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张主播————tinal[下]
tinal[下]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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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似乎是挺重要的一个月,月中的时候,罗主任打电话给他,说初次面试的名单已经下来,他列在其中,言下之意,他过不了多久就要奔赴G市,加入所谓"脱颖而出"者的行列,接受所谓"百里挑一"的面试。
罗主任说,比较对口的职务有两个,一个是总局办公室的,一个就是他手下的,不过他手下那个职务很多相关部门的人竞争,胜算未必特大,就算李凡去了最后做到人事主任,向上走的的机会相应来说也小于办公室,要想继续平步青云,党政工团方向前景更好,"李凡你各方面条件不错,笔头也很出众,做这行应该是如鱼得水啊。"
李凡一阵失笑,是啊,如鱼得水,我是学什么的?我是学中文,文字游戏......
他莫名的失魂落魄,走回父母家路上,想了许久是否要和父亲汇报,自己并不热切,所以怕应付不了父母的热切,意外的是真正说了,也未见得父亲非常兴奋,只对他淡淡一笑,说那你好好把握机会。
他呆坐一会儿,才想起父亲这般反应非常符合他的个性,就象妈妈欢言笑语并非为了李凡的光明前途,而大多该是因为她对生活本来就充满热情,父亲工作一辈子,几乎从无追逐名利之举,他现在与官场越来越隔膜的神态,倒好象是起点出发再回起点,圆满周正。
吃完饭,父亲拉他下棋,他望着身侧的窗外,在黄昏里铺开的鱼白色的水泥路,突然想起大学毕业全家搬来这块儿,自己曾非常喜欢这个景象,尤其静悄悄的深夜月光照来,路灯灭了那里也象在闪闪发亮,他不谙绘画,许多次望着出神只恨不能留下,那个时候的自己,多少还有些孩子的情怀吧?
李凡很早模样便已象个男子汉,大学虽打扮颓废,远远看去也不乏成年的硬朗和干练,几乎是在张阅身上,他才回忆起自己柔软鲜嫩的青春,张阅已不是孩子,但他那照顾得光滑很多的下巴,那紧致但并不显突兀的肌肉,都仿佛散发出朦胧的,少男特殊的芬芳。

自始至终,李凡都没有和张阅说过自己应聘的事,埋头看书的那一阵也只说是单位竞争上岗,记得张阅一听,还故做惊慌地退出他的书房,强调:你可千万刻苦努力保住岗位啊,否则我怎么养得起你这么大个男人?
夜里瞧着张阅,心里很有些忐忑,却又觉得类似事情,说来说去似乎和张阅的世界没半点联系,偶尔提几次自己的工作,张阅认真听但总象半解不解,有时李凡会怀疑自己干的这些在张阅眼里或许完全不值一提,可怕的是,李凡自己也没法觉得它们重要得无与伦比,他轻视它们,所以更窘于在张阅面前对主动为它们滔滔不绝。
掂量许久,想起这只是第一次面试,距离一锤定音应该还早,如果要拒绝上面无微不至的盛情,一切就必须有所伏笔,既要回避成功,又要保证过程合情合理,这样力求滴水不漏的做派,才基本符合李凡的风格。
面对外界,李凡自觉其实城府颇深,常常简单的事情也用最复杂的手段面对,和很多心计婉转的人的唯一不同,在于手段对他而言意在掩护自己,而不是伤害他人。换言之,他希望用自己希望的形象面对自己毫无热情的环境。
想了又想,这个面试,还是去吧。

