不是也该起床了啊?......
你呢?
我困得很,抽烟抗着就等你醒,我睡了啊,你自己下床找东西吃,要不就等我醒,我睡不了多久......
转过身来眼就闭上了,又忽闪几下,你别盯着我看,盯着睡不着......
你管我。张阅胳膊搭上他的肩膀。
李凡动一下,热......
热什么呀?
好好,不热不热,困死了,别和我说话......


李凡睡着的样子之所以好看,多半该归功于唇边一些淡淡的笑意,他平时喜欢皱眉,睡着就舒展了,他的睡相是孩子式的,恬静温顺,无忧无虑,张阅嫉妒他的睡脸,这睡脸提醒他即使在对方最不设防的时候,对自己也依然具备隐晦的杀伤力。
张阅从前少有机会这样端详别人,他睡眠一般很深,常常一觉醒来,枕边人已不知去向,李凡是个例外,和他在一起,自己失眠,惊梦,半夜撒娇......什么都来了。
宿醉让他头疼,他好象没和李凡在这样艳阳高照的中午一起躺过,他饿,但不想起床,只摸过遥控器开了空调,毛巾被一搭,人便悄悄搂上了对方。


李凡问过张阅是不是真想继续念书。类似问题似乎让张阅觉得很尴尬,他躲躲闪闪,最后才说:想......但是,舍不得我妈。
他说:我不是恋家,只是我妈最亲的也就剩我了,她平时不黏我,但我知道她特舍不得我走,本来大学就想出去读的,也是顾及她......
问这个干吗呢?
李凡说:关心你嘛,怕祖国的好花朵失去盛放的机会呀。
噢,我这不正怒放着吗?张阅说着,还搂住李凡的脖子。
那段日子,李凡单位里下岗已闹得极度人心惶惶,后来又出来竞争上岗一说,车间科室气氛剑拔弩张,李凡手下7个人员,多半都比较年轻,都不算很会来事的人物,只有老老实实埋头备考,有时看得李凡内疚莫名,好几个从他来这单位起就常常打交道,不说有感情,至少也有份默契,谁希望突如其来从中间涮掉谁?
他自己也被应聘弄得头大,面试通知刚来的那几天,就觉得一些人和自己说话带着阴阳怪气,平心而论,他的确是幸运,但怎么在别人眼里就幸运到了那种憎妒交加的地步?他就算去了总局,也不过是茫茫小职员里的蚂蚁罢了,苦的是类似观点他还没法说出口,否则便有得便宜还卖乖之嫌,这样一来,更觉得象荡着一叶扁舟在海上,孤独,贫乏无力,内里还在可笑地挣扎,急于向人辩解自己没有随波逐流。
数来数去,现在唯一可倾诉的人就是张阅了,偏偏对张阅他却只字不想提应聘的事儿,到底去不去那边,他还没想好,他缺乏热情,但也没到断然拒绝的地步,他隐约知道,自己舍不得张阅,如今现实摆在眼前,要求答复的时间也不充裕,要么两人一起走,要么两人一起留,再要么就是劳燕分飞,一拍两散......劳燕分飞,一拍两散,他们,只能这样吗?但他们又真的能相伴而行吗?换言之,他拿什么来要求张阅为他走为他留?
他不得不承认,到现在为止,自己只是每一步都踩得自然而然,却从没设计过适合他们的轨道,他们是不经意的,不经意相逢,不经意互相陪伴,不经意共度这段日子,当格局全改,一切不可能再靠不经意来维持,面临的就是真正的选择。


他很烦,烦恼让他性欲冷淡,22岁之后,李凡已开始杜绝用做爱缓冲压力,他貌似清心寡欲,实际上欲望强烈,只是他既渴望又挑剔,更乐于玩味单纯属于做爱的快乐,没有伴侣的日子,他情愿自己动手解决,他的性世界因此保有比许多男人更简单的次序,总有一扇只有他知道去如何打开的门,在自慰里,他没有喜怒,没有心神荡漾,只有回复平衡后隐秘的叹息。
但是那天,当张阅搂住他的脖子,他还是在心里呻吟了一声,顺势和对方倒在了床上,张阅迷蒙闪烁的眼神,锁骨之下与麦色截然不同的白皙,好象暗夜里的美丽微光,挑起了他直坠深渊的冲动。
说来他没有必要那么强势的,那么凶猛,还撕烂了对方的衣服......他只能说冲动潜伏已久,身不由己便成了那样,张阅不得不变得虚弱一些,使出吃奶的劲表现平生都没有过的温柔,他只有顺从地依附在李凡身下,等待狂风暴雨慢慢移过自己的头顶。
铿铿锵锵的高潮中,李凡听见他的叹息,他的叹息那么深啊,好象和自己的声音一样,是从埋藏已久的地底蜿蜒钻来,他的汗水滚滚而下,牙齿咬着自己的手指,他皱着眉头......他肯定不够舒服,可他没有哀求,没有拒绝,他仿佛接受一切,象柔软的植物挨在胸前,好久才对自己睁开雾蒙蒙的眼睛。


