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张主播————tinal[上]
tinal[上]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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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阅的叙述到此为止,当然角度与上述有很大不同,总的来说,清纯的90%全留下,色情的90%都除去。
李凡慢慢听着,又想起叶蜜,他一本正经的初恋应该是叶蜜,他们刚上大学开第一场联欢会叶蜜唱了首王菲的〈誓言〉,她的声音甜美,眼神含笑,头发清汤挂面,模样秀气得可以让人屏息。李凡对她一见钟情。他追她追得高调,几乎是在全班众目睽睽下,一步步把她追到了手。
但他们很久才有实质上的进展,换句话说,他们精神恋爱的时期很长,这里有场地的问题,有时间的问题,也有感情本身的问题--他们总爱闹别扭,虽然往往又自动言归于好,从大一中途正式恋爱,到大二过了大半,他才好歹吻上她,那依稀是在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仅仅蜻蜓点水了一下,叶蜜就倒在了他怀里,她贴着他,手摸上他的脸,她说李凡,我冷。过一会儿又说,李凡,我热。
她那带着迷离的声音,似乎会永远留在李凡的记忆中,李凡当即笑了,他抱紧她,说宝贝儿你是太紧张了。
我们只是接吻啊。
估计只有李凡知道,叶蜜曾有过这样的时刻,在她活泼甚至些许狂放的外表下,她曾经也是棵最含羞的含羞草。
想到这些,李凡一阵感同身受,他伸手搂住了张阅的肩,这里是不是有点酒精的作用不得而知,不过我们可以证明,李凡的意识还是比较清醒的,他甚至马上对自己说:原来我也不是那么讨厌同性的接触嘛。
他问张阅:那个男人多大呢?
张阅说:好象30岁吧。
哦,他怎么向你妈交代?
他没交代什么,我和他缠了两年,他问心有愧走了。
你很伤心吧?李凡体谅地问。
于是你就开始不相信爱情?李凡有点发觉自己俗不可耐在把一切往言情小说上引。
张阅哈哈笑了,头发蹭上了李凡的手,"我不至于,但这个圈子多半如此。"
又说"20岁以后,我就越来越象我妈,相信人要及时行乐,你情我愿,大家开心。"
他微笑看着李凡,李凡突然觉得自己错了,他想收回自己的胳膊,却又好象没有借口。
他笑笑,说哦,我羡慕你。
为何?
"很简单,我没你这个天分。"
张阅的微笑没了,相反还显得伤感起来,他说:为什么伤心下去大家才觉得正确?
李凡说"恩?"张阅却沉默了。
不知何故李凡很不忍见这样的张阅,他立刻扯转话题,聊起了对面小舞池里的吊灯。
张阅心不在焉,任他说了一堆也没哼一声,半晌,他喝了口酒,转头瞪着李凡。
"李凡,我长得好看么?"他问。
李凡有点愕然,说:这个......挺好看啊......
张阅的脸象特写般映在面前,它的确很好看,张阅的嘴里还叼着根烟,这烟颇有点睛效果,简直如美人痣般平添风情,李凡突然想起,张阅抽烟的神情就象玛琳黛德丽,轻佻,自负,颓丧,迷蒙,却也很诱惑人......
李凡笑了,他张嘴,想告诉张阅这个发现,他没注意眼前的一切已悄然开始幻化,一切变成这样的:烟被取下,面容越来越近,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暗......等李凡反应过来,张阅的嘴已经轻轻掠过他的嘴唇--就和当年李凡对叶蜜一模一样。
李凡简直战栗,猛地推开张阅,又猛地站起,他原地楞了几秒,飞速斟词酌句后,总结出一句痛心疾首般的质问,他问:张阅,你觉得这种地方适合这样吗?