那个月的最后一个礼拜五,李凡在楼道里撞见自己的妈妈,当时他刚好和张阅在一起。这是个有所憧憬的周末,前几天坏掉的空调刚刚修好,两人从张阅那儿带了碟,买了最爱吃的那种冰淇淋,勾肩搭背,一路嘻嘻哈哈往楼上爬......
见到妈妈,李凡第一感觉就是后悔,如果今天他没提议张阅到这边来,势必就不会有这场相遇,但从另一方面说,似乎这般狭路相逢理论上又是迟早的事,好在李凡冷静一如从前,笑说:妈,这是我朋友,找工作暂时没房子,在我这儿住一阵了。
张阅看起来也很正常,他脸上那种习惯性的红晕,估计也只有李凡才能辨别出来,他叫了声阿姨,露出的笑容和大学男生一样腼腆。
李凡的妈妈有些吃惊地看着张阅,李凡想,大概是惊艳吧?他已无数次发现,楼道里这种灯光对张阅的容貌有无限烘托的作用,他可以显得纯洁,金光闪闪,富于雕塑感......
谁会怀疑这么好看的一个男孩儿呢?虽然这并不是一个男孩儿了,但他静默地站在那儿,修长,漂亮,一头挡住眉毛的乌黑的头发......
李妈妈笑得很亲切,李凡从小到大说过无数次谎话,依旧难挡些许罪恶感悄然泛起,然而瞥见张阅宁静安然的神情,却又有快意突然交杂起痛苦,在床上将张阅压倒时那带着满足的爱怜,象惊鸿一瞥的闪电迅即而过,他突然很想抱住对方,大声开口,诉说自己和这人诉说不尽的日日夜夜,没错!他就是我的......他注视着张阅,似乎猛然升高了眼里的温度。
但其实,疯狂只是头脑里的瞬间,妈妈在他的对面开口,那么温柔,随意,顷刻将他拉回楼道的灯下,妈妈说:我去刘老师家玩,顺便来看看你了......对了,你们吃饭了没?
张阅瞧见李凡说吃了,便也点点头,李妈妈笑说:也是,都快7点了,哦,小凡我这就走了,就是来看看你的......哎,有空带你这朋友到咱家里玩玩嘛......真得走了,快到时间了,有空来玩啊,呵呵......
她对张阅挥手,离去的姿态带着50多岁的人少见的利落,李凡把东西往张阅那儿一放,跟在她后面忙不迭地喊:妈,等等!我送送你......
送回来看到落下几步的张阅,咬着嘴唇站楼道正中,一脸微微呆滞的茫然,见他过来,长叹口气,心有余悸般说:好险......
以后我们可别在楼道里闹了。
李凡说:我们没闹啊。
张阅看着他,摇摇头,"哎"了声,说走吧走吧,冰激凌快化完了。

进门他就和李凡提议:要不,以后还是去我那好了。我那里安全。
以张阅整洁的性情,其实最不应该选一楼,起码那个院子就很不好收拾,但张阅却说,一楼是他买房前就想好的,别的都好说,楼层一定要一楼,李凡后来才明白,原来这就是张阅所说的"安全",起码要带个人回家,一头扎入就是,不用遮遮掩掩穿在那N层楼梯中了。
李凡说:怎么了?你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张阅看他一眼,似乎觉得他不可理喻,他说:我怕什么?我当然不怕,我无所谓,我的同事也无所谓,我就生活在一个对我这个倾向无所谓的圈子里,你不同了,你什么环境?......
他甩甩手,想必你都明白,我说也是废话,考虑一下我那个提议。
李凡笑了一声,张阅好象有点火,他说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李凡说:张阅,你这么为我着想?你要是真这么为我着想,我开心都来不及,哪里还舍得不让你来,对吧?
显然李凡已熟练掌握张阅那套甜言蜜语的诀窍,能因出其不意而得上风,张阅听得语塞,"懒得理你。"转身就进了浴室。
出来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眼神也飘着象没焦距,趴在李凡旁边吃冰激凌,半天不吭声,李凡只好拍他,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张阅看看他,有点恍惚:李凡,你和我一样,长得挺象***。
这话倒是真的,李凡身材高挑,气质清冽,这些都遗传自母亲,李凡说是啊,大家都这么说,他们本来还想要个女儿,看能不能长得象我爸,好歹我爸年轻时也算一美男子了。
张阅笑了,为什么不要?
计划生育嘛,象我爸这种党员,怎么能不带头执行呢。
张阅说:那他们肯定疼死你了,本来要给你MM的感情,这下无处宣泄,还不全都给你。
李凡眼睛一瞪,什么话?我可从小就是乖孩子,成绩拔尖,极少惹是生非,标准的不让父母操心的类型,本来就该惹人疼。
有没有小时候的照片?
有啊!不过放他们那了,下次带来给你看。
恩,张阅手伸过来:烟。
李凡把手上的烟给他,嘴里在笑:还拍什么戒烟宣传片呢,切......
张阅翻翻眼睛,李凡顺手便抱住他 :哇,好歹会翻白眼了,以为你一晚上就那么严肃了呢。
张阅苦起脸:李凡,这样很热你知道吗?我可刚洗完澡......