他有些懊悔,问他:疼吗?
摇头。
那舒服吗?
你是不是人啊,好象......野兽。眼睛一阖,笑了。野兽那样的爽。
野兽是怎么爽的?
不知道......
生气吗?
生气也没用,我不让你上,难道让你去搞别人......
什么话,好象我非得搞个人似的......
恩......下次我心情不好,也这样上你......
我没有心情不好。
好,你没有,没有......
哎,别睡......还没洗澡......
没睡呀......不过我走不动了......
我抱你去......
呵呵,我很重......
没问题的......
哪天我们都老了,该怎么抱起对方洗澡啊......
我们不会老......
是吗?......
早着呢......
弹指一挥间......我老了,就不见人了,树林里呆着......
那我呢?我呢?
你,是啊,你在哪儿?你也去吧......
切............
......
张阅?......
张阅?喂?......
很久之后张阅才知道,自己那筋疲力尽的一睡,让万般情愫瞬时涌向我们的李主任,压得他百感交集......差一点点就泪眼朦胧。

那个夏天最热的八月,李凡和张阅在超市里撞见叶蜜,出于奇怪的本能,李凡第一时间挡在张阅身前问:你怎么会到这个超市来?
叶蜜上上下下看他们半天,好象也很吃惊:我,我朋友住这边......
噢,李凡点头。
哦,这是张阅,见过的。
叶蜜笑:HI。
HI,张阅嘴角一动,牵出唇边一个细小的涡。
现在很少见你播新闻?
现在做幕后比较多,新闻偶尔帮人替岗做做。
分头转了几圈后,叶蜜问张阅:你们电视台也有广告业务吧?
当然,收入的一项大头。
告诉我个号码行吗?公司也许过段日子要打广告。
号码?张阅有些不好意思,很久没和那边打过交道,现在也许变了,要不告诉你我的号码吧?打电话给我就行。
也行。
你的呢?......
......
号码刚换完,李凡便把张阅拉走了,对叶蜜解释:他欠我一顿饭。
张阅则礼貌道:要不要一起去吃?
叶蜜摇头,不了,我回朋友那儿呢。
男朋友呀?......张阅可爱地笑了,从李凡那挣脱出来,再见!他挥动胳膊,戒指和手链一起摇过叶蜜的双眼,灼灼闪亮。
(28)
第二轮面试通知下来的时候,李凡打了个电话给罗主任,说自己决定退出应聘。
打这个电话很象对着镜头表演,酝酿良久,设计斟酌,琢磨如何才能让对方深信不疑。但时候真到,一切不过顺从直觉,仿佛身临悬崖后有追兵,只能选择最信任的沟壑纵身而跳了。李凡的直觉应该还行,他用那种推心置腹又无限尊敬的口吻说话,从对这个岗位的种种不适一直扯到自己轻微的神经衰弱症,俨然将自己塑造成了态度端正严肃只是对前途些许迷茫的青葱后辈。
"......觉得很惊讶,我明白,明白......其实我一直这样,一直做得比较疲倦,您知道这个职务没多少技术含量,靠的全是灵活和人际关系,但我并不是那种天生和人打成一片的性格......"
"您也说过,我有些地方象我爸,的确是这样,我的性格和我爸相似,您只要想想我爸来做我现在这个工作会有什么反应,就会大概知道我的状态......"
"特别谢谢您一直关照我,我也就是最近想得很多,觉得自己对事业也许要重新做个打算,当初的选择只是毕业的一时冲动,目前是真的暂时没有那种信心了......"
"是啊,您是领导,从前没有机会和您这样聊天......我去看过医生,医生说是压力过大,其实我自己有点明白,但过去总自欺欺人......"
......诸如此类扯了很多,罗主任叹,怎么不早说呢?你人那么年轻,做事也不错,要换职位也不是没机会嘛......
无论罗主任具体什么想法,起码他开口时语气非常自然,这就行了,基本就是李凡想要的效果,至于他会不会从此将自己看得多么懦弱多么没劲,李凡已经无暇关心,在甩掉身上最大那块石头的时刻,其余的飞沙又算得了什么?尽管来吧!而且他对自己登峰造极的虚伪感到吃惊,他被自己日渐娴熟的交际手腕弄得发懵般回味无穷,他居然已经变成这样了啊!
他渴望受到谴责,却无人知晓他回廊百转的愧疚,父亲得知他此举甚至没有讶异,只说:不想去就不去好了,过得开心就行。

