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翼————mars in july [下]
mars in july [下]  发于:2008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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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晚膳时总算把老人和府中管事都见了,说说话儿散了席已过了戌时。
"还想睡么?"
"大师兄故意笑我吧?又不是猪投的胎,我要还睡得下才怪了呢!"同心随着凤泠走着,抬头看着天上的月,"相别一年,你家的月好似也没怎么变,与之前还是一样儿的。"
"听听你说的什么话,要真是变了才是奇怪。"凤泠停住脚步,看着湖畔的小小竹亭,"要不要喝杯酒?这时日虽然没什么新鲜果子,玉露霜芳酥倒是能有。"
"有这一样儿就够了......要不要叫二师兄?"
"他......该是累了吧?"凤泠顿了顿,也是扬着头看着月亮,"这两日你是睡得足,他可白日里一样的忙。"
"那就让他休息吧,我们两个喝酒也是正好......大师兄你不知道,这一年来二师兄是愈发的唠叨了,偏偏还那么一个好脾气,我说他都快变成老婆子了!"同心笑着先往亭子走去,看凤泠嘱咐下人备东西,"正不想听他罗嗦。"
"你也不怕我罗嗦你?"凤泠吩咐完下人跟上来,微微笑道。
"我也快一年没听得大师兄唠叨了,就算多说两句又何妨?"少年在亭中挑了地方坐下,"我们三个自小一起长大,却没有和哪一个分别那么长时间呐......"叹一声,又笑起来,"此次走了,才知道有时候唠叨责骂也是好听的。"
"你什么时候想起旁人的骂了?"凤泠对着他坐下,"这一年你也不光是个子长了,性子也是变了么?"
"性子该是还没变的吧?"同心笑了,低头拿手摸着那竹桌,抬起头,几个丫鬟们正拿着酒菜过来。
酒很淡,也是冷的,但在这月色下却是正好。
同心喝一口酒,倒是要吃两块点心下去,喝一口吃两口,凤泠只是默默看着,待到酒下去一壶,一整碟的玉露霜芳酥也都干干净净了。
"还要么?"凤泠添满了酒。
"不了,足够了。"同心掸掸手指,满足的喝了一杯酒,"果真味美啊!"
"一年未吃到,就是野菜也新鲜了。"凤泠看他眯着眼,也是拿起酒来喝,一时间竟然无话。
正逢十八,刚过盈期,月也慢慢的亏了下来,月色却还不差,洒的一池银辉下来,映得波光粼粼。
"大师兄......还好吧?"同心看了半天湖面,才慢慢道出这一句。
"你是一跺脚就走了,还管我么?"
"还是怨我的,是不?"少年转过头来看着凤泠,弯起一丝淡笑,"我是想得事儿完了,你自己能应付的过来,也不必我们在这里添乱才走的。"
"不是自己贪玩儿么。"凤泠喝一口酒垂下头。
"也是我贪玩儿好不好?"同心轻叹一声,放软了话语,"大师兄,这里毕竟是你家。我知道你是待我极好的,就算我在这里住上一辈子你也不会有半个‘不'字--但我和姐姐不同啊。"少年喝下半口酒,慢慢说下去,"她是你夫人,光明正大的住在这儿谁人也说不出什么,我算什么呢?说来说去只是你师弟而已,在这府里能帮上的忙儿,也都是暗地里的,明面上确也不能管许多事。如今你掌了权,我们更是没什么可做的,干在这边做废物?我想想自己都惭愧。"
"谁说你是废物了?"凤泠听他字字讲的都是理,也找不出什么可辩驳的,有些恼,"又是你自己在那里胡想!"
"大师兄!"同心起身走到亭子边上,蓦然回首,"你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儿么?"