张阅说:有时候我都觉着,也许我当时就不该勾引你。
勾引我什么?
勾引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吗?
张阅气结,好,好,勾引你和我上床行了吧?
李凡爬过来亲他一下,做过的事,何必后悔?
但你现在真的是GAY了,你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你清楚你现在的状态吗?
当然清楚......
你不是以前那样了,唉......明白?
李凡看着他:你不也是GAY?
张阅勉强一笑,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李凡抢过烟抽了口,而且,GAY与不GAY又怎么样?都只是标签......我需要想的,是自己一起处的是什么样的人,无所谓男人或女人,我现在的状态基本上就是这样,来去自如,男女皆宜,你非要说我是GAY,我没意见,说我不是我也不会多庆幸,我就是自己心里那个我,贴多少标签也压不死我......
张阅瞪着他,忽然就笑了,切,搞得和演讲似的,还男女皆宜呢......万人迷啊?......
李凡捏住他的脸,哎,这演讲可是你逼的,谁让你那么苦大仇深......
......
话说回来,你那么担心为什么?那么怕人发现?
张阅闭上眼睛,你难道不担心?
其实......也担心。
那就是了。而且,总会有被发现的一天,除非......
除非什么?
张阅却不说话了。
说啊!
......
说!
没有除非了!他突然转过来,小孩子一样抱着李凡的脖子。
李凡笑了,搞什么,这又不觉得热?
不热!我说不热就不热!......

第一次看到张阅,李凡就没觉得他是个处处顾忌的人,如果他是个易装癖,那也会是个振振有辞的易装癖,听他说起曾经的挣扎,似乎只是几个月的光景,几个月左右,他就毫不推让初尝了**的快乐,他的眼神纵有奇特般的梦幻,但从来也不象是空洞怯懦,换言之, 他有一种我行我素的风范,即使做GAY,也该算是个基本快乐的GAY。
但由于李凡,他似乎开始循规蹈矩,小心翼翼,李凡最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每次更害怕暴露的不是自己而是他,即使在李凡的朋友面前,他也低调寡语,让人想起没有声音的小河。
李凡依稀觉得这是不正常的,苏言说:"如果你破坏了他的这一点,可要对他负责啊。"什么意思?是说张阅从那随心所欲的状态,走进了如同蚕茧一样的外壳吗?
李凡悠悠问他: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都是现在的这副样子?
张阅疑惑地看着他。什么?
李凡自顾自说:其实我小的时候,性格很冲,非常爱惹别人生气,而且非常叛逆,父母说东我就偏要往西......
张阅看起来更疑惑了,那你说自己乖......
李凡笑了一声,我是乖啊,因为我聪明,而且爱心软,受不了父母为我痛心疾首的样子,所以我总是偷偷在外面捣乱,从来不让他们知道,比如,我偷偷去爬我们学校门口那棵大树,特别高,特别吓人,因为是从一个坡上伸出去长的,从枝干上掉下就可能摔得残废,没几个小孩敢爬,但我一个人爬了很多次,还坐在枝头好久觉得很刺激,直到20多岁,有天突然想起,才把这事告诉我妈。
张阅笑得一片烂漫,那,你妈怎么说?
吓坏了,心有余悸,想骂但又没有理由骂,因为那时候的我已经基本四平八稳,长得又帅,她哪里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张阅面露鄙夷,整个一官僚的模样,帅个屁啊......
李凡说官僚怎么了,哎?看不起官僚就不要理我嘛......
是啊,怪就怪当时灯光昏暗,一时看走了眼......
李凡抱住他:其实呢,其实嘛......我是想说,我私下就是个比较坏的小孩儿,没那么多需要维护的什么面子啊,尊严啊,什么的......基本上和你一样,脸皮巨厚......
下面"砰"地踢来一脚,张阅说:敢骂我?
手却摸上他的脸,我大概明白了,你说了半天,意思就是我们是一丘之貉嘛。
呵呵,哈哈,李凡笑。
张阅爬上身压住他,摇头叹:同病相怜......咳,来吧来吧,同胞,让我亲一下......

