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录·翊君临天下————黑木黎子
黑木黎子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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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蒙当即回行宫召集随行人员,分成两队,一队继续陪自己南行,另一队去完成寻找太子的任务。路上不再逗留。合泽百般顽抗,终于说服盾蒙仍旧留在他身边而不是去干找太子这种倒了八辈子霉才换来的差事。到时就算他找到,齐沙也不会乖乖跟他回去。若再揍他一顿,盾蒙那个心软的毛病恐怕又要由着齐沙胡来。

而齐沙现在呢?听着街上各式各样的吆喝、叫卖声,他的脑袋转过来掉过去地望,觉得十分新鲜。

"当啷--"拨浪鼓声,那是个做胭脂花粉生意的货郎,经常和姑娘们打交道。齐沙觉得他手里的拨浪鼓倒是有趣,也挤到姑娘们身边去凑热闹。

福瑞跳下马来也挤过去,拉拉他的衣襟,道:"小兄弟,这女人的玩意儿,你在这儿搅和什么?我们还是上路吧。"

齐沙瞅瞅他,挤眼一笑:"来得正好,你借钱给我买那盒胭脂。"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福瑞瞄了那小小的四方形乌木似的雕漆盒子问道:"送姑娘?"

"谁要送姑娘了?没哪个姑娘叫我看得上眼。我是欢喜那木椟罢了,里头的东西自是没有用处的。"

"那我可不借给你。你让工匠做一个盒儿拉倒,不用这么糟蹋人家的东西。"

"我若买回来那就是我的东西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哟,我瞧您前两天还急着赶路,这会又不急了?"

齐沙放下手里摆弄的东西,拍拍手转过身来,道:"临时改变主意那也是常有的事儿。你看这市上有多少好玩的东西,前两天那都是一马平川却没个人烟,寂寞煞人了。大好春光要玩得尽兴,正事儿嘛,当然也耽误不了。嗳,我饿了,不如咱俩去吃点东西吧?"

福瑞露出疲惫不堪的脸色牵过马点了点头。他觉得脑子更累。要去哪家饭馆呢?为了这个问题,齐沙自说自话又折腾了老半天才定下来。这时两个人的肚子早已叫过不止三回。

坐定之后,福瑞偷偷瞪了齐沙一眼:难缠的小子。齐沙似乎感觉到一样,转过头来看看福瑞,像有话要说,福瑞连忙偏过头叫道:"小二!上菜!"齐沙顿时爆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从前你做店小二,现在要别人的店小二来招呼你。"

福瑞看他一直笑得脸酸肚子痛,弄不明白这有什么可笑的。他肚里暗骂:男笑为痴,女笑为邪!却又没啥用处--他肚里想什么也不能阻止别人笑啊。

好不容易齐沙笑定,还余音未了地抽风似的哆哆嗦嗦地夹起了豆腐。福瑞想装他原先那套店小二的德行,却也实在看不下去了,说道:"好好摆着勺子不用,偏要用筷箸。看你吃到什么辰光。"

齐沙不服,轻轻用筷一提,一块滑溜溜白嫩嫩的豆腐就完好无损地停在筷箸中间了。福瑞啼笑皆非地损言:"看不出来公子倒是有这大能耐。"齐沙听出他这反话,只当真是夸自己,继续吃饭。福瑞草草地吃完,用锅刷杆儿剔着牙,同时等待着齐沙。

这是碟子里最后一块豆腐。齐沙夹起它,它顽皮地借着汤水顺着筷子的圆弧往下一滑,掉进碟子里抖动几下身子又呆在里边儿了。齐沙不在于心,又把筷子伸过去,豆腐又哧溜一下掉了。齐沙有些恼了,跟它较起劲儿来。看来这豆腐今儿是不想让人吃了,豆腐一直从碟里被赶到桌上,齐沙还是没能把它放进嘴里。

福瑞等他和这块豆腐斗得半天,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就这一小块豆腐了还计较什么?掉到桌上就别吃了,多难看。"

"那可不成,我就是要夹住它不可!"