"自然。"
"那时候我总是胡闹,你和二师兄处处都要让着我,你虽是整日板了脸说我,但真有什么错儿也总是帮我担着;二师兄老是被我骗了替我挨罚,却也没有说过什么,到了下次还是照样儿。自小儿我便是被你们两个这般带大的。"
"想是当时我们宠坏了你,饶得你今日这么调皮。"想起童年旧事,凤泠也板不住脸。
"我天性如此,想不是你们宠出来的。"同心又转过头去看着湖水,只留一个背影,"想那时候我年纪小,不爱练功,整日就爬在师父的屋子里看书,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神鬼奇谈兵法计谋,能看的样样儿都不丢下......也真是小,看了之后就开始满天的胡说,今儿说孔夫子迂,明儿说孟子假,诗词也一样样的拿出来说。"
"那时还算好,到你学了医药才是麻烦。"凤泠忍不住勾起笑意,想起那小小孩童的一本正经,当真逗人得很。
"也是,想那时师父的雪雁不知被我喂过多少回药,有一次硬灌了迷药捆在一块儿,硬说比翼不是两个人的事儿,想是三个四个也成......还......还拿了我们师兄弟做比喻。"少年只是说着,语声中少见的带了一分羞赧,"现在想起,真是......胡话了。"
"你也知道那是胡话。"不知为何,凤泠听了却是心下一紧,怏怏的不快起来。
"胡话归胡话......意思,却是真的。"同心侧头看他一眼,"虽说比翼用在我们身上是有些滑稽,但我是当真总想着你们的,想着有一天能与两位师兄同游名山大川,看尽世间冷暖......何尝会想分离呢?"缓缓跺回桌子旁坐下,给自己斟满一杯冷酒,"却是情势所逼,大师兄有你定要做的事儿,抛不开的责任,我又岂能自私到只为了与你把手同游,抛下家人?我虽是顽皮,这点儿事还是知道的。"
凤泠静静听着他的话,只细细琢磨那一丝别有的意味。
"所以......纵我游遍北国南疆,心里总是装着大师兄,想着师兄是一同去的......大师兄,也千万不要再说我不理你或是丢下你了。我人就算走了,心还是在的。"
"那此次回来,又是要多久呢?是不是瘟疫一除,又要走了?你......"凤泠抬头看他,迟疑了会儿,才接着说下去,"就算为了你姐姐,难道不能多留些日子么?一年之中,你可以出去玩大半年,剩下的时日就住在这里,总比在外飘荡的好。你姐姐也能总见着你,心中不会如此牵挂。"
"大师兄......"同心低低的唤道,一段话不知在口中滚了多少次才脱口而出,"你也不用说这么多,之后有什么打算我心中自是有数的,你只要知道一点便好--无论我做些什么,都是为了你好,能让你平平安安的,就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了。"
"同心......"凤泠看着少年墨黑的眸,只觉胸中彭湃,竟是无言以对。
"好了,夜已深了,我再是拖着你,恐怕姐姐倒要来骂我了。"燕同心突然嗤笑出声,站起身来,"况且,再这样下去,我也怕姐姐会冷到。"
凤泠尚未明白,就看见少年走出凉亭,岸边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位素衣女子。
"姐姐,怕我灌大师兄酒吧?"
"你们两个就算多喝点又有什么?我只怕你们着了凉,这天虽热,但到了夜间还是有几分凉气。"于素萝的面孔在月光下显得几分白,笑容也是浅浅淡淡的,"若没喝够不如进屋去,我再让人给你们弄两个小菜。"
"不用......明日起来还有好多事儿要做呢。"同心牵住她的手,侧头看着凤泠走近,"大师兄,你陪着姐姐回去休息吧,这里我让丫鬟们收了就好。"
"嗯。"凤泠不再看他,只是对着自己的妻子,"我们回去吧。"
"同心,那明早过来一同吃早饭。"于素萝细细的叮嘱了,让丈夫搀扶着离开。
"我......会的......"同心只在口中低低应着,转身缓缓走回凉亭,斟一杯酒倒入口中--
太凉了些,有点苦。

28
"一夜没睡?"