6天之后,李凡穿衬衣,打领带,带着面试通知......飞去了G市。
(26)
在李凡看来,面试非常简单,和初进这家国企时的程序差不多,只不过机构高层,所以场面更气派,提的问题更繁琐,回答时要搬用的套话也就更光冕堂皇,罗主任之前只关照他注意衣着,态度尽量不卑不亢,"那些工作人员也有逆反心理,你越讨好他们越瞧不起你。"
李凡觉得自己还是符合要求的,调整为与气氛协调的角色,这样的事儿在他来说几乎已是惯性,他一点儿不紧张,甚至觉得对方--一个中年男人--和自己反复问答企业管理的种种概念非常可笑,起身离去的时候,李凡看见那人嘴角露出隐晦的笑意,他模糊地想,难道这是场毫无悬念的胜仗?
他没有坐电梯,慢慢走下总局的机关,虽然成日嚷嚷着降低成本,但这里办公设施一应俱全地高级,雪白的四壁,漫长的走廊,仿佛在很远的尽头闪耀的阳光,空调开得温度很低,俨然制造了一个秋天的世界。

到这里为止,此行本来已很圆满,如果不是罗主任突然叫他出去吃饭,李凡不至于从无欲无求的状态突然摔到焦躁的情绪中。
表面上,这是一顿各色人撞到一起的饭局,实际该算是引见李凡和总局的不少中层官僚见个面,罗主任笑嘻嘻拍着李凡的肩说:这是我以前上司的儿子,来这儿参加干部应聘的,我和他说,宾馆的饭太难吃了,正好今天我请客,不如一起过来吃,也尝尝我们这的特色菜嘛,对吧小李?哈哈......
虽然经常和满桌领导吃饭,但因为毫无防备,李凡还是有些尴尬,他曾以为这顿饭和从前一样只有他和罗主任两个,所以一路拖沓散步般走到这里,他心情舒缓,状态随意,换句话说,还没来得及戴上那副人前经常应对的面具。
在座很多都是当地人,没几个能说李凡那样标准的普通话,罗主任夹在中间,俨然成了单方的翻译,这也让李凡非常不适,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拙于交流,被明显排除在了圈子之外,他想起从前有一回,一个一线部门20出头的小孩和他们吃饭,也是这样被孤立夹在满桌的普通话里,但那孩子大方勇猛,高脚酒杯在桌上撞了两下,站起用有点滑稽的地方话致辞敬酒,几个哈哈过后,顷刻就融入了气氛......
李凡便想:自己是不是也该和那人一样,大方站起身来敬个酒呢?
敬酒这样的事情,他基本已做到快麻木的地步了,但仔细回忆,却从没这么突兀地招摇过,一想,便觉得有些别扭,有了些本能的抗拒,暗自煎熬一会儿,那手始终还是没有举得起来。瞥向罗主任,觉得他眼角眉梢仿佛有些暗示的样子,暗示一直没有得到接应,对方似乎也略感不快,但到底久经沙场,不焦不躁,只是场面话就说得更频繁更滴水不漏,反倒是李凡,看着杯盘交错,自己慢慢就冷了下来,干脆便懒得察言观色,一心一意做他微笑缄默的吃客了。

那顿饭吃到散场,李凡心中已塞满了厌烦,这厌烦说不准是对着罗主任来的,还是对着其余面孔而来的,他依稀知道,这样不配合的自己比较反常,但事已至此,追悔也无甚意义吧?
何况他毫无追悔之情,面试对他原本就如同完成任务,胜负几乎没放在心上,奇怪的是罗主任开始象有些不快,真和他走出饭店时却又变得谈笑风生,上了车他说:你还真象你爸啊,以前不觉得,现在看表情非常相象。
李凡听得一楞,反问:是吗?
罗主任笑了:其实只是让你和他们见个面,到时如果来了,四处也好打通些,语言不方便没关系的,这是私下,局里办公都要求普通话,你这种就更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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