开心吗?应该还是开心的,这个决定李凡考虑了很久,他时而矛盾,时而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反复无数次,认定目前的现状基本符合他的设想,虽然工作不够热爱,感情不够公开,但至少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模式,习惯了这种相处,他上班几年,从没这么身心俱全又平静地满足过,象被温水冲洗,柔和得甚至难以觉察,曾经有过的野心,狂想,激情,在这突如其来的愉悦前都退居后位,成为黑暗里隐约的陌生的回响。
何况应聘的事儿以后还有机会,他还年轻,虽然他并不知道到时还有没有这样热情的罗主任......
尽管措辞虚伪,但李凡说的也并非全是谎话,他的确重新做了一堆检查,似乎没有健康问题,他放心了,却也不想走进别人介绍的心理咨询所,他不想倾诉,也不想借由催眠让自己倾诉,他知道自己十有八九并没有强烈的心理障碍,他只是压抑,压抑,曾经的压抑堆积着后来的压抑......而且,象他这么以自我观察为乐的人,象他这样清醒自持不放过内心每个角落的人,怎么可能被什么该死的潜伏的意识所左右?又怎么可能愿意把自己完全放松,半昏迷地坦白给一个陌生人?
即使对方是个医生。
得知脑子结构并没出什么毛病,他便不再敏感于对黑暗的亲近,他开始觉得这喜好也不过就是根比较粗的钢丝,而他恰好有那么一点点自信走得稳当不从上面摔下来,他很欣慰,依稀觉得自己扫平了一切障碍,活得开朗无忧,前程光明,就象推开窗户,望见万里疆土,萌生一马平川的激情。某天瞧见办公室外落叶飞舞,他才想起又是秋天,秋天......
到9月21日,即使从床上算起,他和张阅也已经有了一年。

他什么都没告诉张阅,决定留下,就是不想改变现状,既然如此,又何必再把一切说给张阅听?可以这么理解,波澜已平,所以在他看来,回首也就是很没意义的事。
他不说,但快乐也许都显在眉目里,张阅那一阵也总问他:怎么这么爱笑啊?而且又温柔。他说我本来就爱笑啊,我本来就温柔,知道自己有福气了吧?
他爱上了顺流直下的感觉,他现在既讨厌戛然而止,也不喜欢听人说再接再励。他只乐意三两天和某人在一起,仰头摇摇晃晃看看头顶的星光。
由于没了应聘,时间空出大块,一天一个大学同桌找他,让他帮忙写稿,虽然不懂这人为什么满大街的写手不找找上自己,李凡还是开电脑改了几篇一年前的日记过去,同学回电话说:挺好,挺好,我们这是刚办的杂志,需要比较与众不同一些的稿子,能赚取眼球的。
说实话,改日记挑起了他遗忘已久的兴致,但这话实在让他莫名其妙,李凡说:我怎么就赚取眼球了?我又没身体写作暴露隐私......
对方大笑,不是这个意思,这些很自然,清淡,所以少见啊,李凡,这不象你大学写的哦,你什么时候开始愿意家长里短了?
李凡苦笑,我家长里短?我?你敢再说一遍?
那两天上班他都在走神,思考自己何以家长里短,他翻出从前大学的日记,发现字迹潦草惨不忍睹,通篇喋喋不休不知在说什么,他回忆又回忆,觉得当时的自己思维既脆弱又过度敏捷,于是整天在无数种著名观念间跳来跳去,他以为自己留下的也该是文采飞扬,原来也不过是乱得可以。
显然他已不复当年之乱,纵横交错的经脉已被理顺,千万种乖戾渐渐归纳到温和的轨道,他不再是佻达狂放的男孩儿,而成了穿职业装混入人群的平凡工薪族--且几乎毫不愤怒于自己的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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