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无双走到水坝的旁边,在空地上铺好了一大块的餐布,随即他又把那些真真假假的斋菜全都拿了出来,一样一样地放在了餐布之上,然后他目光流转不息,在人群中寻找着一个人的身影......
山寺的住持走到晏无双的身边打了一个佛号:"阿弥陀佛!多谢道人跨越门户之见,肯与我们佛门弟子送来斋菜,老衲不胜感激!"
"住持太客气了!这对于晏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不知元相禅师的身体怎么样了?没有被寒气攻心吧?"
"托道人的福,元相安然无恙!正在那里搬运石材呢......"
晏无双顺着住持的手指方向看去,不由得看呆了......且看那个正在搬运石材之人:凛凛威颜多雅秀,佛衣可体如裁就。辉光艳艳满乾坤,结彩纷纷凝宇宙。浑如极乐活罗汉,赛过西方真觉秀。诚为佛子不虚传,胜似菩提无诈谬。此人难道就是昨晚以身搪堤的元相么?
由于昨夜天暗,晏无双完全没有注意过元相的样貌到底如何,今日一见,此人乃是大富大贵之相,怎么会当了和尚呢?而且最诡异的地方就是,元相的眉眼之间和当今的天子似有几分相似......
若问晏无双怎知天子的样貌?那也要归咎于他的精湛棋艺了,当朝天子只为了能一睹京城中对弈千局而不败的才子,特地从宫中微服出巡,以棋会友,也正是如此机缘,才让晏无双得慕天颜!
眼看所有的和尚都过来用餐了,唯独那个同样服过"血命丹"的元相却却迟迟不到,晏无双压着手里几盘真材实料的鸡鸭鱼肉不知是放到餐布上好,还是继续雪藏下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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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性就喜好做弄他人的晏无双好不容易想到了这么一个让元相破戒的"好玩法",实在是有些等得不耐烦,他索性提着这些真的鸡鸭鱼肉走到了元相的身边。
"元相禅师,贫道已经为大家准备好了斋菜,你也来一起享用吧!"
"阿弥陀佛!多谢道人了!"
晏无双对着元相诡异地笑了笑,然后把那些真的鸡鸭鱼肉全都放在了元相的面前......
元相由于从昨天就已经未曾进食,此时看见食物,全然也不管食物的味道,一律倾倒到了口中。可是这荤菜入口的味道却也是确实有异于豆制品所造的斋菜的。
元相一脸疑问地看了看这些菜肴,问到:"敢问道人,这些斋菜是用什么做的?"
晏无双嘴角微微挑起了一丝笑意言到:"禅师难道还要挑食么?就算这些斋菜乃是荤腥之物所制,它们业已入了禅师之口了!"
元相听闻了晏无双的笑言,把斋菜全部退回了晏无双的手中,"阿弥陀佛!酒肉乃是佛家所戒之物,这些斋菜若是荤腥之物所制,贫僧不吃也罢!"
晏无双看着这些推到自己面前的鸡鸭鱼肉,轻轻摆了摆拂尘,而后他剑眉微挑,目光锐利地瞪了元相一眼。"元相禅师,想必你也应该知道那‘一片菜叶'的禅话吧?话说那雪峰、岩头、钦山禅师三人结伴四处参访、弘法。有一天行脚经过一条河流的路边,正计划要到何处托钵乞食时,看到河中从上游飘流一片很新鲜的菜叶。
钦山说:‘你们看,河流中有菜叶飘流,可见上游有人居住,我们再向上游走,就会有人家了。'
岩头说:‘这么完好的一片叶,竟如此让它流走,实在可惜!'
雪峰说:‘如此不惜福的村民,不值得教化,我们还是到别的村庄去乞化吧!'当他们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在谈论时,看到一个人匆匆地从上游那边跑来,问道:‘师父!您们有没有看到水中有一片菜叶流过?因我刚刚洗菜时,不小心一片菜叶被水冲走了。我现在正在追寻那片流失的菜叶,不然实在太可惜了。'雪峰等三人听后,哈哈大笑,不约而同地说道:‘我们就到他家去弘法挂单吧!'爱惜东西叫做惜福,唯有惜福的人才有福。一花一木,一饭一菜,不是物质上的价值,而是禅师心上的价值观念!
元相禅师如果只因为斋菜乃是荤腥所制就弃而不食,岂不是不惜福到了极点?一片菜叶尚且应当珍惜,这么多的鸡鸭难道就不值得珍惜了么?"