李凡的问话无疑符合他的一贯风格,他本能地警告自己不能惊慌,他也的确不显得惊慌,他只是问这样合适吗?声音里的表情也恰如其分,咳,他真的聪明......关键是多宽容,多得体啊。
可张阅并没被他感动得面露羞愧,相反他镇定自若,他看看李凡,然后低头抽了口烟,又看一眼,又抽口烟,最后他站起来,手搭上李凡的肩,他好象忍不住似地笑了,说:"......李凡,对不起,这里,是个GAY吧。"
雷声轰上了李凡的心......他的目光穿过重重黑雾,在阴影里百般搜寻,他努力发挥平生最好的视力,终于看到远处吧台旁,黄色的光线下,一个男孩正软软地、神情迷醉地靠在另一个男孩怀里。
此起彼伏的呻吟猛然涌起在昆虫的鸣叫和低回的音乐声中,欲仙欲死的爆发顷刻被黑夜里海绵般柔软的四壁贪婪吸去,李凡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听见了它们,是不是它们真的有那种深夜海面浪潮喘息的节奏,他只开始确定--这里,毫无疑问,是个GAY吧。
(十)
如果李凡不是李凡,那他手上那杯酒可能就此向张阅飞去,或者他会掀翻看起来并不沉重的桌子,让张阅去应付一片狼籍,但李凡毕竟是李凡,李凡不喜欢毫无把握地和任何人撕破脸,甚至不想给人瞧见自己怒发冲冠模样的机会,他扪心自问,是否事情本身对自己真有那么恶劣的影响?答案是不,他觉得恶心,但并不是为张阅那一吻,而是为受人愚弄的感觉--无论虚伪与否,李凡最痛恨的都是被欺骗。
他认为自己当务之急是如何不动声色地从这里出去,他看看张阅,对方望过来的眼神难以名状,李凡坐下,并开了瓶酒。
想了一会儿,李凡问:"你经常这样带人来?"
张阅显然对这问话比较吃惊,他也想了会儿,说不。
"这么说我是你这样带来的第一个人?"
"好象是......"张阅答得很勉强,又补充说:"他们一般都是GAY。"
李凡有点嘲弄地笑了,"我真荣幸......"
"李凡,我......"张阅觉得局势不妙,情急就要说什么,却又戛然而止。
"我很感激你对我这么信任让我接触你的生活,不过我还是希望下次不要再有类似的惊喜。"李凡语气妥善却干巴巴,面无表情对上张阅的眼睛。
怎么形容张阅看见的此刻的李凡呢?他这么近,却又这么远,他好象海面上一艘船,眼看着到了面前,却在刹那间飘向他方。
失败的灰凉感从深处涌来,张阅倒在沙发角里,半晌无甚可言。
李凡也没说话,神情专注地倒酒喝酒,末了他起身,说自己要走了,他的手挺关怀地伸过来,在快碰到张阅衣领的时候停下,他说,"你没不舒服吧?"
又说"你自己慢慢玩儿?"
张阅的眸子在黑暗里闪了闪,他面朝李凡对自己倾斜下来的脸吐了口烟,他说:"黑夜还没过半,走了可惜......"
他声音沙哑,神情暧昧地笑了。
这暧昧让李凡心惊,他觉得张阅的笑容里带着哀愁与恨意,黑夜就在门外,这是他熟悉的黑夜,茫茫海水荡漾在城市的灯光里,他漂在其中,他第一次开始想,张阅的黑夜是什么样的呢?他是不是会一直那样躺在沙发上,衬衫扣子解到第三颗,抽着烟等待男人的手滑过他的肩头?
我们说过,李凡从不自欺欺人,他很清楚地发觉,一个人如果美成张阅那种风格,做派如何就已经不会有太大关系,想想如果娇憨的玛丽莲梦露执意亲吻一个女人,那女人就真的一定晕眩到想吐吗?不一定,尽管美丽外表只被称作皮囊而已。
受损伤的应该是做为男人或女人的尊严,有什么石破天惊的事情竟不顾性别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这意外让他们把对方狠狠推开。
对李凡来说,这个动作就更为本能,这不是因为他顾及到自己的身份容易被人认出,而是因为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块不轻易融化的冰。

在这一切之后,重逢真让人尴尬,第二天乍见张阅,李凡甚至觉得对方眼神闪躲,并且脸色"扑腾"红了,他觉得好笑,张阅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吗?同时他又些许恍惚,发现张阅的皮肤真白,眼睛真黑,嘴唇颜色真可爱......
