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春仍在 第三卷 同室操戈————六丑
六丑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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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灰湮灭?!
不是杨骏下台,不是撤职入狱,甚至不是人头落地,是整个杨家飞回湮灭!
苏子鱼听得分明,眼睛瞪得溜圆。明成、刘敬只道他看呆了,却不知苏小哥兵行险招打开了自身与外界的一切联系,用了与佛家练气截然不同的道家之法引天地灵气入体行大周天运转。佛门修行之时讲究自俱自足,自身是个大宝库,一切万法不离自性,所以断去五识心如明镜只照见外物却不动外物。道法却正好相反,其法门讲究引气入体共天地一息,身同自然,以身御自然造化,化为大威力。修行之时开敞七窍引入灵气在体内连行周天,借外力融为内力稳固身经脉,以达更高境界。
前些日子苏子鱼身中迷毒,身被点穴,无法调用蕴藏在紫府内的真气,情急之中想起释天则的修行法门,开七窍缓缓引外界灵气入体匀和为自身精气。只是佛道两门修行之法背道而驰,他不敢多练,只等化气之法引得紫府内自身真气微微同参而动便嘎然而止不再使用。如今迫在眉睫,再顾不得其他全力运行起释天则来。
灵气以比首次凶猛得多的势头澎湃而来,起先苏子鱼还能桥归桥路归路遵循大小经脉源源不绝的引进体内,再和自身真气结合在一起过脉冲穴。很快的,从七窍间汹涌进来的灵气开始和自身真气冲撞起来,他再也不能控制灵气入体的速度和量度,气流像暴雨後的山洪般狂冲进苏子鱼体内,如水火相抗,他自身的真气也成了脱缰的野马在体内乱窜著寻找外入的气流迎头痛击。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两气相冲相撞那种痛苦超出了任何人能抵受的限度,气血在冲击中膨胀,经脉间仿佛要被切无数的碎片,似要爆炸开来般,针刺电劈。苏子鱼只觉得"轰"地一下,经脉一阵凹凸激颤,身体不由自主的疾震,胸中那股憋闷至极的气血直冲出口,兀地喷出一蓬血雨,压力锐减。那两股气劲终於融合到一起,各经各脉似乎充满了蕴实丰厚的力量,浑身是劲。
苏子鱼急喘两下,捏了捏恢复自由的拳头,没有时间去思索究竟发生了什麽事,猛提一口真气双脚一点向别留轩投去。
他惊奇的发现,体内充沛的真气更胜以前,腾身而去的感觉就像鸟儿一般天生就在空中飞翔。抬头看天,风中一丝一毫的气流变换,远处劈!作响的熊熊火热仿佛触手可感。
背後,刘敬扶著方才陡然间被莫名震飞的明成,满脸惊惧。

 

九十三 灭门惊变(三)