"都睡了两天还怎么睡得着?"同心笑着坐在一旁,自己倒了茶喝,看着沈鹏穿上外衣走到外厅。
"那也要躺一下才好,不然过了晌午又要乏了。"男人看到一旁的热水壶,径自倒水洗脸--一起在外一年,这情景都是熟惯了的。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上午还要下山去看看镇子里的状况,晌午回来睡一会儿就好......二师兄。"
"怎么?"沈鹏擦了牙也走到桌旁。
"下午姐姐的爹爹该是要过来,你同大师兄一同见见罢。"同心瞥他一眼也倾上一杯茶,"也就是药的事情,送他些药便罢了,药方可是万万不能给的。"
"他也不行么?"
"当然不成,算了,还是一会儿我和大师兄说好,省得你又心软。" 喝干净最后一口,燕同心起身掸掸衣服,"那个人和我姐姐可是完全不同的,你见他就当他说的全是鬼话罢了。"
"你也只见过他一面而已。"沈鹏拣起茶杯喝了一口。
"有些人,见了一面也是多余。"少年顺手帮他顺平了肩膀的褶皱,"该去前厅了,说好要一同吃早饭的。"
"走吧。"放下杯子,沈鹏随他往外走去--同心昨晚喝了酒,他知道是因为少年身上淡淡的香气。每回同心喝了酒,总要吃一丸解玉丸,那种香气会留得大半天也散不去。
"同心少爷,沈少爷,真是巧,少夫人刚让我过来看看你们呢!"一出院门,就看着迎面而来的绿波,笑意盈盈,"还说怕你昨晚喝多了酒早上起不来,让我去备了解酒茶。"
"我哪里还用旁人给我配药?"同心也笑着相答,"那茶怕是浪费了,不过往后我给你个解酒的方子,你们那个茶的味儿我可受不了。"
"若有是当然好的!"绿波和他说笑着往前厅走去,也不见多少生分,"同心少爷也确是高了,原先不过比我高出有限,现在来看却是有半头了呢,再过几年,也要赶上少爷了。"
"这可别和大师兄说,他原就嫉妒我长得没他漂亮,要再高过他去,还不天天把我吊起来骂?"
"同心少爷别逗我啦!"绿波笑笑,也知道他言下之意。凤大少爷长得是极俊秀的,有时看来比女子更要美上几分,却也是他的一块心病......除了同心少爷,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敢说大少爷长得漂亮?
"我哪里是说笑,句句属实的。对了,凤老爷凤夫人也在等着么?"
"哪儿啊,老爷夫人自年前搬了到后面的院子,年纪长了起得也晚,本就不常到前厅来吃的,平日都是大少爷夫人到后面陪着吃。这几月有了疫病更是倦怠了,昨日到前面来可都是同心少爷你的面子!"绿波脱了口,才觉得有些怠慢旁边的沈鹏,但侧目看他并无异色也就罢了。
"也是该保养了。"
说话间便到了前厅,于素萝正在门口望着,看着他们过来。
"昨晚是不是喝得有些多了?这么晚才来?"
"姐姐,这你可不能怪我,是二师兄睡得迟了我们才来晚,可不是因为我。"同心蹦蹦跳跳的过去拍拍女子的肩,一脸笑意。
"就算是因为你谁还敢怪你?"于素萝瞥他一眼,"给你备了你想吃的豆腐脑儿和玉露霜芳酥。"
"呃......姐姐,有没有别的?"少年的笑敛了些,"我不想吃玉露霜芳酥了,换换吧。"
"嗯?"
"可能是以前吃得多了,从今儿开始,我一口也不想吃了。"同心挽起于素萝的臂,慢慢走到桌旁--昨晚的那一盘点心,着实太苦了些......苦得他,再也不想吃了,"总有些其他东西给我吧?"