与之类似的发现还有张阅的身材很匀称,牛仔裤上的皮带搭配得不错,白球鞋里的袜子居然是红色的......在繁忙的排练之余还能有这份闲心,李凡不得不开始总结自己对张阅的感觉是否已有了变化?好比他一直觉得张阅漂亮,但从没这么细致观察过他的漂亮,就好象某个身边的东西被拍进了电影或杂志,大特写震撼醒目,你可能才突觉它如此气派超凡,无疑,在这儿为张阅做广告就是他自己,他应该是无心插柳,他那一吻发生在灰暗的场地,缺乏包装即兴突兀,效果理论上胜负掺半,但事实是,它后作力强大,起码它让李凡在黄昏夕阳下觉得头痛不已。
这烦恼既充满悖逆的因素,也让人心醉,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秀色可餐的事物怎么看怎么都有勾起怜爱的理由,李凡认为自己些许体验到了美色的陷阱是多么潜移默化,一旦踏入会是多么地欲罢不能,他望见张阅象一头小豹子在前方跳上跳下,他思绪纷纭,甚至想到如果张阅迷蒙着双眼一把搂住那些好此一口的男人,他们会如何满身血液倒流如万马奔腾。
岂止是好此一口的男人呢?李凡叹气,决定杜绝对自己的任何辩护,他偶尔回忆起昨夜那温情和戏剧化的甜美,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李凡胜在一把抓住了它似乎浪漫的内核,它那游丝般的气味仿佛飘在鼻尖--我们不要忘记,李凡是中文系出来的高材生,他的感受力在这里蓬勃发芽,层层开出了花,心潮澎湃后,李凡突然发现,自己呆在隐秘的深谷,听着日复一日的水流风吹,其实内里却是多么多么的空荡和......寂寞。

与李凡的暗自骚动相反,张阅表现得很镇定很乖,他的脸也只是红了那么一下,接着就一如平常,我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排练很紧,据说这两天工会主席的顶头上司会下来验收节目,张阅虽从不显得争强好胜,但责任心十足,用他自己的话说,"总得对得起拿的那点儿钱吧?"
李凡的烦闷其实倒也另有缘故:总局分局应聘在即,他却没有更多时间啃那两本厚厚的书,好不容易抽空坐在家中台灯下,他又会开始嘲笑自己这么象个中学生,说到底他对这种应聘鄙夷之极,但鄙夷完了还是得老老实实投入备受鄙夷的大潮,他很清楚,如果过了考试这关,一切最后将会落到关系上,在相同的奔跑速度后,大家拼的是后台。
如果一定要说李凡也有后台,那他的后台就是总局那个姓罗的人事主任,这位置实权胜过虚名,风云变幻尽在掌握,李凡从毕业起就颇受对方照顾,这不是因为他格外乖巧,他还没有乖巧到从这个城市巴结到那个城市的地步,他关照李凡是因为他曾在李凡父亲手下做过事--李凡的父亲当年是分局法院院长,人品业务都很受推崇。
李凡不知父亲曾怎么恩重如山,以至这位主任一直感激于心,李凡虽积极进取,但野心并不明确和壮阔,他高升如此迅速,三分之一是对方推波助澜的结果,因为这个人,李凡总能更早知局势走到了哪一步--好比这次,对方提前了一个月亲自打电话来通知他关于应聘的消息。
那天的罗主任一反素日的言简意赅,滔滔不绝说了很多,李凡听到最后,终于明白对方强烈期待他能调至总局,这下面更深的含义是希望培养李凡成为他在总局的左膀或右臂,在裙带复杂人际错综的地方,拥有自己的势力圈子有利无弊,李凡怎么会不明白?他当下说好的罗主任,谢谢你,我会好好准备。
但他同时极度厌倦,他见过这位主任两次,对方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尽管才38岁,却已老态初现,啤酒肚凸起在腰间,他坐在宽阔却光线不足的办公室向李凡打招呼,笑容就和李凡自己一样职业化的真诚,李凡当即惶惑,是不是大家都已不会笑了?那个下午他深深意识到,这位主任的过去就是他的未来,他和自己一样,从最基本的要职做起,然后层层突破,最后达到可以建立隐形阵线的程度。他们就象前浪和后浪,你追我赶,一批批死在反射着日光灯的办公桌玻璃板上。
"这个机会很好,不用经过分局就直接升入总局,你要把握......"每逢想起罗主任的叮嘱,李凡就仿佛看见一片阴云飘过太阳。
他想起自己做过的一个噩梦,被反绑在桅杆上,水一直淹到下巴,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自己工作的办公楼在慢慢飘走,水悄悄淹上来了,视线模糊里,他瞧见了薄暮的光辉,他想:这是我在人间的最后一个傍晚吗?渐渐喘不过气。
他惊醒,发现被子死死搭在脸上,不知为何他心头凄然,莫名觉得自己彻底失去了自由,他在万籁俱寂里一遍遍想着:我没有自由。这感觉蹦出就再没消失,一直肆虐到今天。

又下雨了,秋雨不打招呼就开始连绵, 李凡撑开一把伞呆在门口,他等着张阅,张阅却守在屋檐下,望着这边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最后问:"你干吗啊?"