翻了个筋斗後苏子鱼稳稳落在庭院正中,脚方触地他便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心惊,即刻间四面八方有大量的箭矢呼射而来,这才知道留别轩周围大约全部被司马兰廷的手下包围了。十多个从北海王府调来的护卫不问青红皂白,对著来人射出密密的箭网,苏子鱼动滚西躲被激出了真火,径直往轩内投去。
留别轩内,方才欢饮聚宴的宾客早已经四散逃空,只剩下司马兰廷、歧盛、杨骏和他的管家护卫。这宴会是杨骏办来招待司马兰廷和"苏子鱼"的,陪客都是杨党中人或者杨氏的门客,本来拟定在会後和几个心腹讨论明日对付进都的楚王,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打了个措手不及。
突然发难的歧盛没有多余的动作,在管家进来禀告有军队集结异动时他一剑刺穿了杨骏的小腹。杨骏惊痛交加,他一生卖女求荣、害人无数,到头来怎麽也没想到会栽在自己一心疼爱的"外孙"手里。杨骏身边的护卫救援不及,等出事後赶过来又哪里是歧盛的对手,况且他身边还有个司马兰廷。即使他没出手,依然像一把出鞘的利刀在旁边带给人巨大的威慑。杨家的护卫并非不堪一击,可和歧盛的一战只能被形容为,摧枯拉朽,片刻间阻碍全无。
杨骏眼帘内两颗眼珠如死鱼一般灰败,透出一种错乱的凄苦。他无望地仰视著如妖孽附身的歧盛,苍老惨白的脸上痛得满头大汗,全然失去当朝权臣的威仪风范。
歧盛握住了插在杨骏腹内的长剑剑柄,清水般的眼睛泛起深刻的怨毒:"还记得二十五年前被你活埋的夕娘吗?爷爷!"
象是被雷击中了一样,杨骏震惊的脸上血色全无,全身僵硬了。
"住手──"
苏子鱼和司马兰廷同时疾呼出口。
"噗──"g
剑在杨骏身体里顺势一绞猛然拔出,伴著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噗──"
飞扑进来的苏子鱼箭入肩头,踉跄几步,未及稳住身形便急往杨骏扶去。
司马兰廷则身法疾移,换形无声,轻比烟丝,势如旋风,带起一阵破空之声挡在一心抢前的苏子鱼身後,目眦欲裂向外怒吼道:"谁准你们胡乱放箭的!"
电光火石间,抽剑、中箭、挡护、抢前。三人行事尘埃落定。
"啪!"
歧盛回撤的剑尖上,被苏子鱼挥掌一拍,只觉得一股锐若利刃,又是沛然不可抗御的真气透掌而入,触电似的硬被震退两步,手中之剑险些飞脱,心下骇然。
苏子鱼一招得意,却并不觉得畅快,隐隐觉得气血并未平稳,气海穴一阵钝痛。也激得满头汗水。他侧身过去扶杨骏:"外公,我会救你的。"
杨骏已近迷乱的心神被这句话激起一丝清明,他看看旁边苏子鱼焦皮糊糙的脸,再看看对面"苏子鱼"爽朗无害的脸上神情冷漠,失声道:"原来──"
歧盛静静的看著司马兰廷,再不望杨骏一眼,在他眼中杨骏已和死人无异。司马兰廷表情凝肃炽热的眼睛却注视著苏子鱼,乍见他安然的喜悦和心知事无善了的沈重像火与冰在他胸中交杂翻滚。
苏子鱼肩头中箭,外加几处擦伤让他半扶著杨骏有些力不从心。他也不看别人,只对司马兰廷道:"我要救我外公。要麽你放我们走,要麽拼个你死我活。"
司马兰廷脸色一变,几乎说不出话来:"子鱼......"努力沈静了心神,"你要我放,我当然会放。这院内都我的人,没人会拦你。可出了这院子,有御林军,有楚王的士兵,他们并不会听我的话。"司马兰廷双目炯炯,凝视著苏子鱼,语气显得平稳淡然,只有歧盛注意到他不住轻颤的双手。
苏子鱼也握著拳凝视著他,双目似火烧得通红:"我不管!你要真心想放自然有办法做到。或者,你是想看我死在这里?"
司马兰廷的面具被这句话击得粉碎,心中大痛。
"好......好,我放他走。"
司马兰廷的回答让苏子鱼一松,却让歧盛皱起了眉头,他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好一个共谋之友十年情谊!明明答应过把杨骏的人头交到他手中,明明应承了和他一起报仇,计划了近十五年的事付出了十五年心血的事就这麽轻描淡写化为了灰烬。也,轻描淡写的在他心上又割上一刀。
忽地他笑了,带著一丝刺骨,转向苏子鱼平静无波的道:"你真的能带他走吗?你确信你一个人可以带他走?当然,你还可以求你哥遣人相助,扶著他拉著他。可那些人你放心吗?他们会趁你一个不注意,转脸就割断太傅大人的喉咙。"
苏子鱼一呆,低头去看杨骏,大觉焦急。
杨骏目光涣散,苍白的面孔已经渐渐镀上了一层灰色,即使点住穴道也制止不了鲜血从腹部汩汩不断的流出。那一剑捅破了气海,肚肠又被抽出的一绞,割得血肉模糊,眼见得出气多入气少。
"外公!你撑撑......"苏子鱼急忙撕开袍子想给他裹伤。情急之下尽然忘了自己肩头上的箭创,也感觉不到疼痛。
司马兰廷看他肩上渗出的血液染红了半背衣衫,乌眉灶眼的神情却是再认真不过,即使心疼也无可奈何。他和歧盛都知道,杨骏已无生机,除非二人之中有人出手医治。但就如歧盛所说,他们二人恨不得再补上几剑,没趁机下毒手就算好的。出手相救?就算苏子鱼也不会相信,所以他连一句恳求都没有。
苏子鱼慌乱撕裹的动作只能诠作自我安慰,并不能起到多少实际效果,他自己倒因为气脉不平又慌忙做这做那只觉得眼前发黑。
杨骏呻吟一声,颤抖的手握上苏子鱼的手臂。
"不......不用......了。"
苏子鱼陡然一惊,忙停下动作察看,杨骏呼吸非常急促大口喘著气,眼睛没有半点神采只愣愣的盯著歧盛,手颤抖著向他伸去:"你,过......过来......"说到此处,已是气弱声消。
苏子鱼恨不得长出两丈长的手臂把歧盛扯过来,又急又怒,胸口一阵阵气堵。歧盛脸上带著的讥诮连神智不清的杨骏也看得一清二楚,他望著没有半分意思靠近的歧盛惨然一笑,转眼看了苏子鱼半晌,似乎舒了口气,抓著苏子鱼的手微一用力。
苏子鱼忙伏低身子看他,听他说:"卧室......榻内......"
"外公,你别说话了,歇歇......"苏子鱼用手压著他的腹部,似乎这样可以阻止血继续冒出。杨骏的手使出一生的最後一点劲头,重重抓著苏子鱼的手臂,吃力道:"你父亲其实......"这句话没说完,便垂了手去身子软在苏子鱼怀里,再也不动了。
苏子鱼一愣,沾著满手鲜血的右手仍旧徒劳的紧按在杨骏腹部上,左手抱著尸身摇晃了两下,眨了眨眼睛,放声大哭起来:"外公,外公......"哭著哭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栽倒在杨骏身侧。