先前还是面有难色的元相听闻了晏无双的这一番言语,竟然骤然间开怀大笑,而后他竟然把晏无双用鸡鸭鱼肉所做的斋菜吃了一个精光。
元相放下空空如也的碟盘之后,对晏无双做了一个双手合十之状。"道人的禅悟已然精深,贫僧自愧不如。阿弥陀佛!"
晏无双听得元相赞他禅悟高深,心中不但没有丝毫的愉悦,反而觉得这和尚脑子着实地有问题,他原本是想看看这和尚在"戒律"和"禅话"的矛盾中是怎生出丑的,可是让人意外的却是这和尚竟然一副茅塞顿开的样子,就像是领悟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
晏无双甩了甩拂尘,踱着步问到:"元相禅师食了这许多的荤腥难道不影响修为么?"
元相拍了拍刚刚填饱的肚皮言到:"‘肚子饿时吃饭,身体困时睡觉。'乃是最重要的修为!所以,贫僧非但没有影响到修为,反到是越发精进了许多!"
晏无双听到如斯直白的"歪理",险些因为觉得好笑而笑出声来,他绷了绷欲笑之容颜,问到:"一般人生活都要吃饭睡觉,和禅师的用功不是都相同吗?"
"不同。"
"有什么不同?"
"一般人吃饭时百般挑剔,嫌肥拣瘦,不肯吃饱,睡时胡思乱想,千般计较。吃饭睡觉是无法更简单的事,可是有多少人能舒舒服服的吃饭,安安逸逸的睡觉?最平常的事到达平常心的境界,是须经过无数不平常的修持的。所以说修为的最高境界反到是:快快乐乐的把饭吃饱,安安静静的把觉睡好。"
晏无双听到此处,不得不得出一个非常之怪异的结论:所谓禅......就是把道理都放到对自己有利的一边上,对自己不利的道理绝对都是歪理。他低头看了看被元相放回的碟子和盘子甚是觉得郁纳,他晏无双虽然喜欢享受炊餐之乐,但是他却决然对洗刷碗碟没有丝毫的兴趣,他随手拿起那些碟盘竟然毫不犹豫地就扔到了湖水之中!
可是谁成想,他这凭风掷碟的英姿却引得元相几乎看呆掉!
元相看完晏无双这妙姿潇逸的掷盘之后,满心钦佩地说到:"道人果然高深,想必道人能有此为,定然是参透了那‘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的大智慧!阿弥陀佛!道人有此高悟,若不入我佛门,实在可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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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无双看着眼前这个光秃秃的和尚脑袋,心中暗自寻思到:他元相喜欢自己当秃驴也就罢了,难道他还想让如我这般风流倜傥、貌胜潘安的绝代美男子也沦为秃驴不成?
若是比讲道理晏无双可能不是最会讲的,不过要是比"无理狡三分"的功夫,他晏无双无疑是普天之下最在行的!
晏无双身姿轻佻地转了一下身,学着那些和尚打佛号的样子,言到:"阿弥陀佛!有色无色,有想无想,一是平等,包罗万象。此心廓然,无圣无凡,无人无我,我与众生,众生与我,一体性空,无彼无此,无冤无亲。何以故,一切同体,无生无灭!和尚与道士理应无有区别而言!请问禅师何来‘无双不入佛门实在可惜之说'?"
元相听着晏无双的如斯说辞,心中觉得甚为有趣,他这还是头一次听人说和尚和道士无有区别而言!他看着晏无双那一头乌亮的黑发说到:"虽然本性无别,但是佛门的戒律,却能让人六根清净,省却了许多的人间烦恼。不恼害(不杀生)、不劫盗、不邪淫的三者,属身业清净;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饮酒的五者,属口业清净;净命是不邪命自活,即是八正道中的正命,是身口二业的谋生方式清净。......"
元相本来还想把佛家的戒律全都详尽地讲述一遍,不过晏无双却使劲地摆着拂尘说到:"好了!好了!哪里来的这么多清规戒律,如果我浮生在世吃不得酒,碰不得女人,说不得戏言......那还不把我无聊死了!你要当和尚是你的事情,我当道士是我的事情,你别再规劝我了好不好?"
山顶之上的风本就清高,就在晏无双发彪之时,这山风则是更加的狂野了几分,霎时间,一阵黑乎乎的邪风毫无征兆地吹到了晏无双的头顶,待到晏无双定睛一看,险些吓晕过去,此时飞过他头顶的竟然是一只庞大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巨鹫,这只巨鹫不仅体形巨大,而且还看似灵性昂然。巨鹫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转,便伸出爪子抓住了晏无双手中的那支拂尘,这支拂尘虽然陈旧,但是它却代表着道教之中那名声显赫的"紫清明道真人"!任凭巨鹫使尽了力气,晏无双却也是死活都不肯松手,谁料想,这只巨鹫在抢拂尘不得的情况下,竟然使劲地挥了挥翅膀,硬是把拂尘连同晏无双一起带上了蓝天......