李凡失笑,"张阅,你打算淋雨是吧?"
"现在可是秋天了哦。"
张阅一声不吭过来了,雨水飘进他的头发里。又滑下他的脸,他好象在雨里散步似的,硬是把1米的距离走成了2米。
"你干吗这么慢啊?"李凡比较诧异。
张阅也不吭声,走了一会儿,他突然停下,轻轻地说:"我们去吃饭好么?"
他的牙齿咬上嘴唇。李凡看着张阅的大眼睛,它们充满难捱的焦灼期待,象等候末日审判般情不自禁眨着,李凡说"张阅......"接下去简直有点于心不忍了"我得回家看书......"
他真搞不清自己干吗要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张阅的眼睛忽悠就垂了下来,李凡问:"怎么你现在晚上都不用播新闻了吗?"
张阅没什么精神地说他现在处于对外租用时期,不用常回家看看。
接着又无话。两人悄无声息踱到剧院外面的十字路口,迎面跑来一男的,李凡刚觉得眼熟,就被对方狠狠拽住,他一瞧,怎么居然是黄斌啊。
" 你找我?"他大概知道对方是来干吗的,顿时眉眼一挑,狡黠地笑开了。
黄斌看他的样子有点防备,好象李凡正拿枪对着他,"吃饭去?"
"这个......"
"我请你吃。"
"我......还回家看书呢......"
"看个屁书啊, 以你李凡的资质,抱佛脚一星期不就搞定了?"
"我还没看几页呢......"李凡真的为难了。
旁边那个人当即动了动,从伞下退到了雨中。
"你去吃吧,我从这边走。"张阅说。
李凡和黄斌都转头看着他,他就那样站在雨里,头发贴在额头上,皮肤好象冻伤了般苍白,眼睛旁飞上一片片墨晕。
李凡把伞伸过去一点儿,张阅退了一步。
" 你干吗?不要伞啊?"李凡突觉很恼火。
"我家不远......"张阅拒绝,好象想转身了,一边的黄斌及时冲上去,把李凡的伞塞在张阅手里,"拿着吧,雨多大啊,我和这家伙打一把就行。"
黄斌长得虎头虎脑,打扮得人模人样,任谁看都是正派忠诚好男人,就是这么个男人,天生擅长把任何天大的谎话说得恳切万分,他说完了那些,还自来熟拍拍张阅的肩,张阅显然有点楞,透着雨水,对他由衷笑了笑。
"谢谢啊。"张阅说,举起伞走了。
李凡甚至看不清他临走是否瞟过自己一眼,他的背影即刻已经模糊,他走了,雨水好象为他饯行般疯狂地倾盆而下,啪啪啪啪重重砸在身边。
"这人怎么长这么眼熟啊?"黄斌自言自语着。
"他是谁啊?你们单位职工?"
"他笑起来还真好看啊。"
......
"你有病是不是啊?我问你话呢......"
李凡在人行道上站住"你才有病呢!大雨天你找我吃什么饭?又叶蜜啊?"他嗤之以鼻。
"不是......"
"那干吗啊?......"
"你看你那个破样,我和你吃顿饭要你命啊,说了我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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