 

九十四 大闹王府

司马兰廷这才上前将他抱入怀里,看了看他肩头中的箭伤即刻为他治疗包扎起来,他手法熟练精确到位,苏子鱼并没吃什麽苦头,无知无觉的任他摆布。
歧盛在他身旁默默看著这一切,不帮手也不开口神情莫测。奉毅进来禀告杨府清理完毕时,司马兰廷刚刚为苏二爷包扎完毕。他将苏子鱼交到奉毅手里,吩咐道:"分一队人护送二爷回去大明居,回去後伤口要重新处理,请明叔过来看著他。"
奉毅惊疑不定的看看站在那里的歧盛,又看看怀里的"糙脸汉子",猛的回省过来,脸色乍红乍白,决心打死也不承认苏子鱼肩头这伤是他情急之下抢了别人的箭矢射出来的。
司马兰廷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放心,他不会跟你们计较的。"反而是自己,恐怕轻易得不到谅解了。
奉毅见他脸有忧色,关怀道:"那王爷呢?"
"我还有事......"司马兰廷转头看了看伫立不动的歧盛不再说话。
看奉毅抱著苏子鱼告退出去了,歧盛方踱步上来,无视他冷然高傲的神色,轻声问道"你现在要去宫里?"
这一晚,足以令"素来浮浪怪僻"的北海王名动朝野,更替朝臣印象。
但此时此刻,傲拗不可一世的北海王并没有多少大功告成的喜悦,他的眼睛带著淡淡的倦意,轻轻的忧倡。
"大局不是我定的,此时不是争功的时刻。我去趟东宫,司马遹接下来对我很重要。"
他虽然答了,可语气间已带著淡淡的疏离,歧盛苦笑一下,道:"你不再相信我了?"
司马兰廷顿了顿,背对著他叹道"不知你信不信,其实我还是信你的。"
歧盛看著他走出的背影,轻轻的闭上眼睛,喃喃接道:"可是,你不能原谅我。"