"可你还是搛来搛去都搛不牢。你这么耗着还赶不赶路啊?不是急着要见皇上吗?"

"我说了我要见皇上吗?"齐沙向福瑞调皮地眨眨眼睛,又说:"现在后悔陪我了?怕我少给钱还是怎么的?你出来多久我就还你多少钱,一个子儿也不会少。"

"你......"福瑞气得七窍生烟又不好发作,只得站起来在四周来回踱步。

齐沙笑笑,说:"夹不起来我就直接吃。"话毕,他呼地低头凑到桌上吃了那块豆腐。

"哎哟我的祖宗!"福瑞觉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紫一阵的都成变脸娃娃了,"早想到这么吃就不用耽搁那么久了。"

"嘻嘻,你倒比我还急起来了。一路上不止催了百十回。一顿饭能要了咱们多少时候?你就放心走着吧。"

齐沙用手背敲敲福瑞的胸膛,随后走下楼梯,留着那伙计付帐。他望了望天,还很晴朗,便靠在马边想打个盹儿。福瑞很快就跟上来给了他一掌:"快走!还没到打盹的时候。"听罢,齐沙磨磨蹭蹭地上了马背,一副倦怠的模样让福瑞都觉得困了。

正当这二人觉得世界都死气沉沉似的,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且不止是一个人。他们似乎已经出现在路口,隐约听见领头的人大喊着"齐沙"。齐沙下意识地回头望望,只见那队人身后带起滚滚烟尘,领头的是他认得的虎贲中郎将田茌。

他不是和父王一起去了苜莨吗?跟着我干嘛?还直呼我的名字,岂有此理!

齐沙当然知道田茌不喊他"太子"的原因--皇帝出巡报上名号是做给大家看的,而他一个太子没必要在民间被人知道,省得惹上麻烦。齐沙对田茌不予理睬,给了福瑞的马一鞭子便一同飞奔逃走。福瑞也猜出那是皇帝出来时带着的人手,正不知道怎么办时,齐沙倒说"快走"便帮他解决了。心里不觉纳闷:他不是去找盾蒙吗?怎么还躲着自己的人?难道他真是偷跑出来玩的?那他还问我苜莨怎么走?不对......太子一定在打什么别的算盘。是什么呢?好个狡猾的小子。

齐沙在前面跑,田茌带人在后面穷追,一只只马脚"得得得"乱踏,好像只要一勒缰绳就能连人带马飞出去一般。齐沙几乎听不见什么,耳边的风声灌满耳膛,别提什么耳边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那压根儿是无稽之谈:那耳边风是左右一道进去的,两个耳朵若是相通,它们定是要在里头打起来不可。追的人与逃的人都像海里的一叶叶小舟,快浮起来似的。前襟紧贴在身上,后面像充了气。整齐的头发乱舞,眼前已经比鸡舍里的茅草还乱糟。

齐沙眯起眼,偷偷从怀里掏了一粒好大的珠子打了出去--正中福瑞的马腿。那马随即跪扑在地,福瑞险些摔下马来。这时只好纵身落地。齐沙忍住笑,再看看前面--田茌早安排在这路口的人也围了上来,前后夹击,还往哪里逃?

"大胆刁民!竟敢虏拐当朝太子!"田茌的剑与这话一同架进了福瑞的颈项。他这样做决不是无中生有--那么喜欢缠着万岁爷的太子虽然不是常见,但对太子的"事迹"也有所耳闻,若不是受了什么引诱,怎么会不肯跟他回去?虽然他是要护送太子回宫的,但以齐沙的习性,应该会趁此机会死皮赖脸地要跟着去见皇上。这回的反应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所以那个人一定不是好东西。要妨碍田茌执行任务,哼!我田茌若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你这刁民敢妨害公务,立斩不赦!

虽然是一时想了些气话,但田茌越看福瑞越不顺眼:害他浪费那么多人力还能觉得顺眼吗?