"水晶包行不行?"于素萝坐下只是问着,"素什锦馅子的。"
"甜些的呢?"
"你若真想吃甜的,那只有让厨房给你做几个糖角子了,皮子里有白糖蜂蜜,馅子也是红糖桂花的,我那一次吃可真是甜!"于素萝故意只说这一个,摆明了是说笑的--从里到外都是糖,会想吃才怪呢!
"就这个好了......我就是想吃那么甜的。"同心淡淡的笑着,垂着头,望着桌上的花纹。
"那......"于素萝站起身,一时间倒是不知他是不是在说笑。
"让厨房去做一碟子糖角子。"一直坐在旁边的凤泠低声开口,"难不成这么点儿想吃的东西也没有?"
"我马上去告诉厨房。"旁边的绿波连忙应了往外走去,恨不得快些离开气氛有些怪异的厅堂。
"好啦,我先吃两个水晶包,等会儿糖角子也没什么。"燕同心又拉着于素萝坐下,"姐姐快坐下吧,我可是饿坏了。"
"好......好。"于素萝看眼没什么笑意的相公,慢慢又坐下了,吃两口东西想起件事儿,"同心,下午......下午爹爹要过来。"
"果真?"同心扒着豆腐脑没抬头,"真是可惜,我上午要去镇子里,下午想回来睡觉,怕是见不着了。有什么事儿找大师兄二师兄就得了。"
"那就好。"像是放下了一颗心,于素萝开始认真的慢慢吃东西,四人一桌,竟是无语。
吃罢了饭,沈鹏和同心下山去料理些事务,凤泠独自留在书房里听得管事报帐。不及晌午沈鹏便先回来,说是同心在山下多留会儿,过了午膳不久于老爷也就来了。
"爹爹。"于素萝先是起身迎他,因是自己亲戚,只在小花厅见面。
"我看你脸色也是不错。"于老爷虽年近五旬但体格仍显几分彪捍,大步走至座旁径自坐下,随意打量她,"凤栖山庄好似并没有被疫病所染。"
"也算还好。"于素萝看着下人上了茶才慢慢坐下,"相公一会儿就过来。"
"嗯......"于老爷喝口茶,看着女儿微微笑着,"女儿啊......看你这样儿我也放心了,能让你嫁入这样的人家,我也算对得起你娘的在天之灵了......也算了了我的心事,当初亏了我退了亲,不然怎么能有今日的风光?"
于素萝只是点头应着,时不时望望后面,总算看见凤泠和沈鹏出来。
"岳父大人。"凤泠冲于老爷微一拱手,坐在了上座,沈鹏也挨着他坐下,"本来也该我去看望您的,还要让您专门跑一趟,也是麻烦了。"
"怎么会?"于老爷对凤泠脸上的淡漠倒也不以为意,面上的笑更深了,"我也知道你忙,凤家多大的家业只你一个人撑着,事儿可是多了,要不是有什么大事儿,我也断断不会来麻烦你的。"
"哦。"凤泠端起茶喝一口,轻轻的问道,"那......是什么事儿?"
"贤婿啊,你也知道最近疫情猖狂,虽然略有好转之事但终究也未平息下去,我们府里上上下下虽是能迁走的都了,但毕竟总庄在这里,我和主事的人都走不了的。昨日听闻你好像有个药方儿可以治这病,所以我也就......"
"岳父不用说了,我自然知道。本来我也打算这两日派人送药过去的。"凤泠看着旁边的沈鹏,"二师弟,我让你备的东西都好了么?"
"防病的丸子都好了,治病的药剂我打算做一百剂,但庄里没有那么多药瓶,已经让人去办了,想着晚上就能拿来。"
"那就明日送去好了。"交待完毕又转过头来看着于老爷,"岳父,明日我就让他们把东西送去,我二师弟会告诉你们服用的方法,还有一些防病的法子,这样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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