司马兰廷从东宫回到北海王府时发现大明居外战战兢兢跪了一地人,庭院内像被人洗劫过一般遍地器物碎片。正想开口询问,一座数十斤的青铜雕花灯座"!当"一声从正屋飞出来狠狠砸到了地上。接连著又是一阵呯砰!!桌椅毁坏的声音,片刻间原本在正堂高塌上安放得好好的小几被分成两半飞了出来,险些砸在小丫头茜儿的身上吓得她连滚带爬的往门边退去。
屋里奉明的声音在一地破碎声中显得苍白无力:"二少爷,别动那麽大气,伤身啊......"
司马兰廷刚刚迈过门槛的左脚顿了顿,大有转头回撤的趋势。等在院里的奉勇捂著一条腿不声不响的躬身挨过来,殷切的望著北海殿下。
"王爷,您看......您是不是去劝劝?"
司马兰廷抬头看去,十几个人眼巴巴的都望著他,又想起奉明那句:生那麽大气,伤身啊......只得硬著头皮往里踱去。
苏二爷红著眼睛,大口大口的吸著气四处找东西乱砸。里头卧室才被砸了个遍地开花,碎成一地渣,因此狂风过境转战砸场移师正厅。
"二少爷,您本就元神伤损气血不稳,又受了伤,千万要控制一下自己啊,小心伤口,小心伤口......"明叔跟在他後头碎碎念念却阻止无力,他从来没见过谁发那麽大脾气闹成这样,老王爷就没见过他生气,小的这个司马兰廷倒是时常给人冷脸,可他气起来就是要人性命也没这麽气极败坏,怒形於色的,反而是平常一脸笑容的苏子鱼一旦气起来竟然发出高强度的破坏力。
司马兰廷正待进门,一个砚台便如磁石般正正地朝他脑门飞来。
"砰!"地一下,不闪不避的司马兰廷被砸个正著,脑袋被打得微微一仰,厚实的砚台分成两半跌了下来。血红和著些许浓黑忽地分成几股流过他玉样白皙的肌肤,即刻间满头满面,那张素来阴沈的俊脸变得恐怖而妖异。
奉明的碎碎念立时停了,随即大声惊痛起来:"殿下──"
门外一众人齐齐吸气惊呼,齐齐往内移了半步,又齐齐往後退了三步。
苏子鱼也停了片刻,但片刻之後更猛烈的砸摔风暴接连而来,一个搪瓷的大花瓶朝司马兰廷笔直飞来,却擦过他的右耳飞出了房门,碎在外面的石地上。
一尊贴金的酒甕擦著司马的左手砸在了後面的墙上,猛烈的回弹力还是触著了司马兰廷的後背。
一件玉唾壶落在距离司马兰廷一尺远的时候,後续无力掉在了地上。
一头翡翠的麒麟兽被仍歪了三寸,落在司马兰廷脚边,其後的台盘、香炉、杯盏大大小小纷纷袭来竟然都没再砸上北海王目标巨大的身体。
苏二爷砸得上气不接下气,肩头裂开的伤口又染红了半背衣衫,终於停歇下来指著司马兰廷厉声喝道:"骗子!给我过来,老子一掌拍死你。"
司马兰廷顶著一头血腥和墨水,沈稳的一步步挨近他去,苏子鱼举掌就拍,"噗"地一掌下去司马兰廷仍旧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了,哼都没哼半句只微微退後了半步,嘴角渐有血丝渗出来又挺身向前来接第二掌,苏子鱼举起来拍下去,在离胸肋两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咬牙再近半寸便怎麽都下不去手了。
可他气司马兰廷,也气自己,这气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的,既然对著全不抵抗的司马兰廷再打不下手,索性放弃,转身一脚踢向身後的屏风。那云母琉璃屏风异常厚实,竟在他一踹之下龟裂开来"轰"地向後倒去摔成三块。
司马兰廷暗叹一声,把扑上去继续脚踩手劈的苏小哥拘在怀里。凶猛的小苏少爷立刻化身成要吃人的狮子,举拳就往回揍,却慢了一步,後脖子一痛,被他哥拍晕了过去。
看著一地断屏碎渣,破塌烂器,北海王头晕脑胀,无奈的说:"住西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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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大晋掌权之人一朝易主。楚王司马玮只用一万兵马,并同栩军统领北海王司马兰廷,淮南王之子禁军副统领司马繇突然袭杀杨骏,连夜逮捕了杨骏之弟杨济、杨迟以及段广、刘赫等多名杨氏同党,诛夷三族,老幼不免。
除了中护军,张邵。
杨骏被刺杀於留别轩,但其党羽左军将军刘赫并未得信,率大队军马赶到太傅府门口时,等著他得就是中护军,张邵。赫问其:"太傅何在?"
这位杨骏的侄外孙忧心忡忡的回他:"太傅乘辆小车,带著两个从人已经逃去西城。"刘赫武人粗疏,不疑有他,只道大势已去听其劝言丢弃重甲劲卒,竟然向廷尉自首。
杨氏一族,自此在天朝历史上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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