福瑞此时被一群人围困,也大觉不妙:齐沙果然是有预谋的。紧接着就听田茌一声令下:"带走!"他的一个手下便扯来一捆麻绳绕了个圈儿,套进福瑞的前胸后背。

"慢着--"齐沙适时拉住了要捆上去的麻绳喝了一声,"我中了这坏蛋的毒,解药可不在他身上,我总得随他回去吧?你们要带着本宫的尸体行父王交差吗?"他贼贼地笑着,看到所有人都如己所料一般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所以我还不能回去。"

"殿......殿下......"

"你回去告诉父王,我被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抓去了。"

"殿下,让我们随行吧。等一拿到解药就可以立即回宫,不要让陛下挂心了。"

"挂心?我倒希望他挂心呢--他真的有担心我吗?"

"如若不是,圣上何必还派微臣踅回寻找。太子当以大局为重,不要再为陛下添乱,请准许末将跟随前往。"

齐沙心中正自鸣得意,在脸上浅浅笑着,他真希望这些讨厌的家伙都立即消失,让他肆无忌惮地狂笑一通,而现在,他只能克制自己的花痴本相。

"你以为你们同去还救得了我吗?都回去吧,只要给父王带到我的话就足矣。要不你告诉他我很好,这样总算添乱了吧?"听来又带点他的无理取闹,田茌真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找到了太子,再这么由着他乱跑,让他怎么向皇上交代?这不等于白找一遭了吗?至少要问清楚他们去哪儿。对,一定要问清楚!

齐沙对田茌的疑问感到无可奈何而又烦躁,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在往哪里走,福瑞的真名是什么,还有那个幕后主使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若不是为了这些,他才不要延长与盾蒙见面的时间呢!难得有人要害自己,怎么能把这个精忠报国的机会让给别人呢?如现在跟他们回去,那可难猜福瑞又会对谁下手了,还是我齐沙愿者上钩比较安全,别人?我可不放心别人能不能帮我亲爱的父王陛下。

"你去席连誉那里,或许会有什么线索。"齐沙随便找了个人来搪塞田茌,反正那个席郡王也快完蛋了,再给他加条罪名也无妨。田茌却信以为真,"这事和郡王有关?末将马上赶去苜莨与圣上会合,殿下自己保重!"他脑袋一热,行了个军礼便领着大伙儿从齐沙身边冲过,也不知有没有听见齐沙交代他别忘了在盾蒙面前提起自己就一烟溜没了影。

福瑞见人走远了,拍拍身上的衣裳丧气地说道:"想不到你连自己中毒的事情都知道。当初为什么还要喝下去?"

齐沙讪笑:"口渴了要喝水那是一定的。不过我要告诉你--我没练过内功,所以你那药对我一点作用也没有。"

"什么?!"这下福瑞更加吃惊了--他全都知道,而且也不需要解药,那还跟着自己干嘛?

齐沙嫣然一笑:"你不正希望我跟你走吗?那还不快点带我去见你家主子。"

福瑞若有所思地叹道:"你到底......是何居心?"

"与你无关。你照旧办你的事,我仍然跟你走。你不是害怕我把你们打个落花流水吧?"

"笑话!我主公身边多少能人异士,还会怕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只怕你到时要后悔了--到哪儿不好玩,偏要羊入虎口。"

"那你就等着瞧瞧你主子那头羔羊怎么被我这小老虎吃掉吧!"

"你们这些小娃儿,真本事没有,就爱吹牛。"

"吹牛没试过,吹猪倒还难不倒我。"齐沙说着,也跨上马背跟上了福瑞朝南面走去。

 


第五章

前行的方向上,矮矮的草丛中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是两个醒目的红字--跖国,下面还有一些小字。

齐沙在石碑边勒住马,问道:"这里就是国境线了,你要带我去什么地方?"

澹台宏幸(也就是福瑞)哼笑一声:"害怕了吗?"

"我害怕?你别说笑了。你是怎么知道这里没有守卫的?"

澹台得意地说道:"这一带是向其他国家开放的,守卫们都躲在大营里睡觉吧。"

"该死的东西!竟敢玩忽职守!"

"别抱怨了。接着--"澹台说着,不知从哪抽出一块黑布丢给齐沙。

齐沙接到飞来的黑布问:"干什么?"