此时,距离晏无双最近的元相,见到如此怪异的一幕,也来不及多想,便伸出手抓住了晏无双的脚腕,可是让人无法预料的是这只巨鹫竟然就似是突生了神力一般,它竟然把元相和晏无双两个大活人全都带到了天上!
这诡异惊险的一幕霎时间吓呆了山顶之上的全部小和尚们,那些险些被吓破胆的小和尚一个一个全都紧闭双目立在原地大念阿弥陀佛!
且不管这些目前安然无恙的小和尚们,此时最危险的人定然是非晏无双莫数,他不仅要承受着他自己的体重,他还要负担着自己脚腕上那个笨笨的大和尚。
晏无双对着元相喊到:"你快放手,你再这样拽着我,咱们两个人都会摔死的!"
当此危难之时,元相却格外的镇静,他不缓不慢地说到:"我怎么眼看着你被这么危险的巨鹫抓走呢?我这样拽着你,虽然你比较辛苦,但是巨鹫会更辛苦,只要熬到它飞不动了,咱们就都可以安全的落地了!若是我放手自己跳下去,它带着你一个人飞,定然是不会累的,那样就不知道它会把你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渐渐力乏的晏无双,满腔怒气地说到:"你们佛门不是有那个什么‘割臂喂鹰'之说么?你们不是应该舍己为人的么?你要是再不松手,我会比这只笨鸟更早力尽的!与其咱们一起死,不如你一个人死!"
晏无双说完如此冷漠的话之后,便开始用他的另一支脚狠命地蹬踢起了挂在他脚上的元相。
元相虽然吃痛,但是他却坚信他自己的意见,他不但没有放手,他反而一起抱住了晏无双的两条腿。
力求保命的晏无双此刻哪里肯让元相这样一直抓着他?晏无双见踢打无效,他就开在空中摇摆了起来,他想借助荡起来的惯性把元相甩出去......可是谁成想,他如此一来却让他自己陷入了更加窘迫的境地......
由于他荡起来之后,元相抱着他的手开始打滑,元相不得不从抱着晏无双的腿,改成揪着晏无双的衣裤,而那锦缎的衣料哪里可以承重如元相这样的一个强壮男人?
在一阵咝咝啦啦之声中,晏无双的裤子竟然被扯成了碎片,就在衣裤碎落而去的那一个刹那,元相使了狠劲先是抓住了晏无双的腰带,攀到了晏无双的腰间,而后他又在腰带飘落而去的刹那攀到了晏无双的肩膀,然后他终于用一支手抓住了巨鹫的爪子......直到此刻元相终于是安全地抱住了他的小命,但是此刻玉肌隐露的晏无双却险些被气得清泪纵横!
晏无双看着那些纷飞在自己身下的碎衣,直把一张俊脸气得白里透红。高空的气温本就较低,而此刻的晏无双却只有肩膀上还有几片碎衣,他的腰腹之下莫说是饱暖,现下已然连一片庇体的遮羞布都没有剩下,他此刻的羞赧足以成为他晏无双此生最大的耻辱。
他满眼水汽地瞪着元相吼到:"你看看你干得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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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相一脸无辜地说到:"阿弥陀佛......此非我所愿也!"
对于眼下这种不幸的遭遇而言,唯一幸运的是,这只巨鹫一直都是往人烟稀少的深山密林之处飞去,所以尽管晏无双已然是春光无限好,但是索性也只有元相一个人看到而已。
此刻悬于空中的晏无双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一会儿只要落到地面上,一定要杀了这个和尚泄愤,然后再扒了他的衣服自己穿!
不过,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消逝,晏无双的握力渐渐地消于无形,此刻他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他竟然让段添锦回家去送信,他如今若是客死异乡,只怕连一个收尸的人都没有了!
就在晏无双使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的时候,他终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可是让他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就在他松手的时候,元相和尚竟然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继而元相又用两条腿盘住了晏无双的腰,把他慢慢地拉到了和自己等高的位置,这元相和尚内功之深厚,晏无双是早就知道了,可是没有想到是,他竟然会消耗内力来救自己!
元相在把晏无双的胳膊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之后,对晏无双说:"你的胳膊还有力气抱着我么?"
晏无双满眼迷惑地看了看近在咫尺的元相,答道:"勉强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