"把眼睛蒙上,不然我不放心。你骑的这匹马会跟着我的,不用担心会走丢。"

"那好吧。"齐沙很爽快地答应了澹台的要求,蒙上自己的眼睛跟着继续前行。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过了多少时间。齐沙昏昏沉沉地抱着马脖子流口水,也不管上面的鬃毛扎人不扎人。他觉得有种莫可名状的难受,像是因为天热给弄出来的,却也不全是,烦!一想到要找出原因就有踢人的欲望。他知道自己今天定是要发烧的。已经很久没生病了。他还记得很清楚,上回也是这种将要被溺死的头昏脑胀又热又冷的感觉。他不应该出宫,更不应该独自出宫,因为他甚至还不会照顾自己。一个月前他还在宫里由几十号人伺候着饮食起居,只差没吃得龙心凤胆,赶着龙车凤轿。那时候他要是打一个喷嚏都能天下大乱似的让宣闼忙乎上一整天,现在呢?差不多已经是人家的俘虏了,谁还来给你好脸色。

屁股被狠狠地打了一掌,齐沙哇哇大叫起来,夸张就是他的本事。

"吵什么,"澹台轻描淡写地说道:"已经到门口了,你可以把布摘下来。"

齐沙摘下遮眼布打了两个哈欠滚下马来,之后就被守在门口的路笙带进那座府邸。

看得出来这是一座别院,因为门口的牌匾上书着"错落山庄"四个烫金大字。两头石狮也不像正府那般威严,一点也不吓人。里面是大块大块青石板铺成的场院,四周和后头的面积很大,亭台楼阁花池水榭一样不缺。不过这和宫里的还不大一样,有些很奇怪的水草,长着六瓣蓝紫色的花瓣,其中又只有片上面有着一个大大的斑点。齐沙不禁想着这真是奇异。路笙嗤笑道:"这都没见过?这是农家喂猪的凤眼兰。"

齐沙想反驳,却又毫无办法,只好认栽,并不理会他。

过了这座桥,穿过一道月形门,眼前又是一座九曲桥,只不过不是露天的,盖着顶棚,也和普通的廊子一样。只不过它的支柱在水里。终于上了岸,是只有一面的走廊,只几步就有一扇门被打开了,这里就是这庄园主人的房间了吧?

齐沙猜得没错,路笙朝里边禀了一声:"主公,人已经带到。"里边就传出一声慵懒的回应--奇怪的声音。齐沙被允许进入了。他跑进去,很大一个房间,不比自己在宫里的小多少,但是设着层层的纱缦。齐沙觉得那个装神秘的人跟自己玩捉迷藏。他扯掉面前一层层帘子,一脚跨到了台子上。

眼前的相貌让他惊呆了,半晌才支吾着说道:"你是女人?"

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齐沙在屋子里又到处搜查,嘴里不住叨咕着:"人呢?告诉我他藏到哪儿去了?"

他把能摔掉的东西都打烂了,仿佛那个神秘人物会躲进小小的瓦罐似的。而那女子,竟也含笑着看他撒野,却不去阻止他的毁灭行为。齐沙找得气喘呼呼便歇下脚,确认到确实没有人了,才不置可否地又问:"不会真的是你这个女人吧?"

女子嫣然一笑,从地席上站起身反问:"女人就不可以抓你了吗?我倒听宏幸说你早就知道我们动了手脚,为什么还要跟来呢?"

"你怎么和他问一样的问题?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呢。"

姑娘咯咯地笑道:"你不必用这种话气我,我见多了。"

"我这不是如你所愿地来了么?"

那女子朝前徐徐走动几步,轻轻地又问:"你知道我找你来的目的吗?"

齐沙看了她一眼,不屑地回答:"你应该是想用我的安全来要挟我父王答应你什么条件吧?"

"你不笨嘛。所以,你是来打探敌情的?"

"你多虑了,我是来帮你的。"

"哦?那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洗耳恭听。"

"我叫樱霄,"女子接着说:"想一步一步把跖国占为己有。"

齐沙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就凭你?"

"还有你。"樱霄的嘴角甜甜地上翘,妖得令人觉着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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